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皇子亲迎

    官道尽头，京城那巍峨的轮廓终于撞入眼帘。


    朱红色的城墙横亘在天地之间，吞吐着落日的余晖，一头沉默的巨兽。


    姜恪勒住马缰，身后的队伍随之停下。三百虎豹骑，上万俘虏，长长的队列在官道上蜿蜒，悄无声息。


    离京时，风雪相送，百官避之不及。


    归来时，却已是另一番光景。


    “雍王殿下！”


    “是北境之王回来了！”


    鼎沸的人声先于画面，从城门的方向扑面而来，热浪滚滚。


    朱雀门内外，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将宽阔的御道挤得水泄不通。


    那些本该在坊市间劳作的百姓，此刻都涌到了这里，伸长了脖子，踮起了脚尖，脸上挂着激动与好奇。


    他们的目光越过城门口那些身着锦衣华服的权贵，直直地投向姜恪的队伍。


    投向那面迎风招展的“镇北将军”大旗。


    投向三百名煞气内敛，却依旧让人心头发颤的虎豹骑。


    最后，投向了那些垂头丧气，被绳索串联起来的蛮族俘虏。这些活生生的战功，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具冲击力。


    “雍王千岁！北境之王！”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得人耳膜发麻。


    姜恪安静地坐在马上，任由这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冲刷着自己。


    他能清晰地看到，城门口那几拨前来“迎接”的人，脸色各异，精彩纷呈。


    为首的两人，他化成灰都认得。


    三皇子姜匡胤，穿着一身亲王朝服，脸白得吓人，像是扑了三层厚粉。


    他努力撑开面皮，挤出一个兄友弟恭的笑容，可那双眼睛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刺穿姜恪的甲胄。


    旁边是七皇子姜广，他则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模样。


    他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姜恪，又看看他身后的虎豹骑，那神情，不像是看自己的兄弟，倒像是在审视一件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有趣玩物，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嫉妒。


    苏清晏的信，还真是半点不差。


    一个已疯，一个善妒。


    姜恪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亲兵。他整了整衣甲，迈步向前。


    “三哥，七弟，劳烦二位亲自来迎，弟弟我真是受宠若惊。”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姜匡胤的脸皮抽动了一下，正要开口说几句场面话。


    异变突生。


    七皇子姜广身后，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将猛地越众而出，扯着嗓子喊道：“五殿下远征辛苦！只是不知这泼天的战功，有几分是真的，又有几分是吹出来的？殿下可莫要学那杀良冒功之辈，欺瞒陛下，骗取封赏！”


    这声音又尖又利，瞬间刺破了热烈的气氛。


    周遭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里。


    空气凝固了。


    这是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赤裸裸的打脸，是毫不留情的挑衅。


    姜恪停下脚步，侧头看向那名武将，面上没什么表情。


    他不动，他身后的人却动了。


    “嗡！”


    赵云澜甚至没有开口，只是眼神一寒，催动胯下战马，上前一步。


    他单手持着那杆饮饱了蛮族鲜血的马槊，重重往地上一顿！


    “当！”


    一声巨响，金石交击。


    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以马槊的末端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


    一股冰冷至极的杀气，从赵云澜身上轰然散开，死死锁定了那名挑衅的武将。他面无表情，吐出几个字。


    “你，在质疑我家主公？”


    那名武将本是姜广手下有名的悍将，在军中素来跋扈。


    可此刻，被赵云澜的气机锁定，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仅仅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让一名悍将当场失声。


    满场权贵，无不色变。


    姜恪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赵云澜的臂甲。


    赵云澜会意，收回马槊，那股令人窒息的杀气也随之消散。他退回原位，依旧沉默得像一座山。


    姜恪这才重新看向自己的七哥姜广，笑了。


    “七弟，你这手下人，不太懂规矩啊。”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本王的战功是真是假，身后的数千俘虏，数百颗首级，还有幽州十几万百姓的口碑，比任何言语都有力。”


    他的目光扫过姜广，又若有若无地飘向脸色惨白的姜匡胤。


    “不像有些人，只会躲在京城里，摇唇鼓舌，干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这话，直接把两位皇子连带着他们手下的狗，一起骂了进去。


    “你！”姜广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勃然大怒，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一只手按住了他。


    是姜匡胤。


    “五弟凯旋，父皇还在宫里等着，我等兄弟就不在此耽搁了。”姜匡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每多待一秒，周围百姓投来的目光，都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扎在他的脸上，扎在他的心上。这里不是他的主场，而是对他进行公开处刑的刑场。


    “是吗？”姜恪挑了挑眉，却根本不接他的话。


    他直接转过身，面向那些欢呼的百姓，面向这座他曾被狼狈赶出的城池。


    他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朗声宣告：


    “本王姜恪，回来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更加山崩海啸般的狂热欢呼。


    “从今日起，有本王在，大嘉北境，再无蛮族敢犯！”


    “雍王千岁！！”


    “北境之王！！”


    “大嘉万胜！！”


    百姓们疯了。他们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这是他们最朴素的愿望，如今，被这位年轻的王爷，以最强势的姿态，变成了现实。


    在这震天的欢呼声中，姜恪收回目光，再也懒得看那两个脸色铁青、如同跳梁小丑般的兄长。


    他翻身上马，对着身后的赵云澜下令。


    “入城！”


    “喏！”


    三百虎豹骑齐声应和，声动九天。


    队伍重新开拔，以一种胜利者独有的姿态，昂首挺胸，踏入了朱雀门。


    姜恪的队伍，就这么从两位皇子的面前，径直碾了过去。


    姜匡胤和姜广，连同他们身后的幕僚随从，被晾在了原地。


    他们被淹没在百姓对姜恪的欢呼声中，像两座被浪潮遗忘在沙滩上的礁石，狼狈，且可笑。


    姜广气得浑身发抖，死死地盯着姜恪远去的背影。


    姜匡胤则闭上了眼睛，他放在袖中的手，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肉里。


    皇宫之内，那条路，比城门外的更加凶险。


    嘉隆帝高坐龙椅，等待着他这位声威大震的儿子。


    没有人知道，这位心思深沉如渊的帝王，究竟是喜，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