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带我去牙行
进入坊市，扑面而来的便是更为浓烈的喧嚣与活力。
想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探查大梁的国力，经济是最好的切入点。
但若只是无头苍蝇般乱逛，无异于浪费时间。
“赵德，”韩川停下脚步，“带我去牙行。”
“牙行？”赵德愣了一下，眼中闪过困惑。
他实在想不通，这位小皇帝出宫一趟，不去看那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儿，为何偏偏要去那种地方。
牙行，说白了就是为买卖双方牵线搭桥，从中抽取佣金的中间人。
在赵德看来，那里龙蛇混杂，实在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去处。
但他不敢质疑，只是恭敬地躬身应道：“是，请随老奴来。”
在赵德的引领下，他们穿过几条人流拥挤的街道，来到了一条更为宽阔整洁的长街。
当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即便是两世为人的韩川，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整条长街，两侧全是鳞次栉比的商铺！
旗幡招展，人来人往，其规模之大，气势之盛，远超他的想象。
赵德见他震惊，压低声音介绍起来。
“少爷，这便是梁都最大的牙行街，您别看这里铺子多，可没一家是多余的，东街的，专做牛马牲畜、田地屋宅的大宗买卖；西街的，则管着奴仆租赁、人口买卖的生意，还有那边的几家，甚至连官身、功名都能想办法运作！”
赵德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这里，只要您出得起价钱，小到一针一线，大到……一城一地的军备粮草，都有人敢接！”
“哦？此话当真？”
韩川挑了挑眉，“连军备粮草都敢卖，看来这牙行的背后，水深得很呐。”
赵德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的自得瞬间凝固。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这位小皇帝的心思，根本不是寻常孩童能比！
他来牙行，难道是想……
一个又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赵德脑中闪过。
私购军备？
拉拢朝臣？
还是……联络某方势力，图谋亲政？
不对！
赵德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位小皇帝如今连出宫都需借于望之力，身无分文，权无寸柄，哪来的资本做这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他为何对这牙行如此感兴趣？
赵德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眼前的少年越发深不可测，后背不禁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一旁的钱灵儿则依旧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样。
毕竟，她只是保护韩川的安全，至于韩川想做什么，为何这么做，她既不关心，也懒得去想。
就在赵德心念电转，冷汗涔涔之际，韩川却忽然收敛了所有情绪，恢复了孩童般的天真模样，迈开小短腿就往前走。
“走，随便逛逛。”
“哎，少爷，慢些！”
赵德回过神来，连忙小跑着跟上，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韩川刚走没几步，立刻就被一群眼尖的牙行伙计围了上来。
这些人个个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韩川三人衣着不凡，气度非凡，定是哪家出来见世面的富贵公子。
“这位小公子，我们‘通四海’牙行，信誉第一，包您满意！”
“小官人，来我们‘利万家’瞧瞧！不管您是买宅子还是买奴仆，保准给您挑最好的！”
“别听他们的！我们‘金算盘’才是梁都城的老字号！”
七嘴八舌的招揽声如同苍蝇般在耳边嗡嗡作响，一张张谄媚的笑脸挤在眼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了香料和铜臭的怪异味道。
韩川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厌恶。
“滚开！”
一声清冷的怒喝如寒冰炸裂，钱灵儿不知何时已挡在韩川身前，凤目含煞，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一股无形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他们虽有不爽，却也知道江湖险恶，不敢招惹这煞气逼人的女子，只得悻悻地散开，嘴里还小声地嘟囔着什么。
“少爷，息怒。”
赵德凑上前来，压低声音提醒，“这牙行街的掌柜们，个个手眼通天，背后都有大人物撑腰，咱们还是……莫要轻易得罪。”
“哦？”
韩川闻言，脸上的不悦反而化作了浓厚的兴趣，他笑了起来，那笑容纯真无邪，说出的话却让赵德心惊肉跳，“这么说来，这牙行是个一本万利的行当了？”
“何止是一本万利……”赵德苦笑一声，指了指街对面那座最为气派的三层楼阁，其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黑底金字牌匾——“牧氏牙行”。
“陛下您看那家牧氏牙行，乃是梁都最大的牙行，据说，他们去年光是做牲畜和土地买卖，抽取的佣金就高达三十万两白银，这还不算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三十万两，足够装备起一支五千人的精锐军队了！”
“嘶——”饶是韩川早有预料，听到这个数字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三十万两白银！
仅仅是佣金！
这已经不是暴利，而是赤裸裸地在王朝的血管上吸血！
赵德见他震惊，继续补充道：“这牧氏牙行的东家，正是户部尚书牧原的远房侄子，有这层关系在，黑白两道谁不给几分薄面？”
韩川望着那座金碧辉煌的牙行，心中唏嘘不已。
透过这繁华的牙行街，他窥见了这大梁王朝隐藏在国丧阴霾下的强盛国力。
只有当一个社会的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生产力高度发达，才会催生出如此庞大、如此细分的商业中介市场。
人们不再满足于基本的温饱，开始追求更高品质的田产、更奢华的宅邸、更得力的奴仆，甚至……妄图用金钱去撬动权力的天平。
这本该是盛世之景，可韩川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想看到的，不是这种畸形的繁荣，不是财富高度集中在少数人手中的纸醉金迷。
他想知道的是，大梁的根基——那些支撑起这百万人口巨城的纺织、冶铁、陶瓷、造船等实体产业，究竟发展到了何种地步！
这些，才是决定一个王朝能否“为万世开太平”的真正命脉！
想到这里，他转身随意走进了一家看起来规模不大的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