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突破失败

    回到石洞的狗蛋，比以往沉默了许多。那股子“小爷”的蛮横劲儿仿佛被抽走了，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被冷水浸透的麻木。他不再和老瘸子他们斗嘴叫骂，甚至对艳妇刻意的逗弄也视若无睹。


    当老婆子等人继续围着王语涵“传授”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神功”时，狗蛋只是远远地瞥了一眼，便拖着疲惫的身体蜷缩到角落的干草堆上，背对着众人，像只受伤的小兽般，把自己埋进阴影里。很快，压抑的鼾声响起，与其说是睡觉，不如说是某种逃避。


    洞内的哄笑声、指点声、王语涵压抑的呼吸声，似乎都与他隔了一层厚厚的壁障。老瘸子看着狗蛋蜷缩的背影，撇了撇嘴，嘀咕了句“没劲”。艳妇也失去了逗弄的兴趣。只有王默笙，在护着女儿的同时，偶尔望向那个角落，眼神复杂。他能感觉到，这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似乎真的被什么东西伤到了。


    当夜，监狱最深处，冰冷石牢内。


    老典狱长莫名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盘膝而坐的青衣中年面前。


    “我要开始了。”大爷爷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仿佛在陈述一个即将到来的风暴。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决绝的火焰。“由生入死，于死寂枯竭中，窥探那一点涅槃生机。以此，破开武圣桎梏，踏足……武神之境。”


    莫名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颔首：“我会为你护法。”他知道，这所谓的“护法”，在对方那等境界的突破面前，微乎其微，更像是一种见证。


    “不必。”大爷爷的目光穿透石门，仿佛看到了那个蜷缩在草堆里的身影。“你只需看着狗蛋，别让他死就行。此番……十死无生，我毫无把握。他是我定下的传承之人。”


    “他?……”莫名诧异想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问也是招来一句滚罢了。


    莫名才刚刚在门口站定，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骤然从大爷爷身上爆发开来！并非强大的灵力波动，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本源的力量——磅礴如渊海的气血在体内奔腾咆哮！他的皮肤瞬间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白气，整个石室的温度急剧升高，连坚硬冰冷的黑石墙壁都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这是生命本源在极致燃烧！


    紧接着，这股沸腾的生命洪流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扼住！炽热如熔岩的气血以恐怖的速度冷却、凝固、枯竭……大爷爷红润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饱满的身躯如同被抽干了水分般迅速干瘪下去，皮肤上浮现出死寂的暗斑。生机如同退潮般从他身上疯狂流逝，石室内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比外面的海风更加刺骨。他整个人，仿佛在几个呼吸间就走完了普通人一生的衰老，直坠死亡的深渊！


    莫名站在门外，如同石雕。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门内那惊心动魄的生死轮转。炽烈与死寂，两种极端的力量在疯狂对冲、湮灭，试图在绝对的“死”中，孕育出超越生死的“神”。


    一天，两天……


    石牢内死寂无声，只有那不断在生死两极间剧烈波动的恐怖气息，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喘息。莫名的身影始终伫立门外，纹丝不动。


    第三天深夜。


    “噗——！”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内脏破裂的轻响从石室内传出。


    紧接着，是如同潮水退去般不可挽回的衰败气息！那股试图在死寂中挣扎而出的“神性”微光，如同风中残烛，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石室内的气息，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和枯败。


    失败了。


    沉重的石门无声滑开。


    莫名走了进去。


    石床上，那个曾经如王者的中年男人，已然形销骨立。他盘坐的身躯佝偻得不成样子，曾经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变得枯槁灰败，如同干草般散乱。原本刚毅的脸上此时布满深刻的皱纹和死气沉沉的灰斑，皮肤紧紧包裹着骨头，眼窝深陷，只有那双眼睛，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却锐利的光芒，但也如同即将燃尽的炭火。


    他艰难地抬起枯枝般的手指，指了指门外。


    “叫……狗蛋……来……”


    狗蛋被莫名枯槁的手拎到了最深处。当他看到石床上那个几乎认不出的大爷爷时，小嘴微张，呆住了。仅仅三天，那个强大得如同山岳般的男人，怎么变成了……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


    “过……来……”大爷爷的声音嘶哑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掉。


    狗蛋迟疑地走近。


    大爷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枯瘦的食指指尖，点在了狗蛋的眉心！


    嗡！


    一股冰冷而玄奥的信息流，粗暴地涌入狗蛋的脑海！并非文字，而是一种纯粹的感受，一种引导体内某种无形之“气”流转的轨迹图！简单、直接、原始，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它的名字烙印在狗蛋的意识里——《引气纳体术》。


    “多多练习……努力活下去……”大爷爷吐出最后三个字，指尖的力量彻底消散，手臂无力地垂落。他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也熄灭了，只剩下空洞的死寂。虽然还有微弱的呼吸，但谁都看得出，那具躯壳里的“人”，已经走了。残余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正在无声无息地消散。


    狗蛋捂着刺痛的眉心，呆呆地看着床上形容枯槁的大爷爷，又看看旁边沉默如石的莫名。一股巨大的恐慌和茫然攫住了他。练这个做什么？为什么大爷爷突然像是要死了?


    没人再管他。莫名只是履行着看守的职责，确认大爷爷尚未彻底死亡，便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狗蛋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角落。脑海中那幅冰冷的“气”流轨迹图挥之不去。活下去……大爷爷最后的话像魔咒一样缠绕着他。


    他不懂什么是心法口诀，但他记得那轨迹。在极度的茫然和一丝求生的本能驱使下，他学着大爷爷之前的样子，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去“感受”脑海中那幅图，想象着有什么东西顺着那轨迹在身体里流动。


    就在他意念集中，试图引导的刹那——


    异变陡生！


    轰！


    黑石监狱仿佛活了过来！冰冷的石壁、深嵌的符文、地底沉积了千年的怨念死气、甚至空气中弥漫的绝望……所有无形的阴寒能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骤然沸腾！它们不再是被动地、丝丝缕缕地渗入狗蛋身体，而是像嗅到了无底深渊的召唤，化作一道道肉眼几乎可见的黑色气流，疯狂地、争先恐后地朝着盘坐的狗蛋汹涌汇聚！


    狗蛋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感觉自己瞬间被扔进了万载玄冰的窟窿！比以往强烈百倍、千倍的阴寒之气，如同无数冰冷的毒针，顺着《引气纳体术》强行打开的通道，蛮横地冲入他体内！那幅轨迹图仿佛成了引爆炸药的导火索，瞬间引爆了他体内早已淤积到极限的阴气！


    “呃啊——！”


    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从狗蛋喉咙里挤出。他的小脸瞬间变得青黑一片，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皮肤表面甚至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他感觉自己像个被疯狂吹气的气球，随时都要炸开！冰冷的死气在他脆弱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冻结着每一寸生机。


    仅仅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狗蛋如同着了魔，每天都在角落盘坐，试图“引导”那股气。而每一次尝试，都引来更疯狂的阴气灌体。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灰败，眼神一天比一天黯淡，身体一天比一天冰冷。老瘸子等人起初还嘲笑几句，后来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小子身上散发的死气，浓得让他们都感到心悸。


    终于，在一个阴冷的傍晚，狗蛋盘坐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咚”地一声砸在冰冷的石地上。


    他双眼紧闭，面色青黑如铁，嘴唇乌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一层淡淡的、仿佛来自九幽的黑气，正不受控制地从他周身的毛孔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皮肤冰冷僵硬，触之如同寒铁。


    他体内的阴气，在《引气纳体术》的催化下，终于彻底冲垮了那微弱的先天灵光构筑的堤坝，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极限！生机被压缩到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会彻底熄灭。


    王语涵躲在父亲身后，惊恐地看着地上那个被黑气缠绕的小小身影。王默笙脸色凝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浓郁到化不开的死气。


    “他……怎么了？”王默笙声音干涩地问。


    艳妇皱着褪色的眉毛，难得收起了轻佻：“阴气入髓……活不过今晚了。”


    石洞内一片死寂。只有狗蛋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以及那丝丝缕缕、仿佛在宣告终结的黑色死气，在无声地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