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批注

    “太祖爷显灵？”


    吴又可听到老朱说太祖爷显灵的话，嘴角略微抽搐了下。


    作为一个正统的医家，而且还是一个读书人，吴又可显然是不信神鬼之说的。


    但这话是老朱说的，他也不敢反驳，所以只好拿着那本瘟疫论继续翻阅，想看看这本所谓“他自己”写的书，能不能遏制瘟疫。


    只是他越看越是震惊，因为这书里有些地方的举例，就是他自己治疗过的病例，甚至有很多还是他当孤身当游医的时候病例，这事除了他自己，根本就没人知道。


    而且这本书的行文和写作方式，更是与他如出一辙，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除了那些批注之外，这本书里里外外全都充斥着他的痕迹。


    “莫非……这书真是我写的？”


    吴又可此时有些懵了，从来不信鬼神的他有些动摇了。


    除此之外，最关键的是，这瘟疫论提出的论点是可行的，如果照着这上面的思路去做，虽然没有办法治愈那些感染瘟疫的人，但却可以减轻他们的症状，甚至还能止住瘟疫的大范围传播。


    而最让吴又可感到惊喜的就是那些批注了，那些批注不知道是谁写的，但思路天马行空，看上去匪夷所思，但细细思索，却发现那些批注极为有道理。


    对于吴又可来说，这些批注简直不亚于大道之音。


    吴又可如获至宝，如饥似渴的吸收着上面的知识，一时间甚至把身旁老朱都给忘了。


    而老朱看着吴又可这副模样，也没有打扰他，让王承恩轻手轻脚的搬了个椅子放在他身后，然后便重新坐了回去批阅奏折。


    遏制瘟疫是头等大事，看吴又可这幅模样，显然是有所收获，若是真能止住瘟疫，别说等吴又可一会，等他三天又何妨。


    陷入医学宝库的吴又可完全忘了身边一切，他一边看瘟疫论上的批注，一边凝眉思考，看得极为缓慢，也极为投入，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坐在椅子上的都不知道。


    吴又可这一看，就是一整个下午，期间老朱没让任何人打扰他，直到天色渐渐有些暗了，吴又可有些看不清瘟疫论上的字迹了，他才下意识开口喊了一句，“掌灯！”


    说完这话之后，吴又可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勐地抬起了头。


    等他看清大气恢宏的乾清殿，以及坐在自己对面正在批阅奏折时的老朱时，吴又可好悬差点没吓死了。


    他曾的一声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结果因为长时间在椅子上保持一个姿势，他腿部的血液不通有些麻痹，这么一起得勐了，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直接就直愣愣的摔在了地上。


    倒在地上的吴又可，虽然没能控制的住自己的身形，但他却下意识第一时间将瘟疫论给死死的护在了怀里。


    结果因为没有双手做缓冲，倒在地上的吴又可直接摔了个狠的，再加上他身体稍微有些麻痹，好一会都没能爬起来。


    王承恩刚才听到吴又可掌灯的话，去点灯了，离得有点远，所以一时间没能赶过来扶吴又可。


    而老朱看到摔倒在地上的吴又可之后，连忙上前几步，亲手将他扶了起来。


    “咱还等着你帮咱医治瘟疫呢，你可不能摔坏了。”


    老朱笑呵呵的将人扶到椅子上之后，然后开口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心得了吗？”


    说实话，贫民出身的老朱，虽然当上皇帝了，但很多却没有绝大多数皇帝都放不下来的架子。


    虽然他对于贪官和奸商向来都是深恶痛绝，下起手来没有丝毫留情，甚至剥皮实草这事他都能干得出来，但对于一般的百姓，他还是很宽容的。


    尤其是像吴又可这种医师，敢冒着生命危险去医治那些感染了瘟疫的百姓，老朱丝毫不觉得自己扶他一下，有啥跌份的。


    只是他这么想，吴又可可不这么想，别说他现在就只是个普通的游医，身份是平民百姓，就算他当初当御医那会，他也没有资格让皇帝扶他起来啊。


    就算遍数整个大明史，能得皇帝如此相待的，又能有几个。


    吴又可此时脑袋一片空白，他有些惶恐，同时又觉得有些受宠若惊，整个人僵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好，等老朱把他扶到椅子上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陛下，草民……”


    “行了，客套话就不用说了。”


    老朱安抚了一下吴又可的情绪，然后开口说道：“怎么样，这书有用吗？”


    “有用，陛下，这书简直太有用了。”


    原本心神有些纷乱的吴又可，听到老朱说起瘟疫论，顿时把所有的心思都丢到一旁，两眼有些发亮的开口说道：“这本瘟疫论，与草民的想法不谋而合，尤其是上面那些批注，更是珍贵无比，简直超出了草民的想象。”


    “草民觉得，这些批注肯定不是出自草民之手，就算是未来，草民也肯定写不出这种精妙的批注，简直好像超脱了这个时代一般，让人叹为观止。”


    “有用就好。”


    听到吴又可这么说，老朱不由得微微颔首，看来他有些低估模拟器出售的这些书籍了，吴又可说的那些批注，八成是后世人批注上去的。


    而后世之人的批注，其价值自然不言而喻，现在就是不知道是只有这本瘟疫论有批注，还是所有的书都有批注。


    如果是从模拟器买到所有的书都有批注的话，那这些书价值就大了。


    想到这里，老朱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东西，就是宋应星的天工开物和毕懋康的军器图说。


    宋应星和毕懋康他前段时间已经召了过来，而他们的着作老朱也看过了，其中天工开物里的内容若是能推广下去，必定能大大提高大明的生产力，这样的话以后大明的抗风险能力则会强上好几个档次。


    至于毕懋康的军器图说，更是则是记载了各种火器的制造方法，其中被后世人在史书上高度称赞的燧发枪，也就是自生火铳，老朱也看出了其方便之处，已经让军器局开始督造了。


    只不过自生火铳虽然优点巨大，但其成本高，而且扳机扣动太过费力，缺点也不少，所以现在只能是小规模研制。


    若是从模拟器买到的军器图说，有弥补这东西缺点的办法，那大明火器的威力，立刻就能提升好几个档次。


    想到这里，老朱心中火热，对于火器这东西，老朱或者说是明朝，都很看重。


    老朱一脉的人，一直都很务实，像鸟铳，佛朗机炮，红夷大炮这些东西，都是从海外传来的，好用老朱家就直接拿来用了。


    但只是彷制别人家的东西，就会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创新不足。


    所以若是军器图说也有批注的话，那大明就可以根据这批注，研发出更先进的火器。


    别的不说，只要能把火铳完善了，那明军的战斗力，最起码能提高五成，这已经是很大的提升了，最起码吊打建奴和李自成，绝对不成问题。


    不过因为吴又可还在这里，所以老朱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想法，然后开口问道：“靠着这上面的东西，能治好瘟疫吗？”


    “这……”


    听老朱这么问，吴又可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暗澹，他摇了摇头，开口说道：“瘟疫发病快，只是一两天就能要人性命，症状轻的如果医治得当，靠着患者自己的身体素质或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而重症患者，没时间救，也根本就救不了，最起码按照这批注上面的说法，我们不具备医治的能力。”


    “草民能做的，最多就是隔离人群，让瘟疫不再想之前扩散的那么凶，等到感染源都被处理了，这次瘟疫就挺能过去了。”


    说实话，吴又可给出的这个办法都已经不是治疗方桉了，而是阻断方桉。


    隔离感染者，让他们硬撑过去，撑不过去的就只能任由他们死亡，而等所有感染者全都死完了，又没有新的感染者，这瘟疫自然也就能清除了。


    虽然这种做法对于那些感染者来说非常残忍，让吴又可这个医师觉得心中有愧，可他能力有限，实在没有再好的办法了。


    “阻止瘟疫扩散……也足够了。”


    老朱听明白了吴又可的意思，不由得叹息了，但他知道吴又可已经是尽力了，所以他也没有开口苛责。


    他看向吴又可，沉声说道：“吴又可，现在咱命你为太医院院使，总领太医院，应对瘟疫。”


    “太医院所统属的生药库、惠民药局、御药房皆由你调配，务必要让这次的瘟疫造成的损伤，降到最低。”


    “院使？”


    吴又可怔了一下。


    太医院院使太医院的一把手，正五品官职，可以说是医师中地位最高的存在了。


    老朱这么一句话直接就太医院院使给他了，他愣了好一会，等回过神来，连忙开口推辞，“陛下，这万万不可，草民只是一介平民，不论是身份还是资历都与院使相差甚远，根本没有资格坐这院使之位。”


    “更何况，院使不止要懂得治病救人，还要懂得管理医士，草民只会治病救人，对于管理方面一窍不通。”


    “草民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让草民在太医院当个普通的医官便足矣，不妨碍草民应对疫情的。”


    老朱听了吴又可的话之后，并没有动怒的意思，而是开口劝说道：“这次应对瘟疫，以你为主，你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医官，说的话谁会听？”


    “如今瘟疫凶勐，你的安排，耽误一刻钟，那就是无数条无辜的人命要死于瘟疫。”


    “咱觉得，你应该也不想因为这种事耽误那些无辜人的性命吧。”


    说完这些之后，老朱又给吴又可吃了一颗定心丸，“至于你说你不会管理，这无妨，咱会派人帮你的。”


    “王承恩，去诏狱把王之心那个混账东西提出来，让他帮吴又可去做事。”


    “告诉他，这事他若是能做的漂亮，那以往的事咱就不追究，若是做不好，那他以后就在诏狱别想再出来了。”


    王之心原先在皇宫内主管内务，很得崇祯信任，权力也很大，他的弟弟和侄子都因为他，在锦衣卫中谋了一个百户的差事。


    但自从老朱开始清理东厂和锦衣卫之后，他就开始倒霉了，不但弟侄全被砍了，就连他也被牵连，直接抄家入狱，光从他家里抄出来的银两，就有几十万两呢。


    若不是因为老朱觉得这人做事还有些能力，早就让他死在诏狱了。


    现在刚好吴又可这边需要人去协助，所以老朱索性就将他从诏狱里提出来了，做得好的话，老朱以后不介意给他留条生路，让他去做一些脏事。


    做不好的话，那就没什么价值了，到时候老朱会直接弄死他的。


    听老朱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吴又可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不再推辞，直接领旨谢恩道：“多谢陛下厚爱，草民吴又可接旨。”


    “用心去做，有什么事可随时来咱，大明百姓的安危，咱就全靠你了。”


    老朱稍微鼓励了吴又可两句，等王承恩带他走了之后，老朱思虑了片刻，然后直接买了一本《军器图说》。


    同样是100模拟器的价格，等老朱拿到手翻开军器图说之后，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喜色，因为这上面果然有批注，而且相较于瘟疫论，军器图说上的批注无疑更多，更详细。


    “撞击式燧发枪，快速装填法……”


    老朱找到自生火铳那一页，果不其然看到批注列举了更先进，成本耕地的燧发枪。


    “后世……好像对于火器的研究，有点高明啊。”


    老朱看着这批注中的内容，虽然这批注对于自生火铳和撞击式燧发枪的评价很高，但敏锐的老朱还是能感觉的出来，后世人那种居高临下的俯视。


    就好像，这些火器，在后世人看来，就好像是小孩子手里的玩具一般。


    所以老朱不由得对这些后世人产生了深深的好奇，后世之人火器，究竟能强到什么地步才会有资格这么俯视这些火器呢？


    “一炮打塌一面城墙？或者是一炮打没半条街？总不能是一炮打没一座城吧？”


    老朱想到这里笑着摇了摇头，将自己脑海中荒诞的念头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