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与神斗

    冰水漫了过来。


    这是刺入骨髓的寒冷。


    在这极寒的炼狱里，艾洛斯不知道沉沦了多久。


    也不知道是身体的感觉被这寒意刺激醒了，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艾洛斯获得了关于这个世界的感知。


    他的脸颊两侧出现了类似于鱼的鳃，这鳃能让艾洛斯在水里保持呼吸，维持生命，这是“自我解放”之后，呈现出来的新特征。


    所谓的第四超凡能力，其实并不具备超凡能力的任何特性，甚至于艾洛斯完全无法掌握这个能力。


    这只是一次他体内基因的暴走，是他解开了所有的束缚，将曾经“收藏”过的尸体基因全部释放出来的结果。


    如果说每一具尸体都保存着进化的“轨迹”，那么收尸人的同化过程，就是把这些轨迹有用的，无害的部分提取出来，促进自身的强大。


    而其他的有害的，无法掌握的部分，收尸人会选择收藏在身体深处的“陈列室”，“自我解放”就是打碎陈列室的玻璃，把这些无法掌握的部分全部释放出来。


    这也是艾洛斯为什么会扭曲成一只怪物的原因，这是无数的进化因子在他体内产生作用，拉扯着他的身体向进化因子想要的地方去产生变化。


    他此刻的身体就像一个剧烈碰撞的核反应炉，随时都会产生可怕的变异。


    身体的异变放在以前或许会是个大麻烦，但放到现在，艾洛斯却没时间和能力去在意了。


    冰水流过，无数的画面也开始随着这水流展现在艾洛斯的眼前，艾洛斯感觉自己正陷入一种更加奇妙的状态。


    他的脑海中，愤怒的情绪已经被完全消解了，他现在显得异常的平静，不过他在此刻却不能进行任何的思考，他只能感受到时间在流动，自己在沉沦。


    所有的记忆都被打包成片，一块块的展现在他的眼前，流动的冰冷湖水，就是他的过往曾经，他想挥动一下手掌去感受湖水的流动，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去感受。


    艾洛斯的脑子里，此刻已经完全无法整理出有效的思绪，他的念头无法组合，他能看见，能听见，却无法去想念，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如此的沉重，身体如此的轻盈。


    这不是一种可以说是痛苦的情形，但艾洛斯却连想哭这件事都做不到。


    我要干嘛？谁在对我做什么？我是谁？


    所有的记忆都仿佛不属于他，一切都在远去，被某个人提取，使用，观察。


    那个沉默在冰湖之下的幽灵，从那片森林开始，一直萦绕在艾洛斯的身边，祂让艾洛斯哭泣，愤怒，失去认知，祂可怕的力量狠狠的刺入了艾洛斯孱弱的意志里。


    凡人的意志，凡人的认知，在真正可怕的力量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被随意玩弄着，就好像一颗放在掌心的玻璃球。


    到最后，“祂”终于想要出来跟艾洛斯进行一段对话，用极其挑衅的方式。


    “祂”开始播放艾洛斯的记忆片段。


    第一段。


    是艾洛斯在关隘处的情形。


    当时，漫天的青色叶子伴随着他，让他一飞冲天，以极快的速度冲过关隘，躲避那些疯狂舞动的吸引石。


    虽然艾洛斯的穿行速度很快，但他在飞行途中也不可避免跟那些小小的石块碰撞，他并没有像乔伊一样，有着空间力量的保护，让石块的力量能够有所减缓。


    他直接撞击上了小石块，极快的速度让这些小石块都成了足以致命的威胁，每有一块石头砸在艾洛斯脸上，他都能感觉到明确而清晰的疼痛。


    这种疼痛让他的身体流出鲜血，内脏开始受损，这时候乔伊的“镇魂”也开始同时发挥作用，让他慢慢脱离了在树下获得的愤怒状态，解除掉了一部分的控制，让他神智清醒了一部分。


    在这清醒的一刹那间，艾洛斯迅速做出了决定，立刻用出了“自我解放”，把体内的所有进化因子都释放了出来。


    “自我解放”带来的力量，让他挣脱了青色叶子的束缚，他用尽全力撞向了一旁的山壁，猛烈的撞击给他带来了更多的伤害，强烈的刺激让“镇魂”力量得到了更好的挥发。


    这也让他获得了更多清醒的时间。


    他被青色叶子拖拽着，沿着山壁又再次飞起，随后他又撞击，又飞起，整个过程就是一个较劲的过程，就像一个在山壁间不断弹跳的飞行器。


    每次碰撞都让艾洛斯获得了更多的清醒时间，让他能够思考破局之法。


    在思考的过程中，艾洛斯发现，他经过自我说服，能够让自己清醒更长的时间。


    这个所谓的自我说服，其实就是给自己找到不做某事的理由。


    这也是之后，艾洛斯引导乔伊来做的事，只要他能感知到某个足够有效的理由，他就能获得清醒的时间。


    虽然这原理艾洛斯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也迅速的利用起来这个发现，不断地自我催眠，寻找清醒的理由。


    慢慢的，他清醒着通过了吸引石密布的关隘，在这个过程中，由于跟山壁不断地碰撞，他的身体里也挟裹了大量的吸引石和自由之翼树叶，这让他的身体变得过分庞大。


    这一段记忆，也由艾洛斯飞出谷口，作为一个结尾。


    这中间，操纵艾洛斯记忆的幕后黑手，还不断把艾洛斯在这个清醒过程当中的一些想法拉出来观看，审视着艾洛斯有可能做出的反击。


    艾洛斯在这一段记忆当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一些关于幕后黑手的猜测，包括他的动机，行为，以及如何反制他等等的想法。


    艾洛斯的思考速度很快，念头一闪而过，推算接踵而至，幕后黑手审视的也很认真，不肯放过任何一个隐藏起来的细节。


    祂要艾洛斯从上到下，整个人内心的想法完全整理清楚，以免被艾洛斯算计。


    祂对于无论多弱小的敌人，都保持着足够的认真，谨慎，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漏洞。


    在审视完这段记忆之后，“祂”就开始播放第二段记忆。


    第二段记忆是关于艾洛斯落到冰湖上的部分。


    艾洛斯坠落冰湖，是一个很轻快的过程。


    自由之翼的树叶在路途中，因为他不断跟山壁碰撞，掉落了很多，再加上他的身体也在不断的裹挟着树叶，到最后落地的时候，只剩下少许的树叶支撑，这让他从半空中直接摔了下来。


    不过因为高度并不高，再加上他“自我解放”过后，身体素质得到了极其恐怖的增幅，所以这样的坠落，并没有对他造成足够的伤害。


    艾洛斯一落到冰湖的表面，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断的下落，虽然看着这冰湖之上已经结满了冰层，但其实那股吸引力却丝毫未减，他的身体毫无征兆的穿过了冰层，接触到冰湖的湖水。


    水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呼唤着他，可是艾洛斯却听不清这个声音在说些什么，但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各种各样的负面状态就开始加持到了艾洛斯的身上。


    包括但不限于，失忆，认知失调，情绪失控，等等的负面状态。


    这些负面状态让艾洛斯丧失了反抗的能力，他只能任由着自己的身体继续下沉。


    但还好艾洛斯在最后关头，用异变后的身体把冰湖水裹挟进了血肉里，极寒的温度给予了他极度的刺激，让他能够获得一丝清醒。


    他借着这丝清醒，迅速地利用自我说服地方法，不断地向上挣扎着，可是那股力量也随着艾洛斯的反抗而加剧，每当他想要挣脱的时候，那一张可怕的网就变得更紧了些。


    到后来，艾洛斯完全无法再挣脱出这张网的束缚，他立于冰层之上，一动不动，心里的念头不断生灭，疯狂说服着自己不要去到冰层之下。


    可是这也只是最后的负隅顽抗，他几乎穷尽了自己的智慧，给了无数个理由，直到最后他也只能重复一些之前说过的理由。


    重复，就意味着效用减弱，因为那张网不断地在根据艾洛斯说服自己地话进行调整，不断地在触及他的心理底线。


    在这顽抗的过程中，艾洛斯等来了乔伊，他用最后的力气喊出了那句话，在乔伊的帮助下，他获得了喘息的时间。


    他的意识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清醒，整理出了幕后之人的目的，他此刻已经孑然一身，他的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他经过多次进化的身体，很显然，幕后之人想要的就是这个。


    根据幕后之人的这个目的，艾洛斯制定了一个同归于尽的计划。


    至此，艾洛斯所有的想法，所有的经历，都被原原本本的剥离了出来，幕后的祂一一观看。


    艾洛斯只能沉浮于湖水之间，不言不语，不喜不怒。


    “祂”审视了艾洛斯的想法很长时间，可是祂还是不满意自己的成果，按照“祂”对这个男人“脑域”的分析，“祂”觉得这个男人一个男人应该会有更多更好的点子和办法。


    可是这些想法“祂”都没有看到，这个男人刻意用大量的庞杂想法来掩盖那一部分想法，“祂”翻找了寻找，都没有从这些庞杂想法中，翻找出真实的信息。


    于是，“祂”决定和他对话，想要从对话中，解析出这个男人的真实想法。


    “你的身体对我已经没用了，所有的数据都已经保存完毕。”


    “祂”的声音有点像机械的奏鸣曲，齿轮耦合拉锯。


    艾洛斯的意识慢慢回归他的脑海，他开始能进行思考和回忆。


    不过，他在第一时间抑制住了自己思考的行动，他立马给自己下达了一个目标，那就是胡乱的想更多的事，让更多的无关想法充斥自己的脑海。


    待做完这一层防护之后，他才慢慢的开口，“那请让我浮上去。”


    这机械音所讲的话，是一句很明显的欺骗话术，艾洛斯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并提出了反制的要求。


    “祂”在确认了欺骗无效之后，立即做出了调整，“祂”讲道，“你同归于尽的手段太过拙劣，对我是无效的。”


    “那你还在等什么？快来占据我的身体啊！”艾洛斯几乎是挑衅似地说出这句话。


    他们俩个的交谈的位置，位于冰层之下，湖水之间，所以其实谁都没有发出声音，这是一场意识层面的言语之战。


    局面在此刻有些僵住了，艾洛斯仗着自己掩盖住的信息，让“祂”不敢就这样占据艾洛斯的身体，“祂”怕艾洛斯有诈。


    可是这僵持的局面，对于“祂”来讲，并不是一个特别复杂的情形，破局之法也很简单，暴力拆解就好。


    刚才的交谈让艾洛斯不可避免的进行了一些思考，只要根据这些思考的方向进行“指向性检索”就能找到艾洛斯隐藏起来的信息。


    大局已定，只要将艾洛斯隐藏起来的想法发掘出来，这一场意识层面的战斗，“祂”就算是获得胜利了。


    拨开想法的碎片，解开驳杂的记忆，“祂”在正确的方向上逐渐深入，慢慢的......“祂”找到了那个藏于最后的想法。


    那个想法只有一句话。


    “我从来就没想过同归于尽，我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