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魔子向南 第六百六十一章九念皆嗔

    “轰轰轰轰轰——”


    恐怖至极的轰鸣声紧随其后，在古青阳的声音还没有完全消弭时，就已经震彻整片天地。


    那些负责一直看守镇压古青阳的骨修也是彻底傻眼，他们纷纷看向古青阳所在的方向。


    自他们有生以来，他们的心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凌乱过。


    他们已经分不清那个被镇压的人究竟是谁了？那真的是古青阳吗？那真的只是一个无罪境的骨修？


    自从古青阳展露了那股无上的帝威之后，在古青阳的身上，他们就只感受到无穷无尽的可怖威压。


    就算是面对各自宗门中那些修为达到十六境的无上存在，他们也不曾感觉对方能有这般可怖。


    而现如今，古青阳将这种压迫感带给了他们，让他们清醒地认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恐怖至极。


    让他们更为惊异的是，他们竟然是完全无法看透古青阳的心思。


    他们原本以为古青阳是想要突破这些封印术式，重新得到自由。


    可时至如今，他们觉得他们的猜测是错误的。因为古青阳好像是真的没有这样的打算。


    在古青阳的身上，他们看到了无穷无尽的恐怖杀伐力。他们并不会对那些杀伐力的威能产生任何质疑。


    这些人相信……如果这股恐怖的杀伐力被古青阳用来突破封印，就算古青阳一时半会间无法完全脱身。


    假以时日，只要古青阳能够一直展露这样的力量，用这样的力量来破除那些封印术式。


    那么古青阳重新得到自由这种事情，其实也只是一件与时间长短有关系的事情，并非不可能之事。


    可他们也看得出来，古青阳要针对的对象好像并非这些术式，更并非这座由无尽术式演化而成的大阵。


    古青阳真正要针对的人……好像真的只是古青阳自己！


    这才是最让他们感到震惊，也是最让他们感到不解的事。


    为什么？古青阳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三年的时间已经过去，古青阳到底有多么可怕他们再清楚不过。


    如果不是因为古青阳的思想实在是太过于极端，走的修行路也为天理所不容。


    他们所有人都愿意承认，古青阳绝对是那种独一无二的大才，是未来必然能成大气候的无上天才。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大才，就是这样的无上天才……他现在居然要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自杀？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荒谬、虚假、愤怒……眼看着古青阳整个人渐渐地被青色光华彻底吞魔，一时之间，众修皆是不解。


    在他们看来，古青阳完全可以在这座大阵之中继续修行下去。反正这座大阵也没有起到什么限制效果。


    如果古青阳是真心想要脱困，真心想要打破封印的话。


    那他们千辛万苦布下的大阵，也不过就只是一道摆设。


    虽然他们自己也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事实，但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他们承认与否。它就在那里摆着。


    再加上古青阳一次次打破打碎他们的认知，时至今日，他们针对古青阳的行事准则也已经有了变化。


    所以他们愿意承认很多事情。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不解，会不安，更会痛苦。因为他们无法预测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在看出来古青阳其实是想要自杀的那一刻，他们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个疯狂的世界，处处都透露着荒谬。


    古青阳这个人更是不可理喻。


    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是慌了。在古青阳被青色光华吞没的那个瞬间，他们万分不安。


    古青阳究竟要做什么？


    这是他们在此时此刻最渴望得到答案的问题，他们很清楚，这个问题将关乎所有事情的结果。


    而于此刻，已经在主动走向死亡的古青阳可没有那么多想法。


    此刻的他只关心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何才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他并不是真的要自杀，他只是想要用一种极其特殊的方式来结束他现在正在遭遇的困局。


    他要杀死的那个“他自己”，也不过就是那个让他无法再继续前行的自己，仅此而已。


    “既然这十道枷锁皆是因我而生也是为我而生，那么，就让它们随着我的毁灭而一同毁灭吧。”


    “修行本就是一件充满了千难万险的事情，死亡不向我走来，我便向死亡走去。”


    “此之一去若是能成，那我就大步向前走向我的新生。”


    “此之一去若是不成，那就说明终究还是我做的不够好。”


    “贪、嗔、痴……我修行了两生两世，始终都没有摆脱这些东西。以前我没打算摆脱，如今也是一样。”


    “可若是想要在路上一直走下去的话，那就必须得做出改变，变得与过去的自己完全不同。”


    “人都是会变的，万千生灵也是如此。因为生存的环境是一直都在变化的，而生灵就应该适应环境。”


    “这，就是生灵的生存之道。”


    “我可以在某种意义上与天道平起平坐，但我也是一个生灵，而且我还在成长。”


    “嗯——”


    ……


    古青阳一直都在忍受着那十枚符文带给自己的无尽痛苦，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心念不断变幻。


    他在回想也在明悟。


    通过刚刚的明悟他真正看清了他自己，他看到了他的错，看清了很多事情的原委。


    但只是将事情做到这一步，那是远远不够的。只是看到了错却没有选择更改，那看到与否就不重要了。


    “贪恋顺境的美好。”


    “嗔怒逆境的艰难。”


    “痴迷自我的执念。”


    “有九道本源枷锁都是因为这三者而衍生，它们看起来似乎是有极大的不同，可实际上——”


    “这九道本源枷锁真要相互比较的话，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它们并非是蕴藏着单一原罪的力量。”


    “在这些枷锁所显化的本源符文内部，我看到了三大原罪相互纠缠的演化状态。”


    “我时常会因为贪婪而嗔怒，也会因为嗔怒而贪婪。而无论我是怎样的我，我又始终都是一个痴愚者。”


    “这三罪看似三罪，实际上真要是看透了，它们就是浑然一体的。而这九道枷锁，它们就是因嗔而生。”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我的愤怒，我痛恨这个世界，我痛恨我所遭遇的一切，曾经的艰难困苦我从未忘记。”


    “我弱小时，寒风凛冽，吹得我一无所有。我强大时，那阵寒风依旧凛冽，它吹得我满面风霜。”


    “哼哼呵哈哈哈哈——”


    “咔咔咔嘎巴咔咔——”


    ……


    古青阳的心声开始不断地在他的内心世界之中回响，愤怒、悲伤、痛苦……种种感觉如同潮水般袭来。


    不同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形成了无比复杂的感觉，一直都在接连不断地冲击着古青阳的那颗道心。


    数不清的波澜开始在他的内心世界之中衍生，就像是一场骤雨突然来到这人世间。


    但整个人世间只剩下一片水。


    雨从天而落，击打在水面上，让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看上去会让人觉得无比地震撼。


    青色的光华深处传来了古青阳的笑声，古青阳笑了，他的笑声听上去是那么地诡异，那么地渗人。


    场面之上，释加沉寂着。


    他也在听古青阳的笑声，他从古青阳的声音中听出了疯狂的意境，还有解脱的意境。


    他大抵是猜到了，如今的古青阳绝不只是简单地走向死亡。可古青阳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呢？


    他猜了许久，依旧还是不明白。


    不过，当那阵骨头不断碎裂的声音响起时，释加还是会皱起眉头，立刻变得惊疑不定。


    对于那种声音，在场的骨修就没有陌生的。因为那种声音就是命骨碎裂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有那样的声音响起，说明正在有人经历命骨的毁灭。


    命骨对于一个骨修而言，可是这个骨修最为重要的东西之一。


    没有任何一个骨修会放任自己的命骨走向毁灭，命骨……它根本就是一个骨修修行的基础。


    而在此刻，这样的声音正以古青阳自身为源头不断地响起。只此一个现象，显然是足以说明很多事。


    所以……古青阳经历了什么？


    古青阳是否是真的在一点点地走向死亡？还是说，古青阳其实是另有图谋，想要做其他的事情？


    一时之间，就算是在场骨修之中的聪明人，也纷纷开始猜测接下来还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


    “灭亡，恐怖，愤怒！”


    “憎恶，绝望，斗争！”


    “杀意，灭绝，歼灭！”


    很快，古青阳的声音就再一次响起，震天动地，震撼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内心。


    与此同时，青色的罪之纹亦是在每个人的身上浮现，就连释加的身上都有青色的罪之纹浮现。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古青阳所在的方向，然后他们又低头看了看他们自己，凝视着那些青纹。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脸色几乎都变得无比精彩，只有极少数人还能保持镇定。


    他们发现，在他们凝视这些罪之纹的时候，他们至少能从这青色的光纹中感受到一种情绪。


    亦或者……是好几种情绪。


    绝大多数人感受到的情绪都是恐惧，他们自己也清楚，那是对于未知的恐惧，也是对于死亡的恐惧。


    只有极少数人，他们的情绪是愧疚，是杀意。也只有这极少数人，他们是真的想要抹杀古青阳的人。


    那些心怀恐惧的人，他们是想要杀死古青阳。但那是因为他们一直都把古青阳视作是未知的威胁。


    换句话来说，就是……因为他们觉得古青阳可能会危及他们，可能会让他们遭遇莫大的损失。


    所以，他们才要杀死古青阳。


    而对于那极少数人而言，在这些人的眼里，古青阳也是必死之人。不同的是他们对古青阳的态度。


    他们是想要杀死古青阳没错，但他们对古青阳也是有几分尊敬的，那是对强者的尊敬。


    相比于只为自己着想的前者，他们是为整个大荒世界着想的后着。他们很清楚，他们是为世界杀的人。


    因此，前者可能会因为古青阳过于强大而放弃击杀古青阳。


    而后者却是一定会为击杀古青阳这件事而付诸一切，不管古青阳有多么强大，他们都会全力以赴。


    这就是他们相互之间真正的差距所在，也是有人会恐惧，有人会愧疚却会心怀杀意的原因。


    前者的代表是大多数人，是一群渴望活得光鲜的无名者。


    后者的代表可以是释加，是一个看透了很多事的执着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就像是有的人活着只是为了追求力量，追求无上的荣耀还有丰厚的利益。


    而有的人活着，则是为了坚守他们的理想并找寻他们的理想。


    释加知道自己没错，所以按理来说，其实他也不该愧疚。


    可问题是他也看到了古青阳的悲伤，他看到了某些事情，所以他突然觉得古青阳也没错。


    因此，他究竟该不该愧疚？


    释加犹豫了，他有些迷茫。


    有生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他自己特别狭隘，他觉得他好像是从未看清过他所在的这个世界。


    “灭亡，恐怖，愤怒！”


    “憎恶，绝望，斗争！”


    “杀意，灭绝，歼灭！”


    而与此同时，古青阳却是在他自己的内心世界中，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些代表本源枷锁的真意之词。


    这是他对那十道本源枷锁前面九道枷锁其中真意的感悟，也是他对自己过往人生全部罪孽的感悟。


    虽然说，只要不是挡在他前行路上的人他就不会杀。


    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在很多时候他都造就了无尽的杀戮。


    在以前，他对那些人的态度就是杀了就杀了，无所谓的。


    如今再看，其实正是因为那份深藏心底的嗔念，他才会那般肆意的杀戮，如此循环往复。


    因为接连不断地杀戮，他的嗔念会不断地壮大，他在向这个世界诉说愤怒的同时，他会愈加地愤怒。


    越是愤怒，他就越是渴望杀戮。


    这……其实也是那杀局的原理。


    天道就是用这样的方式，于无声无息之间，将他缓缓地推到众生的对立面，让他成为众生的敌人。


    因为他威胁到了众生的存在，所以众生自然是要抹杀他。无论他背负着怎样的过往，他都该死！


    众生之中，可能也会有一些生灵理解他，但这样的生灵绝不会多。因为大多数生灵从来都看不到真相。


    那九道本源枷锁皆是因为一个嗔字而衍生的，他动摇本心时，也多为犯了那个嗔字时。


    故而，天道可以合理地封印他的力量。这才有了后来的那些事，如今他将一切看透，不免心中唏嘘。


    然而，每当他念出一道本源枷锁的真名时，他便要遭受一次源自对应本源枷锁的折磨。


    那种感觉与经历一次死亡无异。


    古青阳一连念出九道枷锁真名。


    自那之后，他也实实在在地经历了九次死亡感觉的洗礼，顿时就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可怖痛楚。


    “嘶——”


    到后来，整片封印场都变得沉寂至极，众修纷纷沉默，唯有古青阳倒吸凉气咬紧牙关的声音不断回响。


    众修听得心惊担颤。


    青色的光华深处，与九道本源枷锁对应的本源符文不断演化。


    它们演化出更多的枷锁，企图将古青阳镇压，甚至是镇杀。


    这已经是天道在出手了，冥冥之中，古青阳甚至已经可以感知到至高天的意志。


    他知道，在他不断经历死亡的过程中。他的那位老对手是时刻都在凝望着他，期盼他彻底走向死亡。


    然而，他没有如天道所愿。


    经历一次死亡，他就会经历一次新生。生死而死生，这个过程被他重复了九次，他的气息愈加强盛。


    当他经历过九次衰亡之后，十枚本源符文已经碎裂了九枚，就只剩下最后一枚本源符文还熠熠生辉。


    古青阳看向它，心中默默回想前九枚本源符文所代表的真意：


    “灭亡，恐怖，愤怒！”


    “憎恶，绝望，斗争！”


    “杀意，灭绝，歼灭！”


    一时间，可怕至极的负面情绪再度将他的内心世界笼罩，他并没有放弃他的嗔念。


    如果是让别人经历这种事，别人可能会在大彻大悟之际彻底放弃过去的自己，从而走向新生。


    但他不会这样选择。


    他的选择是理解，然后接受。他杀死他自己的过程像极了自杀，也像极了消灭过去的自己。


    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这样做不是因为排斥，而是因为他是真心想要去理解，真心想要接受。


    可就在他看向最后一枚符文，看尽了这最后一枚符文的真意时，他却愣住了。


    因为这最后一枚符文，它的真意居然是——


    “温柔。”


    古青阳傻了，无尽的青光开始以他为源头绽放璀璨光华，刹那就染青了整片天穹。


    但他，却无心去面对这个世界。


    “呵呵哈哈哈哈——”


    他笑了，声音凄凉，无尽忧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