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片异常荒凉的所在,一座破落的荒庙,四周生满了杂树、野草。

  萧翎隐身在一株大树后,向后探视良久,不见有人追踪,才一提真气,施展开“八步赶蟾”的上乘轻功,一连几个飞跃,人已跃过围墙,进入了庙中,穿过二门,直入大殿后院。

  仔细一看,景物依旧,乱草之间,空出三四丈见方的一片黄土地。

  萧翎看景物和记忆相合,辨认一下方向,直向正东厢房行去。

  厢房中木门已朽,满地积尘,但却一左一右的放着两口棺材。

  萧翎清�的记着商八之言,如是江湖惊变,连络不易,要他到这座厢房中来,在靠南方的一口棺材中,看他留下报告,这数日一直未见到中州双贾留下连络暗记,但百花山庄中的形势,却是一夕数变,自己的处境,也似是愈来愈险恶,只好找来这座荒庙之中,瞧瞧看那中州二贾,是否留有书信。

  他迅快打量了一下室中景物,走向南面一口棺材,暗运内力、轻轻一推棺盖。

  但闻呀然轻响,棺盖应手而开。

  低头一看,不禁为之一惊,只见那棺木之中,铺着锦被,锦被上仰卧一人,全身都被一付白布单掩起,无法看得出面貌、衣着,但见身体娇小,如不是女子,亦必是一个十几岁的童子。

  破落的古庙,阴森的厢房、存棺中竟有一具尸体,萧翎纵然胆大,也不禁心头一阵怦然跳动,良久之后,才恢复了镇静。

  低头嗅了一下,竟是毫无腐尸气味,暗道,这人如不是血肉早化,定然是刚刚存入的新尸,正待伸手去揭开那覆身的白单瞧瞧,忽然心中一动,又停下手来,暗道:“如若这是具女子尸体,我岂不是太过唐突了么?此来旨在寻找那中州二贾的留书,如是不见书信,也不用惊动这棺中停尸。”

  目光转动,忽见一角纸笺,露出在那白单之外,心中一阵惊喜,伸手探入棺中,手指还未及笺角,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传入了耳际,道:“不要动他!”

  这一声轻喝,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字字充满森寒的味道,只听得萧翎毛骨惊然,头皮发乍,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两步。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全身黑衣的枯瘦大汉,当门而立,睁着一双圆大的眼睛,逼视着萧翎。

  此人来的无声无息,以萧翎的耳目,竟然不知他何时到了门口。

  萧翎略定惊魂,暗中提聚了真气戒备,才缓缓问道:“这棺木中的尸体是你的什么人?”

  那黑衣枯瘦大汉,突然向前欺进了一步,道:“你管不着。”声音一片冷漠。

  萧翎看他举步一跨,竟然有七八尺远,人已到了那棺尾之处。

  萧翎暗道:不能问死人,活人该可以问了,一抱拳,道:“兄台上姓大名?”

  那黑衣人突然又向前跨了一步,人已到棺头,随手一拂,已把打开的棺盖合上。

  这时,萧翎惊魂大定,胆子也壮了起来,目注那黑衣人,道:“阁下如再逼进一步,休怪在下无礼。”

  那黑衣人忽然纵声大笑,道:“可惜你已失去制服我的机会……”

  萧翎茫然道:“咱们尚未动手,胜负根本无法预料,在下失了什么机会?”

  黑衣人道:“你如不离这具棺材,我纵有一击毙你之能,也是不敢下手。”

  萧翎暗暗忖道:那具棺木,有何重要,而重要的是想必是那棺木中的人了,难道那是一位活生生的人不成?

  疑念丛生,却又理不出一个头绪。

  那黑衣人冷漠的说道:“你是自己动手呢?还是要我动手?”

  萧翎道:“不知如何一个动手之法?”

  那黑衣人道:“你如自己动手,我就借给你一把毒刀,刀上淬有剧毒,见血封喉,你只在身上随便刺破一处,立时可以死去,而且还落得一个全尸!”

  萧翎忍下怒火,淡然一笑,道:“如着是让你动手呢?”

  黑衣人道:“那就有你的痛苦受了,我要把你活擒过来,每日杀你几刀,七日你才能死,那份活罪,纵然铜筋铁骨的人,也是承受不了!”

  萧翎道:“我不愿自己动手,也不愿让你动手,那该如何?”

  那黑衣人脸上突然泛现出喜悦之色,道:“有办法,有办法,你这人当真是聪明的很。”

  萧翎道:“什么办法?”

  黑衣人道:“看你的神态,似是有着很好的武功……”

  萧翎道:“武功么,略知一二。”

  黑衣人道:“内功愈深的人,效果也愈大……”

  萧翎听得茫然不解,大声喝道:“你在胡说什么,叫人听不明白。”

  那黑衣人道:“我每日为你预备下最好吃的东西,只要你肯和我合作,我绝不伤害你的性命。”

  萧翎道:“你在说些什么?”

  那黑衣人忽然变的很有耐性,笑道:“我走了很多地方,一直就未瞧到过有你这般的人物,只要你肯帮忙,小女定然是有救了。”

  萧翎笑道:“如若是救人的事,在下倒是愿尽心力,你说出来听听吧,要我如何帮忙?”

  那黑衣人道:“小女患染了一种绝症,就是躺在那棺木中之人,你刚才已经瞧到了。”

  萧翎道:“她还活着么?”

  黑衣人点点头,道:“她病势发作之后,就和死人无疑,我必得点她几处穴道,以保住她最后一口元气不散,护住心脉,然后再设法替她疗治,每次她都能幸得生还……”

  萧翎道:“有这等事,那你的医道不错啊!”

  黑衣人道:“这倒不是老夫自夸,当世之间,恐难再有超过老夫医道之人。”

  萧翎仔细瞧去,只见他脸上的肌肉僵硬,除双目可以转动,嘴巴可以说话之外,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活人面孔,暗道:这么样一位形容古怪的人,还要自夸医道绝世,如若他说的是实话、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只听那黑衣人接着说道:“老夫到此,本想访一位挚友,但小女的病势,却突然发作,老夫不得不暂栖身这古庙之中,先设法救了小女之命,再去拜访那位故友。”

  萧翎道:“你说了半天,还未说出救人之法,但在下得事先说明,对医道我可是一窍不通!”

  黑衣人道:“那倒不劳费心,只要你答应救助小女就行了。”

  萧翎道:“好吧,我答应。”

  那黑衣人喜道:“好极了。”突然伸手摸出了一个玉杯,和一把细微锋利的铁管递了过去,道:“你先放出一杯血来,让我瞧瞧你的血色如何?可否能用?”

  萧翎呆了一呆,道:“要放出一杯血来?”

  黑衣人道:“怎么?你自己答应的,现在又后悔了不成?”

  萧翎心中暗道:不错,我确实答应过他,拿起那锋利的细小铁管一瞧,不似涂有毒药,当下说道:“如果令媛当真能被在下身上一杯血救活,萧某有何吝惜。”

  举起铁管,刺入了左臂之上,果然鲜血由那铁管中流了出来,片刻间已流半杯。

  但闻那黑衣人高声说道:“可以了,不用放啦。”

  萧翎放下铁管,递过玉杯,道:“半杯就够了么?”

  那黑衣人接过玉杯,高高举起,仔细的瞧了一阵,然后用舌尖伸入杯中,舐了一下,品尝了一阵,突然笑道:“好血,好血!”

  萧翎心中一懔,道:“人身血液,其味如一,难道我身上之血,和别人不同么?”

  那黑衣人眉宇间,洋溢着一片欢愉,说道:“不同,不同,这里面学问大了,我走遍天涯,尝过无数人的血液,但却以你身上的血最好!”

  萧翎暗道:有这等事。他虽是聪明过人,但江湖阅历不足,听这人说话古里古怪,竟自动了好奇之心,当下说道:“看来老前辈倒是一位精通医道的人了?”

  那黑衣人缓缓放下手中的玉杯,叹道:“就以小女的病势来说,如非是老夫精通医术,就算她有得一百条命,只怕也早已死去,此刻她还能好好的活在人世,全是凭仗着老夫的精博医术,维持着她的生令……”

  萧翎道:“老前辈既是位岐黄妙手,为什么不把令媛的病势一次治好?”

  黑衣人道:“良药苦难求,老夫虽然有回春之手,也是无可奈何!”

  萧翎道:“你带着重病奄奄的爱女,走遍天涯海角,可就是为她寻药的么?”

  黑衣人道:“十几年来,我足迹遍及了大江南北,但终于被我寻到了疗治小女病势的良药!”

  萧翎道:“不知那药在何处?”

  黑衣人道:“就在这座荒凉无人的古庙之中。”

  萧翎四顾一眼,道:“灵药生无地,想不到你天涯海角都找不到的良药,竟然生长在这荒凉的古庙之中。”

  黑衣人微微一笑,道:“小女虽然身罹重病,但她的容貌,却依然是娇若春花,你答允赐血给她,那是她的救命恩人,请过来瞧瞧小女的容色如何。”

  萧翎摇头笑道:“在下适才不知,多有冒犯令媛,此刻既已知道,岂可再有冒犯,男女不便,不用瞧了。”

  那黑衣人左手揭开棺盖,说道:“有老夫在此,瞧瞧何妨!”

  萧翎暗道:这人枯瘦如柴,却偏把女儿说的娇艳如花,倒不妨瞧瞧,看他女儿究竟是何等模样,举步走了过去,正待探头瞧向棺中,突然腰间“京门”穴上一麻,不禁心神大震,左手正待回拍出去,左臂“天井”、“曲池”二穴,又已被人点中,紧接着“五枢”、“维道”二穴,又是一麻。

  他全身之上,五处要穴均已被点,就是庄山贝、南逸公等也是禁受不起,身子摇了两摇,一跤跌倒地上。

  那黑衣人拍拍双手,笑道:“年轻轻的,竟有如此功力,唉!可惜呀!可惜!”

  萧翎虽被点了五处穴道,但无一处哑穴,全身的劲力虽已失去,但口还能言,怒声喝道:“在下早该存具戒心才对,但却被你巧言所骗,遭你暗算,大丈夫死而何惧,谁要你假慈悲了!”

  那黑衣人微微一笑,道:“小女沉疴,世无良药可医,兄台乃是她救命之人,老夫这里先谢过。”

  萧翎道:“要我救你女儿之命,应该好好的商量才对,为什么还要暗算于我?”

  黑衣人笑道:“此等事情,不是商量能成,此刻你为老夫所制,纵然是告诉你,也不妨事。”

  他轻咳了一声,接道:“老夫要把你身上之血,放入我女儿的体内,小女固然是沉疴可起,但你却失血枯死,此等事情,岂是可以商量的么?如若老夫和你商量,你是否能够答应呢?”

  萧翎呆了一呆,道:“在下从未听人说过,有此等疗病之法!”

  那黑衣人又道:“别忘了老夫乃当代第一神医,别人视为难事,但老夫却易如反掌……”

  他哈哈一阵,接道:“你还有四个时辰好活,老夫要尽四个时辰之功,打通小女全身经脉,然后换去她身中之血,你虽然死了,但小女的身上,却有着你的血液,那是虽死犹生了!”

  萧翎暗暗想道:我从恩师学过运气冲穴之法,只要他一个时辰之内,不再动我,我或可自行解开穴道,他要用上四个时辰打通他女儿的经脉,这时间是足够用了。

  他从必死的境遇中,找出一分生机,心中宽慰不少,冷哼一声,闭上双目,不再理会那黑衣人。

  但闻那黑衣人继续说道:“本来还有一个和缓之法,老夫替你配些补血的药物,让你每日食用,费上七日工夫,一样可救小女之命,也可保下你的性命,但适才老夫点你穴道时,发觉你已练成了护身罡气,如若留下你的性命,定然是一大祸害,为小女借箸代筹,必得置你死地,以绝后患。”

  萧翎道:“以我之血,救你女儿之命,那也罢了,却又要把我置于死地,你这位大夫,可称得心狠手辣!”

  黑衣人笑道:“武林之中,人人称老夫为毒手药王,这名字岂是让人白叫的么?”

  萧翎冷笑一声,不再言语,暗中调息真气,准备冲开被点的穴道。

  那黑衣人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支银针,高高举起,道:“老夫虽然不知你的师承,但你既然练成了护身罡气,想必会运气冲穴之法……”

  萧翎心神大震,突然睁开了双目。

  只见那黑衣人脸上泛现出一抹冷峻的笑意,道:“我毒手药王岂是受人蒙骗的人么?”突的银针疾起,刺入萧翎的,‘天突’穴中,哈哈一笑,接道:“这‘天突’穴,属于任脉,刺入这枝银针之后,你即将失去运气之能,听候老夫的摆布了。”

  萧翎心中泛起的一线生机,至此全绝,暗暗叹息一声,忖道:想不到我萧翎不死在对敌相搏之中,却被人放出全身的血液而死。

  只见那黑衣人探手伸入棺中,抱起女儿,大步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重又回来,抱走萧翎,进入另一座厢房。

  这座厢房,和那停棺的厢房,不过是一墙之隔,但此屋门窗俱全,都甚完好。

  那黑衣人早已把地上打扫干净,铺上褥子,把女儿平放在褥子上,却把萧翎放在地上,然后关好木门。

  萧翎心念电转不息,谋思求生之法,唯一的希望,就是在四个时辰之内,中州双贾能够赶来此地,但事先既未约定,这希望是渺茫的。

  夜幕低垂,室中更加黑暗,萧翎数处穴道受制,连目力也受了影响,凭借着窗外透入的一点星光,只见那毒手药王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药箱,打开箱盖,取出了两只细小锋利的铁管,两个铁管之间,连有一道皮管。

  毒手药王回过头来,望着萧翎微微一笑,道:“你如是想死得舒服一些,那就乖乖的听从老夫的吩咐,如果妄动挣扎之念,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萧翎心中激动异常,恨不得跃起一掌,活活把那毒手药王劈死,但穴道被点,已是心余力绌,只有睁着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毒手药王双手开始在他女儿的身上推拿起来;但见他手臂伸缩,口中不时发出深长的呼吸之声,显得十分吃力。

  萧翎尽量侧过目光,看那躺在褥子上的少女,穿着一件深色的衣服,毒手药王的手指,不时带起她身上的衣服,露出来雪白的肌肤。

  时间在沉寂中过去,但萧翎心中却是思绪如潮,历历往事纷至沓来。

  他想到慈爱的双亲,重伤死去的云姨,和一直索绕于心头的岳小钗,不禁英雄气短,黯然一叹。

  突然间,响起一阵细微的娇喘之声,紧接是几声长长呼吸。

  耳际间响起毒手药王的声音,道:“孩子,过了今夜,你就会和好人一样了,爹爹带你游历那名山胜水,吃尽人世间的山珍海味,骑马走山川,坐船行四海,看尽天下好风光……”

  萧翎暗道:这人虽然对别人心狠手辣,但对待自己的女儿,却是慈爱的很。

  但闻那娇喘之声,愈来愈高,那女子似已清醒了过来。

  又过片刻,响起了一个娇弱轻柔的声音,道:“爹爹呀!这是什么地方?”

  毒手药王道:“这是咱们借宿人家的好地方,快些运气和爹爹的内力接合起来,等你行血全开,爹爹就要给你治病了!”

  那娇柔的声音又道:“爹爹呀,怎么不点起灯火呢?”

  毒手药王道:“不用点灯了,爹爹目力过人,不点灯也可以替你治病……”突然住口不言,凝神静听。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是有人来了么?凝神听去,果然隐隐听到了说话之声传来,心中一喜,暗道:不管来的什么人,只要走近此地,我就大声呼叫……

  心念初动,突然哑穴一麻。

  原来毒手药王早已想到萧翎可能叫喊,先点了他的哑穴。

  但闻步履声,愈来愈近,竟然是直到门外。

  一个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这数日来,咱们奔走不停,也未和龙头大哥通个消息。”

  萧翎一听之下,已然辨出是冷面铁笔杜九的声音。另一个声音长长叹息一声,道:“那沈木风阴险毒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一旦和他有利害冲突,便绝不会顾惜结拜之情、金兰之义。”

  萧翎听出这声音正是那金算盘商八,和冷面铁笔杜九二人。

  萧翎心情一阵激动,心想:以金算盘商八为人的精细,必会进室中查看一番……

  可惜的是,他只能用心去想,口不能言,手脚也不能动一下。

  这时,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刚由昏迷中醒过来的少女,沉重的呼吸,或弄出些什么音响,惊动中州二贾。

  倾耳听去,除了微微可闻的微声呼吸,那姑娘似是也被毒手药王点了穴道。

  萧翎唯一的希望消失了,因为这微弱的呼吸之声,绝无法传到门窗紧闭的室外。

  只听冷面铁笔杜九说道:“你是说那沈木风会杀了咱们萧大哥?”

  商八道:“就算不杀他,也会想出别的办法控制于他,那沈木风诡计多端、手段毒辣,他作出的事情,怕咱们想也想它不到,昔年为兄曾经亲眼看到他诱杀少林四位高僧,手段的卑下、阴毒,实非他那等身份之人,该做出来……”

  冷面铁笔杜九接道:“那咱们总得想个法子,打听一下萧大哥的下落才是。”

  萧翎暗暗想道:这杜九终日里寒着面孔,言语冷漠,想不到他却是个古道热肠、情义深重的人。

  商八道:“不错,咱们要设法探听龙头大哥的下落,看来只有冒险一探百花山庄了!”

  萧翎心中急道:百花山庄中,布设险恶无比,如何可以去得,只要打开眼前的木门,就可以看到我了。

  一股强烈的求生意识,自萧翎心中涌了上来,暗提真气,猛冲被点穴道。

  毒手药王似已感觉到萧翎在运气冲穴,突的伸出右手,按在萧翎“玄机”穴上,暗施传音之术,说道:“你要再妄生挣动之念,我就一掌震断你的心脉。”

  萧翎只觉他掌心之中,有一股热力攻了过来,把他提聚在丹田里的真气,化解开去,心中吃了一惊,忖道:这毒手药王的内功不弱。

  但闻冷面铁笔杜九道:“这封书信,仍然留在那棺木之中吧,万一龙头大哥到来、也好让他知道我们的行踪。”

  听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不闻。

  毒手药王缓缓站起来,低声说道:“你如再动妄念,可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转身过去,打开后窗,跃出室外。

  这时,萧翎身上有六七处穴道被点,那毒手药王虽然已去,他也无能挣动。

  片刻之间,毒手药王仍由后窗跃回室中,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中州二贾一向是我行我素,自由自在,倨傲自负,那里会多出一个龙头大哥来了……”

  萧翎心中道:中州双贾那龙头大哥,就是区区在下。

  只听毒手药王长长吁一口气,道:“但愿今夜再无人来打扰。”缓缓蹲下身子,取过中间连有皮管的铁管,刺入萧翎的左脉之上,另一面刺入那少女的右臂血脉之中。

  萧翎只觉身上的存血,顺着那铁管流了出去,不禁暗暗一叹,忖道:他要放完我身上存血,让我枯竭而死,这法子当真残忍的很。

  他虽有视死如归的豪气,但面对着这等惨事,也不禁凛然颤栗,畏惧惊怖。

  毒手药王突然伸出右掌,按在萧翎的前胸之上,说道:“你穴道被点,难以自行运气催动行血,老夫助你一臂之力吧!”掌心热流滚滚,攻入萧翎内腑之中。

  萧翎心神悚然,隐隐觉出身上之血,正涌泉一般流了出来;因子处穴道受制,全身真气难以提聚,无法运气防止。

  过了片刻,毒手药王突然收回按在萧翎前胸的手掌,右手食、中二指,按在那少女右腕脉门之上,一面伏下头去,在那少女胸上听了一阵,自言自语的说道:“乖女儿,七年来你一直是在死亡边缘上活着,你固是受了无数的折磨苦难,也让为父的担尽了心事,孩子,你可知道为父的忧愁哀肠,只怕尤要强你自受的折磨痛苦。现在好了,这人身上之血,正合了你的需要,今夜之后,你就可以和常人无疑,随伴为父,自由自在的生活在这美好世界上了。为父的要带你玩尽天下的名胜,吃尽天下的佳肴美味,让你无忧无虑的生活在为父的庇护之下。”

  萧翎心中想道:这人对女儿倒是惜爱得很,一番话道尽了天下父母心,可是我萧翎却无缘无故的流尽了身上之血,枯竭而死。

  只见毒手药王又掏出一个铁管来,刺入那少女左臂之中,说道:“孩子,为父现在要吸出你身上的坏血,换上那人的好血,你就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了。”张口含住铁管,片刻工夫,松开铁管,吐出了一大口血来,然后又含在口上,吸取那少女身上坏血。

  萧翎只觉那毒手药王每吸那少女身上一口血,自己身上血的流动,就加快了一些,暗道:也不知道我身上有多少存血,能够禁得上他吸几口?

  突闻蓬然一声大震,传了过来,似是一件笨重的东西,被人摔在地上。

  紧接传过来一个娇脆的声音,道:“你这丫头,如若再不说实话,我就要一刀一刀的碎剐了你!”

  萧翎听那声音,正是金花夫人的声音,不禁心中一喜。

  但这喜悦之感,有如电光石火,在脑际一闪而过,只因他想到周身穴道受制,别说开口呼叫了,就是想弄出一点声音,也是有所不能。

  只听另一个女子的声音答道:“夫人不要冤枉小婢,小婢只是听到埋伏的暗桩禀报说三爷向这个方向而来,但他行迹何处,小婢实不知情,唉!三爷正人君子,对待奴婢们恩重如山,他如真有了什么意外,小婢也不想独生人世了!”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你倒是多情的很,我问你,你可是很喜欢你的三爷么?”

  玉兰幽幽说道:“小婢是何等低贱的身份,怎敢存此妄想,但得能常常追随三爷身侧,终身为婢为奴,服侍三爷,小婢就心满意足了。”

  金花夫人冷冷说道:“我瞧你这心愿,是难以实现的了,我就算不杀你们,也要告诉大庄主,为你选个缺德眇目的老头子,送他为妾,你不是很想服侍人么?那就可以好好的伺候那位老丈夫了!”

  玉兰似是受了很大的惊骇,半晌之后,才哀声求道:“夫人恩典,小婢对三爷绝无半分妄念……”

  金花夫人冷冷接道:“你不用求我,我一向说得到,就做得到,出口之言,不折不扣,赶明儿我就和你大庄主讲。”

  那玉兰似是已经求告无望,索性沉默不语。

  这时,毒手药王已停止吸血动作,拔出那少女和萧翎臂上铁管,放在一旁,悄悄站起身子,站在门后,左手拔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蓄势待敌。

  他存心十分显明,只要有人推门进来,立时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施袭击,以毒手药王的武功,暗中下手施袭,纵然是第一流的高手,也是难以防守得住,不死亦将身受重伤。

  但闻金花夫人说道:“这座破落的古庙,除了那两具空棺之外,鬼影子也不见一个,他跑到此地作甚,我瞧还是到别处找吧!”

  声音愈来愈远,逐渐消失。

  显然,那金花夫人和玉兰远离而去。

  萧翎暗暗叹息一声,忖道:她们到处寻我,却不知我就在她们的身侧,这一门之隔,竟是生死两个世界。

  毒手药王长长吁了一口气,缓步走了回来,目注萧翎,冷冷说道:“那两个女人,可是前来找你的么?”

  但他还未待萧翎的答复,突然抓起铁管,迅快的刺入萧翎的血管中,想是他已想起萧翎穴道被点,有口难言。

  室外又传来了杂乱的步履之声,至少有两个人行了过来。

  萧翎希望那是中州二贾去而复返,也许这两人探得了自己不在百花山庄的消息,重来这古庙搜寻自己的行踪,他凝聚了心神听去,希望由来人的声音中,能分辨出来的是谁。

  但他失望了,那两人竟然一语不发,但步履声却越来越近。

  毒手药王略一犹豫,把另一端铁管接在那少女身上,自己却从后窗中跃了出去。

  显是,他已无法等待下去,准备引开或是搏杀两人,以便尽快完成那换血的工作。

  萧翎感觉身上的存血,又缓缓向外流出,一缕死亡的恐怖,涌上了心头,暗暗忖道:只怕我身上的血,快流完了,就要死啦。

  他想到年迈的父母,从此将人鬼殊途,难再相见,想到五年来未见面的岳小钗,不知是否还完好无恙……今生今世,是永远见她不着了……

  恍忽中,忽听到一声轻轻叹息,那躺在地上的少女,突然坐了起来。

  萧翎恍忽的心神突然一震,陡的清醒过来。

  他用尽了气力,想转过头去清晰的看她一眼,但竟是难以如愿。

  那少女似乎已发觉了萧翎,柔声问道:“你是谁,我爹爹那里去了?”

  萧翎心中听的明白,但却苦于无法答复。

  只觉插在左臂的铁管,忽的为人拔去,耳际响起一个凄婉柔弱的叹息,接道:“爹爹又在害人了,唉!你纵然真能救活了我,但却害了别人的性命,一命换一命,这又何苦呢?”

  萧翎看到一张白脸,由夜暗中伸了过来,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掌,轻轻的按在自己顶门上,一缕婉转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当真是对不起你,我爹爹自觉医术高明,整日想找一个根骨奇佳的人,换去我身上的坏血,我虽然不赞成他这做法,但我又无能阻止于他,因为,我常常晕过去,数日夜不会醒来……”

  她微微一顿,又道:“你怎么不说话呢?”

  萧翎心道:我有一肚子话要说,只是开不得口罢了!

  那少女自怨自艾地叹道:“我知道啦!定然是我爹爹点了你的穴道。”

  萧翎心中暗道:是啊!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不替我解开?

  但闻那少女接道:“很抱歉,我无能解开你的穴道,只好等我爹爹回来时,再替你解吧!我只能先替你包扎一下伤口了。”

  萧翎觉着左臂上,似已被缠上一物,但力道微弱,若有似无。忖道:这女子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想不到那般冷酷凶残的爹爹,却有着这么一个善良温柔的女儿,上天何以加诸她如斯不幸,罹得了坏血绝症……

  忽然间心念一转,想到了自己生具三阴绝脉之症,群医束手势将必死,如今不但绝脉已通,而且成就了一身武功,此女能拖数年不死,足见其病非绝,世间或将有疗好她奇病的医药。

  忖思之间,忽见人影一闪,那毒手药王已跃入室中。

  他闪动着两道森寒的目光,扫掠了萧翎和那少女一眼,顿足一声长叹,道:“孩子,你是几时醒来的?”

  那少女婉然说道:“我醒来很久了,已经替他包扎了伤口,爹爹快把他穴道解开吧!”

  毒手药王轻轻叹息一声,道:“人算不如天算,孩子,你当真是命中注定的要受这绝症折磨的苦难么?”

  挥手一掌,拍活了萧翎的哑穴。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一舒胸中闷气,说道:“令媛的病势能拖延了数年不死,足见并非无药可医之症。”

  毒手药王道:“那是老夫的医道高明,才能保得她一口元气数年不散。”

  萧翎道:“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我不信令媛之病,当真就无药可医,你虽自号药王,却未必能尽知天下药物。”

  毒手药王道:“如若是老夫无能救治之病,只怕天下再也无能医之人。”

  只听那少女接道:“爹爹呀!他还有几处穴道未解,你为什么不把他解开再谈?”

  毒手药王道:“孩子,你可知他的武……”突然住口不言,掌势连挥,解开了萧翎五处穴道。

  那少女接道:“他怎么样?”

  待她问话出口,萧翎已挺身坐了起来。

  毒手药王忽然一跃而起,道:“小女柔弱善良,不关她事,咱们出去较量,不要伤着她了。”

  萧翎暗中一提真气,竟是血脉畅通,淡淡一笑,道:“急什么呢,在下是不是要和你打上一架,眼下还未作决定。”

  那少女突然转过脸来,说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我爹爹虽然伤害了你,但他全是为我,我要是身体强健,他自然不会找你来换我身上之血了,你如恨我爹爹,那就先报复在我身上吧,唉!何况我爹爹武功高强,你决然打他不过。”

  萧翎突然伸手拔出“天突”穴上的银针,缓缓站了起来,向毒手药王说道:“像你这般残忍冷酷的人,却有着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儿,唉!父女之间,一恶一善,竟有如天壤之别……”

  毒手药王怒道:“你敢教训老夫!”右手一挥,一指点来。

  萧翎一闪避开,退后两步。

  毒手药王骇然跃退,高声说道:“走!咱们到室外较量,你如能……”突然改口说道:“不能伤我女儿,她从未做过一件坏事。”

  原来萧翎退了两步之后,刚好站在那少女身侧,只要一抬脚,就可踏在那少女前胸之上。

  毒手药王急怒出手,忘了爱女和强敌,只不过两步之隔、攻出一招,立时警觉,骇然退开,出言相激萧翎,要他到室外比试,但萧翎竟是不吃激将之法,反而蹲下身去,这一来。毒手药王只吓的三魂出窍,七魄飞天,本是正在出言相激萧翎,却变成了改口相求。

  萧翎缓缓抬起头来,冷冷说道:“我如要伤她之命,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毒手药王急道:“她身体虚弱无比,你纵然碰她一下,也可能要她的命!”

  萧翎道:“你如能以慈爱女儿之心的一半,施爱世人,只怕你那毒手药王之名,早已被称作神手药王了。”

  毒手药王道:“别碰我女儿一下,咱们好好商量,只要是老夫能力所及、我都会答应你。”

  萧翎低头看去,只见那少女早已紧闭双目,鼻息声微,似已睡熟过去,不禁一呆,暗道:怎的这等快法,刚刚还在对我说话,眨眼竟已是睡熟过去……

  忽见火光一闪,毒手药王晃燃起一个火折子,高举手中,缓缓走了过来,脸上是股惊怒交集的神情,自言自语地说道:“你如敢动我女儿一下,害她死去,我要杀死一千一万个女孩子替她偿命。”

  萧翎听得一愣,道:“我如杀了你的女儿,凶手是我,你不找我报仇,又为什么要去杀那些无辜的人?”

  毒手药王道:“我要杀上一万个女孩子,到阴间去陪她,免得她孤苦伶仃,无人陪她玩耍,然后再杀了你替她报仇,然后再毒死天下所有学会武功的人。”

  萧翎心中大震,暗道:这人对别人手段毒辣,对女儿竟然这般深情,这移爱之恨,竟然要发泄到天下武林人物的身上……

  只见那毒手药王低头望了那少女一阵,道:“你没有伤着她?”

  萧翎道:“伤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子,在下还不屑为得,何况,她对我还有着救命之恩……”

  毒手药王接道:“不错,不错,如不是小女劝告,那里还有你的命在。”

  他看到女儿无伤,激动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可怜小女她救了你的性命,却害她自己又陷入病苦的折磨中。”

  萧翎突然站了起来,道:“走!咱们到室外草地上去。”

  毒手药王道:“干什么?”

  萧翎道:“我要好好的教训你一顿。”

  毒手药王一跃而起,正想发作,忽然又忍了下去,缓缓说道:“你武功虽然不弱,但绝不是老夫之敌。”

  他原想怒叱萧翎几句,但见萧翎仍然站在女儿身侧,举手之间,即可伤到女儿,乃强把怒火按了下去。

  萧翎大步向前行了几步,道:“我不离开令媛远些,你也不敢对我发作,现在你不必担心我伤害她了。”

  毒手药王望了萧翎一眼,点头说道:“你小小年纪,倒有英雄气概,老夫也不和你一般见识了,你可以走啦!”

  萧翎道:“你点我穴道,放我身上之血,岂能就此算了,如不让你吃点苦头,我不是太吃亏了?”

  毒手药王冷冷道:“你当真要和老夫动手么?”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你要放完我身上之血,置我死地,但你的女儿,却救了我的性命,恩怨相抵,也该算了。”拉开大门,大步而去。

  毒手药王没有出手阻挡,望着萧翎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夜色中。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绕回那存放棺木的厢房中,但见两个棺材盖子,都已打开,棺中空空洞洞一无所有,心中忖道,中州二贾已在这棺木中放下书信,自该盖好棺盖,此刻棺盖大开,那留书必已被人取去,适才金花夫人和那玉兰来过,留书极可能落在两人的手中……

  一想到棺中留书,陡然心中一震,暗道:那中州双贾探听我的消息,涉险偷探百花山庄,想那庄中防守严密,中州二贾纵然是武功高强,只怕也难以平安的退出百花山庄,一念动心,立时跃出厢房,施展开轻功,疾向百花山庄奔去。

  直待到了百花山庄,才突然想到自己已是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那中州二贾,纵然有着什么凶险,也是不便出手相救,怎生想个法子掩去真正面目……

  忖思之间,瞥见周兆龙缓步走了出来,道:“三弟到那里去了?”

  萧翎镇定了一下纷乱的思绪,道:“一言难尽,小弟几乎被人放完身上存血而死……”

  周兆龙原本冷肃的脸上,泛起了惊讶表情,道:“有这等事,什么人这般大胆?”

  萧翎暗想:经过之情,绝不能照实说出,看来只有编造一番谎言了。

  他本不善机诈,但自听金花夫人一番话后,心中已然提高了警惕,沈木风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半骗半强的取走了玉仙子的画像,更是使他警觉到了自己处境,表面上受尽了宠爱,骨子里却是风急浪涌、险恶异常,再在那古庙中听得中州双贾的对答之言,几下里印证所得,已感觉到,自己正陷入泥沼之中。沈木风未归隐之前,在武林中凶名极着,似是和武林中正大门派都有着很深的仇恨,后来受了重伤,隐居在百花山庄之中,此际正在计划着重出江湖,虽然还未正式出山,但早已着手部署,不但各大门派中,都有他的内应,而且还联络了几位归隐的魔头,正进行着一件震动武林的阴谋……

  只听周兆龙说道:“三弟遇上何等人物,他为什么要放完你身上的存血呢?”

  萧翎霍然一惊,急急说道:“那人叫什么毒手药王,兄弟一时不慎,被他点了穴道,至于放我身上之血,是为救他女儿性命。”

  他谎言还未想好,周兆龙已节节逼问过来,一时情急,只好照实说了出来。

  周兆龙接道:“毒手药王,此人乃武林中有名的奇医,小兄似是听大哥说过,和他交情甚深,可是他知你身份之后自行放了你么?”

  萧翎道:“不是,是他女儿救了我。”

  周兆龙先是微微一笑,继而面色一整,皱眉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萧翎心知已难欺瞒,只好说道:“正北方一座残破的大庙之中。”

  周兆龙道:“这就是了,大哥挂虑你的安危,已派出了十二批人手,追查你的行踪,此刻尚在那望花楼上等待消息,咱们去见见他吧。”

  萧翎道:“小弟理该登楼领罪。”

  周兆龙道:“大哥神威慑人,一向严肃,咱们庄中的人,无不敬畏于他,但对你却似垂顾极深,破例优容,不是我这做兄长的说你,以后你该好好检点一些才对。”

  他一向对萧翎和蔼亲切,此刻却陡然摆起面孔来教训起萧翎。

  如是萧翎未知这百花山庄内情,不知自己处境危恶,定然抗言声辩,但此刻却是淡淡一笑,道:“见着大庄主时,小弟自当领责请罪。”

  周兆龙轻轻咳了一声,道:“江湖上风波险恶,有时候武功会全然无用,你涉世未深,阅历不丰,很难应付那险诈人心,此后最好不要单独在外面走动。”

  萧翎突觉一股怒火,由胸中冲了起来,道:“二庄主责备的是,但小弟别师下山,旨在回籍探亲,不想无意间得遇周兄,得承折节下交,又代为引见大庄主结作异姓兄弟,但锦衣玉食,却无法挡住小弟思亲之情,小弟想明日告别二位兄长,动身回籍。”

  周兆龙呆了一呆,道:“大哥对你寄望很高,只怕不会答应让你离开……”

  萧翎接道:“人生在世,孝道为先,如若二位兄长把我当作兄弟看待,定将大加赞赏兄弟这番孝心才是。”

  周兆龙轻叹一声,道:“见着大哥之时,你自己对他说吧!”放开大步,向前行去。

  片刻工夫,二人已到望花搂,但见全楼灯火通明,耀如白昼。萧翎一路留心查看,不见动静,也不知那中州双贾,是否已经来过。

  周兆龙带萧翎直登十三层楼,只见沈木风正凭窗而坐,观赏夜景,瞥见两人走了上来,侧身一笑,道:“二弟、三弟请坐。”

  萧翎随在周兆龙身后,看他毕恭毕敬的抱拳谢座,也只好跟着行了一礼。

  沈木风缓缓从衣袖中取出一幅画卷,笑道:“这玉仙子的画像,为兄已然瞧过,虽然是彩笔传神、活色生香,但也未如传言中动人,你好好的收存着吧!不要遗失了,而致无法对那金花夫人交待。”

  一向严肃的沈木风,此刻却大反常态,脸上泛现着难得一见的笑容,递过画像。

  萧翎接过画像,道:“小弟领罪来了。”

  沈木风笑道:“你做了什么错事?口气这般的严重。”

  萧翎怔了一怔,半晌答不出话,回顾了周兆龙一眼,道:“小弟私离了百花山庄……”

  沈木风笑接道:“你身为三庄主,自该是行动自如,何况我早已知晓同意,此事何罪之有,未免把大哥看的太古板了。”

  萧翎接道:“有劳大哥派遣一十二批人手,寻我下落,岂能无错……”

  沈木风摇摇手不让萧翎再接下去,道:“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已放心,这些小事,岂值谈论……”起身一笑,接道:“时光不早了,你们也该休息了……”

  萧翎急道:“小弟还有下情奉告。”

  沈木风又缓缓坐了下来,道:“什么事?只要为兄力所能及,无不答允。”

  萧翎道:“小弟学艺师门,久别高堂,思念亲情甚切,意欲回籍一行,探望双亲。”

  沈木风笑道:“为人子者,正当如此,不知兄弟想几时动身?”

  萧翎暗中查看沈木风的神情,一片和颜悦色,毫无不愉之情,当下接道:“小弟忽动思亲之情,归心似箭,恨不得插翅飞回,想明天就动身上路。”

  沈木风点头笑道:“明日中午时分,为兄的设筵为你送行。”

  萧翎道:“怎敢劳动大哥?”

  沈木风道:“为兄本该随你同行,拜望伯父母,但庄中正值多事之秋,不便远离,半日时间,已够小兄准备一份礼物了,下去休息去吧。”萧翎心中十分感动,暗道:似这般明事理、重情义的人,岂是大奸大恶?

  周兆龙当先起身,抱拳告别,萧翎也抱拳一礼,两人联袂下楼。

  刚刚出了望花楼,那满楼灯火,突然熄去。

  周兆龙低声说道:“大哥对三弟可谓是仁尽义至,爱护情切,三弟回籍见过双亲,最好能早些赶回,免得大哥怀念才是。”

  萧翎道:“这个待小弟见过双亲之后,才能作得主意……”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今夜咱们这百花山庄中,可有人来探窥过么?”

  周兆龙道:“没有,三弟何以有此一问?”

  萧翎灵机一动,道:“想那金花夫人约斗终南二侠,全由武当派而起,那武当派岂能坐视不管,或将派人来一探虚实。”

  周兆龙道:“言之有理……”略一停顿,又道:“为兄的不送你了。”

  萧翎道:“不敢有劳。”

  长揖而别,直回兰花精舍。

  只见玉兰、金兰相对坐在厅中等候,一见萧翎归来,齐齐起身迎了上去。

  玉兰长长吁一口气,道:“三爷终于回来了,找得我们好苦。”

  萧翎心惦中州双贾,答非所问的接道:“今夜中,可有人来窥探咱们这百花山庄么?”

  玉兰道:“奴婢随伴金花夫人,去找三爷,回来未曾闻得。”

  金兰接道:“奴婢一直守在厅中,未闻任何警讯。”

  萧翎心中奇道:这就怪了,以这百花山庄布设的严密,那中州双贾只要进入庄中,必被发现,何以庄中全无警讯传出,难道这两人口是心非,没有来此,或是行至半途知难而退。忖思之间,随手掀开垂帘,步入卧室。

  玉兰晃燃火折子,点起木台上的红烛,道:“三爷可要吃些东西?”

  萧翎挥手说道:“不用了,我要好好休息一下,你们也该去睡了。”

  金兰,玉兰相互望了一眼,欲言又止,缓缓退了出去。

  二婢去后,萧翎立时盘膝而坐,运气调息。

  他心中一直担忧着身上的存血,被人放出了很多,不知是否会影响到功力,运气一试,但觉血气畅通,直达四肢百骸,竟是毫无阻碍之感。

  要知毒手药王放萧翎身上血时,连番经人干扰,放血并不很多,但这等放血之事,在萧翎心中引起恐怖错觉,却是很大,心中一直想着身上之血,最少已被人放出一半。

  但觉真气升腾,直上十二重楼,渐渐的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待他从禅定中清醒过来,已是日光满窗,心中突然想起金花夫人和终南二侠比武之约,急忙一跃下榻,顾不得洗梳,大步向外奔去。

  只见玉兰、金兰劲装佩剑,早已站在厅外等候。

  萧翎急急问道:“金花夫人来过么?”

  玉兰道:“没有,二庄主倒是来过,请三爷去看比武,小婢见三爷入定未醒,没有叫他进来。”

  萧翎道:“去了多久了?”

  金兰道:“不足一个时辰。”

  萧翎急急说道:“那已经能够分出胜败生死……”举步奔行两步,忽然心中一动,回头望着玉兰道:“你刚才说的什么?”

  玉兰凄凉一笑,道:“妾婢没有让二庄主进去,唉!反正妾婢已经是将死之人了,二庄主生气也不要紧。”

  萧翎呆了一呆,道:“我越听越胡涂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玉兰举手拭一下脸上的泪痕,笑道:“金花夫人和终南二侠比武想已开始,三爷还是请先去瞧瞧吧!反正妾婢已经横下了心,大不了一个死字,千般苦刑、折磨,妾婢也不放在心上了!”

  萧翎望了二婢一眼,但见两人星目红肿,定然是经过一场大哭,轻轻叹息一声,道:“二庄主可是要强行闯进来么?”

  金兰道:“玉兰妹妹横剑拦阻,二庄主含愤带怒而去,如若他在大庄主面前说了玉兰妹妹的坏话,只怕……”

  玉兰摇摇头,不让金兰再说下去,道:“别耽误三爷去看比武,不要多说话啦。”

  萧翎道:“你们劲装佩剑,可是也准备去瞧瞧热闹么?”

  玉兰道:“妾婢们是何等低下的身份,岂有这等眼福。”

  金兰接道:“我们姊妹二人是在等候人来拘拿,万一三爷还未醒来,我们姊妹就准备抗拒那拘拿之人……”

  玉兰接道:“但此刻三爷已醒,咱们自是用不着再抗拒拘拿之命了。”

  萧翎星目眨动两下,道:“走!你们和我一起去看热闹去。”

  玉兰道:“妾婢们不去啦,三爷多多保重。”

  金兰接道:“三爷看过比武归来,也许妾婢们已不在兰花精舍中侍候了,这些时日中,三爷的食用之物,均有我姊妹亲自动手,如若我们姊妹不在了,三爷要留心食用之物。”

  萧翎点头应道:“我有些明白了,你们跟我去吧!”

  金兰道:“妾婢们非是不愿去,实是不能去,三爷自己去吧!”

  萧翎目中精芒一闪,道:“玉兰,你当真不怕死么?”

  玉兰道:“三爷君子之风,妾婢从未见过,今得有幸一见,死而何憾?”

  萧翎点点头,转眼望着金兰说道:“你怕不怕死?”

  金兰道:“妾婢纵不愿死,也是有所不能,但得三爷无恙,妾婢死亦甘心了。”

  萧翎道:“你们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跟我去瞧瞧热闹吧!”

  二婢齐齐说道:“我等虽不畏死,但却不愿连累三爷!”

  萧翎淡淡一笑,道:“我不怕,你们跟我走吧!”

  二婢齐流下泪来,跪了下去;道:“三爷的大仁大勇,妾婢姊妹感激不尽,但求三爷切不可正面抗拒大庄主令谕……”

  萧翎接道:“你不用再多说了,我会自作主意,起来走吧!”伸手扶起二婢。

  金兰擦拭一下目中泪水,道:“妹妹,三爷既然坚持要我们去,咱们就答应了吧!横竖是死,还怕什么?”

  玉兰道:“好吧!咱们在未死之前,还可助三爷一臂之力。”

  萧翎笑道:“你们擦干眼泪,别要旁人误认我欺侮了你们。”

  二婢相视一笑,举起衣袖,拭去脸上泪痕,随在萧翎身后,疾奔而去。

  日升三竿,阳光普照。百花山庄三里外,一片草地上,正展开着一场凶猛绝伦的恶斗。

  萧翎行至现场,立时心神一震。

  只见那终南双侠中的老二邓一雷,仰身僵卧在一株柳树下,似是受伤很重,云阳子、展叶青,满脸悲愤之色,分守在邓一雷的身侧,尤以那展叶青,一双星目中直似要喷出火来一般,眼角已裂,鲜血汨汨而下。

  周兆龙仍然穿着一身华衣,背负双手,和宇文寒涛并肩而立,在两人身后,站了四个佩剑的少年。

  四个少年衣着很怪,两个身穿耀眼刺目的大红衣服,两个却穿着一般的白衫,穿白衣的脸色惨白,不见一点血色,穿红衣的却满脸红光,赤如朝霞。

  玉兰瞧了那四人一眼,脸色忽变,低声对萧翎说:“三爷,瞧到那四个人了么?两人身着白衣,两个身着红衫。”

  萧翎道:“瞧到了怎么样?”

  玉兰道:“那就是大庄主的八大血影化身,竟然来了四个,这一战武当派败定了,纵然能胜得金花夫人,也是将全军覆没……”忽见周兆龙回过头来,赶忙住口不言。

  周兆龙见二婢和萧翎同来,似是大感意外,怔了一怔,才抬手对萧翎道:“三弟快些过来。”

  萧翎加快脚步,走了过去,立时被场中的激烈搏斗,吸引住了心神,无暇旁顾。

  只见那葛天仪手中、一柄铁骨折扇,上下翻飞,忽合忽张,变化多端,忽而红光闪动,忽而又黑影飘飞,着着都指向金花夫人的要害大穴。

  原来葛天仪风火折扇,一面赤红,一面墨黑,挥展之间,色影变幻不定。

  金花夫人手中的兵刃,更是奇特至极,左手是一个摇须舞爪的大蜈蚣,右手是一条全身红磷闪闪的怪蛇,那红蛇只不过有大指粗细,但却有三四尺长,蛇身盘绕金花夫人的右臂,蛇头随着她拒敌攻守之势,忽伸忽缩。

  萧翎只瞧得楞了一楞,道:“用蛇虫当兵刃和人动手,当真是匪夷所思!”

  周兆龙道:“二弟晚来了一步,少看了一场热闹的恶战。”

  萧翎道:“那邓一雷可是伤在金花夫人毒蛇之下么?”

  宇文寒涛接口说道:“那邓一雷自负拳掌无敌,第一阵未动兵刃,赤手相搏……”

  萧翎接道:“怎么?那邓一雷可是伤在金花夫人的掌下?”

  宇文寒涛道:“不错,邓一雷自负拳掌上的功夫,天下无双,却不料栽倒在拳掌上,终南二侠一世英名,恐怕尽都要毁在这一战之上了。”

  萧翎细看那金花夫人的拳路,果然诡奇、毒辣,兼而有之,心中暗暗忖道:这女人不但能够善役百毒,武功竟也如此了得,如若能当真的和那沈木风推心置腹,开诚相见,连手结盟,不唯在中原武林道上,掀起一场滔天的风波……。

  只听宇文寒涛说道:“三庄主武功高强,不难预见胜负,不知是否已看出这场比试的优劣之势?”

  萧翎留心看去,但见两人正打的难解难分,攻拒之间,更见凌厉,招术变化各极佳妙,一时之间,实叫人难以预窥胜负。当下说道:“目下之战,两人还是半斤八两之局,二三十招内,还难分出胜败,以在下的看法,胜负之分,至少还要在斗过百招以后,才可预测,宇文兄如是别有高见,兄弟愿洗耳恭听。”

  宇文寒涛道:“在下之见,这一战当仍归金花夫人取胜,而且不出百招。”

  萧翎道:“这个何以见得?”

  宇文寒涛低声道:“葛天仪复仇心急,一上手就全力抢攻,凌厉有余,沉稳不足,犯了武家大忌,尤其对付金花夫人这等人物,更是自求速败……”

  萧翎暗暗忖道:这话不无道理,口中却说道:“葛天仪攻势虽猛,但门户闭守紧严,只怕事情未必如宇文兄的预料。”

  宇文寒涛道:“金花夫人的武功、招术,全走的奇诡路子,手中兵刃,更是绝毒活动之物,伸缩之间,长短随心,可补招数变化的不足,葛天仪若是全采守势,或者可多支持一些时间。”

  这几句话的声音甚高,全场中人人可闻。

  这等不相上下的一流高手相搏,是最忌分心神,葛天仪听人指出了自己的缺点,打法忽然一变,由凌厉的猛攻,改采守势。

  就在葛天仪变法一缓之际,金花夫人突然诡奇绝伦的攻出两招,迫使葛天仪退后了两步。

  金花夫人一招占得优势,右手紧接着又疾攻了一招,手中的红蛇,也随手长身,暴出一尺,红信伸缩,点向葛天仪的面颊。

  葛天仪手中折扇,已被金花夫人左手中的蜈蚣封住,一时间想收同封架,实非可能,匆忙之间,仰身向后倒卧!脚底用力,一个大翻身,跃退避开五尺。

  萧翎江湖阅历虽然不丰,但他已兼得三位奇人之长,庄山贝胸中所知,更是包罗万象,各门各家的武功,长短优劣,临敌制机的正奇变化,都曾详细的告诉过他,一见葛天仪失去先机,反受制于敌,顿时恍然大悟,这宇文寒涛有意的使葛天仪弃长用短,一时情急,忘其所以的高声说道:“这倒也未必见得,如若那葛天仪强攻代守,至多是一个两败俱伤之局。”

  莫天仪连失先机,败象已呈,萧翎几句话,登时激起他豪壮之气,折扇“腕底翻云”,呼的一声,由下面直撬而上,左手施出嵩阳大九式擒孳手法的一招“分水搏龙”,不待身子站稳,两招齐齐攻出。

  金花夫人胜算在握,欺身而进,却不料葛天仪竟然在间不容发中,突然反击。

  但见两条人影一合乍分,彼此都向后跃退五尺。

  金花夫人左肩上鲜血透衣,点点滴下,葛天仪面色惨白,左手上无名指已粗肿了一倍。

  显然,在这电火石火的交接一击中,双方都负了伤。

  金花夫人强忍左肩疼痛,冷笑一声,道:“你被我赤练蛇咬了一口,不论你内功如何精深,也难排除剧毒,两个时辰内必死无疑。”

  葛天仪道:“我这风火扇中,藏有一十二枚毒针,本来早已弃之不用,但对妳这等恶毒人物,用之也无损阴德,我折扇扫中妳左肩之时,十二枚毒针一齐发出,十二个时辰内,随行血攻入心脏,纵是倾尽天下名医,也难使妳活过十二个时辰。”

  宇文寒涛回头望了萧翎一眼,冷冷说道:“如非三庄主一句话,此刻那葛天仪恐怕早已伤在夫人的毒蛇口中,也不致造成这两败俱伤的惨局了!”

  萧翎心念一转,冷冷答道:“不是你出言激我,咱们两个人都不出口,他们现在仍然在动手相搏,胜负未分。”

  宇文寒涛怒道:“三庄主是有意帮别人?”

  萧翎道:“彼此开口,难免有意气之争!”

  忽听一声长啸,展叶青仗剑奔出,高声说道:“宇文寒涛,这场惨局,追根究柢,你应该是罪魁祸首,岂能彻身事外,在下久闻璇玑庐主人之名,才兼文武,愿今日一会高人。”

  他在极端的悲忿之中,仍是保持着泱泱大度,口无恶言。

  宇文寒涛虽然老奸巨猾,但盛名所累,实难置之不理,只好说道:“展少侠武当门下杰出之才,兄弟得能拜领教益,何幸如之。”提起描金箱子,大步而出。

  萧翎突然一声喝道:“住手。”大踏步直入场中。

  宇文寒涛只道他要代自己出手,心中大喜,暗道:这小子武功不弱,让他和展叶青拼个同归于尽,自是最好不过,当下说道:“三庄主如愿一试武当剑术,兄弟只好相让了!”

  萧翎不理宇文寒涛,目光凝注在展叶青脸上道:“阁下如想找人打架,请过片刻不迟。”

  展叶青弹剑说道:“今日之局,不死不休,展叶青愿先聆高见。”

  他误认萧翎挑战而来,自是不甘示弱。

  萧翎目光转动,瞧了葛天仪和金花夫人一眼,道:“武学一道,渊博流长,各门各派,都有绝技,但谁也不能说世无敌手,今日之战,在场之人,都是亲目所见,葛天仪金花夫人两败俱伤,当可证在下之言,并非是信口开河,惨局既成,救人要紧,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云阳子道袍飘飘,急步而出,说道:“三庄主言之有理,但不知如何一个救治之法?”

  萧翎转目望着金花夫人,道:“夫人那赤练蛇毒,想必早配有解救丹药。”

  金花夫人惨烈一笑,道:“小兄弟,你当真要救他性命么?”

  萧翎道:“也要救妳,如若妳信得过我,那就请把解救赤练蛇毒的药丸给我。”

  金花夫人略一犹豫,探手入怀,取出了一粒墨色丹丸,递了过去。

  萧翎接过药丸,目光转注到葛天仪的身上,道:“请问葛大侠那风火扇中藏的毒针,可有疗救之策么?”

  葛天仪答非所问的接道:“终南二兄弟生死与共,在下的那位兄弟,伤势奇重,生机渺茫,葛天仪身为长兄,岂忍独生。”

  萧翎一皱眉头,道:“葛大侠之意,是决心要和金花夫人,同归于尽了?”

  葛天仪道:“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萧翎星目中神光一闪,道:“如若在下答应相救邓二侠,那葛大侠是否愿意为金花夫人疗治毒针之伤。”

  葛天仪道:“果能如此,在下自无不允之理。”

  萧翎点头说道:“只要他不是受的毒伤,在下自有疗治之策。”伸手把金花夫人手中的药丸,递了过去,道:“你身上的蛇毒,发作较快,先请服下此丹。”

  宇文寒涛回顾了周兆龙一眼,低声说道:“周兄,令弟吃里扒外,世间那有先替敌人疗好毒伤,再设法救助自己的人,如若那葛天仪事后反悔,不肯为金花夫人疗治毒针之伤,那咱们岂不是吃亏太大了么?周兄何以竟袖手不管……”

  只见葛天仪身子一动,缓步向金花夫人走了过去,道:“我那扇中毒针,随行血流动,如若时间稍久,即难有救治之策,你如想保得性命,先行闭着左肩四周的穴道,阻止那毒针流行。”

  金花夫人依言施为,运气闭住了左肩四周的穴道。

  葛天仪同顾了萧翎一眼,取出一块马蹄形的磁铁,道:“先要她把毒针吸取出来,然后再服我独门解药。”

  萧翎接过磁铁,道:“葛大侠也请服下这粒丹丸,免得蛇毒加重。”

  葛天仪接过丹丸,一口吞,萧翎却突然暗发指力,点了葛天仪的哑穴,伸出手去,扶住了葛天仪,笑道:“葛大侠请就原地坐下,运气调息,也好使身上蛇毒早日消去。”手指藉势暗弹,连点葛天仪双腿、双臂上四处穴道。

  表面之上瞧去,葛天仪闭目寂然而坐,似在运气调息,但事实上,他身上数处要穴被点,已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萧翎放好了葛天仪,又缓步走近了金花夫人道:“夫人请用这磁铁,吸出伤处毒针。”

  金花夫人虽冷酷险恶,但面对着生死大事,已不复平日的冷傲,伸手接过磁铁,撕开伤处衣服,果然吸出了五枚毒针。

  宇文寒涛突然大步行了过来,道:“夫人身上是否当真的有毒针?”

  萧翎用手取同磁铁,藉势也点了金花夫人两处要穴。

  展叶青突然一弹真剑,疾奔了过,来道:“宇文寒涛,你如想借用机会施展手脚,那可是打错了主意。”

  宇文寒涛先行一呆,人已到了金花夫人身边,伸手一把疾向金花夫人推去。

  萧翎早已留神着他的举动,右手突然一翻,一招“天外来云”拍了过去。

  宇文寒涛疾快的缩回右手,还未来得及还手,萧翎第二掌又自攻到。

  那南逸公连环闪电掌法,以发招快速扬名于世,萧翎一掌占了先机,宇文寒涛已全无还手之能,但见掌影重起,倏忽之间,已连发八掌,迫的宇文寒涛连退了三步。

  宇文寒涛生平经过了无数的大风大浪,会过了无数的高人,但却从未遇上过这等快速的掌势,不禁心头骇然,暗道:这小子不知从何处学得了这般快速的掌法,当真是有如长江大河一般,叫人有目不暇接之感,心中对萧翎又多了一分畏惧。

  萧翎心中早有计较,迫退了宇文寒涛后,突然同手一掌,攻向了展叶青。

  展叶青长剑一圈,横截萧翎的右腕,萧翎一挫腕,收同掌势,人却反向展叶青欺进了一步,跟着第二掌又拍了过去。

  那周兆龙眼看萧翎忽向宇文寒涛发掌迫攻,心中又惊又急,正待出言喝问,萧翎又忽然翻身向展叶青攻了过去。

  萧翎掌法的快速,有如惊电奔雷一般,展叶青还了两剑,萧翎已攻出了一十三掌,迫的展叶青退后了两步。

  这情势,不但使展叶青暗暗震惊,连云阳子也有些愕然震动了。

  短短片刻工夫敌我双方之间,都已对萧翎有了一番新的估价。

  萧翎在抢尽先机的快速迫攻中,突然收掌向后跃退了两步,道:“咱们如若再打下去,或将耽误了两人性命,贵派如若能信得在下,阁下就退后去吧!”

  展叶青暗道:他本已胜算在握,但却故意替我留了颜面,当下收长剑,道:“看阁下也不像言而无信的人,在下拭目以观。”缓步退了回去。

  萧翎左右回顾了一眼,道:“双方都请退到一丈外。”

  场中之人,都不知萧翎在要的什么把戏,但都依言向后退去。

  萧翎突然扶起了葛天仪,放在金花夫人身旁,自己也在中间坐下,左右双手,同时伸出来,拍了两人臂上穴道,低声说道:“你们两人的双腿,和肋间的‘京门’要穴都已被我独门手法所点中,谁也无法移动身子,站起来逃走,但你们功力并未失去,伸手之间,都可击中对方要害,如是两位当真想死,此刻互相出手一番,立时将同归于尽。”

  他停下手来,扫掠了两人一眼,接道:“两位既不愿出手,足见并无深仇大恨,非得你死我活不可,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两位素昧生平,毫无怨恨可言,江湖上是非险恶,都是私心太重,名心太盛,一两句意气之言,拔刀而起,拼个你死我活,如若都能平下心来,让人一步,武林中岂不是风平浪静……”

  语声微微一顿,严肃的接道:“葛大侠你已服下药物,如果伤势觉好转,那就点一下头,如果那药丸无效,伤势恶化,就请摇一下头。”

  葛天仪和金花夫人,都有着说不出的感慨,不知是恨是愧,但情势所迫,反抗无能,只好听凭摆布了,葛天仪沉吟良久,缓缓点了下头。

  萧翎道:“那药物既是真的,那就请取出你自己的解药来吧!”

  葛天仪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玉瓶,放在地上,伸出三个指头。

  原来金花夫人和葛天仪,都被点了哑穴,无法开口说话。

  萧翎取出玉瓶,道:“可是要连服三粒丹药么?”

  葛天仪又点了点头。

  萧翎拔开瓶塞,倒出三粒丹丸,交到那金花夫人手中,道:“好!妳服下去吧!妳虽是可役百毒,但也未能尽解天下毒性。”

  金花夫人想到生死大事,只好吃了下去。

  萧翎合上瓶塞,把玉瓶交还给葛天仪,回目望着金花夫人,道:“邓二侠是否也中了毒?”

  金花夫人摇了摇头,萧翎又道:“那是掌力震伤的了。”金花夫人又点了点头。

  萧翎两手齐出,拍活了两人哑穴,道:“现在两位都可以说话了。”

  金花夫人目中暴射出两道奇光,凝注在萧翎的脸上,缓缓说道:“那周二庄主,就在身后,你今日所作所为尽入他目,回庄之后,难免要告诉那沈木风了!”

  萧翎苦笑一下,道:“我初入往湖,毫无阅历,一步失错,悔恨已迟,我虽不耻大庄主的作为,但他终是我结盟大哥……唉!……”长叹一声,黯然住口。

  葛天仪接口说:“沈木风十余年前,在武林中亦曾掀起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杀劫,闹得血腥遍地,触犯了众怒,由少林掌门人亲率十八高僧,布下了罗汉阵,把他困入阵中,但其人却有着过人之能,虽然身受重伤,却被他逃出阵去,想不到十年后,他竟又重出江湖了……”

  萧翎探手入怀,摸出一粒灵丹,接道:“这粒丹丸,乃在下一位恩师所赠,功效奇大,可以起死回生,只要令弟中的掌力无毒,不难使他恢复。”把灵丹交入葛天仪手中,顺势拍活他双腿上的穴道。

  葛天仪道:“大恩不言谢,咱们终南两兄弟,有生之年必然记着此事。”站起身子,举步而去。

  只见他和云阳子展叶青低言数语,一齐转身而去。

  金花夫人道:“小兄弟,别人都走了你还不解开我的穴道?”

  萧翎伸手拍活了金花夫人穴道,说道:“承你垂青相顾,在下是感激不尽,但愿夫人从今之后,稍减几分恶行,多作些造福武林的善事……”

  金花夫人站起身来,嫣然一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今日亏你救了我的性命,但也受尽了你的摆布,今后真不知该把你视作敌人?还是朋友?”

  萧翎道:“是敌是友,全凭夫人一念。”

  金花夫人笑道:“你这一点年纪,却是大有一代雄主的气度,可惜却不是沈木风一路中人,如若我推想的不错,你们兄弟两人,日后定将是一个彼此相残之局!”

  这时,周兆龙和宇文寒涛,齐齐奔了过来,萧翎只好忍上欲待出口之言。

  宇文寒涛道:“夫人伤势好了么?”

  金花夫人道:“多劳挂怀。”转身急步而去。

  周兆龙回目望了萧翎一眼,道:“你救了葛天仪?……”

  萧翎接道:“也救了金花夫人!”

  周兆龙道:“大哥如若知道了,只怕……”他似是觉出失言,赶忙住口不说。

  萧翎道:“不劳二哥费心,大哥如若怪下罪来,自有小弟担待。”

  周兆龙瞧了远远站着的金兰、玉兰一眼,道:“这两个丫头的胆子不小,竟然也敢跑来此地瞧热闹来了!”

  萧翎道:“此乃小弟迫逼她们而来,用不着怪她们了。”

  周兆龙道:“三弟到此不久,庄中甚多规矩,尚不熟悉,但这两个丫头,却是明知故犯了!”

  萧翎目光一转,打量一下周兆龙身后的两个穿着红衣,和两个穿着白衣的人,只见穿红衣的脸上愈红,穿白衣的脸上愈白,不禁提高了警觉之心,暗道:这四人面目之间,毫无表情,看上去有如木偶僵尸一般,口里却笑对周兆龙,道:“大哥既然把这两人拨作小弟贴身之婢,她们自是不敢违背小弟之命,二哥如若怪罪,那就请责骂小弟一顿吧!”

  周兆龙呆了一呆,道:“此事我也难作主意,等候大哥处理吧……”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既是三弟迫令她们而来,我想大哥或不致怪罪她们。”探手自怀中摸出一面红色的小旗,举手一挥,那四个并肩而立,僵尸一般的怪人,突然转身而去。

  四人的动作奇怪,一跃数丈,人影闪了几闪,已走的踪迹全无。

  萧翎眼看着四人急奔而去的身法,心中暗暗吃惊道:好佳妙的轻功,好快速的身法!

  这时,武当派中的人,早已扶着终南二侠走去,宇文寒涛也紧随着金花夫人走的人影不见,场中只余下了周兆龙和萧翎,以及遥站两三丈外的,玉兰、金兰。

  周兆龙缓缓收起手中的红色小旗,道:“咱们也该回去了。”举步向前行去。

  萧翎快行两步,紧追在周兆龙身后,道:“二哥,小弟心中有些不解之事,不知是当问不当问?”

  周兆龙回目瞪了萧翎一阵,笑道:“三弟心中的疑问,可是那刚走了的四个人么?”

  萧翎道:“不错,那四个人可是咱们百花山庄中弟子?”

  周兆龙沉吟了一阵,道:“他们的身份实很特殊,也可以算是咱们庄中的弟子,但也不能算是庄中弟子。”

  萧翎道:“你这般一说,小弟听得更胡涂了。”

  周兆龙道:“明白点说吧!他们是大哥一手调理出来的人,但名份上和大哥并没师徒之份。”

  萧翎摇摇头道:“我仍是听不明白!”

  周兆龙淡淡一笑,道:“其实为兄的也不尽解内情,三弟如想详知内幕,不妨问问大哥。”

  萧翎道:“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二哥既是不知,也就算了,些许小事,用不着再去问大哥了。”

  周兆龙道:“天色不早了,中午时分大庄主还要为三弟饯行,我这作兄长的,也该替你准备行礼物了。”

  萧翎道:“自己兄弟,用不着这般多费心了。”

  周兆龙笑道:“礼不可缺。”突然放开脚步奔行。

  金兰、玉兰,紧随二人身后,进了百花山庄。

  萧翎想到动身在即,也该收整一下衣物,直奔向兰花精舍。

  他迅快的,收拾了简单的衣服,又回首望去,只见二婢并肩站在卧室门外。

  如在平常之日,二婢早已替他张罗面水、点心,但此刻却一反常态,佩剑未解,劲装未卸。

  但见二婢齐齐跪了下去,道:“妾婢叩祝三爷一路顺风。”拜罢起身,联袂而去。

  萧翎望着二婢的背影,暗暗忖道:我去之后,这二婢必将受尽折磨,不如带她们离开此地,再让她们远走高飞,心中定了主意,但却未唤过二婢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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