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死寂种生莲

    石洞内，死气弥漫。狗蛋小小的身体冰冷僵硬，被一层不祥的黑气笼罩，如同被裹进了一张来自幽冥的裹尸布。呼吸微弱得几近于无，仅存的一丝生机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摇曳欲灭。


    艳妇那句“活不过今晚”的断言，像冰冷的判决，悬在众人心头。王语涵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角，大眼睛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王默笙面色沉重，他第一次觉得这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如此可怜。


    老瘸子、老婆子、艳妇和独臂老头，这四个老怪物，此刻也罕见地沉默着。他们能清晰地感知到狗蛋体内那濒临崩溃的、被阴气彻底侵蚀的绝境。一股趁手玩具坏掉的淡淡伤感，混杂着对那浓郁死气的本能忌惮，弥漫在空气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苏醒，骤然从监狱最深处爆发！这威压并非灵力波动，却沉重如山岳，暴烈如雷霆，带着一种粉碎一切的纯粹力量感，瞬间碾过整座黑石监狱！石壁上的古老禁制符文应激亮起，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石洞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老瘸子四人脸色剧变，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停滞了！王默笙更是感觉灵魂都在颤栗，几乎要跪伏下去！


    通道深处，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是大爷爷。


    随着一道悠长的深呼吸。


    原本那形销骨立、生机枯竭的模样快速变换！他原本佝偻的身躯挺得笔直，如同标枪刺破苍穹！那枯槁灰败、如同干草般的雪白长发，竟从发根处肉眼可见地涌出浓密的黑色，迅速蔓延至发梢，重新变得光泽如墨玉！脸上深刻的皱纹和死斑飞快褪去，皮肤重新变得紧致光滑，恢复了那刚毅魁梧的模样！只有那一双眼睛，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的火焰，仿佛在透支着某种本源的力量，亮得惊人，也……亮得短暂！


    这是极尽升华！是燃烧残存的生命本源，强行逆转衰老，将自身短暂地推回巅峰状态！代价，是彻底断绝最后一丝生机，加速最终的陨灭！


    他一步踏出，身影已鬼魅般出现在石洞中央，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被威压震慑得动弹不得的老瘸子四人。


    没有一句废话。


    大爷爷抬起手掌隔空虚抓！


    “啊——！”


    “不！”


    四声惊骇欲绝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老瘸子、老婆子、艳妇、独臂老头，这四位在外界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渡劫期大能，此刻如同被无形巨手捏住的虫子，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凌空摄起！


    他们拼命挣扎，爆发出各色灵光——阴煞之气、凌厉刀意、迷离粉雾、蛮横力量——试图挣脱束缚。然而，在大爷爷那纯粹到极致、霸道到不讲道理的武道意志面前，他们引以为傲的渡劫期修为和法则感悟，脆弱得如同纸糊！


    大爷爷走的，是在体内开辟世界，熔炼万法归于己身的无敌武道！他的“世界”就是他的法则！调用天地法则？在他面前，天地法则也要被他的“世界”意志强行压制、碾碎！同境之内，他就是绝对的碾压！


    “你要做什么？！！莫名，莫名，他疯了，快救我，救我啊……”老瘸子目眦欲裂，声音因恐惧而扭曲。


    “放过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艳妇花容失色，声音尖利。


    老婆子和独臂老头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大爷爷眼神漠然，如同看着四件死物。他的手指凌空一划，随后右手虚托在胸前！


    “嗡！”


    四道璀璨夺目、蕴含着磅礴生命本源力量的碧绿色光柱，如同被强行抽离的骨髓精魄，硬生生从老瘸子四人的天灵盖中被抽取出来！


    他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下去，饱满的皮肤瞬间布满皱纹，头发变得灰白干枯，眼中神采迅速黯淡！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在石洞内回荡，那是生命本源被强行剥夺、修为根基被彻底摧毁带来的无边痛苦！


    四道庞大的渡劫期生机，在大爷爷掌心上方疯狂汇聚、压缩、凝练！磅礴的生命能量被强行驯服、提纯，在某种玄奥无比的武道意志引导下，化虚为实！最终，凝聚成一朵含苞待放、通体碧绿剔透、散发出无尽生机与柔和光晕的——莲苞！


    生机之莲！


    与此同时，地上狗蛋的气息已经微弱到了极限！那层笼罩他的黑气剧烈翻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溃散、消融——那是他最后残存的魂魄，正在被狂暴的死气彻底撕碎、湮灭！意识即将坠入永恒的黑暗！


    就在那魂魄之光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


    “去！”


    大爷爷屈指一弹！


    那朵凝聚了四位渡劫大能毕生精华的生机之莲，化作一道柔和的碧绿流光，无视了狗蛋体表翻腾的死气黑雾，精准无比地没入了他丹田气海的位置！


    轰——！


    仿佛一颗生命种子投入了死寂的冻土！


    狗蛋冰冷的丹田处，那朵碧绿的莲苞骤然绽放！层层叠叠的莲瓣舒展而开，散发出纯粹到极致的生命光辉！这股磅礴而柔和的生机，如同最坚韧的根系，瞬间扎根于狗蛋濒临崩溃的肉身，更化作一道无形的、温暖坚韧的囚笼，将那些正在四散溃灭、即将彻底消散于天地的魂魄碎片，强行束缚、聚拢、禁锢在了他残破的躯壳之内！


    “呃……”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呻吟，从狗蛋青黑的嘴唇中溢出。


    他那双紧闭的眼皮下，眼珠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被这强行注入的、温暖而霸道的生机硬生生从永恒的黑暗中拽了回来，重归于一片混沌黑暗的识海深处。虽然依旧脆弱，如同风中残烛，但至少……烛火未灭！魂魄被强行困在了这具濒死的躯壳里，获得了一线渺茫到极致的生机！


    做完这一切，大爷爷挺拔如枪的魁梧身躯猛地一晃！那强行逆转的巅峰状态如同潮水般退去，反噬来了！墨玉般的黑发开始褪色，重新变得枯槁灰白，甚至比之前更加黯淡无光！紧致的皮肤再次瘪瘦，挺直的身躯似是泄了气的皮球，慢慢佝偻。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变得如同金纸，眼中那疯狂燃烧的光芒也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死灰。


    他看也没看地上如同四摊烂泥般、气息奄奄、修为尽废的老瘸子四人，也未曾再看地上被生机之莲勉强护住魂魄的狗蛋一眼。他艰难地抬起枯枝般的手指，对着虚空，对着某个方向——那里是狗蛋识海的方向——凌空一点！


    一点微不可察、却蕴含着无尽玄奥信息的纯粹意念之光，无视空间，没入了狗蛋的眉心深处。那是他毕生武道精华所凝聚的无上功法——《万法归源经》！


    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大爷爷仿佛耗尽了世间最后一丝力气。他缓缓地，走向那间石室。


    每一步，都仿佛踏过了百年光阴！


    他挺拔的身形已经佝偻如虾，皮肤干枯如树皮贴在骨架上，每一步落下，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仿佛承载着无尽岁月的脚印。当他第三步踏出，身形已彻底化作一个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老叟，白发如雪，在死寂的通道中飘摇。


    “把狗蛋……送出去……”这五个字，如同砂纸摩擦枯骨，嘶哑微弱，是对着阴影中浮现的莫名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生命的余烬。


    说完，他不再回头，一步一顿，极其缓慢地走回那间冰冷的石牢。当他枯槁的身影最终消失在石门后的黑暗中时，那扇沉重的石门，仿佛也隔绝了生与死的界限。


    莫名枯槁的身影从阴影中完全浮现。他走到狗蛋身边，枯槁的手指搭在狗蛋冰冷的手腕上片刻，那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波澜一闪而逝。他弯腰，如同拾起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将昏迷不醒、死气与生机诡异交织的狗蛋，轻轻抱了起来。


    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向通往外界的通道。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孤寂而沉重。


    石洞内，陷入一片死寂的狼藉。四位渡劫大能如同被抽干了骨髓的骷髅，瘫在地上，只剩下微弱的呼吸，眼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刻骨的怨毒。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衰败和绝望的气息。


    王默笙紧紧搂着女儿王语涵，父女俩缩在角落，惊魂未定。


    刚才那如同神魔降世的一幕——大爷爷的极尽升华、强行抽取生机、凝练生机之莲、狗蛋魂魄被强行禁锢、大爷爷瞬间油尽灯枯陨落——这一切都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极限，如同最荒诞恐怖的噩梦。


    他们看向被莫名抱起的狗蛋，那小小的身体依旧被不祥的黑气缠绕，但丹田处却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的碧绿光芒，死气与生机诡异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