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天机阁起
京城，东市。
曾经的一片空地，如今已是全城最引人注目的所在。
一座宏伟的楼阁正拔地而起。它的形制古怪，飞檐斗拱之下，竟镶嵌着大片大片通透的琉璃窗，在初春的阳光下折射出七彩流光，与京城所有沉稳方正的建筑都格格不入。
工地上热火朝天，数以百计的工匠来回穿梭，空气中弥漫着新木与湿土混合的气息。
“雍王殿下，按照您的图纸，这承重的卯榫结构已经全部就位，简直是神乎其技！”
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工匠，正满脸放光地对姜恪比划着。
他做了几十年木工，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设计，不用一根铁钉，便能让整个结构稳固如山。
姜恪站在一堆建材旁，双手负后，看着眼前初具雏形的“天机阁”，一种造物主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亲手打下的第一枚钉子。
一枚将要撬动整个京城格局的钉子。
苏清晏站在他身侧，一袭青衣，神色却不似姜恪那般轻松。
她低声道：“动静太大了。这几日，各家的探子就没断过，跟苍蝇一样。”
“就是要让他们看。”姜恪的目光扫过那些在远处鬼鬼祟祟的身影，“我要建的，本就不是什么密室。我要建的，是一座明晃晃的销金窟，一座让所有人都想挤进来的名利场。”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雍王府的亲卫脸色煞白地冲了过来，声音都在发抖。
“殿下！出事了！”
……
半个时辰后，姜恪再次站在天机阁的工地上。
眼前的景象，与他离开时已是天壤之别。
空气中不再是木料的清香，而是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刚刚搭建好的主梁，从中断裂，漆黑的断口上还冒着青烟。
堆放整齐的木料被烧了大半，化作一地狼藉的灰烬。
最让他心痛的，是那些从西域高价运来的大块琉璃，此刻已碎成一地残渣，在地上闪烁着惨白的光。
几十名工匠或坐或躺在地上，不少人头上缠着带血的布条，发出痛苦的呻吟。
一名管事哭丧着脸跪在地上：“殿下，昨夜三更，突然冲进来一群地痞，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还放了火……兄弟们拦不住啊！”
苏清晏的脸色冷得能结出冰来。她快步走到姜恪身边：“我已经报了京兆尹府。可……”
她的话没说完，一队穿着官服的衙役便懒洋洋地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官，正是当初在幽州城墙上见过、后来不知走了什么门路调回京城的张诚。
张诚如今在京城卫戍部队里混了个小都尉，此刻却被京兆尹府派来处理这桩“小事”。他看见姜恪，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惧意，随即又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
“哎呀，这不是雍王殿下吗？”他拱了拱手，眼神却在四处乱瞟，“这么大的工地，出点意外也是难免的嘛。这打架斗殴，每天都有，我们京兆尹府人手也紧张，这……不好查啊。”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再说了，殿下您这楼盖得如此张扬，得罪了什么人，也说不定呢……”
这番话，明摆着是在和稀泥。
姜恪没有看他，甚至没有理会他。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扫过那片狼藉的工地，扫过那些受伤工匠痛苦的脸。
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带着北地的寒意。
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报官？”
他转过头，看着张诚，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在京城，拳头就是官。”
话音未落，他看向身后的赵云澜。
“赵云澜。”
“末将在。”赵云澜上前一步，身上那股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煞气，让张诚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带五十个虎豹骑，换上便装。”姜恪的声音冷酷得没有一丝温度，“把昨天晚上闹事的人，给本王从地里掘出来。”
“我不管他们是谁的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清晏的眉毛一跳，想说什么，却被姜恪的眼神制止了。
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
不是在幽州城下的杀伐果断，也不是在金殿上的锋芒毕露。
那是一种纯粹的、被触及逆鳞的暴怒。
“是！”
赵云澜没有半分犹豫，转身离去。片刻之后，五十道沉默的身影，如幽灵般从雍王府的卫队中分出，迅速消失在京城的人流之中。
他们不熟悉京城，但苏清晏的情报网，能为这柄最锋利的刀，指出方向。
张诚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他看着姜恪，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这才明白，眼前这位王爷，根本就没打算按京城的规矩来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工地上一片死寂。
没人敢说话，没人敢动。所有的工匠、管事、衙役，都看着那个负手而立的年轻王爷。
他就像一尊雕像，沉默着，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不到半天。
赵云澜回来了。
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手中，多了一个人。
那人与其说是被提着，不如说是被拖着，浑身是血，四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只剩下一口气。
“砰”的一声，那人被扔在姜恪脚下。
“主公，带头的找到了。”赵云澜言简意赅。
姜恪蹲下身，看着地上那个已经不成丨人形的地痞头子。
“说吧，谁让你来的？”
那混混头子浑身一颤，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他张开嘴，吐出几颗带血的牙齿，含糊不清地哀嚎着：“是……是晋王府……是王府的刘管事……”
晋王府。
七皇子姜广。
答案不出所料。
姜恪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对苏清晏说：“受伤的工匠，医药费双倍。误工期间，工钱照发。所有损失，记个账。”
然后，他翻身上马。
“赵云澜，带上他，跟我走。”
苏清晏急忙道：“你要去哪？”
姜恪回头，咧嘴一笑，那笑容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森然。
“收账。”
晋王府，坐落在京城最显赫的朱雀大街上。
高大的门楼，威武的石狮，彰显着主人的尊贵。
往日里，门前车水马龙，皆是巴结逢迎之辈。
今日，却有些不同。
一匹快马，如离弦之箭，骤然停在王府门前。
马上的年轻人，一身黑衣，面容俊朗，眼神却冷得吓人。
他身后，跟着一名煞气冲天的武将，手里还拖着一个血肉模糊、不知死活的人。
街道上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
这是要干什么？
在晋王府门前闹事？疯了吗？
姜恪没有理会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
他跳下马，走到晋王府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前。
他没有叫门，也没有通报。
他提起脚下那个半死不活的混混头子，用尽全力，狠狠地扔向王府大门！
“砰！”
一声巨响，血水和碎肉，溅满了威严的大门。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姜恪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王府里面，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姜广！”
“给老子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