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算我一个
韩川望着众人，又缓缓开口，，“还有，若王进真的反了，你们是要为了朕的安危，与这逆贼亲眷划清界限，还是要继续为他求情，将自己也拖进这谋逆的泥潭？”
这是一个更残酷的选择题。一边是君主，是自己的前程与家族的安危；另一边，是刚刚还信誓旦旦要力保的同伴。
少年们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与他们年龄不符的挣扎与权衡。
那份纯粹的义气，在“谋逆”这两个沉重如山的字眼面前，开始摇摇欲坠。
韩川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嘴角微微上扬。
他要的，不是愚忠，而是看清利弊后，依旧选择忠于他的死士！
“赵德。”
“老奴在。”
“去，取笔墨纸砚来。”
赵德心中一凛，不敢怠慢，连忙小跑着亲自去取。
很快，笔墨备齐。
韩川看着眼前这群神色各异的少年，声音再次响起：“罢了，朕给你们一个机会，写下字据，画押为凭，力保李彬与谋逆案无关，只要有二十人，朕便放了李彬！”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这是恩典，也是一道催命符！
签下这字据，便等同于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与李彬捆绑在了一起。
若王进谋反坐实，这份字据就是铁证如山的罪状！
韩川不再多言，示意太监将笔墨分发下去，随后转身向撵轿走去。
他要给他们压力，让他们在自己转身的这短短几十步内，做出最终的抉择。
赵德则目光幽幽地扫过每一个手持纸笔、脸色煞白的少年。
“我先来！”
朱恒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他拿起笔，毫不犹豫地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用力按下手印，血红的指印在白纸上格外刺眼。
赵德眼中满是诧异。
他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竟是这位素来沉稳的勋贵子弟。
朱恒的举动，给了其他人勇气。
“算我一个！”
“还有我！”
少年们的热血再次被点燃，纷纷提笔画押。
他们或许不懂朝堂的诡谲，但他们懂，此刻退缩，便是一生的耻辱！
韩川的脚步没有停下，依旧不疾不徐地走着。
他要的，就是这种无声的心理威压，让他们在恐惧中做出最本心的选择。
“陛下！”
就在韩川的手即将触碰到轿帘的瞬间，赵德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陛下！已经有六十份力保的字据了！”
韩川的动作微微一顿。
停顿了一下后，韩川径直钻进了辇轿，冰冷的声音从轿中传出：“去坤宁宫。”
抬轿的太监们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起轿。
留在原地的众人，包括赵德在内，全都愣住了。
坤宁宫，那不是太皇太后李黎的寝宫吗？
而淳皇后，正是御史大夫李楚的亲姑母！
李楚在朝堂上主张将东梁王满门抄斩，陛下此刻却要去见他的靠山？
一股巨大的担忧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
辇轿在长信宫前缓缓停下，轿帘掀开，韩川那张稚嫩却毫无表情的脸露了出来。
他甚至没有等太监摆好脚凳，便径直跳下。
坤宁宫的宫门早已大开，李黎的贴身太监沈良领着一众宫人垂首侍立，神色间难掩紧张。
“陛下万安。”
韩川目不斜视，径直踏入殿内，只留下一句淡漠的话语：“都免了。”
沈良心中一紧，快步跟上，却不敢逾越半分。
他能感觉到，今日这位小皇帝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风还要刺骨。
李黎早已等候在殿中。
她一身素雅的宫装，发髻上只简单簪着一支凤钗，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却覆着一层寒霜。
“玄孙韩川参见祖奶奶。”韩川微微屈膝，行了个半礼。
“川儿免礼。”韩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不等韩川开口，李黎便挥退了所有宫人，包括贴身的沈良。
殿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内外，只剩下这对名义上的母子。
“川儿！”李黎的声音骤然拔高，再无半分温婉，“你可知罪！”
这一声怒斥，带着长辈的威严与毫不掩饰的怒气，回荡在空旷的殿宇内。
韩川却只是平静地抬起头，直视着她盛怒的双眸：“玄孙不知，还请祖奶奶明示。”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干什么么？”
李黎气得胸口起伏，“为李彬求情？你竟然为了一个逆贼亲眷，将自己置于险地！你疯了吗！”
李黎的愤怒并非作伪。
自从上次仁宗皇帝托梦，加上韩川在太和殿那番出人意料的应对，她对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已然改观。
她开始将他视作一个需要扶持的晚辈，一个或许能撑起大梁未来的希望。
可他今日的所作所为，简直是自掘坟墓！
“祖奶奶息怒。”韩川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几分，“祖奶奶可知，都御院已经派人前往东梁，彻查王进谋反一事，快则半月，慢则一月，必有结果。”
李黎的怒气一滞，她当然知道，此事正是她侄儿李楚力主。
韩川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可一旦查实，儿臣今日为李彬求情，便是‘庇护逆党’；那二十名护卫，便是‘逆党同谋’，届时，朝堂之上，会有多少人跳出来，弹劾儿臣识人不明、包藏祸心？他们会说，朕，是个昏君！”
李黎没好气的瞥了韩川一眼，心中怒火更甚。
这个孩子，他什么都懂，可还不是做出此等糊涂事！
不对！
韩川没有这么蠢！
李黎突然想到了什么，怒火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困惑所取代，她盯着韩川，询问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明知故犯？为了区区一个李彬，值得吗？”
“值得。”
韩川没有解释，只是给出了一个斩钉截铁的答案。
他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一种李黎看不懂的坚毅，“并且玄孙，绝不后悔。”
听到这话，让李黎彻底陷入了为难。
她怕，她真的怕王进会反。
那不仅会让韩川的皇位摇摇欲坠，更会将她李家也卷入这无尽的漩涡之中，大梁更是会再次陷入动荡！
一年时间两次动荡，大梁不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