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21章 完美陷阱

    不周山下，劫后余生的万灵，从最卑微的草木精怪到叱咤风云的大罗金仙，无不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与希望之中。


    一个新的纪元，似乎真的在眼前展开了画卷。


    然而，在这片祥和的氛围中，唯有沈武，这位新纪元的设计师，背心处正沁出丝丝冷汗。


    【警告：检测到高维干涉……】


    【分析中……‘归墟’并非终点，而是‘门’。】


    【锁定完成……‘观测者’已校准本世界坐标。】


    脑海深处，大梦天书冰冷的示警如同尖锐的冰锥，刺破了他亲手营造的“完美结局”幻梦。他以为自己是导演，是棋手，原来从头到尾，他只是在一个更大的舞台上，卖力表演的小丑。而他刚刚那场惊天动地的“救世”，不过是为某个潜藏在幕后的存在，精准地标定了这个世界的“服务器地址”。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将那份足以让刚刚凝聚起来的洪荒阵线瞬间崩溃的恐惧，深埋心底。现在绝不能自乱阵脚。他脸上的肌肉微微调整，重新挂上了那副温和而自信的笑容，仿佛刚刚只是在回味胜利的喜悦。


    他的目光扫过诸圣，扫过兄妹们，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将这第一届“洪荒世界发展及规则制定全体会议”的开场白说出来。


    可就在他开口的前一刹那，异变陡生。


    他手中那卷空白的《万灵宪章》，那件本该由众生共议才能书写第一笔的至宝，竟毫无征兆地，自己亮了起来。


    一缕缕金色的神文，如同拥有生命的溪流，在卷轴之上自行汇聚、流淌、编织。那道韵完美无瑕，充满了至高无上的和谐与秩序，仿佛不是被谁写上去的，而是“道”本身就该如此显现。


    弹指间，第一条法则已然成型，烙印在了宪章的卷首。


    “凡入宪章之生灵，永无争斗，共享太平，心念所想，皆可实现，道途坦荡，再无瓶颈。”


    这行字出现的瞬间，整个洪荒世界都为之响应。


    九天之上，降下无边祥瑞，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一股难以言喻的宏大福音，跨越了时空，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底。昆仑山巅、金鳌岛上、须弥山中，乃至人族部落、北海深渊、幽冥血海……所有听闻此言的生灵，无论修为高低，无论种族为何，都在这一刻，从灵魂深处涌起一股极致的安逸与满足。


    仿佛漂泊了亿万年的孤舟，终于找到了最温暖的港湾。仿佛苦修了无数个元会的道途，豁然开朗，前方一片坦途。这就是他们毕生追求的，最完美的“大道”！


    “大善！大善啊！”


    西方二圣第一个有了反应。接引圣人那张苦了一辈子的脸上，此刻竟是老泪纵横，激动得浑身发抖。准提圣人更是宝相庄严，双手合十，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喜光芒。


    “此乃天道垂青！是我等‘普度众生’大宏愿的最高体现！天下再无纷争，众生皆可得道，这不正是吾等所求的无上妙境吗！”


    这突如其来的法则，完美契合了他们的教义，甚至比他们自己设想的还要完美。一时间，他们看向沈武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敬畏，变成了看“天道代言人”一般的狂热。


    太清老子和元始天尊亦是眉头微蹙，他们以神念反复推演，却发现这条法则在逻辑上毫无破绽，其道韵之高深，仿佛就是“道”的最终形态，和谐、圆满，找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妥。


    太清老子的无为之道，讲究顺其自然。如今这“天道”自己给出了最优解，似乎也无可辩驳。元始天尊的阐教讲究顺天应人，如今这“天意”如此清晰，也让他找不到任何反对的理由。


    他们只是隐隐觉得，似乎……太完美了。完美到不真实。


    而这种法则的影响，在十二祖巫身上体现得最为直接。


    祝融和共工两个暴躁老哥，刚刚还互相看不顺眼，习惯性地想顶个牛。可这法则一出，两人对视一眼，竟同时打了个哈欠。那股斗了一辈子的火气和战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抽走，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懒惰与懈怠。


    “……没劲，”祝融嘟囔了一句，找了块干净点的石头，竟真有几分想就地躺下晒晒太阳的冲动，“好像……打架也没什么意思。”


    共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甚至懒得反驳。


    就连帝江、强良、烛九阴这些向来沉稳的兄长，也感到一种莫名的倦意，似乎所有的谋划和算计都失去了意义。既然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那还费那个劲干嘛呢？


    整个世界，都在向着一种“幸福”的沉沦中滑落。


    唯有沈武。


    唯有在大梦天书的庇护下，他的灵魂依旧保持着绝对的清醒。那股源自高维的法则之力，像无孔不入的微风拂过他的神魂，却被天书的力量隔绝在外。因此，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感受到了那“完美”背后的东西。


    那是刺骨的寒意。


    这不是什么天道垂青，更不是什么终极大道。


    这是一个从更高维度投下的“系统补丁”。一个能让整个洪荒世界，所有生灵，陷入“幸福的死亡”的完美陷阱！


    永无争斗，意味着再无进取之心。


    心念所想，皆可实现，意味着再无创造的动力。


    道途坦荡，再无瓶颈，意味着所有人的终点都已被预设，再无超越的可能。


    这根本不是太平盛世，这是一个被阉割了所有“可能性”的黄金囚笼！一个被强制进入“节能挂机模式”的服务器！


    冷汗，顺着沈武的额角滑落。


    他必须阻止这一切。


    可是，他该怎么做？


    他看着几乎要对那《万灵宪章》顶礼膜拜的西方二圣，看着虽然心有疑虑却找不到破绽的三清，看着身边那群已经开始变得懒洋洋的兄妹，再感受到整个洪荒天地那股满足而安逸的众生意志……他知道，自己只要在此刻说出一个“不”字，就会立刻从救世主，变成那个阻碍众生得享太平的头号公敌，成为众矢之的。


    他将面对的，是整个世界的敌意。


    正在这时，大梦天书的示警再次浮现。


    【警告：‘观测者’正在监测世界核心成员（圣人、祖巫）的情绪反馈，以评估‘世界稳定补丁V1.0’的执行效果。】


    沈武内心猛地一凛。


    他明白了。


    这不仅仅是一个陷阱，更是一场精准而致命的“用户调研”！


    那个高维的“观测者”，在投放了这个“补丁”后，正在观察他们这些“核心用户”的反应。如果所有人都欣然接受，那么这个“补丁”就会被确认为有效，这个世界的“程序”将被彻底固化，再无任何变数。


    而如果有人表现出强烈的抗拒和异常……那么，这个“异常数据”，恐怕会立刻被锁定，然后……清除。


    沈武的视线缓缓扫过一张张面孔。接引的狂喜，准提的激动，元始的困惑，太清的深思，还有祝融那张写满了“好想躺平”的脸。


    他就像一个清醒的梦游者，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包括他最亲的家人，正满脸幸福地，一步步走向悬崖。


    而他，只要一开口呼喊，那个将他们推向悬崖的黑手，就会第一时间注意到他这个唯一没有被催眠的人。


    进退维谷，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