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收点利息

    狗蛋揽着王语涵，身形如燕，在王语涵略显虚弱的指引下，快速的远离望海城，最终落在了城南官道旁一间早已熄灯打烊的简陋茶肆外。


    茶肆不远处，便是一片黑漆漆的密林，更深处连接着连绵起伏的云亭山脉。此地虽然离城不算太远，但因为连接着云亭山，白天也只有那山脚的十来个村子上的猎户，会挑些山货来城里贩卖，入夜后则更是人迹罕至，万一有追兵，遁入山林，便是最好的选择。


    狗蛋将王语涵小心放在茶肆凉棚下的木凳上。王语涵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已平稳许多。狗蛋二话不说，再次调动一缕精纯的生机之力，渡入她体内。


    翠绿光华微闪，王语涵只觉一股暖流涌遍四肢百骸，经脉中那因强行逆转功法而留下的灼痛与空虚感迅速被抚平、填满，甚至因这次极限爆发和生机滋养，原本初入先天的境界壁垒竟松动了些许，隐隐有向中期迈进的趋势。


    “因祸得福？”王语涵感受着体内变化，心情复杂。复仇未成，反倒又一次欠了这家伙的人情。


    “谢谢……”


    狗蛋摆摆手，浑不在意：“嗯?……啥玩意?没听清啊！大点声嘛!”


    “我说谢谢你大爷……大爷爷给你的这些机缘!”王语涵羞恼的提高嗓音，想骂一句，但终究还是改了口。


    “嗐!小意思。不过我大爷爷确实厉害，不用你来夸奖!”说完狗蛋心里稍微低落一下，“反正他也听不到了……”


    狗蛋的低落来的快去的也快，靠在桌子仰头看着星空“哎，你说那老乌龟，搞什么名堂？”对黄德贵最后那反常的举动，狗蛋异常迷糊，“脑子让驴踢了？还是憋着什么更坏的屁？”


    王语涵摇摇头，秀眉微蹙：“我也想不明白。他当时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不像看一个刺客，倒像是……”她顿了顿，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总之，此事透着诡异，我们需更加小心。”


    这时，茶肆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妪探出头，怯生生地道：“两、两位小姐少爷，天不早了，我这小摊早就收了，您二位……是不是另寻个地方歇脚？”她显然被刚才两人到来时的架势吓到了。


    狗蛋刚想嚷嚷，王语涵却温声道：“婆婆莫怕，我们歇歇脚就走。这些银钱您拿着，算是叨扰的赔礼。”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递了过去。


    老妪迟疑了一下，接过银子，连声道谢，赶紧缩回头关紧了门。


    狗蛋瞪眼：“喂!喂!那都够我吃……”后面的话被王语涵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他撇撇嘴，嘟囔道：“穷大方……”


    歇息片刻，确认并无人追来，两人心中疑惑更甚。王语涵寻了个赶夜路送山货的货郎，多给了几文钱，托他天亮后进城给梅婆婆带个口信，只说他们姐弟二人外出有事，一切安好，切勿挂念。


    处理完此事，两人不再耽搁，身形一动，便投入了官道旁那漆黑的密林之中。


    “我们来这黑灯瞎火的林子里干嘛？”狗蛋一边拨开拦路的枝桠，一边问道。林间气息潮湿，夹杂着腐叶和泥土的味道，与乱葬岗的阴煞死气截然不同，充满了盎然的生机。


    “找点盘缠，顺便……收点利息。”王语涵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利息？”


    “这云亭山外围，有一伙拦路的毛贼。当年，我爹带着我逃亡时，本想躲入云亭山脉，就是在这附近被他们拦路抢劫。虽然没让他们得逞，反而杀了他们一人，但也因此耽搁了宝贵时间，被后面的追兵合围，最终才不得不改变方向，逃往海边……”她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当日的惊险与愤懑。


    “那还废什么话！”狗蛋一听，眼中凶光顿时冒了出来，“走！找上去，一个个全弄死！刚好试试手！”修为大进，他正手痒。


    “还是先问清楚再做决定。”王语涵却出乎意料地否决了，“若他们当时也只是适逢其会，只是求财。那也罪不至死。狗蛋，你不要对什么事都只想着‘弄死’、‘砸碎’。我们现在不是在岛上了，很多事情，要多动动脑子，多思考一下后果和……底线。给他们个教训，不再做这拦路勾当也就是了。”


    “切，还矫情上了……”狗蛋嗤之以鼻，在他看来，既然有威胁、或者看不顺眼，那清除掉最好了。


    但看着王语涵在微弱月光下显得格外认真的侧脸，后面的话莫名就噎在了喉咙里。他想起那郝村长、村里的那些老人、以及梅婆婆，想起她刚才给老妪银子，似乎……确实和岛上那些老怪物们不太一样。


    “要是换成那死瘸子或者老毒婆……”他嘀咕半句，看到王语涵脸色微不可查地一黯，便及时住了嘴。


    这细微的停顿和收敛，连狗蛋自己都未察觉，却是他离开黑石岛后，一种悄然的改变。他开始……下意识地考虑她的感受。


    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先天武者的感知，两人很快在密林深处找到了一处地势隐蔽的简陋寨子——几间歪歪扭扭的木屋，围着一圈粗糙的篱笆，门口连个放哨的都没有。


    当狗蛋如同猛虎般一脚踹开那摇摇欲坠的寨门时，木门轰然碎裂！里面那伙正围着篝火喝酒吃肉、吹嘘着今日“收获”的强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酒碗摔了一地。


    “谁？！！”为首一个满脸横肉、袒露着毛茸胸膛的大汉猛地站起，抓起手边的鬼头刀，色厉内荏地吼道。其修为不过后天中期，其余七八个喽啰更是气息驳杂，多是些练过几手粗浅功夫的壮丁，连后天初期都勉强。


    “你大爷！”狗蛋懒得废话，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欺近那大汉。那大汉只觉眼前一花，手腕剧痛，咔嚓一声，鬼头刀已然易主！下一秒，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踹在他腹部，将他整个人踹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在木屋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瘫软下来，已是去了半条命。


    其余喽啰见状，吓得腿都软了，噗通噗通跪倒一地，磕头如捣蒜。“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我们就是混口饭吃，从来没害过人命啊！”“钱…钱都在屋里，好汉尽管拿去，只求饶我等狗命！”


    王语涵走上前，冷冽的目光扫过这群瑟瑟发抖的乌合之众，声音如同寒冰：“三年前，也是在这附近，你们拦劫过一行逃难的五人，可还记得？”


    强盗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努力回忆。


    “那五人中有一老者，出手击杀了你们中拿着一个铁锤的人。”王语涵看他们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继续提点。


    一个机灵点的小头目似乎想起来了，连忙叫道：“有…有有有！是有这么回事！那老头子身手狠辣，我们…我们没讨到便宜，还折了一个兄弟……”


    “为何拦他们？”王语涵逼问。


    那小头目哭丧着脸：“女侠明鉴啊！那…那日他们当时看起来普普通通，又是老头孩子的，我们…我们以为就是寻常过路的行商，想着捞点油水……谁…谁知道那老头那么厉害！否则，就是给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另一人也连忙补充：“是啊是啊！我们这穷窝子，也就敢挑那些看起来没啥背景、护卫不多的车队下手，真遇上硬茬子或者看起来就非富即贵的，我们躲还来不及呢！那日…那日真是看走了眼，倒了血霉了……”


    狗蛋在一旁听得不耐烦，上去一脚踹在那刚刚缓过气、试图爬起来的强盗头子膝盖上！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静夜中格外清晰。“啊——！”强盗头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抱着断腿满地打滚。“你叫的太难听了！”狗蛋恶狠狠地说道，还想再动手时，却被王语涵拉住了。


    “够了。”她摇摇头。听了这群强盗的供述，与她猜测相差无几。当年之事，更多是命运弄人的巧合，这群人确实罪不至死。


    狗蛋动作一顿，哼了一声，终究还是收回了手。转而开始粗暴地搜刮起来，踹开几间木屋，将这伙强盗藏匿的银钱、以及一些看起来还值点钱的皮毛山货翻了个底朝天。


    最终，两人拿着一个装着六十多两散碎银子和铜钱的破布包，离开了哭嚎一片的贼窝。


    “呸！真他娘的穷！”狗蛋掂量着手里轻飘飘的钱袋，满脸嫌弃，“忙活半天，还不如梅婆婆攒的多！”


    林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王语涵没有说话，只是回头望了一眼望海城的方向，又看了看身边骂骂咧咧却终究听了她话的少年，莫名一笑。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黄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黄德贵挥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坐在太师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哪还有半分之前的惊怒或平静，反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角落，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与谁对话：


    “王兄啊王兄，你这女儿和那来路不明的小子……呵呵，到底是年轻，做事没头没脑的。不过……这天资，这体质……倒是意外之喜。”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要不要通知一下……？”


    不过片刻，又自顾自的摇摇头


    “算了，暂且放下。钓鱼，总得有点耐心。惊走了鱼儿，反而不好。……这网，该收的时候收，才能有更好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