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雷霆赏赐
大将军陈孟那一声粗豪的怒吼，余音还在梁柱间回荡，却被这死一般的寂静迅速吞噬。
文官们一张张铁青的脸，像是被冰霜冻住的画。
所有人都成了泥塑木雕，只有眼珠子还在转动，不受控制地瞟向那高踞于龙椅之上的身影。
压力，如同一座无形的山，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最终全部汇聚到了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之上。
嘉隆皇帝那根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的手指，停住了。
就这一个微小的动作，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姜恪站在殿中，玄铁甲上的血腥味与这富丽堂皇的大殿格格不入。
他平静地迎接着那来自至高处的审视，身形笔直，没有半分动摇。
“够了。”
嘉隆帝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都给朕闭嘴。”
两个字，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丞相魏徵浑身一颤，缓缓垂下头颅。
大将军陈孟憋红了脸，也只能把剩下的话硬生生吞回肚子里。
嘉隆帝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地上那滩烂泥似的姜匡胤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痛心，只有一片冰冷到极点的失望，如同在看一件用坏了的器物。
“姜匡胤。”
他念出这个名字。
瘫在地上的三皇子猛地一抖，抬起那张涕泪横流的脸，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
“身为皇子，勾结外敌，谋害手足。”嘉隆帝的声音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情绪，“罪不容赦。”
听到这里，不少人心中一紧。
“朕念你初犯，且流着皇室血脉，免你一死。”
这句话一出，几位与齐王府素有往来的官员，悄悄松了口气。他们以为，这是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皇家的颜面，总归是要的。
姜匡胤的眼中也迸发出一丝希冀的光芒，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磕头谢恩。
可嘉隆帝接下来的话，却将他最后一丝幻想，连同他的整个世界，彻底击得粉碎。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传朕旨意。”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之上的滚滚雷霆，轰然炸响在紫宸殿内。
“废除姜匡胤齐王爵位，贬为庶人！终身圈禁于宗人府，非朕旨意，不得踏出一步！”
“轰！”
整个朝堂，所有人的脑子里都炸开了。
废爵！
贬为庶人！
终身圈禁！
这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这不仅仅是断绝了他所有的希望，更是将他从云端狠狠地踩进了最污秽的泥潭里，永世不得翻身！
“不……”
姜匡胤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彻底瘫软下去，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口中涌出白沫。
“拖下去。”
嘉隆帝冷漠地挥了挥手。
两名身强力壮的殿前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已经失去意识的姜匡胤，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拖出了紫宸殿。
那身华贵的亲王蟒袍，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屈辱的痕迹。
处理完一个。
嘉隆帝的目光，缓缓转动，落在了姜恪的身上。
殿内的冰冷，在这一刻，似乎悄然融化了些许。
他看着自己这个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的儿子，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一种混杂着审视、满意与复杂的笑意。
“雍王姜恪。”
“儿臣在。”姜恪躬身。
“你在幽州，内安百姓，外御强敌，扬我国威，功不可没！”
这句评价，从嘉隆帝口中说出，分量重如泰山。
军方将领们的脸上，露出了与有荣焉的喜色。文官们则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作声。
“朕，赏罚分明。”
嘉隆帝的声音再次响彻大殿。
“加封雍王姜恪为‘镇北将军’！”
此言一出，大将军陈孟的眼睛瞬间瞪圆，满脸的不可思议。镇北将军，这可是实打实的高阶军职，非有滔天大功者不能授！
然而，这只是开始。
“赐金牌一面！”
嘉隆帝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砸得人心头发颤。
“凭此金牌，可节制幽云十六州所有军务！”
“哗！”
这一次，是真正的哗然。
如果说镇北将军的封号是荣耀，那这面金牌，就是赤裸裸的权力！
节制幽云十六州军务！
这等于将整个大嘉王朝的北方防线，名正言顺地交到了他一个人的手里！
丞相魏徵那藏在宽大袖袍里的双手，猛地攥紧。一些文官的脸色，比刚才听到姜匡胤被圈禁时还要难看。
这赏赐，太重了！重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姜恪自己也怔住了。
他预想过无数种结果，却唯独没有想到，父皇会给他如此之大的信任和权力。
这几乎是在为他那个幽州的“独立王国”，盖上了一个来自朝廷的、最权威的印章。
嘉隆帝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继续朗声道：
“另，赐京城雍王府一座，黄金万两，绸缎千匹！”
这些赏赐虽然惊人，但在那面金牌面前，反倒显得不那么刺眼了。
就在众人以为封赏即将结束时，嘉隆帝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让文官集团胆寒的重磅炸弹。
“朕听闻，你在幽州所设工坊，所行新政，活人无数，利国利民。”
“朕心甚慰！”
他目光扫过户部和工部的尚书，那两名官员顿时一个激灵。
“着户部、工部全力配合，以幽州为范，将雍王所创之新法，酌情推行全国！”
此言一出，紫宸殿内，再无半点声音。
死寂。
彻彻底底的死寂。
如果说节制军务是给了姜恪一把锋利的刀，那这最后一道旨意，就是给了他一只可以伸向整个大嘉王朝的手！
为他的所有“离经叛道”之举，提供了法理的依据。
为他将来将影响力从北境渗透到全国，铺平了道路。
这是何等的恩宠？
这是何等的……捧杀？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群臣的脑海中闪过。
姜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立刻压下心中的波澜，单膝跪地，甲胄与金砖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儿臣，谢父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平身吧。”
嘉隆帝抬了抬手，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退朝。”
说完，他便起身，在太监王瑾的搀扶下，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后殿。
“恭送陛下！”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起，却透着一股有气无力。
直到那明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被压抑的气氛才轰然炸开。
满朝文武，再也按捺不住，嗡嗡的议论声四起。
姜恪缓缓站起身。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从四面八方落在了他的身上。
有大将军陈孟那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狂喜。
有丞相魏徵那深不见底的审视与忌惮。
有角落里，几位兄长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嫉妒与怨毒。
更多的，是那些之前还在弹劾他的官员，此刻脸上那混杂着敬畏、恐惧与谄媚的复杂神情。
他知道。
从今天起，从这一刻起。
他，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被任何人轻视、被随意发配到幽州的五皇子了。
他站在这权力的中心，紫宸殿之上。
脚下的金砖还是那块金砖，头顶的穹顶还是那个穹顶。
可整个世界，已经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