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梧桐树下凤凰巢

　　客栈一向在城镇闹市贵客云集之地，或者在通达南北，交通要冲之地。如果有人在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之处开一间规模可观的客栈，那么这个人的脑子一定进水了。所以在情在理，位于润州南山深处，隋末唐初数十股反贼曾经聚甲藏兵之地的润州梧桐岭左近，可容纳上下两层共二十多间客房的凤凰客栈，本来不应该存在。

　　但是这间客栈不但在这飞禽走兽云集的荒芜之地站稳了脚跟，而且生意竟然也兴隆得很。如果一位初到南山的人乍一看到凤凰客栈风生水起的模样，恐怕一定以为身在梦中。

　　其实这一切在知情人的眼中看来，并不值得惊讶。凤凰客栈之所以兴盛至此，最大的原因在于润州梧桐岭。

　　唐初塞外诸族为了联手抗击新立的大唐王朝，成教号称昆仑教，昆仑魔教中的十二位绝顶高手曾经在中原大地兴起一场血雨腥风，武林人物死伤惨重。为了江湖安危，中原各大门派集结数十位高手和魔教的这十二名绝顶高手在润州梧桐岭血战。本来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决斗，魔教高手每一个人的功力都已经达到炉火纯青之境，具有毁天灭地之能，一个人已经难当，何况是十二人联手出击。一场血战之后，虽然中原高手死伤无数，但是这十二个魔头竟然全部都被击杀。中原高手们取胜的原因至今仍然是一个谜团，很多钻研武林密史的江湖名家纷纷提出自己的推论，但是没有一个能够完全解释清楚这一次决战的奥秘。不久之后，人们渐渐厌倦了这无穷无尽的猜谜活动，直截了当地把这一次的胜利归结为正义必胜的实例。

　　从此之后，润州梧桐岭成了中原武林人士甚至是西域武林健儿最乐意驻足的地方。从初唐至今数十年来，在这片风光险奇的山岭之中发生过数之不尽的武林大事。江湖最大帮派年帮和天下四大剑派之一海南剑派的火并，昆仑魔教七长老和少林十三棍僧的比武，塞北枪神和中原第一枪的决斗，天山七剑与黟山越女宫主的论剑，太行神刀与青州刀王的天下第一刀之争，都曾经在这片梧桐岭上发生过。

　　梧桐岭上每一棵青松绿柏上都附着一具倔强而凶悍的武林人士的魂魄，山风袭来，松鸣如涛，仿佛成百上千人的喊杀声响彻云空，似乎要把江湖人身上每一滴热血都点燃烧尽。在夕阳照耀下，山岭的土地一片赤红，仿佛这些江湖儿女们血战之时溅射在地上的血痕至今都没有消退。

　　数之不尽的决斗，杀戮，争战在这里不断涌现，江湖上风光无限的风头人物，不知有多少人葬身于此，一身的显赫名声换来梧桐岭畔的黄土一堆，只剩下瑟瑟的夜风在人们的耳畔倾诉着他们生前光辉灿烂的事迹。

　　而这些，也都成为今天凤凰客栈风生水起的原因。初入江湖的少年儿女们喜欢到这里来凭吊自己心目中江湖英雄，倾听这些传奇人物的种种事迹，而在江湖中的风头人物喜欢到这里来扬名立万，成帮立派的大人物喜欢在这里一次性地解决所有问题，而那些终日追逐江湖奇闻的风媒们也如穿花蝴蝶一般在客栈中流连忘返，更有数不清的江湖客把这座客栈当作寻找机遇的好地方。

　　凤凰客栈从创立之日起就成了这样龙蛇混杂，风云际会之地，没有强悍的神经和过人的魄力，谁也不敢接下这凤凰掌柜之职。

　　令人惊讶的是，这间武林中独一无二客栈的掌柜竟然是一位娇若芙蓉，艳如桃李的美人儿，人称金玉如意花巧娘。花巧娘执掌凤凰客栈十年以来，指挥若定，从容自如，天南地北的江湖客在这客栈之中从来无人敢对她有半份轻视。便是天下七大剑派，八大世家，五门十三会的好手来到这里，也不敢对花巧娘失了礼数，可见这位美人儿的魄力和手段。

　　但是今日的花巧娘却没有了往日从容不迫的风韵，她火烧火燎地在客栈中走来走去，不断地指挥着自己精明能干的伙计们将客栈正厅的桌椅板凳重新摆置，平日里不常打扫的厅堂和厨房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大量的点心瓜果，精选肉蔬被跑货的伙计一趟又一趟地从润州城搬到客栈之中。

　　平日里一直吊儿郎当，逍遥度日的伙计们不明白花巧娘为何如此紧张，可是却没有人敢在这个风头火势上去问这些闲事。直到所有的货源都已经到齐，凤凰客栈上下清洗得一干二净，厨房柴房柴火粮食一应齐备，上下厢房住客被驱赶一空，伙计们才敢聚到花巧娘身边斗胆打探。

　　“老板娘，什么人物需要你这么大阵仗？”伙计罗七好奇地问道。

　　“江湖十年来最要紧的大事。白道七大剑派结盟联手一起缉拿屠灭洛家满门的凶手。这七大剑派的英雄人物会在今日齐聚凤凰客栈商议缉捕的细节。由关中剑派刑堂长老关思羽亲自主持。”花巧娘低声道。

　　“老天，老板娘，你主持客栈十年终于迎来了一场大事。”罗七兴奋地说。

　　“那还用说，天天处理一些小帮小派的小打小闹，我都快烦透了。”花巧娘轻轻将手放到裤管上，下意识地擦去掌心因为激动而出的汗水。

　　“都有些什么人？”罗七再接再厉，继续问道。

　　“有……”就在花巧娘刚要开口的时候，一直在门口伺候着的伙计赵二突然扯开嗓子高声道：“天山泛舟居首席弟子月侠连青颜，望云轩弟子洛秋彤到！”

　　“来了来了！快快，迎客！”花巧娘用力推了罗七一把，两个人一起迎到门口。

　　从扬州到润州一路追赶郑东霆和祖悲秋的连青颜和洛秋彤此刻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脸色疲惫，神思不属，看到花巧娘只是略作礼让就心事重重地走进了客栈。但是即使这样，连青颜的飘逸倜傥，洛秋彤的清丽脱俗却仍让所有凤凰客栈的人士眼前一亮。

　　“天山子弟，果然不同凡响！”花巧娘看到大名鼎鼎的月侠连青颜已经快要傻了眼，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下意识地伸着手，将两位天山弟子往里堂让着。

　　“我的老天，月侠连青颜，老板娘，你刚才根本没说过他会来！”罗七激动得浑身发抖。

　　“我哪知道他会来，他一向独来独往，想不到这一次会参加联手缉凶，这说明祖悲秋和郑东霆这两个凶手一定有着惊人的艺业。”花巧娘小声说。

　　“少林罗汉堂弟子到！”赵二的破锣嗓子再次响起。

　　“快请，快请！”花巧娘还没来得及和天山两位弟子寒暄数句，听到这个声音，连忙朝着店门前迎去。

　　只见门口赫然出现了三位一身黑色僧衣的壮年僧人，他们虽然面孔不同，肤色各异，但是却一水的虎背熊腰，气宇轩昂，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三人内外兼修，无论是外门硬功，还是内家心法都已经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他们的右手竖在胸前行着僧礼，左手握着长达七尺的罗汉棍，每走一步，棍尖触地，发出悦耳而富有韵律的咚咚声。从远处听来，就仿佛千军万马随着三人的来临掩杀而来，充满了澎湃气势。

　　“少林罗汉堂丹生有礼！”

　　“丹智！”

　　“丹相！”

　　“哎呀，少林高僧，快请快请，不知道罗汉堂其他十五位高僧现在在哪里？”花巧娘殷勤地问道。

　　“师兄弟们已经从嵩山南下，直抵洞庭，在那里等待缉凶盟的飞鸽传书。”领头的丹生和尚老老实实地说。

　　“辛苦辛苦，快，里面请。”花巧娘兴奋地说。

　　在少林罗汉堂棍僧们刚刚走进客栈之时，五位浑身白衣的青年剑客仿佛白云出岫，突然从天而降，成莲花状散立在客栈正门之前。

　　在门口的赵二皱眉仔细观看了一眼他们衣着打扮，只见这五个人身高不过六尺，袖子挽到臂肘，肤色黄黑，头顶绑着白布，双目炯炯有神，精华内敛，太阳穴却无法遮挡地高高鼓起，显然修炼先天气功已经有些岁月。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三尺青锋剑，剑穗上缀着五瓣花图案的装饰。

　　“浣花……浣花剑派，英雄楼弟子到！”赵二一眼认出了他们的身份，立刻大声吼道。

　　天下七大剑派，各有惊人艺业。浣花剑派多年来跻身当今剑法门派的顶尖地位，自然有其过人之处。江湖上有句口谚：天山剑奇，黟山剑妙，少林剑雄，海南剑险，关中剑稳，浣花剑美，嵩山剑烈。浣花剑法奇绝多变，瑰丽不可方物，在诸大派剑法中独占一美，可见其剑法独到之处。浣花剑派历代掌门为人都极为低调，所以门下弟子在江湖上走动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风风雨雨。但是浣花英雄楼却仍然被整个江湖一致推崇。英雄楼弟子在各种缉凶除恶的行动中一直一枝独秀，屡次建功立业，创下了赫赫威名。英雄楼十三剑在黑道中名头的响亮和天山月侠几乎不相上下，凡是被他们盯上的黑道人物终难逃过一命呜呼的下场。

　　“浣花英雄楼欧阳飞有礼。”五位白衣浣花剑客之首欧阳飞面无表情地朝赵二一拱手。他那凌厉的眼神照在赵二身上，令这个见过无数大场面的资深江湖客浑身一抖，仿佛自己这辈子干过的所有亏心事都被照了出来。

　　“欧阳大……大剑客，里面请，里……里面请。”赵二哆哆嗦嗦地说。

　　“哎呦，欧阳大哥，可别用你的照妖眼吓坏了我这个伙计。这个傻小子没跟我之前偷鸡摸狗的事做过不少，被你一照，怕不吓死他？”看到赵二的样子，花巧娘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嗯，花掌柜，欧阳飞有礼了。”听到花巧娘的话，欧阳飞才将眼神若无其事地移开。

　　“英雄楼十三位英雄为何只来了五位？”花巧娘好奇地问道。

　　“七位师弟快马加鞭直抵襄州，防止祖郑两贼逆江而上，回返益州。”欧阳飞沉声道。

　　“是，是，果然不愧是英雄楼好汉，思虑详细，里面请。”花巧娘殷勤地说。

　　就在欧阳飞刚抬脚入门之后，一群浑身青衣短打的壮年汉子纷纷从梧桐岭上飞奔而来。

　　“老板娘，嵩山中原十杰来了！”赵二低声道。

　　花巧娘送进欧阳飞等人，立刻一个纵身跳到门前，等待中原十杰来到面前。

　　嵩山剑派和少林派类似，虽然位列七大剑派，但是派中子弟并非都是练剑之人。少林七十二绝艺大半并非剑法，但是达摩剑法却被人称为雄健无双，宇内第一。因为大唐江湖剑法兴盛，所以人们都喜欢将少林归为七大剑派。嵩山也有类似的境遇。嵩山五艺：鞭，掌，枪，剑，刀，剑列第四，但是嵩山剑法如火如荼，刚烈勇猛，虽是一柄长剑，却能给人一种长枪大戟的错觉，诸大剑法中占得一个烈字，实至名归。嵩山的顶尖弟子中原十杰个个武功精强，尤以剑法最为出色。因为他们的武功都以刚烈为主，最讲气势，所以也特别受人尊敬。中原十杰在中原河南道一带极受少年崇拜，大唐诗人极爱描写仗剑而行的嵩山弟子形象，很多脍炙人口的名诗皆是在写这些中原少杰。

　　“花掌柜，好久不见！”嵩山派领头的弟子朝花巧娘笑嘻嘻地一拱手。

　　花巧娘立刻眉花眼笑：“哎呦，这不是一剑镇中州谷北客谷大侠吗？”

　　谷北客脸色微红，连忙双手乱摇：“花大姐是嫌我死得不够早吗？这一剑镇中州的名号千万不要再提。”

　　却原来这谷北客曾经在中原十杰与黑道五门十三会的冲突中连杀十数名黑道中有名有姓的著名高手，将黑道五门十三会在中州的势力一口气逼出了河南道地界。当日的庆功会上人们欢声雷动，纷纷称赞建立殊荣的谷北客剑法了得。谷北客喝醉了酒，立刻得意忘形，一口认下了人们称颂他的一剑镇中州名号，从此在大唐白道中大红大紫，也遭到了无数人的妒嫉。

　　“中原十杰，怎么就来了这么几个？”花巧娘朝着谷北客身后望去，奇怪地问道。

　　“小声告诉你，其他的师兄弟都已经跑到鄱阳湖去了，看看郑祖二人是否会到江，洪，饶三州。那里湖泽万里，丘陵起伏，容易躲藏。”谷北客笑道。

　　“鄱阳湖可是好地方，你们师兄弟是去玩，还是去办事啊？”花巧娘眯着眼笑道。

　　“哎，我那些师兄弟可都是老实人。待会儿开完缉凶会我找个机会去苏杭两州查访，那才是去玩。”谷北客说到这里，两个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待嵩山中原十杰进入店中的时候，时辰已近正午，花巧娘招呼厨房开始生火做饭，但是这次缉凶大会的主角却还没有到场，她只能先让伙计们把凉菜瓜果糕点摆上席，心里面火烧火燎地等着缉凶盟的主角登场。

　　就在这时，一个雄伟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客栈的正门。这个身影犹如崇山峻岭，几乎将正午的阳光全部挡在了门外。花巧娘心中一惊，连忙出门一看。这个时候，门口的赵二已经喊了出来：“关中刑堂关思羽关老爷到。”

　　在客栈中安坐连青颜，洛秋彤，少林寺棍僧，嵩山中原少杰，浣花英雄楼弟子纷纷起身站立，恭恭敬敬地迎到门口，等待着关思羽的大驾光临。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关思羽长相甚至比他的剑法更加出名。他脸如赤枣，三缕紫髯，卧蚕眉，丹凤眼，身高八尺，双臂如猿，虎背熊腰，气宇轩昂。人们都说他的长相就仿佛三国时代的武圣关羽关云长转世，就差一匹能够驮得动他的赤兔马。关中剑派自他以来就多出了一路全新的剑法。关老爷子号称刀剑双绝。他青年时代自起炉灶，为自己打造了一把似刀又似剑的新武器：剑刀，壮年时期自创了一整套的十八路剑里刀，横行天下所向无敌，成就了他赤面判官的赫赫威名。这个人嫉恶如仇，性如烈火，快意恩仇，虽然到了耳顺之龄但是脾气却一丝不改。由他主持的关中刑堂刑讯酷烈，江湖人闻名丧胆，威震黑道。

　　“关老爷子，承蒙您亲临小店，实令蓬荜生辉！”花巧娘温声道。

　　“嗯。”关思羽此刻整个脸都黑着，仿佛一座火山就要喷发，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关……关老爷，您麾下的刑堂弟子都没有来？”花巧娘虽然是老江湖，但是此刻慑于关思羽的威势，嘴巴也有些不利落。

　　“我把他们分成十队全部南下去了，彼此之间用飞鸽传书联系，你跟我进来。”关思羽朝跟在身后的一位少女一招手，不再理会花巧娘，径直走进了屋。

　　花巧娘跟在他身后朝厨房连打手势。一时之间，五六个伙计宛若穿花蝴蝶一般从厨房流水般涌了出来，将热气腾腾的饭菜满满地摆在餐桌之上。

　　“关老爷！”屋内的白道群英朝关思羽纷纷拱手。

　　“闲话不要说了！”关思羽用力一摆手，朝身后一指，“我今天带了个人来，我们缉凶盟如何寻找郑祖二贼，全部都听她的意见，你给他们行个礼就开始吧。”

　　此刻云集在凤凰客栈中的全部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很多人缉凶除恶已有数十年，究竟是谁有资格向这么多人发号施令，这让所有人都加倍好奇地望向关思羽身后的这个一身橘红衣衫的少女。

　　“在下七星飞鱼塘鱼邀霞，”少女学着男子的礼节略带羞涩地朝着周围的白道英杰抱拳作礼，“见过少林高僧，见过英雄楼好汉，见过中原少杰，见过天山高徒秋彤姐，见过……见过义兄。”最后，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似笑非笑地停驻在月侠连青颜的脸上。

　　“义兄！？”周围的白道英杰顿时悚然动容。月侠连青颜虽然身为天山泛舟居的首席弟子，但是行走江湖一向独来独往，和自己的师门兄弟都从来不以兄弟相称，更加洁身自好，从未听闻过和他有关的香艳传说，却不知道何时认得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美若朝霞的义妹。

　　连青颜略微尴尬地朝周围看了一眼，苦笑一声，朝鱼邀霞一抱拳：“义妹，泾州一别已有两年，不知一向可好。”

　　“多谢……义兄……关心，小妹一切安好。”鱼邀霞咯咯一笑，轻声道。

　　就在此时，关思羽微微咳嗽一声，沉声道：“我倒不知千里朝云鱼邀霞和月侠连公子是熟人，这样更好，我等行事就更方便。”说到这里，他朝屋子里环视了一圈，突然问道：“黟山越女宫，海南剑派都没有人来？”

　　一剑镇中州谷北客连忙道：“黟山传话来说要靠宫内高手亲自追杀郑祖二人，海南剑派一向特立独行，从不参加缉凶盟。”

　　“都是些自以为是的蠢货。”关思羽毫不客气地冷然道，“我本不信郑祖二人有本事杀尽洛家满门，但是祖悲秋在润州码头露了一手，那份儿武功的确惊世骇俗，洛府血案也许真的是他所做。如果不是各大派联手，捉拿这样的悍匪岂是易事。”

　　他抬起头，扫视了一下众人，发现大家的目光仍然停驻在鱼邀霞的身上，于是沉声道：“鱼姑娘是老夫亲自请来的智囊。这一次协助祖悲秋逃窜的是有着江湖捕头之称的郑东霆，本事不怎么样，但是逃跑功夫是第一流的。他的轻功宇内无双，就算带着一个祖悲秋，平常人也追不上。鱼姑娘是天下顶尖的风媒，也是有着七星飞鱼身法的轻功名家。她曾经独自追踪过很多著名的江湖匪类，追踪蹑行的功夫天下第一。有她协助，我们才有可能在郑东霆拔足飞奔之前将他拿下。”

　　“原来鱼姑娘有此本领，在下等先前失敬了。”浣花剑派欧阳飞拱手道。

　　“善哉。”少林武僧丹生双手合十道。

　　“鱼姑娘，你有什么想法，现在就说。郑东霆脚程迅速，此刻说不定已经穿州越道，我们一刻都不能耽搁。”关思羽沉声道。

　　鱼邀霞点点头，利落地从怀中取出一张硕大的羊皮纸地图，朝面前摆满饭菜的饭桌看了一眼，转头问道：“花掌柜，不知道有没有空桌？”

　　“有的有的，马上来！”花巧娘连忙高声道。

　　“不必了！”关思羽一掸袍袖，宽大的衣袖宛若一把关刀横扫过饭桌，桌上的碗筷饭菜顿时被干净利落地扫到地上，腾出了一片干干净净的桌面。

　　鱼邀霞果断地将这张羊皮纸地图摊到桌上。

　　“我研究过郑东霆的生平。他曾经在苏杭两州缉捕过南太行第十八寨寨主贝绍杰，也曾经万里追踪千面狐远抵岭南，以千面狐诡异多变的逃跑路线和身化万千的易容本领居然仍逃不过郑东霆的追杀……”鱼邀霞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滑过。

　　“天啊，千面狐真的是他杀的？”一名浣花英雄楼弟子吃惊地叫了出来，“我听洛公子说他不过是混领花红。”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到关思羽森然地望了他一眼，吓得他连忙住嘴。

　　见到没有质疑之声，鱼邀霞接着说道：“一年中超过八个月的时间，郑东霆会在剑南，岭南，江南，山南，淮南五道出没，依照他击杀贝绍杰和千面狐的手段，他对于这五道的地形极为熟悉，几乎到了自家庭院的地步。这五道地形变化多端，龙蛇混杂，黑白道势力交错，极容易隐藏形迹。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逃逸到这片地区。祖悲秋出身富贵人家，锦衣玉食成性，必然无法忍受穷乡僻壤，他们定会留连在繁华之地，可能会在苏杭两州暂作停留。但是几天后他们会从杭州启程到洞庭鄱阳两湖区域寻找富庶之地躲藏。”

　　“难怪关老爷让我们几位师弟去洞庭湖。”少林寺丹智和尚恍然道。

　　“难怪我们会被派去鄱阳湖，姑娘高见！”谷北客赞赏地说。

　　“难道他们也会返回益州？”欧阳飞怀疑地问道。

　　“辛苦浣花英雄们驻守襄州，我是在想既然祖悲秋在润州码头公然承认杀人，这次凶案的动机可能并非蓄意杀人，而是情杀或者是冲动杀人，起因显然是因为洛大小姐常年离家出走，引起了祖悲秋的愤懑，再加上新学了绝顶武功一时之间无法自制，令他走上了杀人行凶的不归路。”说到这里，鱼邀霞不由自主地瞟了洛秋彤一眼。洛秋彤此刻脸色一阵惨白。

　　“所以，他并不会如何看重被白道通缉的事实，也许他甚至希望被我们抓住，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颠沛流离之后，他好逸恶劳的天性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返回故乡益州自生自灭。到时候我们可能会在襄州撞上已经落单的祖悲秋。”鱼邀霞不紧不慢地说。

　　“那么鱼姑娘，依你看我们现在应该从何处开始搜索他们的踪迹？”欧阳飞心悦诚服地问道。

　　鱼邀霞看了看面前的地图，用力一指歙州，沉声道：“现在他们应该已经逃向太湖附近，不日就会到杭州。之后他们会在杭州稍作停留，直奔两湖地区，我们如果此刻直接赶赴歙州，并用飞鸽传书指挥苏杭太湖的缉凶盟子弟对他们略作驱赶，逼他们向两湖流域出逃，我们说不定可以直接在歙州抓获他们。”

　　“歙州是黟山越女宫的地盘，如果让越女宫外阁弟子先拔头筹，将他们击杀，缉凶盟的面子就没了。”谷北客喃喃地说。

　　“大家既然了解了形势，现在就立刻出发，我会用飞鸽传书通知关中弟子在苏杭布网，务必生擒两贼！”关思羽用力一拍桌子，洪声道。

　　“是！”在座的白道中人轰然答道，紧接着人影乱闪，本来熙熙攘攘坐了一屋子的江湖好汉纷纷施展身法从客栈四壁开的窗户，前后门窜出门，接着在远处的林梢消失了形迹。凤凰客栈中只剩下十几桌热气腾腾，未动一筷的饭菜。

　　赵二，罗七目瞪口呆地望着空空如也的正厅，半晌才齐声道：“老板娘，他们吃饭好像还没给钱。”

　　就仿佛在回答他们的问话，一道摇摇曳曳的金光从朝南的窗口一闪而入，端端正正落在花巧娘所在的柜台上。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锭足赤的真金。

　　“和江湖人做生意就是爽利！”花巧娘用力一拍手，兴奋地说，“这可是关老爷亲付的金元宝，罗七！给我捡起来放到神台上，和关王像一起受些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