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22章 我以我血污真理
他抬眼望去，接引圣人老泪纵横，嘴里念叨着“大善”，仿佛看到了毕生追求的终极佛国；准提圣人满面红光，那狂喜几乎要从七宝妙树上溢出来；元始天尊虽有疑虑，却在天道大势的堂皇正大面前，找不到任何可以辩驳的逻辑起点；太清老子更是闭上了双眼，似乎已然默认了这“无为而治”的最高境界。
再看自己的弟妹，祝融已经靠在石头上打起了呼噜，嘴角还挂着一丝满足的憨笑。共工盘腿坐着，眼神放空，似乎连思考都成了一件麻烦事。就连一向精明的帝江，眼中也透着一股“就这么着吧，挺好”的倦怠。
整个世界，都在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戴上枷锁。
而他，沈武，这个唯一的清醒者，此刻就像站在聚光灯下的BUG。只要他敢跳出来大喊一声“你们都被骗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观测者”，就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将他这个“异常数据”从服务器里清除。
不能喊，不能辩，甚至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抗拒。
怎么办？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被拉长到无穷。每一秒，那“完美法则”的道韵都在更深地侵蚀着洪荒的本源。
沈武的念头，在万分之一刹那间，沉入了灵魂最深处。
“大梦天书，推演！”
没有丝毫犹豫，他将自己的全部心神投入了洪荒推演境，模拟的目标只有一个——完全接纳这条“完美法则”后的世界。
刹那间，亿万年的光阴在梦境中一闪而过。
他“看”到了。
洪荒真的迎来了永恒的太平。巫妖之间不再有仇恨，阐截两教的弟子可以坐而论道，三清圣人再无分歧，其乐融融。万物生灵，心念一动，天材地宝唾手可得；灵感一至，修为瓶颈迎刃而解。
没有了争斗，也就没有了守护的意义。
没有了匮乏，也就没有了创造的激情。
没有了瓶颈，也就没有了超越的渴望。
修士们不再钻研新的神通，因为现有的已经足够；大能们不再推演未来的变数，因为未来已是一片坦途。诗歌、画卷、音乐、传说……这些诞生于爱恨情仇、悲欢离合的“无用之物”，渐渐消失了。
整个世界，变得无比和谐，也无比的……安静。
就像一个被精心布置好的标本盒，里面陈列着巫、妖、人、仙、佛……每一个标本都栩栩如生，闪烁着强大的能量光辉，却永远失去了演化出新形态的可能。
洪荒，活着。
洪荒，死了。
推演结束。
外界不过一瞬，沈武的眼神却仿佛穿越了纪元轮回，那刺骨的冰寒被他尽数敛去，化作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找到了唯一的破局之法。
一个所有圣人都能看懂，却又无法反驳，更不会触发“观测者”清除机制的方法。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沈武动了。
他没有开口，没有争辩，只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卷悬浮在空中，散发着无上道韵的《万灵宪章》之前。
他的举动，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沈武道友这是要……亲自为宪章加持？”准提圣人脸上的喜色更浓，以为沈武要为这天赐的法则锦上添花。
沈武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卷轴上那行金色的神文，片刻后，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此法虽好，却缺了点‘人性’。”
他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位大能的耳中。
人性？
诸圣皆是不解。大道无情，至公至正，要那充满变数与缺陷的“人性”何用？这法则已是完美，加上任何东西，都只会是画蛇添足。
就在他们疑惑之际，沈武做出了一个让整个洪荒世界都为之失声的动作。
他并指如刀，右手食指与中指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划过自己的左手手腕！
嗤——
皮肤破开，但流出的并非是鲜红的液体。
那是一滴滴闪烁着混沌色泽，蕴含着开天辟地气息与“唯心法则”玄奥的祖巫精血。
“大哥！”
“十三弟，你做什么！”
后土的惊呼凄厉，祝融的鼾声戛然而止，猛地从石头上弹了起来。所有祖巫都感应到了那股本源流逝带来的虚弱感，一个个目眦欲裂。
诸圣更是如遭雷击，元始天尊手中的三宝玉如意都险些握不住。
疯了！
他竟然在用自己的本源精血，去……污染？去亵渎那至高无上的天赐真理？这是何等的大不敬！
然而，沈武对所有的惊呼与震撼都置若罔闻。
他的左手腕上，那混沌色的精血并未滴落，而是在他的意志下，于空中汇聚、凝结，迅速勾勒成一枚充满了矛盾与挣扎意味的血色符文。
然后，他抬起左手，将这枚尚在温热跳动的血色符文，狠狠地，按向了《万灵宪章》上那行完美无瑕的金色法则！
“我以我血，污真理！”
当血色符文与金色法则接触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法则对冲的湮灭。
那感觉，就像一滴浓墨，滴入了一杯清澈见底的水中。
原本和谐、圆满、至高无上的金色法则，在被那血色符文触碰的地方，猛地一颤。金光之中，一丝丝、一缕缕扭曲的灰色细线，如同病毒般疯狂蔓延开来。
那股让万灵沉醉的祥和道韵，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种冰冷、死寂、却又带着无尽“可能性”的混沌气息渗透了进去。
完美，被打破了。
嗡——
整个洪荒世界，所有沉浸在“幸福”中的生灵，无论是圣人还是凡人，灵魂深处同时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剧烈的空虚与恐惧。
仿佛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被抽走了，又仿佛有什么被遗忘的东西，正在归来。
那种“心想事成、道途坦荡”的满足感正在飞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饥饿感、是疲惫感、是爱恨、是欲望……是那份让他们痛苦了亿万年，却也证明他们“活着”的真实感。
沈武的脸色因本源的损耗而变得有些苍白，但他却笑了，笑得无比畅快。
他抬起头，迎着诸圣那混杂着惊骇、愤怒、不解的目光，手依旧按在那变得“不完美”的宪章之上。
“现在，它才算‘完整’。”
他的声音透着一丝虚弱，却掷地有声。
“有光，便该有暗；有圆满，便该有缺憾；有永恒的安逸，便该有不息的抗争。”
“有舍，才有得。”
“这，才是真正的道！”
沈武的话音，如同投入滚油的冰块，在诸圣的心湖中炸开了锅。
有光便有暗，有圆满便有缺憾，有舍才有得……
这些道理，他们修行了亿万年，谁不懂？可当那“完美”的终极坦途摆在面前时，谁又能拒绝？
不等他们从这理念的冲击中回过神来，那被沈武精血“污染”的《万灵宪章》发生了更可怕的变化。
血色符文彻底融入了金色神文。
原本和谐圆满的道韵被彻底撕裂，那些扭曲的灰色丝线，如同有了生命的毒藤，在卷轴上疯狂蔓延。它们所过之处，金色被吞噬，祥瑞被扭曲。
一股与“天道垂青”截然相反的气息，从宪章中轰然散发开来。
那是一种冰冷到极致，漠然到极致的“绝对理性”。它没有善恶，没有情感，它只是存在，只是俯瞰，视万物生灵如一行行可以随时修改、删除的代码。
在这股气息面前，圣人那高高在上的“无情”，都显得像孩童般充满了烟火气。
“这……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