第14章 糖霜雪（下）
醉花阴朱漆檐角挂满琉璃走马灯，三层彩绸扎的“万寿楼“被烟花映得时青时紫。
沈砚舟紧握着石刻栏杆，无声的视线落在了柳含烟侧颜上，她仰头时烟花“砰“地炸开，石榴红映得耳垂薄透如玛瑙。
他虎牙咬住舌尖，喉结滚了滚，那目光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显得格外深成，充满了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占有欲。
柳含烟感觉到被注视的视线，偏头去寻。
沈砚舟忽然贴近，离柳含烟的唇畔不过半指，心中一紧，只不过一息，就乱了两个人的心。
“当心流火。“沈砚舟伸手蹭过她唇角，“沾了杏仁酥渣。“
他晃着指尖根本不存在的碎屑，丹凤眼里映着漫天紫烟花，“啧啧，柳娘子的吃相...“
“沈！砚！舟！“柳含烟拿面具“啪“地拍在他肘弯，“你袖口腌臜油渍蹭我披帛了！“
“哎哟！“他顺势跌坐在阑干上，“这可是苏绣大家...“
他忽地噤声，柳含烟正用绢帕狠狠擦拭他袖口根本不存在的污渍，发间金累丝蝶翅扫过他颈侧突跳的筋脉。
他俯身贴到柳含烟耳边道：“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去不去。”
“什么好玩的。”烟花声音太大，柳含烟只能扒着沈砚舟耳朵道。
暖暖的气息吹着沈砚舟的耳朵尖发痒，直达心底，像小猫挠的似的。
沈砚舟雀跃道：“带你见识汴京绝活。“
他舌尖顶着虎牙坏笑，“蛐蛐大将军能斗赢老虎！
“虫蚁有甚...“柳含烟话音被爆竹声吞没，只得揪着他缂丝腰带贴耳喊：“你是忘记上回，这回莫不是又要坑我？“
沈砚舟耳尖已然被她气息吹得通红：“柳娘子若怕就躲我身后！“
他故意抖开折扇遮脸，“我们就作个看客，看看热闹，那些个促织不会乱飞。“
“去便去！“柳含烟拿手捅了一下他腰眼的笑穴。
惊的沈砚舟单臂勾住阑干：“柳掌柜这手劲...“
他凤眸骤亮，“赶明儿该去五丈河当纤夫！“
湖面忽炸开金牡丹烟花，映得他腰间蹀躞带玉扣泛青光。
柳含烟抵住他晃动的膝头：“当心栽进漕司新挖的臭水渠。“
“那敢情好！“沈砚舟就势荡回栏杆，“小爷正要去水神庙...“
他忽地凑近她耳畔，“求月老把柳掌柜配给——“
虎牙咬住下唇憋笑，“我这般潘安貌、子建才、二郎神通的妙人儿！“
“啪！“
柳含烟反手将朱雀面具拍在他脸上：“沈公子先给蛐蛐神烧柱香！“
朱砂勾的面具眼梢正卡住他鼻梁，“省得夜半虫儿啃你钱匣子！“
醉花阴顶楼十六扇檀木槅窗尽开，琉璃灯将紫锦帷幔映成青蛟鳞。
沈砚舟指尖勾着柳含烟面具系带轻拽：“这儿可有户部侍郎家傻儿子，“
他虎牙咬断丝绦结，“当心被抓走当媳妇。“
“沈公子倒是熟门熟路。“柳含烟杏眸微眯，拍开他乱动的手。
朱雀面具下朱唇轻启，“不知输过多少金瓜子？“
侍卫铁枪“当“地交叠：“令牌！“
沈砚舟两指夹着金令一晃，蛐蛐纹在灯火下泛血光：“昨儿刚赢的彩头。“
门内骤然爆出嘶吼：“咬它后腿！“
三张乌木案周遭挤满织锦袍，案上青瓷蛐蛐罐镶着拇指大的南海珠。
沈砚舟靴尖踢开滚到脚边的赌筹：“柳老板押哪只？我出彩头钱。“
“押庄家输光裤衩。“柳含烟捂鼻遮着呛人的龙涎香，“沈公子可舍得？“
赵允明突然走过来，描金折扇挑着柳含烟面具系带：“小娘子这金朱雀纹的面具可真别致...“
他襕衫玉带上嵌的猫眼石忽地反光，“不知可否瞧瞧这面具之下的俏丽。“
柳含烟伸手抵住他探过来的扇骨：“郎君当心。“
又戳了戳沈砚舟后腰，“我家官人说您这玉带...“
她故意拖长尾音，“像东水门假货市淘的。“
沈砚舟面具下嘴角抽搐，反手攥住柳含烟的腕骨，将其护在身后：“公子作甚，这是我家夫人。“
这个赵允明，好一个登徒浪子，见了女的就往上扑，不过这他好像没认出来，倒是可以戏耍一下。
幸好带着面具来斗蛐蛐的也有，有些爱玩但是不想暴露自己的世家子弟更是比比皆是，到不显得奇怪。
赵允明一听已经有了家室，有些失望，要是是人家的婢妾，到还有些机会肖想。
就这样离开的话，又舍不得那娘子身上的兰花香、泼辣的劲、窈窕的身姿，一下子让自己想起那柳记铺子得不到手的泼辣女娘。
赵允明折扇抵着下巴笑：“既来了醉花阴...不若赌三千两黄金。“
忽地压低嗓子，“输了只需揭开你家娘子面具，让大家瞧瞧是个怎样的俏丽姿貌。“
“这......听说来这里玩的人，也是不缺钱的主，我单买这块通行令牌就花了我跑货商的小半个月的利润。“沈砚舟反手扣住他腕骨，“不若这样，再加码！“
沈砚舟的丹凤眼在面具后乍亮，“你若输，就戴这蛐蛐罩笠绕水神庙爬三圈！“
柳含烟对着沈砚舟来了一肘子：“官人把妾身当赌筹？“
她突然揪住沈砚舟耳垂，贴着沈砚舟细语道：“你搞什么鬼！“
沈砚舟贴在她耳边回道：“他前日同我吃饭，讲你坏话，我今日正好惩治惩治他。”
说罢，沈砚舟突然戏精起来：“夫人息怒！“沈砚舟故意抖开银锭子的锦囊，“这不正赚你的脂粉钱...“
赵允明欣喜道：“立字据！我家'黑元帅'可是咬断过禁军教头的护心镜！“
沈砚舟慢悠悠道：“你且等我去取蛐蛐罐子，我在沈家米铺买了块通行令牌时候，他正好送了一只蛐蛐，听说也威武异常。”
正好那沈记米铺的掌事也在这，他对掌事耳语几句，掌事赶忙去取。
不一会，就掌事就取回一个灰扑扑得粗陶蛐蛐罐子，这是最初级的蛐蛐。
沈家米行得蛐蛐都按瓷罐得品相对蛐蛐分门别类，越好的蛐蛐，瓷罐越精致，正好符合这些豪门子弟得虚荣心。
周遭的人越围越多，平日里看赌钱财，房产的，今日倒是来了个赌美人的，一下引起了兴趣。
沈砚舟指尖弹了弹灰陶罐沿：“沈记米铺白送的虫儿，“
他故意抖出罐底发霉的粟米，“倒是配赵衙内这'黑元帅'。“
赵允明嘴角抽搐：“拿黍米喂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