篷车奔行在大道上,荡起了两道滚滚的尘烟。

  马蹄声得得可闻,似是那急来的快马,已然追到了篷车后面。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惨叫,混入了辘辘的轮声之中,金兰不用回头张望,已知是沈木风出手伤了那追近马车的人,听那惨叫之声凄厉短促,那人纵然不立刻死亡,恐也难保得活命。她暗暗叹息一声,忖道:那些人对百花山庄,已然恨入刺骨,对三爷的误会,已然够深了,大庄主隐身车中,施放暗器伤了这些紧迫不舍的武林人物,这笔帐,岂不是都记到了萧三爷的身上,日后萧翎纵有苏秦之舌,也是难以解说的清楚,这手段当真是毒辣的很,如若萧三爷被武林各大门派,连手迫得天下无立足之处,只有投效百花山庄一途,甘心受他之命……

  她愈想愈觉不错,不禁由心底泛升起一股怒火,当下扬鞭催马,篷车速度突然加快,疾如流星般,飞驰在官道上。

  只听车帘内传出沈木风沙哑、冷漠的声音,道:“金兰,走慢一点。”

  金兰心中虽然将沈木风恨入刺骨,但她一见沈木风或是听得了沈木风的声音,心中蕴藏着的反抗意识,便立时消失。是以,听得沈木风呼喝之声,竟是不能自禁,一收缰绳,马车果然缓了下来。

  但闻得蹄声,紧逼车后,紧随着又是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叫传来。

  金兰心中一阵跳动,忖道:萧三爷的头上,又记下了一笔血债。

  马车继续奔走在官道上,不时由车后传过来惊心的惨叫。

  金兰暗暗的数算那惨叫声,共有九次之多,九笔血的仇恨,记到了萧翎的身上。

  突然篷车中传出沈木风的声音,道:“停车。”

  金兰一收缰绳,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车帘起处,走出来沈木风那高大微驼的身躯,举起巨灵般的手掌,轻轻在金兰肩上扳了一下,笑着说道:“兰儿,萧三爷待你好么?”

  他脸上带着祥和的微笑,这极难一见的笑容,留给了金兰难以忘去的印象,她记得被那沈木风夺去童贞的一夜,也见过他这般平和的笑容。

  金兰对那平和的笑容,有着深恶痛绝的感觉,缓缓垂下头去,说道:“萧三爷人间祥麟,那里会看上奴婢,纵有好感,也只是对奴婢们一点怜惜而已。”

  沈木风道:“他指名要带你和玉兰,岂能说全无好感,只要你好好的侍候三爷,日后我定当成全你们。”

  金兰道:“奴妾残花败柳,怎敢出此妄想。”

  沈木风道:“日久情生,你终日和他厮守在一起,日久天长,自然会获他喜爱……”语声微微一顿。笑容尽敛,声音也变的十分严厉,接道:“萧三爷醒来之后,不许告诉他刚才的事,也不许提我来过此处……”

  金兰吃了一惊,急道:“你可是在三爷身上下了毒……”

  沈木风淡然一笑,道:“你可是很喜欢萧三爷么?”

  金兰道:“三爷对待奴婢们和蔼亲切……”

  沈木风脸色一沉,接道:“只要你能完成我交付给你的事情,日后我定会要萧三爷收你为妾,如是你胆敢背叛于我,那滋味如何,不用我说,量你心中有数……”

  他长长吁一口气,道:“此刻,三爷已遍地仇踪,不用我在他身上下毒,他已难应付那追索血债的武林人物,今后他只有重回百花山庄一途,个中利害得失,一目了然,你好好的想想吧,我要走了。”

  金兰紧接说道:“大庄主请留驾片刻,奴婢还有请示之言。”

  沈木风道:“什么事?”

  金兰道:“玉兰姐姐,和那唐三姑服下的化骨毒丹,时限已然将届,大庄主就慈悲慈悲,赐给她们二粒延缓毒性发作的解药吧!”

  沈木风道:“如果我给了她两人解药,三庄主清醒之后,质问此事,你拿何言答对……”

  金兰道:“这个奴婢……”

  沈木风接道:“此事我已有了安排,不用你多费心了,上车赶路去吧!”

  金兰那里还敢多口,纵身跃上马车,挥动长鞭,马车疾向前面驰去。

  一口气奔行七八里路,才收缰停了下来,但她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回头看去,沈木风早已是不见踪影,才启开车帘,进入车中。

  只见萧翎仰卧车中,紧闭双目,伤口处敷有药物,流血已止。

  金兰缓缓伸出手去,施展推宫过穴手法。在萧翎身上推拿一阵,果然找出了几处被点的穴道。

  那沈木风故意要金兰解开萧翎的穴道,是以下手甚轻,推拿片刻,萧翎的穴道已解。

  但闻萧翎轻轻叹息一声,缓缓睁开双民望了金兰一眼,又望望伤口处敷的药物,说道:“是你替我敷的药么?”

  金兰只好点头应道:“妾婢看三爷流血不止,擅自作主替三爷敷了药物。”

  萧翎挺身坐了起来,道:“谢谢你啦……”回顾了唐三姑和玉兰一眼,道:“唉!如若不是她们两人服有化骨毒丹,咱们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冲出重围,也用不着伤那些人了。”

  金兰道:“三爷不用多想了,好好的养息一下吧!”

  萧翎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大之事,急急问道:“我不支晕倒之后,那些人就没有追赶咱们么?”

  金兰道:“妾婢抱三爷上了马车,立时狂奔赶路,是不是有人追来,妾婢就不清楚了。”

  她心中有鬼,说话时粉颈低垂,一直不敢抬头。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就是了,唉!他们心怀怨恨而来,激怒虽是难免,但那等咄咄逼人,不问皂白的神态,实叫人有些难以忍耐。”

  金兰道:“三爷也不用生气,江湖上原就是个是非圈子,置身此中,难免要被恩怨牵缠。”

  萧翎道:“话虽如此,但他们也该问个明白才是。”

  金兰道:“他们满腔仇恨而来,已是很难自制,再见到证物,自然理性早失,不问皂白了。”

  萧翎道:“这话不错,细细的想上一想,也是难怪他们……”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大庄主把这些和人结仇的铁证,当作礼物放在马车之中,岂不是存心陷害我么?好叫我有口也无法分辩清楚,这办法当真是毒辣的很。”

  金兰轻轻的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萧翎仰脸望着车篷,自言自语地接道:“我萧翎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百花山庄的事,他们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呢……”

  金兰黯然接道:“三爷虽然武功高强,但也不能和天下武林人物为敌,该想一个法子,解说一下才好。”

  萧翎道:“铁案如山,证物齐全,要我如何一个解说法呢?”

  金兰道:“那位枯木大师,颇能了解三爷处境,三爷最好能和他商议商议。”

  萧翎道:“我有两位兄弟,可惜不在此地,这两人声望地位,都足以担当此事。”

  金兰道:“三爷恕妾婢多口,不知你那两位兄弟是何许人物?”

  萧翎道:“中州双贾……”

  金兰失声惊叫道:“中州双贾,亦似听人说过……”

  萧翎道:“这两人武功高强,而且阅历丰富,江湖上宵小诡谋,都无法逃出两人的法眼,只可惜两人不在此地。”

  金兰沉吟了一阵,道:“三爷有着这样两个帮手,应该早些寻着他们才对。”

  萧翎道:“如何一个寻法呢?天涯辽阔,人海茫茫,事先又未有约好……”

  金兰接道:“不知三爷和那中州双贾可有约定的暗记么?”

  萧翎精神一振,道:“有啊,不是你提起来,我倒是忘去了。”

  金兰道:“那就好了,三爷沿途留下暗记,指示行踪,要那中州双贾赶来相会就是。”

  萧翎脸上的欢愉之色,突然消去,叹道:“如是两人不从此地经过,留下暗记,也是枉然了。”

  金兰道:“只要中州双贾门下弟子能够看到,定然可转告两人。”

  萧翎道:“可惜两人没有弟子。”

  金兰道:“事已至此,三爷也不用太过忧苦,中州双贾名头甚大,纵然没有弟子,亦必在江湖上布有眼线,能够识别暗记。”

  萧翎道:“好吧,不论那中州双贾能否瞧到暗记追来,此事总算聊胜于无,你驰车赶路时,当心一些,凡是岔道路口,就停下车来,告诉我留下暗记就是。”

  金兰应了一声,不敢回过头来,只因她心中矛盾异常,不知是否该把沈木风到此之事,告诉萧翎,生恐萧翎瞧出了自己的心中有事,不敢和萧翎相对而视。

  马车奔行的大道上,辘辘轮声,荡起了两道滚滚烟尘。

  金兰强自打起精神,留神着四下景物,只见大道岔处,马车正行在一座十字路口,赶忙收缰停下马车,说道:“三爷,这一处十字路口,似是行人必经之道,请三爷下车来留下暗记。”

  萧翎昔年被困那绝崖峭壁之下,生食了数千颗千年石菌,使他先天柔弱的体质,大为增强,虽然失血甚多,但经过在车上一阵调息之后,竟然大部复元,一掀车帘,跃了出去。

  金兰呆了一呆,道:“三爷,你……你的伤势全好了么?”

  萧翎似也未料到,自己的伤势复原的那么神速,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我好了,你的伤势轻些了么?”

  他和金兰经过一番合力御敌的恶战之后,不知不觉间生出一份关怀情义。

  金兰喜上眉梢,嘴角间泛升起一缕宽慰的笑意,道:“多谢三爷挂怀,妾婢伤势轻多了。”

  萧翎道:“那很好,你要好好的调息伤势,我要传你几招剑式,日后和人动手时,就不致轻易受伤了。”

  金兰嫣然一笑道:“奴婢死不足惜,但望三爷要好好保重。”

  萧翎道:“前程茫茫,日后仗凭之处正多。”直身行去,在岔道口处,留下了暗记。

  金兰口虽未言,双目却不住的四面张望,生恐此时有人追到,又将难免一场溅血惨局。

  萧翎划好暗记,幸喜还无人追到。

  萧翎登上马车,还未坐好,金兰已扬鞭抖缰疾驰而行。

  萧翎骤不及防,身子斜斜倒了下去,刚好撞入了玉兰的怀中。

  只见玉兰娇躯微微侧了一下,口中高呼一声:“好疼啊!”

  萧翎吃了一惊,挺身坐起,暗道:看来那化骨毒丹,不但可使人慢慢中毒死去,更可怕的还是服用人立刻失去了武功,以玉兰武功而言,我这无意的撞她一下,绝然不致失声呼疼……

  忖思之间,忽听玉兰尖叫一声,满车滚动起来。

  萧翎心头大震,凝目望去,只见玉兰全身肌肉,都似在开始收缩,声声尖叫,刺耳惊心。

  奔行的马车,陡然停了下来,软帘启动,金兰一跃而入,看玉兰满车滚动的神态,登时花容失色,黯然流泪。

  萧翎惊震的心神,逐渐平复下来,右手疾伸,连点了玉兰三处穴道。

  玉兰那惊心动魄的尖叫声,停了下来,滚动的身躯,也暂时静止不动,但脸上痛苦的神情,却是更见凄厉。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好厉害的化骨毒丹。”

  金兰回目望了唐三姑一眼,只见她端然而坐,神情十分平静,毫无毒性的痛苦,心中大为奇怪,说道:“两人都服了化骨毒丹,怎的只有玉兰姊姊一人发作,这唐三姑却没有事情。”

  萧翎凝目思索片刻,道:“是啦!如以药性计算,两人都还未到发作的时间,只是全身受不得一点撞击伤害,略受损伤,立时将促使药性提前发作,我刚才无意中撞了玉兰,才引她毒性早发。”

  金兰泪如泉涌,缓缓伸手,摸出一方白绢,拂拭着玉兰脸上的汗水。

  原来那玉兰虽彼萧翎点了数处大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缩筋之苦,并未消失,只疼得香汗淋漓。

  金兰一咬王牙,伸手又点了玉兰的晕穴,缓缓对萧翎说道:“三爷,贱婢实是该死,愿听三爷的责罚。”

  萧翎怔了一怔道:“金兰,你这话是何用心?”

  金兰道:“贱妾心中还存有一件隐秘,未曾告诉三爷。”

  萧翎淡然一笑,道:“什么隐秘?”

  金兰道:“大庄主来过了……”

  萧翎心头一震,道:“什么?大庄主来过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金兰道:“那时三爷因失血过多,疲劳过甚,晕过未醒……”

  萧翎低头望了伤处一眼,道:“我这伤口上的敷药,可是大庄主为我敷的么?”

  金兰黯然说道:“大庄主把三爷扶入了马车之中,替三爷敷上了药物,但也替三爷结下了无数的大仇血债。”

  萧翎奇道:“结下了什么深仇?”

  金兰道:“大庄主隐身在车篷之中,不知施用的什么武功,连伤了九个迫近马车的武林人……”

  萧翎接道:“你都看到了么?”

  金兰道:“妾婢虽未看到,但听到了那惨叫之声,共有九人。伤的定是九个人了。”

  萧翎道:“不知他们伤的如何?”

  金兰道:“听那惨叫之声的短促凄厉;只怕那些人难以再活了。”

  萧翎双目中暴射出冷厉的寒芒,怒声说道:“大庄主那里去了?”

  金兰道:“大庄主连伤了追兵之后,喝令妾婢停车,再三警告妾婢,不得把他到此之事,说给三爷知道,然后飘然而去……”

  萧翎缓缓接道:“我怎的一点都不知道呢?”

  金兰道:“大庄主扶三爷上车之时,顺手点了三爷几处穴道,三爷自然是不知道了。”

  萧翎道:“可是你推活了我的穴道么?”

  金兰点头说道:“这辆篷车,已然成了江湖间仇恨和凶残的标志,咱们如若乘此车赶路,不知要招惹多少麻烦……”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接道:“我知道你想要弃车而行,以避人耳目,逃过拦劫……”

  金兰接道:“三爷虽然是勇武过人,但身受重伤未愈,岂能和众多武林高手为敌,妾婢之意,不如先避敌势,待伤势痊愈之后再……”

  萧翎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此事关系太大,我们如易装弃车而逃,或可避开人们的耳目和追踪铁蹄,但此后只怕永难解说清楚了!”

  金兰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目下的误会,恐已非三爷口舌所能解释,妾婢之意只是暂避敌锋,日后再行设法……”

  萧翎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做事为人,岂可畏首畏尾,何况,玉兰和唐姑娘服用的化骨毒丹,毒性发作在即,如若咱们弃车易装而走,纵然能避开天下英雄耳目,也将使百花山庄送药之人,找不到咱们的行踪,岂不要延误了两人的性命。”

  金兰轻轻叹息一声,道:“三爷英雄肝胆,儿女心肠,妾婢何幸,得能追随左右……”

  萧翎苦笑一下,道:“你不要捧我了,堂堂七尺之躯,不能保护你们的安全,反赖你伸手相助,想来使人惭愧的很……”

  突闻蹄声得得,传了过来。

  金兰骇然震动,急急说道:“有人来了,咱得快些走了。”伸手打开车帘。

  萧翎道:“来不及啦……”

  语声未落,突听嗤的一声,一道寒芒,穿过车篷而入。

  萧翎一皱眉头,伸手接住了飞来暗器。

  金兰低声说道:“三爷,车中地方狭小,闪避不易,不如到车外去吧!”

  萧翎道:“好!你好好的照顾着两人,别让她们受了暗算。”

  金兰道:“妾婢尽我之力。”她自知无能如萧翎一般用手去接暗器,唰的一声,抽出长剑,挡在玉兰和唐三姑的身前。

  萧翎跃出马车,抬头看去,只见两匹健马,勒缰站立在七八尺外。

  当先一人方脸虎目,满脸红光,身着天蓝长衫,胸垂花白长髯,正是那八手神龙端木正。

  紧傍他身侧,站着个全身青衣,面目姣好,端庄严肃的青衣少女,背上斜斜插着一柄长剑。

  萧翎目光一掠两人,拱手说道:“原来是端木大侠……”

  端木正冷冷接道:“冤家路窄,今日又叫咱们碰上了!”

  萧翎微微一笑,道:“两位苦苦追踪在下,不知为了何故?”

  端木正冷冷说道:“不用我们费心动手,自会有人前来找你算账……”回顾了那青衣少女一眼,接道:“雪儿,咱们走吧!”一带缰绳,拨转马头奔去。

  那青衣少女应了一声,拍马紧追端木正身后而去。

  萧翎望着两人疾去的背影,心中大感奇怪,暗道:他们追踪我是干什么呢?怎的见了我却又拍马而去,江湖上的事情,当真是奇怪的很。

  只听旁立身侧的金兰柔声说道:“三爷,咱们赶路吧!”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是啦!定然是如此用心。”

  金兰道:“三爷,你说的什么?”

  萧翎道:“我说那八手神龙端木正,定然赶来瞧瞧我的伤势如何,金兰,看来咱们前程的险阻一定甚多。”

  金兰心中忖道:何至是险阻甚多,你不肯弃车易装而行,只怕是永无清静之时……。口中却柔声应道:“吉人天相,似三爷这般正人君子,必获上天垂顾。”

  萧翎缓缓登上马车,启帘看去,只见玉兰汗水透衣,有如水淋一般,神情间的痛苦之状,显得十分可怖,唐三姑却仍是那付痴痴呆呆模样,毫无变化。

  金兰一抖缰绳,马车又向前奔去。

  行约两三里路,忽听几声马嘶,四匹驾车的长程健马,一齐倒摔在地上死去。

  金兰呆了一呆,道:“三爷,四匹马都已受了暗算,一齐倒毙了。”

  其实不用她说,萧翎已然下了马车仔细查看了一下,叹道:“四匹马都中了淬毒暗器,毒发而死,只是那暗器十分细小,当时咱们未能查觉。”

  金兰道:“可是那端木正施用的手段么?”

  萧翎道:“大概是他了……”

  金兰忽的嫣然一笑,道:“这样也好,迫着三爷弃车易装了。”

  萧翎道:“事情绝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只怕他们早有所谋。”

  余音未绝,突然一声厉啸传来。

  萧翎抬头看去,只见正南里许除有一座庄院之外,极目力不见人家,那厉啸声,就从那座庄院中传了过去。

  金兰张望了一阵,道:“三爷,咱们总得想个法子赶路啊!”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你背起玉兰,我提着车中存物,先找出可避风雨的所在,安顿下两人,咱们再行设法……”

  金兰遥望着里许外的庄院,道:“咱们可是要赶到那庄院中么?”

  萧翎道:“你可曾听得适才那长啸声么?”

  金兰道:“听到了!怎么样?”

  萧翎道:“那啸声就是要引起咱们的注意……”

  金兰道:“是啦!他们故意布下陷阱,诱使咱们上当。”

  萧翎苦笑一下,道:“此刻咱们已步入杀机的包围之中,由那四匹健马的倒毙,可以断言,那些入已经不和咱们讲什么武林规矩,准备不择手段的对付咱们,从此刻起,要特别小心,咱们随时都可能受人暗算。”

  金兰道:“三爷高论,使妾婢茅塞顿开。”

  萧翎道:“咱们的处境虽然险恶,但尚未全盘落败,难的是这两位吞服化骨毒丹的姑娘,实在难以安排,既然带着她们迎敌,亦难弃之不顾而去,好生让人为难。”

  金兰沉吟了一阵,道:“三爷一人走吧……”

  萧翎接道:“你们呢,怎么办?”

  金兰道:“妾婢可向百花山庄求援……”

  萧翎道:“除非是那大庄主还在左右,此地相距那百花山庄,已然是数百里之外了!”

  金兰道:“不妨事,妾婢怀中现有百花山庄中的冲天火炮,只要施放出来,极快的就可以传到大庄主的耳中……”

  萧翎奇道:“为什么呢?难道那冲天火炮中有什么古怪么?”

  金兰道:“妾婢话未说完,三爷急什么呢……”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大庄主把三枚冲天火炮交给妾婢时,曾经再三嘱咐,不到必要时不得使用,此炮急过百花令谕,火炮施放后,我虽在千里之外,亦可在几个时辰内得到讯息。”

  萧翎道:“是了,他既然暗中派人监视着咱们的举动,自然是随时可见那冲天火炮了。”

  金兰道:“百花山庄养有很多通灵信鸽,只要那追踪人见到冲天火炮,立时写好一封书信,拴在信鸽腿上,飞报大庄主。”

  萧翎道:“这就是啦。”目光转动,突然发现一里外一棵大树下,孤立着一座茅舍,当下说道:“先到那座农舍中去,安顿下两人再说。”当先放步行去。

  金兰背着玉兰,牵着唐三姑,走在前面。

  萧翎提着两只木箱,随后而行。

  那唐三姑,似是武功全失,举步行进之间,十分缓慢,里许路途,足足走了一顿饭工夫之久。

  这是孤立农舍,建筑在一株奇大的榕树下,古树茂枝,荫地有半亩大小,农舍就紧傍着那大树身而筑,大约是终年不见阳光所致,农舍四周的砖壁上,生满了青苔。

  两扇木条编成的柴扉,半掩半闭,但却静得听不到一点声息。

  萧翎重重的咳了一声,道:“有人么?”

  农舍中传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什么人?”

  萧翎道:“在下路过贵地,两位随行女眷,不幸染上小病,想借贵府暂息片刻,不知可否见容?”

  柴扉缓启,慢步走出一个鸡皮鹤发老妪,手握竹杖,缓缓说道:“荒地茅舍,不足以迎贵宾,客人如不嫌弃,那就请进来吧!”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这老妪言语文雅,颇似位读过诗书之人……

  心中念转,口里却连连应道:“多谢婆婆。”当先走了进去。

  这农舍不过两间大小,除了一间客室之外,还有内室,中间用竹篱隔开,门口处,垂着一方蓝布帘子。

  靠后壁一张白木方桌上,放着一个大瓦壶,两个粗磁的白茶碗。

  那老妪望了金兰背上的玉兰一眼,摇动着满头白发,道:“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客官不要客气,要什么尽管吩咐老身。”

  萧翎微微一笑,道:“咱们休息一会就走,不敢劳动婆婆大驾。”

  那老妪又仔细打量萧翎和金兰一阵,道:“我已年迈体衰,不能奉陪诸位了。”手扶竹杖缓步走入了内室。

  萧翎望着老妪的背影,心中暗暗忖道:这老妪不似出身荒村的人。

  忽听一个沉重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钱大娘在么?”

  室中传出老妪的声音,道:“找老身有何见教?”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劲装的大汉,遥站在农舍的大门以外,抱拳说道:“在下奉了主人之命,有要事禀告老前辈。”

  内室中传出了钱大娘的声音道:“老身今天精神不好,家里又有贵宾,今日不见客,有事改天再说吧!”

  那劲装大汉道:“事情十分紧急,必得……”

  钱大娘怒道:“老身今天不见客,你听到没有?”

  那劲装大汉道:“这事和你老人家室中客人有关,无法等待。”

  他一连叫了数声,再不闻钱大娘答话。

  萧翎愤然站了起来,低声对金兰说道:“那人既是要找咱们,我先去问个明白。”

  正待举步而出,突听那大汉惊呼一声,回头狂奔而去。

  内室中又传出钱大娘的声音,道:“不识时务的东西,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金兰低声说道:“三爷,那位婆婆是一位隐居荒山的高人。”

  萧翎点点头,默不作声。

  只听钱大娘继续说道:“几位只管放心的休息吧!老身这茅舍虽然破烂,但却是安全的很。”

  萧翎道:“多谢婆婆。”

  钱大娘道:“不过,诸位也不能常留在此地不走,两个时辰之内,必须得离开此地,不过两个时辰已经是够长了,不论是疗伤或调息,都已经够用了!”

  萧翎天生傲骨,当下接道:“老婆婆尽管放心,我等绝不至拖累老婆婆就是,不用两个时辰,在下等立刻就要上路。”

  钱大娘道:“好大的火气啊!”

  萧翎伸手提起两个木箱,道:“金兰,咱们走吧,他们一定要咱们无路可走,说不得只有放手和他们搏一场了!”

  金兰幽幽说道:“三爷……”

  萧翎一挥手,道:“不用说了,咱们走吧!”

  金兰那里还敢多开口,背起玉兰,牵着唐三姑,紧随萧翎身后行去。

  忽见软帘启动,衣袂飘风,那钱大娘突然现身,当门而立,拦住了去路,冷冷说道:“慢着!”

  萧翎暗中提气戒备,道:“老婆婆有何见教?”

  钱大娘笑道:“几位就这样走么?”

  萧翎道:“那要怎么一个走法……”

  钱大娘微微一笑,道:“留下东西再走!老身这茅庐中,从来不白白接待客人。”

  萧翎暗中忖道:看来今日之局,不动手,是无法离开此地了,想不到这荒凉的所在,竟然也会住着这样一位喜怒无常的武林高手,当下暗中一提真气,放下手中木箱,道:“不知老婆婆想要在下留下何物?”

  钱大娘道:“嗯!看样子你是想和老身动手了?”

  萧翎道:“形势迫人,在下虽有息事宁人之心,也是无法如愿。”

  钱大娘道:“初生之犊不怕虎,你这小娃儿的豪勇之气,倒是可嘉的很……”

  语声微微一顿,道:“接我三掌,不论你用什么法子,封架闪避均可,只要你能毫无损伤的躲了开去,就放你们上路!”

  萧翎细想日来的际遇、经过,心中就不禁怒火高涨,冷笑一声,道:“只要老婆婆划出道子来,在下是无不奉陪。”

  钱大娘笑道:“老身一向喜欢有风骨的英雄人物,小娃儿,你不错。”言笑声中,右手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萧翎右掌一翻,迎了上去,不闪不避,硬接一掌。

  但闻蓬的一声轻震,两人都站在原地未动。显然这一掌硬打硬接之中,双方势均力敌,平分秋色。

  钱大娘咦了一声,右掌一收,但又迅快的劈了出来。

  萧翎暗中咬牙,右掌一挥,竟又硬行接下一掌。

  钱大娘肩头摇动,全身晃了两晃,萧翎却不自主的退了两步。

  金兰转目望萧翎,只见他神色平静,毫无受伤之征,心头一宽,长吁一口气。

  钱大娘脸上的笑容,却已消失,举起的右掌也迟迟不敢劈出,显然这最后一掌,仍无把握能够击败萧翎,不敢再贸然出手。

  但见她缓缓收回举起的掌势,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的门下?”

  萧翎道:“家师未立门户,姓名恕难奉告。”

  钱大娘目中厉芒闪动,怒声喝道:“好狂放的小娃儿,可敢再接老身一掌。”右手一扬,又全力劈出。

  萧翎道:“有何不可?”右掌一举,迎了上去。

  双掌接实,响起了一声大震,萧翎被那强猛的掌力,震得眼前金星乱闪,一连退了四五步,钱大娘也是站立不稳,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三步。

  萧翎长长吸一口气,道:“三掌已过,老婆婆还有什么条件?”

  钱大娘身子一侧,让开门户,道:“请吧!”

  萧翎提起两只木箱,大步出了柴扉,只见四五丈外,站着两个全身劲装,背插单刀的大汉,虎视眈眈,凝注着萧翎。

  金兰紧行一步,追上萧翎,低声说道:“三爷,那两个人似在等候咱们。”

  萧翎道:“那假冒我萧翎之人,能在武林中享有盛名,人人敬畏,你可知为了什么?”

  金兰道:“妾婢不知。”

  萧翎道:“那是因为他下手毒辣,杀人太多了,所以人人都敬他、畏他,不敢惹他,如若他们要迫得我们无路可走,我萧翎也只好杀些人给他们瞧瞧了!”

  金兰心知日来际遇,已使他蒙受了太多的委屈,玉兰和唐三姑毒性发作在即,又使他心中充满了焦急,这委屈和焦急,已在他胸腹间孕育成了一股怨恨,怒从怨恨起,大有不计后果,放手大干之意,不禁心头微凛……

  这是沈木风期望的事,他千方百计,替萧翎造出了重重障碍,其用心就是要把他迫挤的悲忿交集,失去理性,逞一时豪气快意,造成一次杀劫,铸就终身难回之错,以便为己所用……

  只听一声断喝道:“阁下可是那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么?”

  萧翎霍然放下手中木箱,冷冷说道:“是又怎样?”唰的一声,抽出背上长剑。

  金兰柔声说道:“三爷,忍不下一时之气,只怕要铸成终身大恨。”

  萧翎杀机已动,长剑出鞘时,已提骤真气,准备出手一击,就让对方伤亡在长剑之下。

  但金兰适时的劝告,使萧翎的杀机顿消,缓缓垂下了手中长剑,道:“两位有何见教?”

  那左面一人说道:“三庄主一路行来,连杀了九位武林高手,好煞气啊!好煞气啊!”

  萧翎目光一掠两人,看衣着神态,都不像江湖上有名人物,不过是人的属下而已,但竟对自己这般无礼,不禁又生怒意,目中冷芒暴射道:“两位可是不怕死么?”

  右面大汉纵声大笑道:“咱们自知武功非你之敌,也许挡不下你挥剑一击,可是咱们兄弟却是有视死如归的豪气,天下英雄无不恨你入骨,咱兄弟死在你的剑下,必将为天下英雄敬重,哀荣备至,死而何憾!”

  萧翎呆了一呆,叹道:“两位赶来此地,可就是来此寻死的么?”

  左面一个大汉道:“寻死倒不是,我们奉了主人之命,来告诉三庄主一件事情。”

  萧翎道:“两位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右面大汉接着道:“我家主人设下了一席酒宴,叫我等来问你一声,敢不敢前往赴宴。”

  萧翎还未开口答话,左面大汉又抢先接道:“有道是会无好会,宴无好宴,那宴会之上,除了我们主人之外,还有少林高僧等无数高手,咱们主人,只要我等来告诉你一声;去不去任你决定。”

  右面大汉接道:“咱们武林中人,讲究的是光明磊落,不以暗箭伤人,你们那百花山庄可以做事不择手段,事事以诡计暗算伤人,你三庄主也可以施用那淬毒暗器,和阴毒绝伦的武功,不足半日工夫,连毙九位武林高手,但我们却不屑如此,如是你三庄主不敢赴会,那也悉听尊便,只是从此之后,我们以牙还牙,也将用你们百花山庄的手段,对付你了,先此通知……”

  萧翎还剑入鞘,朗朗接道:“有劳两位带路,在下极愿一会贵主人。”

  那两个大汉似是未料萧翎会选择赴会一途,不禁一怔,相互望了一眼,说道:“三庄主倒不失豪雄气度,我们兄弟先走一步带路了。”

  萧翎道:“且慢!”

  两个大汉已然转过身去,闻言一齐停了下来,道:“怎么?三庄主可是又改了主意么?”

  萧翎道:“在下言既出口,纵然是刀山剑林,也是义无反顾,有劳两位等候片刻,在下安排一下私事……”回顾了金兰一眼,接道:“你们去吧!带她们重回百花山庄……”

  金兰接道:“三爷不用顾念我等,但请安心赴会,如能解说清楚,那就不要动手好了……”

  萧翎挥手接道:“这个我知道,只是她们毒性的发作期限将届,你如不回百花山庄,岂不误了两人性命。”

  金兰幽幽说道:“唐姑娘心中如何,妾婢不敢妄论,但玉兰姊姊,我是知之甚深,她宁可让毒发而死,也不愿重回百花山庄!”

  萧翎仰脸望天,沉思了良久说道:“以你之意呢?”

  金兰道:“三爷如是不觉我等累赘,我等甚愿追随三爷身侧。”

  萧翎只觉天地之间,确已无金兰、玉兰的存身之处,不禁长长一叹,说道:“好吧!那咱们就一起走!”转过身子,大步行去。

  那两个大汉虽然还未听出内情,但也隐隐觉到萧翎深藏着满腹苦衷,无法出口。

  萧翎提起了两只木箱,金兰左手扶着背上的玉兰,右手牵着唐三姑,紧随在萧翎身后。

  两个大汉当先带路,行约七八里后,折转向一座杂林之中。

  金兰突然快行两步,紧傍萧翎身侧,低声说道:“三爷,大庄主巧计安排,不能怪三爷,也不能责怪别人,但望三爷多多忍耐一些,不难辨明真像……”

  萧翎回顾玉兰和唐三姑一眼,突然微微一笑,道:“如若大庄主不替我安排下这两个累赘,只怕我也难有这样好的耐性了。”

  只听带他的大汉高声说道:“百花山庄三庄主应邀赴会前来。”

  萧翎抬头望去,只见一片空阔的草地上站着一位约四十上下、虬髯绕颊的大汉,虎目生光,神威凛凛,当下一挺胸,大步走了过去。

  两个带路大汉,身子一侧,让开了去路。

  萧翎直入草坪,放下手中木箱,抱拳说道:“在下应邀而来,敢问主人何在?”

  那虬髯大汉自萧翎现身之后,两道炯炯的目光,一直不停在萧翎身上打量,直待萧翎抱拳相问,才收回目光,抱拳答道:“就是区区在下,听你口气,就是那百花山庄的三庄主了?”

  萧翎道:“萧某应邀而来,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虬髯大汉突然纵声大笑,伸出手来,疾向萧翎右腕抓去,口中朗朗说道:“三庄主这等丰神俊貌,却有着毒辣心肠,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萧翎右手一扬,五指反而向大汉手上扣去,两人双手触握,寂然无声,良久之后,那虬髯大汉才放开了萧翎右手,赞道:“三庄主好俊的功夫!”

  萧翎道:“过奖,过奖,请教兄台大名?”

  虬髯大汉道:“兄弟步天星。”

  两人双手一握之下,彼此惺惺相惜,敌意大减。

  萧翎道:“步兄派人邀约兄弟来此,不知有何指教?”

  步天星道:“有几位武林朋友想见三庄主,兄弟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萧翎目光环掠四周,不见一个人影,接着道:“不知是何许人物?”

  步天星道:“兄弟自当替三庄主引见……”举手一招,东面林木中,缓步走出一个月白僧袍,年约五旬,方面光头的和尚。

  萧翎只觉这大和尚十分面善,但一时却又想不起那里见过。

  步天星指着那和尚说道:“这位大师就是少林门下的智光大师。”

  萧翎一拱手道:“久仰,久仰。”

  智光合掌喧了一声佛号,还了一礼。

  步天星举起双手,互击两掌,南面林木中大步走出来一个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大汉,白髯垂胸,背上背了一对日月青钢轮。

  此人留给了萧翎极深的印象,一见之下,立刻认出,口齿启动,欲待出言招呼,突然心念一动,又强行忍了下去。

  步天星指着那大汉说道:“这位是楚昆山楚大侠,人称圣手铁胆。”

  萧翎一抱拳,道:“楚大侠,在下萧翎。”

  楚昆山道:“久闻大名,今日有幸一晤。”

  萧翎暗暗忖道:这人不但迂腐顽固,而且毫无心机,我报出了自己姓名,他竟是听而不闻。

  要知五年之前,萧翎只不过是身罹绝症、弱不禁风的孩子,也初随岳小钗行走江湖,处处新奇,见过的人和物,无不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别人却未必就记得他了。

  但闻掌声三响,西方林中,缓缓走出两人,当先一个身着袈裟,满沾油污,一脸油光,身后背着一个奇大的铁葫芦,光秃秃的大脑袋。

  紧随他身后,却是一个身穿百绽大褂,足着草履,手中提着一只大铁锅,蓬发垢面的叫化子。

  步天星指着两人说道:“这两个是当今江湖上人人敬仰的风尘奇客,酒僧、饭丐。”

  萧翎欠身一礼,道:“久闻两位大名了!”

  步天星双手高举互击四响,正北方林木中,缓步走出来一个花白长髯的老者,架着一根李公拐。跛着一条左腿,正是萧翎在百花山庄中见的那跛侠常大海。

  在他身后,紧随着两个人,一个三旬左右的大汉,一个二十上下的少年,这两手中的长剑,都已出鞘,四目中暴射出仇恨的怒火,凝注着萧翎。

  萧翎一见这师徒三人,心中不禁一跳,暗道:这三人被逐出了百花山庄,心中对我记恨极深,如若有这三人从中的作证破坏,今日只怕很难解说的清楚了。

  跛侠常大海果似还记着旧恨,不等步天星引见,抢先说道:“三庄主别来无恙,不知是否还记得我们师徒三人?”

  萧翎道:“跛侠常大海,常兄,兄弟岂能忘……”

  常大海冷冷接道:“月前三庄主在那沈木风庇护之下,把咱们师徒三人逐下望花楼,那份煞气、威风,咱们师徒是至今难忘。”

  萧翎淡淡一笑,道:“贵师徒误会极深,看来不是口舌所能解释了。”

  常大海朗朗笑道:“我常某如耳中听闻,还可说传言失实,但我是亲目所见,难道还会瞧错了人不成。”

  萧翎只觉心中涌起了千言万语,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长长叹息一声,默然不言。

  步天星道:“几位既是相识,那也不用在下引见了……”

  语音微微一顿,接着道:“咱们今日请三庄主来此赴约,并无酒筵款待,只是请问三庄主几件公案如何了断。”言词口气咄咄逼人。

  萧翎精神一振,道:“诸位尽管请问,萧翎知无不言,言必由衷。”

  步天星道:“那是最好不过,咱们在武林中走动的人,正该讲究敢作敢当。”

  智光大师合掌喧了一声佛号,道:“三庄主适才连毙九名高手,足见武功高强,老衲一位师侄,也伤亡在三庄主的手下,这只怪他学艺不精,生死原不足惜,但不知三庄主为了何故,施下毒手,取了他的性命?”

  酒僧半戒也斜着一对酒意蒙蒙的醉眼,打量了萧翎一眼,自言自语的说道:“可惜呀!可惜啊。”回首拉过背上铁葫芦,拔开塞子,咕咕嘟嘟的喝了两大口酒,接着又道:“可惜一颗明珠,丢在粪缸里了!”

  饭丐冷冷的说道:“哀莫大于心死,这种人连肝肠都已死了。给他说话,倒不如省些气力下来,去对牛弹琴。”

  萧翎一皱眉头,暗道:这人满口胡言,不知他骂的那个。

  其实他心中早已知是骂他,只是心中不甘承受下来,只好假想他既未提自己之名,那就未必是骂自己。

  萧翎轻轻咳了一声,还未想出适当的措词回答,忽然楚昆山高声接道:“三湘老渔翁,为人谦和,江湖上谁不敬他重他,和你何仇何恨,你竟施展绝毒暗器,伤了他的性命,这个仇楚某人如不代他报了,三十年交往之情,岂不是尽付流水,难免受天下英雄耻笑。”

  一字一句都如铁锤锤下去一般,敲打在萧翎的心上,但感脑际一片紊乱,说不出一句话来。

  酒僧半戒回目望了饭丐一眼,道:“臭要饭的你来说吧!别人一个个师出有名,咱们也不能打上一场胡涂仗啊!”

  饭丐探手从腰中间挂的大布囊中,抓出一把饭来,放入口中,说道:“神行追风客,和咱们酒僧饭丐号称风尘三友,你把他打得气息奄奄,咱们要不替他报仇,别人岂不说咱们风尘三友怕了你们百花山庄。”

  五年之前,酒僧饭丐为了岳小钗,出面维护过萧翎,只是那时的萧翎瘦弱异常,和此刻的英伟神姿,大不相同,何况那假冒萧翎之名的蓝玉棠,早已誉满江湖,萧翎加盟百花山庄之事,和沈木风重现江湖,立刻震动武林人心,扬名于江湖之上,但此萧翎和彼萧翎,却无人分得清楚了。

  步天星轻轻咳了一声,道:“那沈木风凶名早着,结仇无算,一生中造孽杀人,屈指难数,十年前被天下英雄围攻,身受重伤,武林同道只道他已死去,却不料他竟然还活在世上,十年后重出江湖,又得你萧翎之助……”

  萧翎只觉胸中热血沸腾,难以自己,高声接道:“住口!你们凭什么认定那些被杀之人是我萧某所杀?”

  步天星淡淡一笑,道:“那些人紧追在三庄主马车之后,不是你,还会是旁人不成?”

  萧翎激动的说道:“有人看到了?”

  步天星道:“我……”

  萧翎只觉脑际轰然一震,道:“你看到了?”

  步天星脸色一变,举手一挥,道:“抬上二爷的尸体。”

  但闻林中应了一声,两个大汉抬着一具尸体急奔了过去。

  步天星道:“放下。”两个大汉应声放下尸体,退了下去。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人双目圆睁,嘴角间隐见血迹,僵硬的脸上,怒意仍存,大有死不瞑目之慨。

  步天星冷冷说道:“三庄主看到了么?”

  萧翎道:“看到了,但他不……”

  步天星悲愤地接道:“我这位义弟,生性最是慈善,和我这嫉恶如仇的性格刚好相反,想不到他这般善良之人,却落得这般下场,难怪他死难瞑目了!”

  萧翎挥手说道:“步兄……”

  步天星此刻已再难抑心中悲愤之情,厉声说道:“我在他身后三四丈处,眼看他追近马车后,倒了下来,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萧翎道:“你如何能肯定那车中只有我一人……”

  步天星接道:“车上只有你们四个,眼下全都在此,不是你是那一个?”

  萧翎只觉心头激跳,有口难辩,急得大声叫道:“他们虽是为追那乘马车被杀,但凶手却非是我萧某……”

  步天星怒道:“事实俱在,你还要这般狡辩,只可惜当时我为义弟之死太过伤痛,未能追上那马车,抓你出来。”

  萧翎怒声喝道:“你们这般不问真象,不分皂白,一口咬定了我,那是逼我……”

  金兰突然接口说道:“三爷,真金不怕火,你不用太急,慢慢的给他们说个明白。”

  酒僧半戒冷然一笑道:“你是什么人?”

  金兰道:“我叫金兰,你们这些自负为侠义道上的人物,竟然都是这般胡涂的人!”

  楚昆山吼道:“你说那个胡涂?”

  金兰道:“我说你们所有的人,自然是连你也算在内了!”

  楚昆山听她声音尖长,自信必是一个女孩子,但却又穿着男装,纵身一跃,飞了过来,接道:“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扬起手掌,准备拍出。

  金兰道:“女人!但我看到你们这些堂堂须眉,处事的胡涂,反不如我们女人细心呢!哼!瞧你们这般神色严厉的激动模样,实使人有着可怜复又可笑的感觉。”

  楚昆山收了举起的掌势,道:“好男不跟女斗,老夫是何等身份,岂肯和你一般见识。”说罢返身一跃,又退出一丈开外。

  步天星举手一挥,立时有两个黑衣大汉奔了过来,抬下尸体,他刷的一声,拔出背上的一管银笛,冷冷说道:“不论你用的什么手段暗器,但能连续伤亡了九名高手,那也足证高明,我步天星愿先领教高招。”

  金兰高声叫道:“三爷……”

  萧翎反腕抽出长剑,冷冷接道:“既非口舌能够解说清楚,只有先在武功上分个高低再说,你快些退下去。”

  金兰知他此刻心胸之中,填满了悲愤,如不让他发泄出来,憋在心中,十分难过,而且这些人一心认定他是凶手,也非言语能够解说清楚,黯然一叹,道:“三爷小心。”缓缓向后退去。

  步天星强忍心中激忿,早已迫不及待,银笛一振,道:“接招!”疾挥一笛,点了过来。

  萧翎长剑疾起“起凤腾蛟”,这出手一剑,守中寓攻,封开了步天星的银笛,反腕削了过去。

  步天星纵身让开,长啸一声,挥笛反击,但见银光流动,漫天笛影,直罩过来。

  他心中悲痛,一出手就全力出手抢攻。

  萧翎长剑振起,迎住来势,展开了一场恶斗。

  步天星的笛法,攻势发动之后,一招紧接一招,绵绵不绝,其间毫无懈怠,使敌人没有反守为攻的机会,原是极为厉害的一套笛法,寻常之人很少能够接下三十招。

  但可惜他遇上了萧翎,使这凌厉的笛法,威势大减。

  原来萧翎从那庄山贝学剑,兼得天下各派心法,最是善于应变,忽而使出武当绝学,忽而是青城绝招,剑路之广,变化之奇,立即把步天星的笛势,化解于无形之间,只看得四周观战群豪,个个心中震动,想不出他如此年纪,怎生涉猎如此之广。

  转眼之间,双方已交手三十余合。

  萧翎突施一剑“春风化雨”,逼开笛势,说道:“在下已领教了笛法,也不过如此而已,当心我要反击了。”话方落口,剑势已变,寒芒旋飞,银星暴射,凌厉绝伦的反击过去。

  步天星缓了一缓,已然失去先机,但觉萧翎剑势如潮,潮涌而到,不禁心头大骇,暗道:此人能在不足半日之中,连毙了九名高手,果然有非常的身手……

  忖思之间,突觉四面潮涌而来的剑气,忽然消去,所感受的压力大减,不禁心头一喜,正待运笛反击,瞥见寒芒一闪,那漫天剑气,朵朵银花,突然间合而为一,当胸刺到,赶忙举起手中银笛,斜往上撩,银笛一触长剑,突然大喝一声,一股强猛的内劲反向长剑震去。

  原来,他和萧翎动手几招之后,已发觉在招式变化上难以胜过对方,这唯一的可胜之机,就是凭借数十年深厚的内力,反震对方的长剑脱手……

  他想的虽是不错,但事实却大出他意料之外,内力弹出,萧翎长剑并未脱手,反而粘在银笛之上,疾向下面沉落。

  这正是上乘剑术中粘,滑二诀的运用,先以阴柔之力,承受下步天星那强猛的反震之力,剑势却顺笛而下,找上了步天星的握剑右腕。

  如若步天星不肯弃去手中银笛,绝难脱利剑断腕之厄。

  形势匆急,步天星来不及多转念头,右手一松,银笛脱手落地。

  萧翎疾退两步,卸去承受下的力道,说道:“承让,承让。”

  步天星面如死灰,黯然说道:“三庄主剑术精博,在下不是敌手。”

  金兰生恐萧翎在受尽屈辱的激忿之下,出手伤人,眼看他适时收手,心中大感快慰。

  跛侠常大海一顺手中铁拐,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既非比武定名,败而何憾,步兄请退下休息,兄弟领教领教他的剑术。”语声未落,人已扑了过来,铁拐一挥一招“横扫千军”,拦腰击到。

  萧翎听那抡动铁拐中,挟带着呼啸的风声,不敢用长剑硬接拐势,闪身避开。

  常大海欺身迫近,铁拐如狂风骤雨,迫攻过去。

  萧翎振起精神,长剑幻起朵朵银花,寻空抵隙,迫使他拐势不能近身。

  常大海久走江湖,对敌经验是何等的丰富,眼看萧翎不敢封架自己的拐势,立时把一支李公拐的威势,全部发挥出来,拐拐挟着强猛的内力,带起了呼啸的风声。

  转眼之间,两人已交手五十余合。

  萧翎被那急如风雨的拐势,迫的向后退出了六七尺远。

  常大海虽然占尽优势,但他心中明白,萧翎只是被自己这威猛的拐势唬住,不敢以长剑接拐势,是以才节节退避,如让他想出破解之法,施展出进逼步天星银笛出手的粘,滑二诀,就不难反宾为主,夺回先机,必得设法在他尚未醒悟之前,能把他伤在拐下。

  萧翎虽是节节退避,但他门户封守的谨严,剑路之广博难测,却使那常大海寻不出可乘之机。

  常大海求胜心切,五十余招仍然找不出萧翎的破绽,不禁心中焦急起来,心中念头轮转,忖思求胜之道,手中的拐势不觉一缓。

  就这一缓,触动了萧翎灵机,长剑突施一招“天河倒挂”,剑尖颤动,幻起了两朵剑花,斜刺入了常大海拐影之中,左手却呼的劈出一掌。

  强猛的掌力,逼住了常大海的拐势,剑化“回风絮柳”,左右点出。

  常大海门户大开,眼看剑势点到,铁拐却收不回来,只好向后退去。

  萧翎一掌一剑,扳回劣势,灵智顿开,如影随形般,疾欺而上。

  常大海绕场疾走,奔行了三四丈远,仍无甩开萧翎那指向前胸的剑势,心知生望已渺,长叹一声,停下脚步。

  四周观战群豪不忍再看,齐齐一闭双目,心想以萧翎连毙九名武林高人的手段之毒,心地之狠,这一剑势必不把跛侠常大海开膛破肚才怪。

  两个随在常大海身后而来的仗剑少年,齐齐虎吼一声,一左一右的挥剑扑了上来。

  这两人都是常大海的嫡传弟子,眼见师父将要伤死在萧翎剑下,心中又痛又急,飞身一击,各出了毕生功力,两柄长剑,划起了两道森寒的剑气。

  但见萧翎健腕翻挥,手中长剑左右摇摆,铮铮两声,弹开两柄袭来长剑,人却仍然站立原地,脸色肃然,俊目放光。

  群豪凝神望去,只见常大海前胸处,衣衫破裂了三寸长短一道口子,人却毫发未伤。

  两个仗剑弟子呆了一呆,齐齐回头叫了一声:“师父!”

  跛侠常大海睁开双目,黯然一叹,道:“罢了,罢了!咱们师徒还有何颜立足江湖……”

  扬手一掌,反向天灵要穴劈去。两个仗剑大汉,料不到师父有此一着,眼看他反掌自绝,竟是救援不及。

  惊愕之间,突见人影一闪,萧翎左手闪电而出,后发先至的拂在了常大海腕脉之上。

  常大海扬起自绝的一条手臂,突然间不听使唤,软软的垂了下来。

  两个仗剑大汉,回目望了萧翎一眼,不知是仇视还是感激,叹息一声,垂下头去。

  智光大师高喧一声佛号,缓步走了过来,说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武林中从没有常胜之人,常大侠也不用太过激动。”

  常大海道:“身受强敌相救,此辱日后如何能报?”

  萧翎缓缓接口道:“不论那年那月,只要我萧某人还活在世上,常大侠随时可雪今日之辱!”

  常大海厉声喝道:“我常大海纵有能雪得今日之辱,也必得先饶你一次性命。”一顿铁拐,陡然跃出一丈多远,大步而去。

  两个仗剑大汉,望着师父的去向,紧追了出去,师徒三人,眨眼间隐入林中不见。

  萧翎望着三人消失的背影,心中暗暗叹道:此人对我误会如此之深,真不知如何才能解释?

  只听智光大师说道:“阿弥陀佛,三庄主剑路之博,变化之奇,实为老衲生平仅见,那就无怪能在半日间连毙九名武林高手,老衲不揣冒昧,还想领教一二。”

  萧翎道:“大师空门侠隐,世外高人,只怕在下难是敌手。”

  智光道:“老衲自知胜望渺茫,三庄主请亮剑出手吧!”

  萧翎心知今日之事,已非口舌能解说得了,也不再客套、长剑一领“天风振袂”,眨眼间幻起三点寒芒,分袭智光三处大穴。

  智光沉声喝道:“好剑法。”袍袖挥拂,扫出一股潜力,逼住剑势,呼的一声,当胸劈下。

  萧翎长剑斜里兜回,封住智光掌势,道:“大师且慢动手。”

  智光道:“三庄主还有何言见教?”

  他连败了步天星和常大海后,已使在场之人,不敢再轻视于他。

  萧翎右手一翻,长剑入鞘,抱拳说道:“大师既是不愿动用兵刃,在下亦以赤手奉陪。”

  智光道:“三庄主艺业惊人,老衲也不便奉劝,赤手、用剑,悉听尊便。”

  萧翎道:“多承夸奖。”呼的一掌,推了出去。

  智光运起功力,挥掌硬接一击。

  双方掌力接实,响起一声蓬然大震,萧翎心神一荡,道:“大师好雄浑的掌力。”施展开连环闪电掌法,连绵抢攻。

  智光接下萧翎一掌,心中也是一震,暗道:此人这点年纪,内功却这样精深,若假以时日,那还得了……

  忖思之间,萧翎已攻出一十六掌,出手之快,当真如惊雷骤发,迅电奔至,智光大师被这一轮快速绝伦的连环迫攻,逼得连退四步,大有应接不暇之感。

  少林寺十八罗汉掌绝艺,天下扬名,江湖上谁人不知,这智光大师在少林寺中身份甚高,曾以十八罗汉掌,连胜燕山九兄弟,因而扬名武林,今日竟然被萧翎以连环掌势,迫得连连倒退,瞧得场中群豪个个暗自震骇。

  酒僧半戒低声对饭丐说:“臭要饭的,看上去这小娃儿确实有点门道,只怕那大和尚难得胜他。”

  谈话之中,忽见智光大师奋力反击,呼呼两声,稳住了劣势。

  这是一场罕见的恶斗,四掌交错,丈余内潜力激荡。

  萧翎的掌势以快速见长,一掌攻出,第二掌紧随攻到,有如十八只手掌一齐攻出般,看得人眼花缭乱。

  智光大师却是以掌势雄浑见长,门户封闭的谨严无比,任萧翎攻来掌势千变万化,乘风狂飙,但始终无法突破智光大师的防守之势。

  不大工夫,双方已交手一百余招,仍是不胜不败的局面。

  在这一百余招的恶斗之中,萧翎攻多守少,智光却守多于攻。

  饭丐似是已等得不耐烦,拍拍手中的大铁锅,摇头说道:“我说酒和尚,看两人精神愈打愈好,这场架,只怕有得一阵好打,不到五百招以上,只怕是难以分出胜败。”

  半戒道:“我和尚和你的看法不同,萧翎在这百招之内,已有着两个取胜的机会,只是他对敌经验不够,坐失了两次取胜之机,智光大师门户虽然封闭的十分严密,但守多攻少,先已失制胜之机,如果我和尚的看法不错,再有一百招,两人即将分出胜败……”

  突听智光大师高道一声佛号,突然反守为攻,左掌右拳,交相攻出。

  饭丐微微一笑,道:“酒和尚,你瞧出苗头没有,那智光施出压箱底本领了。”

  酒僧半戒道:“他拳掌互攻,却使出了两种大不相同的力道。”

  饭丐道:“不错啊!他右掌虽然用的十八罗汉掌法,左手却是用的少林七十二种绝技之一的先天性功拳,一招攻势之中,刚柔互济,只怕那小子支撑不久了!”

  半戒道:“那小子掌法有点怪异,似是绝传江湖的连环闪电掌,昔年南逸公南大侠,挟此举世无匹的掌法,打遍了南七北六一十三省,极一时盛名……”

  饭丐冷笑一声道:“你可见过那南大侠的连环闪电掌法么?”

  酒僧半戒微微一笑,道:“我和尚虽然无缘一睹那南逸公的连环闪电掌法,但却见过南逸公本人,这一点只怕是强过你臭要饭的了。”

  饭丐道:“你既未见过那连环闪电掌法,为什么要危言耸听,故作惊人之语。”

  半戒道:“我看遍天下掌法,但却从未见过此掌势,南逸公挟绝掌纵横江湖,被人称第一快掌,只此一点,就足以证明我和尚洞察细微,卓识高见,非是臭要饭的能够及得了。”

  饭丐冷笑道:“自拉自唱。”

  这两位风尘怪杰,交往数十年,情谊深重,但却是终日里抬杠,斗口互不相让。

  两人说话之间,场中形势已然大变,智光大师因使出了少林镇山之艺,先天性功拳后,果然扳回了劣势,反守为攻。

  只因他掌。拳之上,用出了刚柔两种大不相同的力道,劲道忽强忽软,使萧翎那一气呵成的连环闪电掌法,受到莫大影响,速度大为减缓。

  这种以快速见长的掌法,势道一缓,威力大为减弱,攻守互易,智光大师反劣为优。

  金兰只瞧得大为担心,暗道:如若萧翎伤败在这和尚手中,群情激忿之下,自不会饶过他,那三爷的负冤,也是永难洗刷清楚了!

  忖思之间,忽见萧翎掌法一变,左手仍然施用连环闪电掌法,右手却施展十二兰花拂穴手,三招不到已把劣势稳住。

  那十二兰花拂穴手,不但是攻势凌厉,而且出手的姿势,异常好看,掌指如盘网蛛,始终不离那智光大师肘穴腕脉。

  饭丐眼看智光大师已操左券,胜算在握,心中甚为高兴,正待讽刺酒僧半戒几句,却不料萧翎掌法忽的一变,不但又把败势稳住,反而逼得智光处处受制,掌势拳法,都有些施展不开,不禁脸色一变,道:“这小子果然是身怀绝技。”

  半戒笑道:“我和尚虽是终日的酒不离口,但我是愈喝愈明白啊!”

  饭丐道:“不用先乐,少林七十二种绝技,那智光擅长七种,先天性功拳,罗汉十八掌,也不过只用出两种而已。”

  语声甫落,场中胜负一分,两条飞旋的人影,霍然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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