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和别的傍晚并没有什么不同。虽然已是五月,但天气并不太热。家里也没有发生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所以黎海洋也不会预料到,这一天将会改变他和他家人的命运。

  黎海洋今年23岁,去年才从湖北省某电子科技学校毕业。他在大学里念的是计算机专业。在有些人眼里,计算机既然已成为这个时代不可或缺的东西,计算机专业自然也是很时髦、很有前途的专业。但事实并非如此。学这个专业的学生太多,而且在大学里学的也并非计算机领域高尖的技术,因此念这个专业的学生,相对其他一些专业而言,不但没有优势,反而有一点供大于求的意思。

  而且,绝大多数单位或公司,真正需要的是专业能力和从业经验。计算机只要会使用就OK了,并不需要精通这门技术——何况,念了这门专业的学生,也不能说就已精通计算机应用了。少数学得不好的学生,甚至跟一些经验丰富、但并没有念过这门专业的同事而言,在计算机应用方面,不但没有优越感,反而似有不如感。

  黎海洋就属于这类学生。他虽然念了四年大学,专业又是计算机,但对于计算机,却并没有达到精通的地步。加之性格等诸多原因,毕业后他一直没有找到工作。

  好的单位他进不去,差的单位他又不想去,就这样,他一直高不成低不就,毕业一年多了,却还是无所事事,整天宅在家里打网游、看网络小说,或者下载电影看,打发无聊的日子。

  幸好,他家里经济条件不错。别说养一个闲人,就是养两三个闲人,短期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的父亲是一名司机,母亲没有工作。

  父亲黎大行虽然只有小学文化,除了会开车外,也没有别的技术或者特长,但却很有挣钱的本事,虽然挣大钱不行,但挣点养家钱,对他丝毫不困难。他常常对别人吹嘘说:“在单位里一个月挣四五千块钱有什么了不起,为这点钱就去上班,我还不愿意。”

  虽然这话多少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味道,但他确实也有说这话的资本。

  他跟一个战友合伙,买了一辆中巴车,专门跑武汉至X县线路的长途客运。他负责开车,战友的妻子负责跟车。每月除去各种各样必要的开销外,两人一月可分10000元钱左右。另外,他还参股了另一辆长途客车,每月能分红4000元左右。

  他的妻子虽然没有工作,但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家庭妇女。他们家住在车站附近,房屋是自己修建的,是一栋四楼一底的小洋楼,虽然外表普普通通,每一层楼的建筑面积只有50余平方米,但内部装修还不错。

  除了四五两层楼供自己家人住以外,一至三楼全用于开私人招待所,底楼的两个门面则出租给别人做生意了。他的母亲便负责打理这个招待所的生意。

  ※※※

  虽然他家的招待所生意并不太好,但一月找个二千元钱还是问题不大,而楼下的门面,一年可租两万元钱(因为楼房并不在大道上,所以租金不多)。

  除去这些外,黎大行还放了一些高利贷出去,他虽然不是黑社会成员,但他生得人高马大,一看就是路子较野的人,他不欠别人钱就已不错了,别人想要赖他的账,除非杀了他。

  总之,他家每月收入加起来大约在两万元左右。

  因此,他才敢在各种场合吹牛说自己不会为了区区几千元的月薪就进什么单位上班。

  他们夫妇共有两个孩子,除了儿子黎海洋外,另外还有一个正在念高中的女儿黎海星。

  黎海星成绩较好,今年也该高中毕业了,按她的成绩,如果高考不发挥失常的话,考进本省一所重点大学不成问题。何况她还是一名艺考生,她梦想考进四川某音乐学院,因此她的高考成绩就算不太理想,但只要专业考试理想的话,要实现她的梦想实是水到渠成的事。

  她和她的家人都是这样想的。

  他们全家都自然不会想到,这个夏季,这个傍晚,命运正在悄悄改变。

  这是5月14日傍晚,准确时间是18点39分。因为今天是星期六,所以黎海星没有去上自习。本来,按她家里的经济状况,一人买一台电脑完全没有问题,但不会上网、又有点反感上网的父母不愿花这种冤枉钱,因此家里只有一台电脑。现在,电脑被哥哥黎海洋占住了,黎海星没有办法,于是决定去离家不远处的一家书店逛逛,看是否有什么新书。

  “我出去一会,妈要是问我去哪儿了,就说我去书店了。”她一边换上凉鞋,一边对正在打电脑游戏的哥哥说道。

  “嗯,去吧。”黎海洋正在玩一种很流行的武侠网游,对妹妹的话没有太注意。

  “你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占着电脑,晚上也该让我上一会网了。”

  “你马上就要高考了,还跟我争电脑。”

  “你少来这一套,我回家后就要上网!我可先说好了。”

  “好吧,我知道了。对了……”

  “什么?”

  “哦,算了,没什么,你去吧。”

  “吞吞吐吐的干什么?有什么话说吧。”

  “没什么。”

  黎海洋看了妹妹一眼,本想叫她帮忙买一盒烟回来,但又忍住了。

  虽然他已不是学生了,抽烟很正常,但父母见他大学毕业了也不急着找工作,早已有点看不惯他了,要是看见他偷偷抽烟,一定会训他一顿。他不喜欢听父母说些婆婆妈妈的烦心话,所以宁愿不抽烟。

  “我走了。”妹妹穿好鞋后,踩着轻快的脚步下楼去了。

  听见妹妹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后,他默默抬起眼来,看了小会窗外暮色渐浓的天空,无声叹了口气,然后又将精力放到了电脑游戏上面。

  他当然绝不会想到,他这一辈子再也听不见妹妹的脚步声了。

  ※※※

  “海星呢?怎么不在家?”黎大行一边点烟,一边问正在打网游的儿子。

  “去书店了。噫,爸你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你刚才不是给妈打电话说,你今天下午排的是末班车吗?”

  “是呀,可老子运气好,路上跟李二毛换了客人,所以提前回家了。”

  “换了客人?……哦,我明白了,爸是说在半路上遇到了李二毛的客车,你们交换了客人,所以提前回来了?”

  “嗯,是这回事。本来,我今天排的是末班车,也就是下午六点一十五那一班车,结果运气还不错,虽然是末班车,但还是装满了客人。除了两个是短途外,其他全是去X县的长途客。我开着车上路后,只开了40分钟的路,就遇上了李二毛从X县开往我们武汉的长途客车,他车上才坐了十二个客人。李二毛主动提出对换客人的要求,我听了巴心不得,于是我们就交换了客人,然后我带着车回来了,而李二毛带着我的客人去X县了!”

  “运气是不错,你没有补贴李二毛车费吧?”

  “补贴个屁!我虽然捡到了便宜,但他也捡到了便宜呀!老子要是不同意对换客人,他还不得乖乖地把车开进武汉站?这是相互都有利益的事情,我凭什么补贴他?”

  “说的也是。”黎海洋呵呵笑了两声,正要掉过头去继续打游戏,黎大行不悦地说道:“现在几点钟了,还打游戏?你肚皮不饿吗?整天就会打游戏、上网!”

  黎海洋按了一下键盘的“退出”键,让游戏画画退出全屏方式,一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天,居然19点54分了!

  时间过得真快,他记得妹妹黎海星出门时,时间是18点39分,不知不觉地居然过去了一小时多!

  “海星怎么还没回家?”他喃喃问道。

  “你问我,我问哪个?整天除了上网,你还关心啥子?”

  如果不出意料之外,黎海洋要去的那家书店,是江城书店。那是一家规模中等的私家书店,距离他们家不过10分钟脚程,他和妹妹从小到大,也不知光顾那家书店多少次了,虽然至今不知道书店老板姓甚名谁,但彼此早已面熟,兄妹俩算是那家书店的老主顾了。

  虽然说在书店里一泡就是一个多小时并非什么怪事,但明知马上就要吃晚饭了,却不回家,也不打个电话回来,还是有点说不过去。

  “我给海星打个电话,催她一下。”他正要拿起电脑桌上的手机给妹妹打电话,却听黎大行说道:“不用打了,我已经打过了,手机关机了。”

  “关机了?怎么回事,没电了吗?”虽然父亲不可能对他说假话,但他还是拿起手机,拨打了一遍妹妹的手机号码。

  果然,他听见手机里传出那个电子合成的声音:“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号码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

  “可能是手机没电了,饭做好没有?我们不等她了,先吃饭吧。”

  黎大行不悦地看了儿子一眼,但也没有反对此议。于是黎海洋关了电脑,父子二人一同走到四楼的饭厅吃饭。

  ※※※

  今天他们家的招待所生意一般,除了四个客人入住外,没有别的客人。但因为已是夏日,所以他们家里开晚饭时间比平日要晚一些,但今天之所以拖到近晚上20点了,主要是家里吃得比平日丰盛一些。

  妈妈阮英从一个乡下人那里买了一只老母鸡,所以她今天精神很好,忙完招待所的一些杂事后,她就开始炖鸡。

  “哇,好香!家里好久没吃到鸡肉了!”黎海洋馋涎欲滴,来不及找碗,就拿起一双筷子,要到高压锅里去捞一块鸡肉先尝为快。

  “看你那猴急样子,没吃过鸡肉吗?”妈妈虽然嘴里在责怪儿子,但脸上却乐呵呵的,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

  她对丈夫说道:“现在在菜市场卖的鸡,都是饲料鸡,吃起来一点香味都没有,今天运气不错,居然买到了一只土鸡!”

  黎大行深有同感地道:“现在越有钱越吃不到真货了,什么都有假的,就连吃个土鸡蛋都难了。”

  “是呀,饲料鸡蛋吃起来一点也不香。”

  “你买这只鸡花了多少钱?是公鸡还是母鸡?”

  “是只老母鸡,五斤多,花了五十七块钱。”

  “哦。”

  夫妇二人一边交谈,一边各忙各的。丈夫从碗柜里找出半瓶老白干,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准备好好享受一下口福。妻子拿出三副碗筷放到餐桌上,然后又从碗柜里找出一只大汤盆,待儿子从高压锅里挟起一只鸡腿后,便开始为大家挑鸡肉和粉条,并在丈夫要求下,为大家各盛了一碗鸡汤。

  虽然女儿不在家,但为防儿子下筷太狠,她还是为女儿预留了一只鸡腿放在一只小碗里。

  一家三口坐到餐桌边,一边观看电视节目,一边开始大快朵颐——他家的餐厅和客厅是连为一体的。

  不知是电视里正播放的电视连续剧太好看,还是鸡肉太好吃,一家三口今天吃得都很慢。吃了半个小时,谁都没有放下筷子的意思。

  电视剧正播到关键时刻,忽然开始插播广告,大家的注意力才重回到现实中来。

  “噫,海星今天在搞什么明堂?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妈妈生气地嘀咕了一句。

  黎大行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对儿子说道:“已经八点四十了,你妹妹怎么还不回家,你快吃,吃完了去书店叫你妹妹!”

  “大惊小怪什么,海星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怕丢了不成。”

  “你少说点不吉利的话!”爸爸正色训斥儿子。

  不知是因为开车的缘故,还是因为本来就有点迷信,黎大行一向最讨厌别人在自己耳朵边说些不吉利的话。

  黎海洋当然知道老爸是什么性格,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没有接腔。

  “快吃吧,吃完了去看看你妹妹。”妈妈小心地说道。

  “不吃了,吃饱了。”黎海洋放下筷子,走到沙发茶几边,从茶几上的抽纸里抽出一张抽纸,抹了一下嘴和手后,慢吞吞地走下楼去。

  步行10分钟后,到了江城书店。

  因为是周末,书店里的读者比平日多了几倍,不足70平米的店堂里,或站或蹲地挤了三十余人。除了五六个中年人外,其他的一看就是中学生。

  ※※※

  黎海星不在书店里。

  “难道海星已经回家了,我们在半路上错过了?”黎海洋愣了一会,才摸出手机,拨打妈妈的手机号码。

  几秒钟后,电话通了。

  “妈,海星回家了吗?”

  “没有呀,怎么,你没找到人?”

  “没有,可能我们在路上错过了。”

  “哦。”

  妈妈正犹豫要不要再说点话,他已经挂断了电话。

  本想问一下书店老板,自己妹妹是否已经买了书离去——虽然彼此并不知道姓名,但因为是老主顾了,店老板知道他和黎海星是一对兄妹。

  但老板正忙,他犹豫一下,觉得张口问人,有点小题大做,于是走出店门,向家里走去。

  一路上,只要看见前面有年轻女孩的身影,他都会特意看一眼,但没有发现妹妹的背影。

  虽然他还是没有意识到今晚家里将会改变什么,但他还是有点不安地拿起手机,再次拨打了一遍妈妈的手机。

  但电话通后,妈妈的回答一样,黎海星还没有回家。

  “海星到底去哪儿了?”这时他已经快到家了,他心里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迟疑不决地停下来,等了三分钟,再次给妈妈打去电话。

  但黎海星依然没有回家。

  奇怪,如果自己不停下来,也该走回家了,妹妹还没回家,那自己和妹妹在路上错过的可能性就基本不存在了。

  难道黎海星没有去江城书店,而去别的书店去了?或者她买了书后,又到其他什么地方去逛了?可她到底会去哪儿呢?虽然家里经济条件还可以,但父母还是很少给兄妹俩太多零花钱。他估计妹妹身上不过30元钱左右,这点钱除了买一两本书外,真的不知道还能买到什么。

  再说,妹妹的性格比他还宅,从初中到高中,几乎没有一个朋友。

  因为家教的关系,他们兄妹也不像其他一些学生那样,才上中学就开始交男女朋友。再说,妹妹的样子也很平常,只要她不故意招惹男同学,男同学应该不会主动追求她。

  他站在人行道上,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妹妹会到别的什么地方去逛,于是决定去问问那个书店老板。

  他大步流星地返回江城书店。

  结果,让他大吃一惊,妹妹今天根本没有光顾这家书店!

  “你能确定吗?我妹妹真没来过?她……”

  “你们两兄妹我还不认识吗?你们从小到大,一直在我这家书店买书。”店老板微笑答道。

  “你妹妹真没来过。”老板娘也说道。

  “哦,谢谢。”

  他纳闷地离开书店,向家里走去。

  听说黎海星根本没去过江城书店后,黎大行和阮英都是一惊。

  虽然全家人都觉得有点奇怪,但实在想不出她会发生什么意外,因为她的手机打不通,大家也想不出要到哪儿去找人,只得闷闷不乐地坐下来,一边默默看电视,一边静候黎海星自己回家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逝。黎海星却象泥牛入海一样,没有音问。

  ※※※

  总之,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直到下一顿饭开饭前,才不约而同地聚到黎家,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一通,说自己今天又到哪儿去找过,或者自己又听到了什么消息。明明是睁眼说瞎话,却说得一本正经,甚至骗得自己都几乎要信以为真了。

  谁也不是傻子,黎大行和阮英都是生意人,平日就头脑灵活,哪会分不出谁真谁假?就连涉世未深的黎海洋都心知肚明。

  虽然为了亲人,他们不怕花钱,但如果只是花冤枉钱,谁家也吃不消。

  不过,心里虽然明白,嘴里却不能说破,更不能给那些人脸色看。因此,他们只得策略地对付这种人。在黎海星失踪一个月后,他们主动“退出”了……

  黎大行不再请朋友帮忙开车,自己重行抓起了方向盘;

  阮英负责经营的、已停业一个月的招待所重新开始运转;

  只有黎海洋一个人继续默默寻找,但非常“低调”,除非得到不象是无中生有的信息,才会跑去核实。如果没有任何信息,则像从前一样,宅在家里上网。

  开始一两天,偶尔还会出现一两个不识趣、脸皮特厚的好事者上门来混吃喝,他们就乔呆装傻,不留人家吃饭。

  过了几天后,除了几个真正热心的亲朋好友外,便不再有闲杂人上门了。

  但是,世事往往有利也有弊,虽然他们的策略发生了实效,冤枉钱倒是很少花了,但也等于婉拒了一些真正的朋友。渐渐地,便很少有人关心和过问了,除非真正听到什么消息,否则不会再登黎家的门槛。

  因此,接下来的两个半月,他们全家人只能默默寻找,默默祈求奇迹的发生。

  9月7日,深夜,身心俱疲的父母都已熄灯睡下了,只有黎海洋一个人还泡在网上。

  不过,他没有打游戏,而是在默默地检查自己的“成果”……

  妹妹失踪之后,他在很多家专业寻人网站和一些影响较大的论坛里发了附有妹妹近照的寻人启事。

  虽然绝大多数都没有什么效果,甚至连回贴的人都没有,但他还是养成了每晚都要逐一检查有无回应的习惯。

  有一些贴子,回复倒很多,但除了几句祝福或者帮忙“顶一下”的回复外,大半是他自己在顶。

  今天跟昨天一样,每个网站的贴子,不是没有回复,就是自己打的“顶”“再顶”“顶一下”之类的回复。

  “顶”累后,他就带着无助和无聊的心情,默默看一些其他内容的网页。

  他现在浏览的是一家专业的寻人网站的网页,看了许多和他们家有着同样痛苦的寻人启事之类的网页后,他觉得有些累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他决定退出这家网站,关机睡下,但在退出之前,他还是习惯性地在首页界面最后点了一次“刷新”。

  结果,一条刚刚上传的、附有失踪者照片的寻人启事跃入他的眼帘:

  他猛吃一惊,甚至连呼吸都突然停顿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二十年前失踪了的姑姑的一张老照片,竟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

  眼看时间已近21:30分,全家人才终于沉不住气了,考虑到招待所不能没人照看,他们决定让阮英留在家里,黎大行黎海星父子二人出门去找人。

  他们分头找了附近的一些商店和广场,并不断用手机相互联系。阮英虽然人在家里,但心却飘在外面,几乎每隔二十分钟便要给父子二人打一个电话询问找人情况。

  开始全家人虽然有点担心,但还是没往最坏的方面去设想,但随着寻人时间的延长,大家才真正开始不安起来。最后连妈妈都顾不上招待所的客人了,也加入了寻找之中。

  但大家忙活到深夜23点后,依然没有找到黎海星。

  “天,不会真失踪了吧?!”累得全身是汗的黎海洋恐怖地想道。

  之所以产生强烈的恐怖心情,不但是因为妹妹今夜的行踪太神秘,更主要的是,他联想到另外两名亲人!

  ……40年前,即1971年12月14日,他的有轻微老年痴呆症的爷爷黎普也象妹妹黎海星今天一样,傍晚吃过晚饭后,神秘走失了!

  ……20年前,即1991年10月19日,他的姑姑黎美辰早上出去买菜,却再也没有回家,至今下落不明!

  难道,这次家里出事的会是黎海星?!

  天哪,为什么这么巧,这三起事件相隔正好都是20年!

  如果20年是他们家里某种神秘的命数,那么黎海星只怕也会像爷爷和姑妈一样,再也不会回家……

  他越想越恐怖,越想越慌乱,虽然才跟父母联系不到5分钟,他还是忍不住又分别给父母打去了一个电话。

  黎大行和阮英两人似乎也已联想到了家里的另两名失踪的亲人,妈妈在电话里甚至情绪失控得大哭起来!

  ※※※

  时间在煎熬中过去了三个半月。

  在这三个半月里,他们一家人为了寻找黎海星,几乎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向公安机关报案;通过电视台、报纸、专业寻人网站、甚至杂志刊登寻人启事;发动所有亲朋好友,在武汉市及周边的一些省市进行寻找;明知十有八九是骗人的把戏,还是心甘情愿地花钱,向一些观花婆、算命先生之类的人物求助……

  但是,所有的努力最后证明全是徒劳。

  开始一个月里,他们还不惜一切代价,基本上每天都会发动至少二十个人帮忙寻找。但过了一个月后,他们就主动降低了声势。

  这样的事情,在他们家已发生了两次,他们有前车之鉴,知道很多钱其实花得非常冤枉:

  一些人声称自己在帮忙找人,其实却是做做样子,目的只是为了骗吃骗喝。甚至有一些人,根本就没帮一点忙,只在每天早、中、晚饭开饭时间,才跑到他们家来“报到”,说一些子虚乌有的小道消息,或者只是和其他人聊个天。酒足饭饱之后,便各自离去。上班的上班,打牌的打牌,做生意的做生意……

  ※※※

  “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在寻找我的姑姑?”

  他呆了一会,才想到姑父。但是,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种猜测。

  他的姑姑黎美辰出生于1951年12月30日,而他的父亲黎大行则出生于1964年,具体日期不详——之所以不知道准确的生日,是因为他的父亲黎大行其实并非爷爷黎普的亲生子,而是爷爷从街头抱回来的弃婴。黎美辰才是爷爷的亲女儿。这对并无血缘关系的姐弟,年龄相差整整14岁。

  父亲黎大行七岁那一年,12月14日,患有轻微老年痴呆症的爷爷黎普傍晚吃过晚饭后,神秘走失了!三年后的一天,奶奶经过一幢单位的家属楼时,不知从哪一楼的阳台上忽然掉下来一块断砖,正好砸中了奶奶的脑袋,奶奶当场毙命。这一年,父亲黎大行刚满十岁,而他的姐姐黎美辰则已经二十四岁。

  因此,在爷爷奶奶死后,姑姑就成了父亲的实质监护人。当时姑姑已经结婚,但不知什么原因,姑姑和姑父并没有孩子。

  黎美辰为了照顾弟弟,将黎大行接到了她的家里。可能是因为不喜欢黎大行,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总之,在黎大行的记忆里,姑姑和姑父关系很不好,几乎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不到半年时间,两人便离婚了。

  之后,姑姑再未结婚。姐弟俩共同生活了八年,直到黎大行参军后,两人才结束了相依为命的日子。

  父亲退伍转业后,不久便经人介绍,认识了他的母亲阮英,并很快组织了新的家庭。父亲多次劝姑姑趁还年轻,重建一个家庭,但黎美辰过惯了单身的日子,放弃了很多次机会。黎大行为了报答姐姐一家人对自己的养育之恩,见姐姐无意再婚,便提议姐姐搬过来跟他一起生活,但也被黎美辰拒绝了。

  1991年10月19日清晨,40岁的姑姑出去买菜,却像当年爷爷走失一样,再也没有回家,至今下落不明。

  那一年,黎海洋只有三岁,尚不记事,爷爷、奶奶、以及姑姑的故事,都是他父亲讲给他听的。

  因为家里的老式相册里,至今还保留了几张姑姑的照片,因此他虽然对姑姑没有保留一点记忆,但对姑姑的样子还是很熟悉。

  在父亲保留的为数不多的有姑姑的照片里,其中一张正是他现在在电脑显示屏上看见的这一张相片!——

  这是姑姑17岁时拍的一张相片,披肩发,大眼睛,穿着一件白衬衫,气质看上去比较沉静,虽然没有画妆,但因为五官长得比较标致,所以反而有一种天然的美。因为是半身照,所以从照片上无法判断她有多高(听父亲说,姑姑大约一米六左右,在当时算是比较高挑的姑娘了)。

  照片的背景是一个亭子,亭外是一个湖,湖上有几条小船的影子。

  风景如画,但很假,一看就是在相馆里拍的。

  虽然是自己的姑姑,但因为姑姑失踪时,他还不记事,加之这张照片是黑白相片,让人有一种年代很久远的感觉,因此每次看姑姑的相片时,他都有一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的感觉。

  他疑惑地看向显示屏上面那个黑白色的女人。

  那个女人也在静静地注视着他。

  彼此对视了大约十秒钟,他才惊疑不定地去看相片下面的一行字:

  寻找失散的亲人,姓名不详,河南洛阳人

  “失散的亲人?难道姑姑除了爷爷、奶奶和我的老爸外,还有另外的亲人?”

  他呆了小会,才疑惑地点击这张相片,去看隐藏在这张相片后面的正文:

  你在哪里?我的亲人,因为我从小就被人拐卖,所以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是谁,只从我的养父养母那儿,得知我被养父养母收养时,襁褓里居然藏有一张年轻女人的相片。

  照片上面没有名字,只写了一行字:

  一九六七年二月十四日于洛阳春风相馆养父养母怀疑这张相片上的女人也许是我的母亲,或者其他的亲人,所以一直秘密收藏着这张相片。

  如今,我已经长大成人,并已得到养父母的同意,我恳请天下好心人,特别是洛阳的好心人留意此寻人启事,如能提供准确信息,或帮助我们找到这个照片上的女人,一定重谢!

  联系电话:153XXXXXXXX

  ※※※

  黎海洋看完这起寻人启事后,心里很是疑惑。

  他从没听父亲讲过,姑姑除了爷爷、奶奶和他的父亲外,在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亲人。虽然他听父亲说过,姑姑要比父亲大十四岁,按此推算,姑姑应出生于1951年。而这张相片拍于1967年,所以姑姑拍这张照片时,应是17岁。而他的父亲,则只有三岁。

  一个三岁的孩子当然还不记事,因此不能排除家里确实还有另外一个成员,只是父亲不知道的可能性。按照启事的内容分析,这个自称是姑姑失散的亲人的人,当时还在襁褓之中,也就是说只有几个月大小,按照正常的情况,姑姑既然都已17岁了,爷爷和奶奶不可能还会要孩子(他的父亲虽然比姑姑要小14岁,但父亲只是捡回家的弃婴。姑姑和父亲二人并无血缘关系)。

  “难道……这个人其实并非爷爷的孩子,而是姑姑……跟谁的私生子?”

  虽然这样想象自己的亲人,实在有点于心不忍,但似乎这样分析更合乎逻辑和人情一些。

  可是,姑姑当时只有17岁,就是在今天这样开放的年代,一个17岁的姑娘,生下了一个孩子也很少见,更何况那个年代,人们的思想非常保守。

  可是……如果这个人与姑姑没有关系,姑姑的相片怎会藏在这个孩子的襁褓中呢?

  也许,姑姑真的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因为父亲当时只有3岁,因此他可能真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半天,最后决定明天跟父亲商量这事。他将这起启事的网页保留在收藏夹里后,便关了电脑,回屋睡了。

  次日,他将这件怪事告诉了父亲,黎大行也十分震惊。

  “不可能吧,我从来没听你姑姑说过有这种事情。”

  父亲一脸惊愕之色,看来不像是装出的。黎海洋嘀咕道:“也许真有其事,只是姑姑不愿将这事情讲给你而已。”

  黎大行呆想一会,才说道:“你姑姑拍这张相片时,已经17岁了,虽然我当时只有3岁,什么也不懂,但我听你姑姑说过,她念完初中就进了XX文工团工作了,并且成为文工团里一名很优秀的京剧演员,算起来那时她正好是十五六岁……”

  黎海洋哦了一声,暗忖:“已经工作了,而且还是演员,说不定真的跟人……”默想一会,问道:“就算这个人真跟姑姑有什么关系,但姑姑已经失踪20年了,我们联系他也好像没有什么意义了。”

  黎大行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出屋去了厕所。

  黎海洋以为父亲跟他一样,担心此事不但会损坏姑姑的名誉,而且认亲也没多少意义,于是将这个网页从收藏夹里删除了。不料黎大行从厕所出来后,却说道:

  “我看还是跟那个电话号码联系一下,不管怎样,我们一家人欠姑姑和爷爷奶奶的情,如果这个人真的跟你姑姑有什么关系,我们如果能帮助他什么,也是好事。”

  ※※※

  黎海洋见父亲主意已定,于是又找到那个网页,拿起自己的手机,对着上面留的联系电话,拨通了对方的手机号码。

  电话通了,但无人接听。他又拨了一次,还是无人接听。

  黎大行见时间还不到八点,说道:“算了,过会再联系吧。”

  父子二人对着电脑上面的内容默然半晌,黎大行才起身出屋,洗漱过后,便去车站了。

  黎海洋则跟平日一样,吃完早饭后,又宅在家里上网。

  早上9:46分,放在电脑桌边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拿起手机一看,正是刚才自己联系的那个号码!

  他迟疑了小会才按下接听键。

  “你好!”电话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听声音非常性感、悦耳。但口音不象是河南人,是哪儿的口音,他听不出。

  “……你好,请问你是?”

  “刚才是你打过我的电话吧?对不起,刚才我没听见,现在才发现有个未接电话。”

  “对不起,我有点听不懂你说话,你能用普通话说吗?”他苦笑一下,发现自己也没有说普通话,也许对方也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他用普通话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后,那个女人也用普通话问他:“请问你是河南洛阳人吗?”她的声音明显有点激动。

  “你怎么知道?”他纳闷地问道。

  “因为我一直在期盼洛阳有人给我打电话!我在网上查了河南的手机号码,所以知道你的手机号码归属地是河南!”

  “哦!”他的脸微微一红,自己还是学计算机的,居然忘记可以通过网络查询对方手机号码的归属地了。“请问你是哪儿的人?”

  “我是湖北首武汉市人,请问你是……因为看见了我在网上发的……”

  “是呀,我看见了你发的那个寻人启事,所以……”

  “啊!想不到这么快!请问你……认识照片上的那个女人吗?!”

  “……我认识。”

  “啊,太好了!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简洁!”

  黎海洋将自己的名字告诉简洁后,两人在电话里只谈了几句话,黎海洋就发现自己的手机快没电了。为了节约时间,他直奔主题地问道:“对不起,我手机快没电了,我们就长话短说吧,请问寻人启事里那个被拐卖的人是不是你?”简洁含糊其辞道:“这件事情说起来很复杂,在电话里恐怕讲不清楚,请问你在洛阳哪儿住?如果方便的话,我想今天就过来一下,到时当面再讲。”

  黎海洋犹豫了一下,才答非所问地说道:“你寻找的那个女人其实是我的姑姑,但是她已于20年前失踪了……”

  他以为说出这个事实,就会打消对方的寻亲之念,不料简洁只在电话里呆了小会,就又说道:“我还是想来洛阳一下,请你告诉我你的家庭住址,我有很多事情想当面跟你和你的家人谈谈!”

  黎海洋摇了摇头,有些不理解对方为何如此执着,明知自己要寻找的人已于20年前失踪了,还是要来见一面,这样有意义吗?

  ※※※

  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说道:“好吧,我家住在洛阳长途客车站附近,我家开有一个招待所,”他正要说出招待所的名字,忽听手机嘟地一声,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

  简洁见对方突然不说话了,着急地连喂了几声,方才意识到对方手机没电了。虽然没问到关键的信息,但她还是激动不已。她决定立即乘火车去洛阳,因为时间已有些来不及,她不及回去收拾行李,便打的直奔火车站,结果总算赶上了早上10点4分出发的K1296次武昌至洛阳的火车。

  火车出发前,她给施计的同事彭建业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说,自己已经与一个知情人联系上了,而且这个知情人还是照片上那个女人的侄儿,不过照片上的那个女人已于20年前失踪了。

  原来,上次简洁与施计一起去拜访了姜家人后,在返回的途中,经过那个长长的隧道时,在前方没有出现车辆或行人以及其他障碍物的情况下,施计不知何故,突然向左猛打方向盘,并急踩刹车,结果小车翻倒在隧道里!施计当场死亡!而简洁却只受了一点轻伤。

  施计死后,简洁回想起施计死前的反常行为,怀疑施计可能曾看见了什么东西,她越想越觉恐怖,越想越觉得这起车祸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恐怖的幽灵!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一起死去,但她还是决定将一些信息与施计的几名看过那张相片的同事分享。

  施计的同事彭建业等人听她讲了与那张相片有关的一些恐怖故事后,虽然他们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但性命悠关,不敢大意,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决定齐心合力进行调查。

  大家商量后,决定按施计生前说的那样做,在网上公开贴出那张照片,并以寻人启事的方式,寻找那个神秘的女人。

  今天早上黎海洋给简洁打电话时,简洁正在参加施计的葬礼,因施计的亲朋好友们正在坟头前放鞭炮,声音太大,所以简洁没有听见手机铃声。

  彭建业听说简洁正乘火车前往武汉,也很激动,他告诉简洁说,他和其他几名老师正在通过一些途径寻找懂咒语的高人,如果能够破译照片背后那些疑是咒语的文字的真正含义,也许大家就能寻到解除诅咒的方法。

  简洁听了他们的计划,非常赞成,双方又交换了一些意见后,才结束了通话。

  火车开了9小时零56分钟后,于当晚20点整,顺利到达洛阳火车站。简洁出站后,顾不上先找旅店住下,便立即用手机联系黎海洋的电话。

  黎海洋知道对方会再次打来电话,早已将手机充了电,因此简洁一拨号码就通了。

  黎海洋虽然已经做好了对方会来洛阳的心理准备,但听说简洁现在已经到了洛阳后,还是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尽管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处理对方寻亲这件事情,但对方既然已经到了,他也不好拒不相见,只得将自己家的详细地址告诉了简洁。

  ※※※

  电话挂断后,他有些忐忑不安地将简洁已到洛阳的消息告诉了正在四楼客厅里看电视的父母。黎大行与阮英都没有出声——黎海星失踪后,夫妇俩都已变成了沉默寡言的人。

  一家三口在沙发里默等了20分钟后,终于听见楼道里响起一个女人的高跟鞋声。三人无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沙发里站起来。

  看见简洁出现在客厅门口后,三个人六只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对方,一时都忘了招呼。

  简洁并不知道对方家里新近又有人失踪,见三人眼睛里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神色,停顿了一下,她才看着黎海洋问道:“你好,你就是黎海洋吧?”

  黎海洋不知是为对方的气质和容色所逼,还是因为别的原因,竟不敢与之对视,干咳一声,方才有些尴尬地回答道:“我是,你就是简……洁吧?”

  简洁点了点头,又对黎大行夫妇说道:“黎叔、阿姨,你们好!”

  黎大行苦笑一下,招呼道:“进屋坐吧。”

  宾主双方落座后,因为双方都心情有异,一时找不到寒暄的话语,简洁低咳一声,索兴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非常抱歉,我们在网上发的那个寻人启事,隐瞒了一些重要的信息,我其实并非黎美辰的什么亲人,那张照片的来历也与我的身世没有丝毫关系。我们之所以得到那张相片,并且决定要用这种异常的方法,寻找照片上的这个女人——也就是黎美辰,是因为我们遇到了一些非常离奇的事情。”

  黎大行一家人听了她的开场白,都非常惊愕,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黎大行拿起茶几上面的电视遥控板,将电视关了,用一种像看怪物一样的眼光默视着简洁,静候她的解释。

  简洁避开对方的目光,从挎包里取出施计生前写的那张“备忘录”,神色有些痛苦地说道:“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写的东西,他名字叫施计,就在上周星期天,他死去了。而在他之前,还有五个人也离奇死去了!所有这一切,起因都是因为这些人曾今得到过或者看见过黎美辰的那张照片,恕我说句可能很不得体的话:那张照片是张非常不祥的照片,因为就在那张照片后面,不知什么人,因为什么原因,用红色墨水写下了一些古怪的文字,那些文字虽然我们至今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我们怀疑它很可能是一种诅咒!”

  接着,她从自己的弟弟简单以及他的女朋友金薇出事的经过讲起,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将有关这张照片的那些恐怖和离奇的事情讲完。

  开始,黎家人都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眼神注视着她,就像在听天方夜谈一样,听她讲话。并且一边听她讲故事,一边不停地拿过施计写的“备忘录”看,直到对方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大家才算确定了一件事情:对方并非精神病人,而是真的因为恐怖和无助,才不得不采取了这种并不恰当的方法,寻找到了他们一家人。

  ※※※

  简洁讲完后,黎大行一家人都没有开口。

  客厅里弥漫着一种沉重和恐怖的气息。

  寂静了一分钟后,黎大行才首先打破沉默:“你为什么没有把那张照片带来呢?”

  “因为时间太仓促,我若去拿相片原件,就赶不上火车了。而且照片原件还锁在施计的办公室某个文件柜里,因为恐惧原因,我和施计的其他几个同事都不敢去找那张照片原件,我们只是在他的电脑里找到那两张用数码相机翻拍的相片。”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说明道:“在去火车站的路上,我也想过要不要先找到那张相片,或者将施计保存在电脑里的两张照片用纸打印出来,带过来给你们看,但一来时间确实来不及,二来我也不愿意你们因为看到了那两张照片,而出现什么不好的后果。”

  黎大行重重吁了口气,不知是因为理解了对方的做法,还是确实不愿卷进这件恐怖事件之中,他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拿起茶几上的香烟和打火机,点燃了烟后,他默默抽了几口,才又说道:“就算你讲的这些怪事全是真的,但又有什么用呢?现在你已经找到了我们,也知道了照片上的那个人就是我的姐姐黎美辰,但她本人已在20年前,也就是1991年……好像是在10月份,失踪了。我们家里确实还保留了几张她的照片,其中一张就跟你们看见的那张一样,但照片上面没有什么咒语呀!”

  他转过头去,吩咐妻子阮英:“你去把相册拿出来。”

  阮英默默起身,走进卧室里。不多工夫,便拿着一本相册回到客厅里来。

  这是一本很老式的相册,每页贴照片的相纸都是黑色的,在每页相片上面都有一张薄如蝉翼的保护纸。黎大行只翻了几页,便找到了黎美辰的那张半身单人照。

  不知是因为气氛有异,还是照片是黑白色的,大家看见那张照片时,都莫明地生出几分恐惧之意。

  这张照片因为年月已很久远,相片色泽已经有点发黄了。

  相片上的女人正用一双沉静的眼睛看着大家。

  黎大行与相片里的姐姐对视了两秒钟后,他才小心地将照片从黑白的相纸上面撕下来。

  因为相片背面原来有胶水,撕下来时带上了一些撕不掉黑色相纸,但大家还是一目了然:

  这张相片背后并没有写一个字。

  另一张相同的相片背后的那些古怪的文字,又是什么人,因为什么原因写上去的呢?

  如果那些古怪的文字真如简洁说的那样,是一种可怕的诅咒的话,黎美辰当年的失踪,是否与那些神秘的诅咒有关呢?

  还有,自己的父亲的走失,以及母亲被砖头砸死这两件事,是否也是因为受了某种诅咒的原因呢?

  黎大行原本一直对姐姐以及双亲的命运怀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神秘感,今天听了简洁所讲的故事后,他就像一个瞎子突然看见了光明一样,仿佛隐隐看到了隐藏在背后的真相。

  ※※※

  但真相到底是什么,他却又想不明白。

  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会对他们家,或者对他的姐姐有如此深的恨意,以至于会偷偷在姐姐的一张相片背后,写下可怕的咒语。

  也许真有这样一个人,只是因为自己当时年岁太小,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总之姐姐没有对家人说起过这个人?

  屋里四人各怀心事,默想了几分钟后,简洁才问道:“黎叔,我们虽然还未能找到姜图本人,但根据我们的调查,我们怀疑姜图是一个盗墓者,而那张照片也是从地下得到的,不知你对这一点能否提供什么线索?”

  黎大行皱眉说道:“我姐姐因为是失踪的,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因此我们也不能确定她是否还活在世上。如果她活着,今年也已满60岁了,我们在她失踪10年后,才把她的名字从户口里下了,也就是说,在法律上,她已经是个死人。所以我们家人为她修了一个坟墓,就在洛阳东城外一个山坡上面。但我们没有发现她的坟墓有被人盗过的迹象,而且姐姐的坟墓里,既没有棺材,也没有尸体,除了她生前穿过的几件衣服外,没有放别的什么东西,当然也没有放什么照片,就算真有什么坏人做了这种伤天害理的坏事,也不可能在那个坟墓里找到这张相片。所以我认为你们发现的那张照片不是从坟墓里得来的,而是通过其他途径得到的。”

  简洁原本一直信心满满地认为,只要找到了照片上的女人的亲人,就能查到照片的来源,听了黎大行的话后,不禁大失所望。

  宾主双方一时都沉默不语,大家都在苦思一个问题,那个叫姜图的人究竟是通过什么途径得到那张照片的呢?

  众人默想了一会,一直没有开口的黎海洋忽有所悟地问父亲道:“对了,我们家原来的老屋不是今年刚卖吗,会不会在老屋里,其实有一张姑姑的照片,因为我们的粗心,没有带走,结果在开发商拆除房屋时,照片被那个叫姜图的人得到了?”

  黎大行的父亲黎普,失踪前在一家国营单位的食堂做管理工作,他用自己的积蓄,以及向亲朋好友借来的共计几千块钱,在洛阳城里买了一块面积约200平米的土地,并在上面建了几间瓦房,在黎大行参军之前,他和姐姐一直住在这几间老屋里。

  黎大行从部队转业后,被分配到了车站上班,因为他在部队学会了开车技术,所以进入车站后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客车驾驭员。不久,黎大行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妻子阮英,婚后单位给他分了一套面积50余平米的房屋。从此,黎大行便结束了与姐姐黎美辰同住的历史。其时,黎美辰也已嫁人,并且在文工团里也分有一间单身宿舍。

  黎美辰出事后,老屋虽然没人住了,但黎大行因为担心被单位收回分配给他的房屋,所以不肯搬回老屋去住,而将老屋无偿地借给一个亲戚住。

  过了几年,黎大行不愿再将自家的老屋白送给亲戚家住,便借故跟这家亲戚闹翻了脸,然后将其逐出家门。收回房子后,他仍不愿搬回老屋住,将老屋一直租给别人住。

  斗转星移,转眼进入21世纪,黎大行通过多年的积蓄,也存下了不少钱,他在车站附近买下了一栋老屋,但他并不想住进这样的老房子,买下后便将其拆除了,而在这块地上新建了一栋小洋楼,也就是他们家现在住的这栋楼房。

  以前车站分给他住的那套房屋,在上个世纪90年代,通过向单位补缴几万元钱的方式,而将产权转到了他的名下。他建好了自己的小洋楼后,便将那套房屋卖了出去。

  父母留给他的几间老屋,一直租给别人居住,直到今年上半年,才被一家房地产公司收购下来。

  众人闻言一震。简洁反应最快,马上问道:“你们的老屋是什么时候被拆除的?!”

  “时间正好跟你们这张备忘录上记录的相合,我们家的老屋是在今年上半年卖给一家开发商的,那家开发商正式拆除我们家老屋的时间是6月份,而你们这张备忘录上写的邮票老板得到照片的时间是6月28日,这在时间上正好吻合!”

  ※※※

  黎美辰的衣冠冢里既然没有放照片,那么惟一跟“地下”有关联的也只有黎家的老屋了。黎家老屋的拆除时间,又恰能接上邮票老板得到照片的时间,因此基本可以推断出照片的来源地是黎家老屋。

  黎大行眼前不由浮现出一些恐怖的画面:

  40年前,一个对黎家心怀怨念的人,将一张偷来的(也可能不是偷的)黎美辰的照片,写上一种神秘的咒语后,趁着夜深人静时分,将这张可怕的照片用什么东西包好或装好后,然后埋在了黎家老屋的屋后(或者其他地方)地下。

  不久,黎大行的父亲黎普神秘失踪。

  3年后,他的母亲从一幢旧楼下经过时,一块带着诅咒的砖头从楼上落下,正好砸在了母亲的头上。

  17年后,姐姐黎美辰早上出去买菜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又过20年后,黎美辰的侄女黎海星又重现爷爷和姑妈的悲剧,神秘失踪……

  天哪,到底是什么人,对我们黎家怀有这么深的恨意呀?我们黎家究竟做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他(她?)会用如此恶毒的咒术迫害自已的家人!

  自从黎海星失踪后,他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对于人生已没有多少眷恋和奋斗的心情了。他甚至已经跟老伴商量好了,今年干满后,他就准备把客车卖了,自己再不开车了,余生只为寻找爱女而活。哪怕天涯海角,也不问要付出多少代价,只要有一线希望,自己都要找下去。

  姐姐失踪以后,他就一直隐隐有种怀疑,冥冥中似有一种神秘的东西,在打击他的家庭。但是,因为没有证据,而且命运这种东西也太神秘、玄乎,他对这些东西一直是半信半疑的,因此虽然产生过这样的怀疑,也只是在心底深处偶尔想一想,从无认真对待的念头。

  近二十年来,他们黎家似乎时来运转,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滋润,他更打消了心底的一丝怀疑。

  黎海星失踪后,他才有一种噩梦被再次惊醒的感觉,多年前心底深处曾产生过的那种疑惑再次悄悄在心里生起。

  今天晚上,他听了简洁的一席话后,他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怀疑并非只是因为对命运的恐惧而无端生出的猜疑,而是真的有一个人,在默默地诅咒他的家庭!

  他握紧双拳,在心里激动地暗想,无论这个人是什么人,跟自己家有什么关系,也无论自己的亲人到底曾对他(她)做过什么,以至于这个人有如此深的怨念,他都要血债血还!如果这个诅咒过他们家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自己就算要死,或者要去坐牢,也要干掉他(她)的家人,或者去挖他(她)的坟墓!

  ※※※

  这天晚上,简洁就在黎家开的“温如春”招待所住下了。

  虽然她是有求而来,而且带来的是一些恐怖的信息,但黎大行还是对她心怀感激。他不但不肯收简洁的住宿费,而且还答应简洁,明天带她去看看他们家老屋的位置。同时与她一道去拜访一些过去的老邻居,看是否能从这些老邻居嘴里,调查到什么有价值线索。

  简洁和黎家的人都怀疑那个诅咒黎家的人,可能与黎家有某种关系,而且这个人很可能以前经常出入他们的老屋,否则他(她)很难有机会将黎美辰的照片埋到黎家老屋的地下,而不被人发现。

  简洁本来对于盗墓者姜图存有一些疑问,因为在她的认知和想象里,盗墓者所盗对像都是深山老林里的一些古墓,不明白那样一张既非文物,又没有其他经济价值的照片,怎么会落到一个专业的盗墓者手里。但见多识广的黎大行却为她解开了这个秘密。

  黎大行告诉她:洛阳、西安、北京这些城市,因为以前都是著名古都,所以这些省份和城市的盗墓者也有很多。在这些城市的很多建筑工地上,经常会有一些盗墓者成群结队地守候着。用他们的行话说,叫“蹲坑”。

  “蹲坑”时,他们往往几十人同时出动,其中一两个人负责盯着挖土机,其余的人则假装在附近玩扑克、下象棋等,一旦见到挖土机挖出了棺材板,负责“放哨”

  的人就会通知同伙们上前“干活”。这些盗墓贼对工地的管理人员和挖土机司机,要么收买,要么威胁,如果对方不听话,他们便会大打出手。

  黎家的几间老屋位于洛阳东城一个古老巷子里,那一带有不少年代很老的民房和四合院,属于旧城改造的重点区域,如果说有盗墓者盯上,并不奇怪。

  简洁听了他的话后,不由想起姜图的那个名叫王树立同伙,说道:“难怪那个假名叫王树立的人,明明不是那个出事工地的工人,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他当时站在土坑边上闲逛,结果不慎掉入一个大土坑里,结果因为泥土塌方,而被活埋了!听你说了这些情况,看来王树立当时其实是在负责‘蹲坑’!”

  黎大行一家人都赞成她的判断,大家议论了一会关于盗墓的话题后,才将话题扯回到黎家的历史上面。

  谈话中,简洁得知了黎家三代人的一些不幸故事,简洁问黎大行要不要报案,黎大行说自己想先私下调查一下,简洁没有说什么。心想:真要去报案的话,也真不知如何讲才妥当,公安机关总不能因为他们怀疑受到了什么人的诅咒,就立案侦察吧?

  大家谈了三个多小时后,见时间已很晚了,简洁又坐了一天的火车,非常疲惫,于是结束了谈话。

  简洁来时,只凭一腔热血,既没带一件换洗的衣服,也没带多少钱,甚至也没好好计划一下,到了洛阳后该如何行动。回到客房,关上房门后,她才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怖感。

  虽然黎美辰本人从没有在这栋楼房里居住过,而且从目下所调查的情况看来,黎美辰本人也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而不是恐怖的凶手,但她还是对她有一种难于言状的恐怖感。

  想到自己现在居然住在她弟弟的家里,她的头皮就有些发麻。

  她本想离开这家招待所,换到别的宾馆去住,但一来时间太晚,二来也不好麻烦黎家的人,三来就算换个地方,她恐怕还是会感到恐惧。

  不管住到哪儿,只要是在这个城市里,黎美辰的影子就会萦绕在她的脑子里。

  而在黎美辰的背后,还有另一个更可怕的影子……

  虽然很困倦,但她却不敢关灯睡觉。为了壮胆,她不但将窗户打开了,而且还将窗帘也完全拉开。

  然后,她打开客房里的电脑上网。

  她通过百度搜索,她搜到了很多与盗墓有关的信息。其中一个标题引起了她的注意:

  10万盗墓贼的黑暗世界

  “有这么多人在从事盗墓这种违法事情吗?”她惊了一下,点开了这个网页——

  在今年3月召开的两会上,一些文物专家痛心疾首地指出,目前,有10万盗墓者游走于我国各地;盗墓行业已经实现了产业化,使我国的文物保护工作面临极其严峻的考验。盗墓者游走各地,所盗文物3天即出境……

  哪里有古墓,哪里就有盗墓者。更可怕的是,盗墓者不仅分工明确、工具完备,而且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掌握了比较专业的考古知识。

  我国许多偏远地区的农村,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拿起洛阳铲(一种考古工具),不管早和晚,发家去盗墓,致富靠文物。”一些地方的村民更是“男盗墓、女送饭”,以盗墓为生。李XX对此深有感触。数年前,他曾在山西省曲沃县参加对西周古墓的考古发掘工作,当时,附近的不少村民都围了过去,不动声色地观察考古队员的操作手法,就连为考古队驻地看大门的老人都会留心听他们的谈话。每当一个墓葬的位置被标出,附近的村民都会闻风赶来,伺机盗取。

  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在采访过程中注意到,很多盗墓者都谈到了一本所谓的“盗墓指南”。这本书其实就是由中国地图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文物地图集》。这本地图集分为北京、山东、陕西、山西、广东、四川等分册,详尽地提供了大量的文物信息,全面记录了“文物大省已知现存的不可移动文物的状况”。古墓葬的信息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不过,“盗墓指南”只是让盗墓者知道哪里有古墓。他们是如何准确找到深埋于地下的墓穴的呢?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很多盗墓者都有一套类似于中医诊疗手法的盗墓诀窍,即“望”、“闻”、“问”、“切”四字诀。

  ……

  一条龙作业,分工明确盗墓这一“行业”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如今已经日趋产业化,形成了一套产业链。根据分工不同,盗墓圈内的人员分别有着不同的称谓:“掌眼”、“支锅”、“腿子”和“下苦”。盗掘、运输、窝藏、销赃等一条龙作业,就是由这些角色完成的。

  通常,盗墓活动的全班人马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叫做“一锅儿”。“锅”里级别最高的被称为“掌眼”,是这“锅”人中的核心人物。“掌眼”不仅有寻找古墓的本领,也有鉴别文物的能力。他们既可以是提供古墓线索的合作者,也可以是打算购买墓内文物的初级收购商。

  “支锅”是每一次盗掘活动的负责人,类似于承包工程的包工头,负责筹措盗墓行动所需的资金、设备等。“支锅”的投入是有风险的,一旦挖出的文物没人买断,他只能自行处理。

  “腿子”指的是盗墓活动中的技术工人。他们在盗墓过程中扮演着类似于“项目经理”的角色,负责探寻墓地的具体位置,以及确定里面是否还有文物等。

  在盗墓产业链中,最底层的是“下苦”。“下苦”多是农民工,从事具体的挖掘工作。通常情况下,即使老板盗取一座古墓的收入达到上千万元,一个“下苦”也只能得到几百元到几千元的报酬。

  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发现,在北京的很多建筑工地上,就有一些盗墓者成群结队地守候着。他们的行话叫“蹲坑”。“蹲坑”时,他们往往几十人同时出动,其中的一两个人负责盯着挖土机,其余的则在一旁打扑克、下象棋。一旦挖土机挖出了棺材板,“放哨”的便会通知同伙们上前“干活”。对工地的管理人员和挖土机司机,他们一是收买,二是威胁——收买无效时就会大打出手,俨然就是黑恶势力。

  文物如何由黑洗白在盗取的文物到手后,盗墓者会尽快找到安全稳妥又出手大方的买家。而将文物走私出境,是他们最常用的做法。

  一般情况下,通过专门负责运输的犯罪分子,从古墓中盗出的文物,1小时左右就能出手,3天的时间即能通过二次倒手让文物出境。只要文物顺利出关,盗墓者便可逍遥法外。文物出境的路径,一条是通过广州、深圳等地的海关运出;另一条是先将文物汇集到河南、陕西、甘肃等几个文物集散地,之后取道香港、台湾,运往世界各地。

  著名收藏家、作家吴树在《谁在收藏中国》一书中披露,我国被盗掘文物的主要流向是境外。这些文物被走私到国外后,国内的人再想办法把它们买回来。由于文物回流不必通过海关审查,再加上对回流到国内的文物进行买卖是合法的,使得被非法盗卖的文物最终披上了“合法的外衣”。

  据报道,当前,全球文物收藏量达万件以上的文物商,有3000人左右。这些不同国籍的大老板,控制着一个复杂而严密的文物交易网络。从各个国家盗掘出的地下文物,经过四五次倒手,最终到达他们手上。此时,这些出自古墓的文物,已不再带有任何“危险信号”,可以堂而皇之地被炒作、拍卖,并最终被顶级藏家收藏,而盗墓者也将永远逍遥法外。

  ……

  ※※※

  简洁正看得出神,放在背后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在夜深人静之际,忽然响起手机的彩铃声,她本来就有些疑神疑鬼的神经更是倍受刺激,她全身一震,不知是因为心理作用的原因,还是因为环境和心理都有些异样,她忽地又想了她那部日本著名恐怖电影《午夜凶铃》里的情节。

  “为什么在午夜里响起电话铃声,不会是……那个东西来了吧?!”

  山村贞子样子和黎美辰的相片在她眼前不停地交替闪过。

  幸好手机铃声只响了10余秒钟就停了下来。

  屋子里重又变得寂静无声。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外,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

  她呆若木鸡地坐在桌子边,过了好一会,才缓缓转过头来,看向手机。

  手机的屏幕已经黑了。

  “根本什么事也没有,是我自己太敏感了,自己吓唬自己!”她一边在心里自我壮胆,一边大起胆子伸出手去,拿起手机查看那个未接电话:

  原来是彭建业打来的电话!

  她长长呼了口气。现在已经快到零点了,彭建业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来?只是为了打听她这边的调查情况,还是他那边也有了什么进展?

  她以手抚胸,待自己心跳稍稍正常了一些后,才按下手机的回拨键。

  电话一打就通了,电话那头传来彭建业年轻而富有朝气的声音:“喂!简老师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吧?”

  “没……没有,我本来就还没睡。”她强做镇定,笑了笑,却发现自己的笑容有些僵硬。

  “哦,情况顺利吗?找到了那个……那家人吧?”

  “找到了,我现在就住在他们家开的招待所里。”

  “哦!”

  “你这么晚打电话来,只是想问我这边的情况吗?”

  “我们大家已坐到了同一条船上,自然要同舟共济了!”彭建业似乎听出了她的说话声调有点颤抖,不想多谈恐怖的事情,故做轻松地说道:“其实我主要是想跟你说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简洁全身微微一震。

  “是呀,我们通过一个网友,联系上了一个香港的阴阳大师!我现在和任朝野(也是施计的同事)在一起,我们刚才通过QQ视频,跟那个姓席的阴阳师交谈了一会儿,他听了我们说的那些情况后,一点也没有感受到恐惧,反而很有兴趣地问了许多细节!并且还要求我们将那两张照片都通过QQ传给了他!”

  “是吗?那他看了怎么说?”简洁颤声问道。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们,只说那些文字确实是一种古老的咒语,但他也需要查一下书,他答应帮忙破译那些咒语,我们约好明天再联系。”

  简洁微感失望地道:“他也需要查书才能明白那些意思吗?这样说,他能不能解除诅咒还不一定?”

  “嗯,不过我们从视频里看见他的样子,确实不象是普通人,应该真有一些本事,否则他不会明知看不得那两张照片,还主动要求我们传给他看。”

  “哦。”

  “怎么样,你那边也顺利吧?”

  ※※※

  “是呀,不过虽然找到了她……她的亲人,但这家人似乎也想不出有谁会诅咒他们家的人,不过,他们答应带我明天一起去看看他们家的老屋在哪儿,并向他们家以前的一些老邻居调查。”

  “老屋?是什么意思?他们搬家了吗?”

  “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

  “哦,要是不方便,或者电话里说不清楚,那我们明天或者等你回来后再详谈吧。”

  简洁正要同意此议,忽想到停止交谈后,自己又会变得无人说话,感到有些恐怖,于是说道:“没关系,我现在反正也没睡意,只是手机电快完了,我又来得匆忙,没有带充电器,要是……你方便的话,我们可以通过QQ交谈。”

  彭建业似乎猜到她心里在害怕独处,却不点破,说道:“好吧,我马上重新登录QQ。”

  挂断电话后,简洁立即登录了QQ,于是两人通过QQ开始详谈。虽然简洁这台电脑没有摄像头,但彭建业有,在她的要求下,彭建业开了视频,看见了人,简洁聊天才胆大了一些。

  这一晚,两人通过QQ谈了几个小时,直到东方发白,天将破晓,简洁实在困倦不支了,两人才结束聊天,各自睡了。

  次日,简洁在客房里洗漱过后,黎家人邀请她上楼共进了早餐,饭后黎大行和黎海洋带她一起去看了他们家老屋原来的位置。

  但老屋已经拆除了,简洁看见的只是一大片正在施工中的楼盘和土地。只能根据黎大行所讲想象一下老屋的大概样子:黎家的老屋是几间旧式的瓦房,独门独院,周围有两个四合大院,老屋对面几米远处有一个长满浮萍和青苔的池塘。现在这片正在开发的土地,以前只是一片破旧的民房。

  看过老屋的位置后,黎大行父子又带着简洁走访了三家二十年前的老邻居。

  但是,这三家老邻居里,其中两家的老人已经过世,在世的家长年纪或跟黎大行相若,或跟黎美辰差不多大,只有一家还有一个老太婆健在,今年已经90岁高龄了,跟黎大行的父母算是同辈。但这位老人却想不出黎家曾得罪过什么人。而另外两家人,虽然帮忙回忆了不少黎大行童年和青少年时代的一些往事,但这些往事跟他们要调查的事情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大家劳累了半天,结果并没有调查到有价值的线索,心里都有些失望和着急。黎大行见简洁累得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提议吃了中饭再说。

  三人就在街边选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中餐馆,点了几道小菜,边吃边商量下一步如何行动。

  黎大行说自己有20年没有在老屋里住了,这些年里老邻居们都已发生了诸多变化,多数家庭都早已搬走了,最后剩下的两家人也在今年拆迁了。当年的老邻居们现在都住在哪儿,他也一时查不清楚。

  简洁知他所言非虚,想了一下,建议道:“黎叔,我觉得你们不能把调查范围只锁定当年的老邻居,还应扩大到你姐姐当年的同事和同学,以及其他一些有特别关系的人。因为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只发现了你姐姐的相片被居心险恶的人写上了咒语,因此我怀疑这个人很可能主要是对你姐姐心怀某种怨念。”

  黎大行道:“你的分析有道理,但我怀疑这个人可能不只是憎恨我的姐姐。我的父母当年也可能是因为受到了诅咒,才一个失踪,一个意外被砸死了。而且,我对我姐姐的事情,以及她的人际关系不太了解。我比姐姐小十四岁,她读书时,我还只是一个不记事的小娃娃,因此我并不了解姐姐读书时代的事情,只是听我母亲讲过一些。在我的记忆里,姐姐是一个很听话、很优秀的人。从小学到初中毕业,她的成绩一直都很好,一直是班干部和三好学生,从来没有因为不听话而受到过父母的打骂,不象我,从小就调皮捣蛋,经常被母亲打骂,老师也特别不喜欢我,老是让我请家长!

  “我母亲经常拿姐姐跟我比,要我以姐姐为榜样,好好学习。我姐姐本来是考上了高中的,但她只读了半学期就退学了,原因是她考进了文工团。我姐姐是个很有艺术细胞的人,成为明星是她的梦想,进了文工团后,她一直表现得很出色,还拍了两部京剧电影。虽然不是主要演员,但在她当时的年纪,也算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总之,黎美辰从小到大,一直是很优秀的孩子,个人经历也算帆风顺,除了家人先后出事,以及婚姻失败了外,她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如果说有一个人可能恨黎美辰,那也许是她的前夫。但据黎大行了解的情况,他的前姐夫嫌疑很小,而且他已在十几年前得肺癌过世了。而且,姐夫对黎美辰似乎并不憎恨,黎美辰失踪后,姐夫那时虽然已经另组了家庭,但还是很尽人情地跑到黎家来,为寻找黎美辰出了不少力。

  他回忆了一些自己了解的有关姐姐的情况后,虽然让简洁对他姐姐黎美辰增加了许多了解,但因为当时黎大行还小,对黎美辰的人际关系知道有限,因此也想不出有谁会对黎美辰怀有如此深的恨意。

  大家边吃边谈,吃了近一个小时才放下了筷子。因为黎大行也需要一些时间寻找当年的老邻居们的下落,加之他又不了解姐姐的人际关系,所以黎大行建议简洁先回武汉,等他们家人调查到有用的线索后,再与她联系。

  简洁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明白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的道理,同意了此议。她也将昨晚彭建业那边的情况跟黎氏父子讲了。父子俩听说有一个阴阳大师正在设法破译那些咒语的含义,也很振奋。

  虽然双方目的不完全相同,但目标却是一致的,三人就在饭桌上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

  饭后,因为简洁不熟悉洛阳的交通状况,于是黎大行叫黎海洋送她去了火车站,而他自己则继续去寻找当年的老邻居。


  尾声

  “大行,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讲?”骆梅雨说道。

  “什么话?你说吧。”黎大行说道。

  骆梅雨今年已经六十一岁,小时跟黎大行家是邻居。从小学到初中,她一直跟黎大行的姐姐黎美辰是同班同学。

  初中毕业后,她顶父亲的班,进了红砖厂工作,五年后,她跟同厂的师兄赵波结婚了,夫妇俩在厂里分得了两间房子,从此便告别了小时住的老院子。

  二十年前,她的父母先后谢世,他们家的老屋被哥哥弟弟分了,她因为是女儿,而且已经嫁人,所以没分到房子,哥哥弟弟只分给她和妹妹一人一千块钱作为补偿。

  红砖厂效益不好,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就停产了,他的丈夫赵波被迫跑到南方去打工,她因为要照料三个孩子,只能留在家里做些小吃生意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十一年前,她的丈夫也得癌症去世了,幸好几个孩子都已长大成人,所以她的晚年才能享到清福,如今她跟大儿子赵有才一家住在一起。

  黎大行费了不少周折,才终于打听到了她现在的住址。但她也跟其他几个老邻居一样,不知道有谁对黎家有仇。

  不过,她还是帮了不少忙,在她的帮助下,黎大行和黎海洋父子又找到了三个黎美辰以前的同学。

  但这些同学也没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这段时间,黎大行黎海洋父子想尽各种办法,走了不少弯路,总算查到了一些黎美辰的中学同学和当年文工团同事的下落。

  但一条条好不容易查到的线索,最后都被排除了嫌疑。

  因此,黎海洋提出了一个的新的调查思路:也许那个诅咒黎家的人,并非跟他的姑姑黎美辰有什么直接关系,这个人之所以在黎美辰的照片上写下那些咒语,可能只是因为黎美辰是黎海洋的爷爷和奶奶的女儿。

  换句话说,他们的调查方向不能局限于黎海洋的姑姑黎美辰的人际关系,还应扩大到黎海洋的爷爷和奶奶的过去。

  这样一来,不但调查的对象范围变大了,而且调查的时间范围也变得更大了。

  父子俩心里都不禁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这样大的调查难度,别说是他们父子,就是交给专业的刑警去干,也未必能查出结果。

  虽然多半会是徒劳,但父子俩还是没有打退堂鼓,继续默默地调查和走访。黎海洋的母亲阮英则主要负责打理家务和招待所的事情。

  这段时间,简洁虽然没有再来洛阳,但她和黎海洋一直用QQ保持联系。黎海洋每晚都会将调查的情况向她讲。简洁除了帮忙分析和想办法外,也会将她那边的进展情况告诉黎海洋。

  虽然黎家的调查陷入了进退惟谷的两难境地,但简洁这边却有了一些进展。

  那位香港的降头师虽然还未能破译咒语的内容,但他已经确定那是一种血咒术。

  据说血咒是黑巫术中的最高深的法术。最早来源于泰国,是一种泰国巫师下的降头。

  血咒在很多降头术中,是一项极为重要的仪式,尤其是杀伤力越强的降头术,无不藉由血咒的施行,才能发挥力量,所以降头与血咒,实有坚不可分的关系。

  也正因为降头师在下降头时,需要以自己的精血为引,所以,当他的降头术被破时,降头师也会被降头术反袭,功力不足的降头师极有可能因此破功,甚至倒送一条性命。

  即使降头师的功力深厚,十之八九也会因降头术反噬,而大伤元气,必须急觅隐密之处养伤,才能逃过破功之劫。

  因此,降头血咒不施则已,一施便得见血。若非有深仇大恨,一般的降头师绝不轻易动用血咒,以免损伤元气。

  血咒的行使方法很简单,即降头师在下降时,用干净的刀片割破自己右手中指,挤出一滴血于下降之物,配合咒语,便可增加降头术的威力!

  这类藉由血咒增强法术的方法,和西藏苯教非常雷同,有人因而认为降头术实源自西藏的密宗,流至东南亚一带,才演变成神秘诡异的降头术。

  简洁安慰黎海洋说,就算他们最后也查不出是谁在诅咒他们家人,但只要血咒被破了,不但被诅咒的对象会安然无恙,而且施术者反会受害。

  她相信那位降头师会有办法破除血咒,那时就算没能查出施术者是谁,其实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只要正义最终战胜了邪恶,无辜者保全了性命,当年施血咒术的那个人反而受到了血咒的诅咒,大家就算不知道他(她)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看到了一线希望,但黎家人毕竟和简洁等人心境不甚相同。他们还是希望能查出那个施术者是谁。所以他们还是继续在努力。

  今天下午,黎大行父子俩又一起走访了一个黎美辰的中学同学,回家路上,因为要经过骆梅雨的家,所以顺便进屋坐坐。骆梅雨留他们两爷子一起吃晚饭,黎大行也没多推辞,留了下来。

  骆梅雨知道父子俩心情不好,特意陪他们喝了两杯酒,骆梅雨和黎大行边吃边谈论一些从前的往事,不知不觉已吃了一个小时,大儿子一家人和黎海洋都早已放下碗筷下桌了,他们两人还坐在饭桌边聊天。

  骆梅雨说道:“你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有些事情,还是看开一点的好。”

  黎大行默默喝了一口闷酒,没有吭声。

  骆梅雨叹息一声,又道:“哎,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信命吗?”

  “……又信,又不信。”

  “哎!我信。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

  “……”

  骆梅雨陪喝了一小口酒,接道:“你们家这么多年,确实出了不少事。但是,跟有些人比起来,你们家也有很多幸运的地方。比如说:你本来是一个被亲生父母丢了不要的婴儿,结果你遇到了你的养父养母,他们好心收养了你,你才没有夭折,不但多活了几十年,而且你也活得还可以——我是指经济方面。

  “你看,你们家从你父母亲开始,一直就过得不错。你妈妈以前在XX医院住院部上班,你爸爸本来是从农村来的,因为有亲戚帮忙,进了粮食局工作,没干几年就成了食堂的经理。双职工家庭,两口子一个月工资加起来有五六十块钱,在那个年代,这条件够好了吧?

  “又说你的姐姐吧,别人家的娃娃,都是老二捡老大的旧衣服穿,老三捡老二的旧衣服穿,老四捡老三的旧衣服穿……你们家呢,你姐姐那时是独身子女,从小到大,她什么都不缺,想穿新衣服就穿新衣服,想买汽水就买汽水,想吃糠果就能吃糠果……

  “其他家的孩子,平日难得有一分零花钱,但我记得你姐姐小时,每天身上都有几分钱,甚至一毛两毛零花钱。而且,我记得你妈妈每个月都会从医院偷偷带回一两瓶葡萄糖水给你姐姐喝,所以你姐姐才长得比院子里的其他一些同龄的女孩子要高一些。

  “而且,你姐姐也特别聪明,从小学到初中,学习成绩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年年都被评为三好学生。上了初中后,虽然因为她有点偏科,数理化成绩不是太好,但总体而言,成绩还是在班上算中上水平。并且很顺利地考上了省里的重点高中。现在的高中生不算什么,但在那个年代,高中生跟现在的大学生也差不多。

  “你姐姐不但学习好,而且富有艺术天赋,爱唱歌,爱跳舞,戏曲也学得不错。在现在这个年代,一般家庭都会送孩子去上各种辅导班,但在我们那个年代,要上什么艺术类辅导班,一般家庭的孩子还是享不了这种福气的!因此你姐姐应该说还是算命很好的孩子。

  “因为她有艺术特长,所以不但考上了高中,文工团招工考试,她也轻易通过了!进文工团工作后,她的路同样走得很顺,不但成了剧团里的优秀青年演员,而且成了文工团的重点培养对象。

  “她不但在事业上发展很顺,在个人感情上也发展不错,当然,后来看来,你的姐夫也有很多缺点,是个书呆子,不太会找钱,但在当时,你也不能不承认,你姐夫还是很出色的吧?他是文工团里的优秀男演员,你姐姐姐夫两口子都幸运地参加了两次拍电影。唉!如果不是因为后来戏曲不景气,文工团解散了的话,你姐姐没准已成了一个明星!

  “你姐姐的事不说了,又说你吧:你文化不高,只是小学毕业,在你入伍以前,应该说你并没有什么比别人强的,但自从转业后,你自己也应该承认,你的运气变好了吧。你顺利地找到了一个好工作——至少在当时算是好工作,当上了一名客车驾驭员。结了婚,分了房,有了孩子。车站改制后,你们实际上成了个体户,虽然还是摸的是方向盘,但挣的钱却不再是死工资。特别是这几年,你的经济更是一天好过一天,你看我们当年那些老邻居,虽然也有几个混得不错,甚至还有人当了一个小官,但你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估计你一年少说也要挣二三十万元钱吧?

  “你看,你们不但有了自己的车子,而且还修了自己的房子,原来单位分给你的房子,你们转手卖了,虽说是老房子,但少说也能卖个二十万吧?而你当初只向单位缴了几万块钱!

  “还有,你们家原来住的那个老屋,虽说是几间旧瓦房,但面积很宽呀,起码有两百平米吧,你父母亲建那老几间瓦房只花了几千块钱,虽然那个年代的几千块钱和现在的几千块钱不是一个概念,但这么多年一直租给别人住,也早已赚回来了!如今又遇上房价最高的年代,老屋卖了!你家所卖的钱,应该也在百万左右吧?

  “哎,不说了!说多了,我都觉得好像自己有点嫉妒你们家了!不过,你别多心,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想开一些。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事事都如意,也不可能样样不顺心。这就叫有得必有失。虽然说你们家人,这么些年也出了一些事情,但你们家也并不是倒霉到家了,你看,我说了这半天,你们家也遇到了很多好事,也走过很多好路吧?”

  ……

  她还待再说下去,黎大行却烦恼地摆手制止了:“好了,你别说了,我承认,我们家这么多年以来,确实也经过一些好运气。但是,这些运气跟家人的平安相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只要家人都得平安,我宁愿家里很穷!”

  “唉!你还是想开一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家刚遭了不幸,按理又该走好运了。你年纪还不到五十岁,日子还长,还有好日子过。”

  “好了,不说了!我得走了,我们明天还得去走访两个姐姐以前的同事,时间不早了,我走了。”

  “不再喝一杯?”

  “不喝了。”

  “也好,你们两爷子还要赶公交车,我也不留你们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想开一点,日子会好起来的。”

  “谢谢。”

  “再见。”

  “再见。”

  ※※※

  站在大门口,目送黎大行父子的背影消失在华灯初上、车水马龙的人潮中后,骆梅雨发了一会神,才将门关上。

  “妈,那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我看他以前从没来过我们家,这几天却来了好几次。”大儿子赵有才因不喜交际,吃完饭后,也不陪客人聊天,就进里面书房上网去了,听见外面客人已经离去后,他才回到客厅里,一边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喝茶,一边问母亲。

  “没什么,我们以前是邻居。”

  “我听你们交谈的内容,好象他们家出了很多事情,家里有好几个人都失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谁晓得?可能是命吧。”

  “是不是有人在害他们家人呀,一家里有一个人失踪就很不幸了,何况还失踪了几个!”

  “胡说八道!谁会害他了?”

  “可是……”

  “好了,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别管人家的……”

  话没说完,她忽然神色猛变!

  ――她看见客厅沙发背后的墙壁上,那张去年到照相馆去照的全家福彩色照片,不知为何竟然变成了黑白照片!

  更恐怖的是:自己一家人的眼睛上都有一道粗黑的横杠!

  虽然只有一道黑色的横杠,但因为挡了每个人眼睛,所以照片的效果完全变了,本来很温馨的面孔,此时却变得异常诡异和恐怖!

  这种诡异的照片,她只在一些恐怖片里面看见过。

  这种照片,一般意味着照片上的人已成死人,或者即将变成死人。

  她吓得全身战抖,啊了一声,差点惊倒下地。幸而儿子赵有才见她神色不对,及时扶住了她。

  “妈,你怎么了?酒喝多了吗?”

  “照……照片?!怎么……?!”她吓得脸色惨白,话也说不清楚。

  赵有才惊异地回过身去,看了一眼墙上的那张全家福。

  可是,照片没什么异样呀,为什么妈妈这样害怕?

  “照片怎么了?”

  “照片怎么变成黑白色的了?而且……而且……”

  “妈,你的眼睛是不是有毛病?照片好好的,跟以前没什么不一样呀。”

  什么?没什么不一样,难道……是我自己出现了幻觉?

  天,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黎大行查出了是我在嫉妒他家的好运,在诅咒他的家人?

  不,不会!虽然我们两家这么多年没住在一起了,但黎大行的脾气我知道,他是一个很不好相处的人,要是真查出了是我在搞鬼的话,他不会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而且,他也不可能查得出那些事情。就算查出了,他也不可能会咒术,不会让我的眼睛出现幻觉!

  照片真的没变化吗?她定睛看了一会,果然没异样,确实只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可是,为什么只有我出现了幻觉?难道……那张照片落到了一个法力比我高强的人手里,我遭到了血咒的反噬?

  血咒,血的咒语,黑巫术中的最高深的法术。

  这种咒术虽然是一种杀伤力很强的降头术,但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如果遇上了一个法力比自己高强的降头师,不但诅咒会被破去,而且施术者自身还会遭到血咒的反噬!

  “奶奶,我看你不要喝酒了,我早说过,喝酒对身体有害!”正在沙发上看卡通片的孙子大声说道。

  “好了,妈你不要紧吧,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了,可能是我今天喝多了,老年人有时出现幻听和幻觉,并不奇怪。”

  “那妈妈今天不用洗碗了,先回屋休息一下。反正毛芬也快回家了,我让她洗碗。”赵有才边说边将母亲扶回她的卧室。

  “好了,你别管我了,不用大惊小怪,出去吧。”

  赵有才出屋去后,她靠在床头背上闭眼休息了一会,才睁开眼来,结果刚一睁眼,她又发现了更恐怖的事情――

  她看见墙壁上她和老伴的合照也发生了恐怖的变化,照片中的自己,眼睛上面也有一道可怕的黑杠,但更恐怖的是,她的老伴竟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是一个年轻女孩子,年纪大约二十岁上下,披肩发,大眼睛,穿着一件白衬衫,气质看上去比较沉静,虽然没有画妆,但因为五官长得比较标致,所以反而有一种天然的美。

  照片的背景是一个亭子,亭外是一个湖,湖上有几条小船的影子。

  风景如画,但很假,一看就是在相馆里拍的。

  她惊呆了,“天哪,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我最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自从听说童年时住过的那个老院子要被拆迁时开始,她就一直在担心42年前自己埋藏的一个秘密被人发现。

  50年前,当她还是一个小学生时,就因为黎美辰每天都有几分零花钱,心里暗怀妒意。她的父母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每次训斥她时,总是拿黎美辰跟她做比较:

  看见她成绩不及格的卷子,就会说:“你看看人家的成绩,为什么别人每次都能考高分,你却连及格都难!你就不能给爸爸妈妈争一口气吗?不能超过人家一回吗?”

  有时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也会受到一顿数落:“你今年都满X岁了,还什么家务都不会做!连手绢都不会自己洗,你看看人家黎美辰,不但自己会洗衣做饭,而且还能帮助爸爸妈妈照顾弟弟!”

  看见黎美辰跟其他的小朋友玩得很开心,而她却要么没人理睬,要么就是跟谁吵了架,或者被别人打了,只能回家向大人哭鼻子时,父母不但不会帮她,反而会说:“你怎么这么不省心?你看人家黎美辰,为什么她能跟大家搞好关系,你就不能?你说人家欺负你,为什么别人不去欺负黎美辰,只欺负你?你要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黎美辰从小就富有艺术细胞,很爱唱歌,一直是班里的文娱委员,经常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种文娱活动,并多次获得歌音比赛奖励,每次看见她拿着奖状回家,父母都会对她说:“你看人家又得奖了,你什么时候也给爸妈拿一张奖状回家来?让大人也脸上有光。”

  每次她跟自己的弟弟妹妹吵架或打架后,父母总是不问青红皂白,先把她教训她一顿。她若争辩,父母就会说:“你看看你,都X岁了,还这样不懂事!你看看人家黎美辰,别人为什么就那样懂事,我们怎么生出你这么不懂事的女儿呀!”

  本来,她也有一个特长,就是爱画画,但就连这个惟一的特长,也不如黎美辰。

  每次看见黎美辰坐在院子里,在父母或者年龄更大一些的孩子的帮助下,完成一副得意之作,并取到学校组织的美术比赛的名次时,他的父母开始也试图帮助她,但发现她对美术越来越不喜欢,画的画也一直没有进步时,便渐渐失去了耐性。遇到自己心情不好时,就会拿她出气,并拿她的美术特长挖苦她:“要学就认真学,不要成天乱画,你看看人家黎美辰,现在都在学习素描了,你还是停留在原来的水平!你自己说说看,你到底有什么地方比人家强?怎么不吭声?说不出吧?哎,就连你惟一的特长也不如人家!你真是让我们脸上无光,你不知道羞耻,我们都替你感到羞耻!你害得我们当家长的在黎家人面前,都因为你自觉低人一头!”

  ……

  总之,在父母眼里,自己的女儿什么都不如黎美辰。

  她当时虽然人还小,对世事还很懵然无知,但也隐隐看出父母其实跟自己一样,也对黎家的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妒意。

  本来,她跟黎美辰在小学四年级以前还算得上是朋友,但因为经常受到父母的责备和挖苦,她对黎美辰的妒意,不知不觉与日俱增,黎美辰的名字,已成为她心灵深处最忌讳最痛恨的三个汉字。

  因为黎美辰,她本来喜欢画画,现在也不爱画画了。

  因为黎美辰,她本来想学做一点家务,但不愿大人看出她想跟人家比,而故意不做家务。

  因为黎美辰,她本来想唱歌,却不敢在院子里大声歌唱。

  因为黎美辰,她本来想跟同学或小伙伴搞好关系,却不知为何,身上总是有一种拒绝别人亲近的气质。

  因为黎美辰,她一直活得很阴郁、痛苦和自卑。

  她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内心深处却明白:自己真的没有一样东西要比人家强。

  正因为她发现这是事实,所以她更加痛苦和自卑。

  她的心灵越痛苦和自卑,她对黎美辰就越痛恨。

  超过黎美辰,把她踩在脚下,成为她心灵深处最扭曲的梦想。

  她虽然还是一个孩子,但她小小的脑子里,却经常产生一些恐怖的念头。她在心里默默诅咒黎美辰还有她的家人。

  上学路上,看见黎美辰的背影,她老是幻想突然从前面一个路口冒出来一辆大卡车,将黎美辰压死!

  每次看见黎美辰的妈妈从医院里偷偷带回来一瓶葡萄糖时,她都在心里幻想那是一瓶毒药。

  每次看见黎美辰穿着干净的、没有一个补丁的漂亮衣服,她都希望她不小心摔倒在地,弄赃或弄破衣服。

  每次考试,她提起笔时,心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总是希望黎美辰这次考得比上一次要差。

  ……

  她渴望她和她的家庭快点走霉运,而自己走好运。

  只要看见黎美辰倒霉,哪怕是一件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心里都有一种无法对人言说的快乐。

  从小学到初中,她就这样一直活在黎美辰的阴影中,活在自己的幻想中。

  但她的幻想总是一次次变为泡影。

  黎美辰还有她的家庭,好象总是在走好运。

  光阴似箭,转眼大家都变成大姑娘了。黎美辰考上了省里的重点高中,而她却名落孙山,初中毕业后,就顶父亲的班,进了红砖厂工作。

  不到一年,黎美辰也离开了学校,考进了文工团,成了一名优秀青年演员,还参加拍摄了两部京剧电影。

  而她却只能在干活又赃又累,工资又低的红砖厂打发自己的青春。

  她不但没能追上黎美辰,超越黎美辰,反而越来越不如人家。

  她心里的那片天空越来越灰暗。她的心灵一直在受着妒火的煎熬。

  “命运为什么这样不公?凭什么她家一直走好运,而我们家却一直走霉运?”

  ——她的心里常常雷鸣着听不见的声音。

  终于有一天,她发现了一个能改变她们两家人命运的机会!

  那是一个阴霾的日子,她因为有样东西不见了,在家里翻箱倒柜乱找,结果无意间在一个旧箱子的最下面,发现了一本外公遗留下来的手抄本。

  这本手抄本皱巴巴的,纸色已经发黄,封面和扉页都已破烂得不成样子,里面全是用蓝色墨水写的钢笔字,其中一半都是她不认识的仿佛鬼画的桃符。

  这本手抄本的封面上,写着两个恐怖的小字:咒术。

  看见这两个字,她的眼睛不禁亮了一下。

  就从这个阴霾的季节开始,她有了一种神秘的爱好,每天晚上她都会关起房门,孜孜不倦地阅读和研究这本书里的内容。

  一年后,她终于入了门,学会了其中一种咒术。

  虽然已经过去了42年,但那天的经历她仍然记忆犹新――

  1969年7月26日,那天晚上真是一个恐怖的夜晚,窗外吹着狂风,天上下着暴雨,整个世界漆黑一片,除了风雨声外,听不见别的声音。她按照那本书里教的血咒术,做了一件大胆而疯狂的事情!

  她用一把水果刀割破自己右手中指,挤出一滴血,混合到小半瓶红墨水里,然后用这种混了血的红墨水,在一张偷来的黎美辰的照片背后写上了自己从手抄本上学到的咒语,她将这张被下降了的照片装进一个铁文具盒里,于深夜十二点钟时,准时把它埋到了黎家老屋后面的砖墙下……

  她呆视着墙壁上面的老邻居、老同学,恐怖得全身发抖。想要呼喊家人,但喉咙却不知为何发不出声音。

  过了小会,她看见照片下面的墙壁上,像电影放慢镜头一样,慢慢地出现了几行密密麻麻的字。

  第一行是用蓝色墨水写的,字迹很娟秀,但墨迹很淡了,写的是:

  1967年2月14日于洛阳春风相馆下面的几行字则全是用红色墨水写的,这些文字看上去很像汉字,但每个字都像是错别字。就像是汉字的一种“变种”文字。

  这些文字一般人看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因为这些是一种很恐怖很神秘的咒语!

  但是这些咒语她却全部认得,因为这些字是她亲手写上去的!

  虽然已经过去了42年,但她还是能一眼就认出这些咒语,有时她在睡梦里也会梦到这些字,并在梦话里念出这些咒语:

  我诅咒你和你们全家从此走霉运!直到这张照片彻底腐烂于地下。如果有人得到了这张相片,或者看到了这些咒语,一定会在一个月内死去!

  ※※※

  她知道那张被诅咒的黎美辰的照片,现在一定落到了一个法力比自己高强的降头师手中了。

  但是她想不明白的是,这张可怕的照片是如何到了对方手里的。

  1969年那个夏日夜晚,她把那张被诅咒了的照片埋藏到黎家老屋后面的砖墙下后,次年便与同厂的师兄赵波结婚了,并从此搬出了那个留给她太多灰色记忆的老院子。

  虽然她的人已经搬出了那个老院子,但她的心却依然留在那儿。她一直在默默关注黎美辰和她家人的生活有什么动静和变化。

  每次听到黎家发生不幸的消息后,她都明白事情的真相是受到了她的诅咒。

  虽然,看见黎家开始走霉运,会使她生出一种无法对人言说的快感,但每一次听见黎家的人出事的消息,她也会暗生恐惧、后悔和自责之心。

  这些年里,她每一天都在担心和害怕那张照片被人发现。有时她也很后悔不该做那件事情,但因为害怕事情败露,所以一直不敢回到以前居住过的老院子,不敢去挖出那张照片。

  虽然她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都是在那个老院子里度过的,但自从搬出去后,她就对这个熟悉的老院子生出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这里的人,这里的环境每天都在发生变化。变得让她心里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

  她实在没有胆子在这个已经变得陌生的环境里再冒一次险。

  光阴荏苒,不知不觉间便过去了42年。

  在这漫长的42年里,骆家和黎家都已发生了很多变化。

  黎美辰和她的父母,都已先后出事,并渐渐被人们遗忘了。黎美辰的弟弟黎大行也早已搬出老屋,跟那个老院子基本断了联系。

  尽管大家早已不是邻居了,但她还是在默默关注黎大行的家庭情况。

  她不能确定那张照片是否已经彻底腐烂了,因此她也不能确定那个诅咒是否对黎大行的家庭还有法力。

  她希望那张照片已经完全腐烂掉,那个诅咒也因此自动消失。这样的结果,对人对己无疑都是最好的结局。

  黎大行虽然是黎美辰的弟弟,但两人并无血缘关系。他们家这些年里,虽然经济情况越来越好,但她们骆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好。

  她的丈夫虽然因病过早地离开了人世,但她的三个孩子都已长大成人,并各自有了新的家庭。虽然儿女们都没有当官或者发财,但都有稳定的工作,都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并为她生了两个孙儿和一个外孙女。

  三个小宝贝都很乖,两个孙子一个在读小学二年级,一个在上幼儿园,外孙女还没满一岁,还没学会叫她“外婆”。

  她正在享受自己的晚年生活,虽然没有老伴陪她度日,使她内心里总有一种孤独感,但总算老有所养。三个儿女都对她很孝顺,孙子和外孙女也正处在最让人疼爱的年龄。

  她老了,不用再妒忌和羡慕谁了,也不用跟别人比较了。

  所以,当她听说那个老院子要被拆除的消息后,她就一直在暗暗担心那个秘密被人发现。

  她不希望现在这种含饴弄孙的幸福生活被人破坏。

  老院子正式拆除那天,她悄悄乘坐公交车去看了,并混在人群里默默观看了好半天施工情况。直到她突然看见老邻居令小青也在现场观看后,她才心虚地想要悄悄溜走。

  她假装没有看见令小青,但令小青却看见了她,并叫住了她。她谎称自己只是路过,顺便看看。令小青并没有发现她神色有些慌乱,拉住她的手,问她现在住在哪儿,生活得怎样。她心神不安地敷衍了一会后,便借口有事匆匆离去了。

  结果,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张老照片并没有彻底腐烂掉,那个诅咒还在继续。

  黎大行的女儿黎海星也跟当年她的姑姑黎美辰和爷爷黎普一样,突然失踪了!

  那张不祥的老照片不但已经被人发现,而且还落到了一个法力比自己更高强的降头师手里!

  黎大行也因为令小青,查到了她现在的住址。她虽然很恐怖,但幸好黎大行还没有开始怀疑她。她还“积极”帮助黎大行,查到了另外一些当年的老邻居和老同学的下落。

  现在自己要怎么办?那张照片既然已经被人发现了,并被人反施了血咒术。这不但意味着自己的亲人将开始走霉运,而且黎大行也可能会得到这个降头师的指点,查出她就是当年诅咒他们黎家的人。

  无论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降头师,还是黎大行,都让她心里非常不安。

  要想自救,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自己的法力高于对方,二是查出那个降头师是谁,并马上对他反施咒术。

  但现在她的处境非常糟糕,那个降头师的法力显然在她之上,否则不可能破除血咒,并让她受到血咒的反噬。就算她的法力高于对方,但自己在明处,对方在暗处,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要反施咒术根本无从谈起。

  她想过去公安机关自首,但又觉得这样做没有用,反而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黎大行的脾气她知道,如果他查明罪魁祸首是她,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

  这几天里,她日思夜想,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好办法。因为太爱自己的亲人,太恐惧他们受到血咒的反噬,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也不知是自己心理包袱太重,还是血咒已经开始对她发生作用,总之,她不但身体和相貌都发生了明显的改变,而且精神上的变化更加明显。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她象完全变了一个似的,不但说话走路都显得精神恍惚,而且她不止一次地对家人说,自己听到家里有阴人的声音!

  家里人当然不会相信这些鬼话,以为她是因为年纪大的原因,才出现了幻听。

  开始儿女们还比较关心,要带她去医院看病,但每次都被她拒绝后,也就听之任之了。

  两个小孙子也发现他们的奶奶变了,不但爱说一些奇怪的话,并且总是“多管闲事”:

  两个孙儿在家里呆久了,想要下楼去玩一会,她总是不允许,说什么家里有阴人,要害他们全家,如果他们敢下楼去玩,一定会被阴人用花盆或者其他东西砸死!

  看见两个孙儿在阳台上玩,她又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声喝令他们离开,并神色紧张、手忙脚乱地将阳台栏杆上的花盆都搬到阳台的地板上!

  小孩子看动画片,她也会突然把电视关了,说电视里有鬼影!

  有时小孩子在家里玩得好好的,她会突然叫他们别说话,并神色紧张地侧耳倾听,好象家里真的有阴人在说话似的。

  有时,她夜里睡得好好的,却突然紧张地跳下床去,象个精神病一样,在屋里到处听,到处看。家人不悦地问她在做什么,她总是回答家里有阴人。

  有几个傍晚,她饭也不做,菜也不洗,也不开灯,把自己关在黑屋里发呆。儿子儿媳虽然生气,但拿她没办法,只得自己亲自下厨,饭做好后,叫她出来吃饭,她要么不肯吃饭,要么出来后就说自己刚才在听阴人说话。

  ……

  渐渐地,不但儿媳开始烦她了,就连他的儿女和孙儿们也开始怕她了。

  他们认为老人家一定得了精神病,于是悄悄商量要不要把她送进精神病院。

  但儿女们最后还是不忍心这样对待含辛茹苦把他们拉扯大的母亲,最后决定带她去上海某家精神病医院看一下病。

  但是,儿女们的这个想法最后没能实现。就在他们联系好了那家精神病院,准备带母亲去上海的前一晚,他们的母亲失踪了。

  那天晚上,事前没有半点征兆。骆梅雨睡下后,儿子赵有才和儿媳毛芬在客厅里又看了一会电视后才回屋睡了。

  凌晨两点钟时,赵有才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被毛芬推醒了,毛芬神色紧张地说道:“天,你妈不见了!”

  赵有才大惊失色,衣服都顾不穿,就冲进了母亲的卧室,果然,母亲不在床上。

  赵有才一摸被子,只觉冷冷的,连一点余温都没有。

  夫妇二人胡乱穿好衣服,找遍了整栋大楼和整个小区,也没有找到骆梅雨。

  赵有才急坏了,也不管现在是深夜,便给弟弟和妹妹打去了电话。

  弟弟妹妹闻讯后赶紧打的过来,大家分头寻找了几个钟头,结果一无所获。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三家人发动所有的亲朋好友帮忙寻找,并通过各种新闻媒体刊登了寻人启事。

  结果他们收到了不少信息,但最后每一个信息都被证实不是真的。

  骆梅雨就这样失踪了。失踪前没有半点预兆,失踪时没有一个目击者,失踪后一直没有下落。

  她就象一滴水珠蒸发到空气里了一样,完全无迹可寻。

  2011-6-24

  2011-8-18修改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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