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风流

    江湖的胭脂谱没有一个绝对的排名，不像青锋录，断岳榜，无间贴这般，一是一，二是二，强就是强，弱就是弱，坏蛋就是坏蛋。


    但关于人间姿色，各有评说。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上得胭脂谱中人，样貌，不过是个门槛。


    就像汴梁一绝李芷君，一首名满山河的花魁叹傍身，才挤进了这胭脂谱前十。


    至于胭脂谱第一却是板上钉钉，因为她同是青锋录并列的第一人，吃剑天人韩霜。


    一剑霜寒十四洲，老天爷似乎把所有的运气都眷顾给了这个女子。


    姿色，实力，她皆称绝顶。


    雪道。


    一袭白衣胜似雪，双目流光若寒星。


    今日，她要登山。


    拦她之人，要死在剑下。


    林墨跟在她身后，感觉自己学艺不精，明明是丹青第一圣手：


    可看着眼中女子，踏雪上山，他自诩，他临摹不出这般绝世的剑意。


    山雪本该平等的摊在每一个人身上，可唯独这女子，无情的风雪都退避她三分。


    似乎，她才是那个神明。


    胡雪翁接到一个死命令，要截住上山的人。


    他奏了一辈子的阳关三叠，送走了多少江湖侠客和什么所谓的风流人物，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但他知道，这一次他要截谁，而且最后一曲，或许要奏给自己听了。


    他坐在雪道尽头，本来就瞎了一对眼，现在耳朵也什么都听不清。


    明明有一雪道的官兵拦路啊。


    女子只是往前走，两边林梢朵朵血花开。


    林墨见到胡雪翁，画笔还没掏出来，只见：


    女子如风雪掠到胡雪翁的身后，取下他背上长弓，一抽。


    胡雪翁死之前没有想到，连奏一曲给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他有点遗憾。


    遗憾不是想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而是想看一眼正真的风流。


    可他是个哈子，没能所愿。


    雪林中。


    金胖子摁不住非要起身的杨春雪：


    “不是，老杨，我俩都要死不活的了，还要看什么热闹？”


    杨春雪没有理会金胖子，他只是感受到了一股苍凉剑意，目光紧紧盯着那位天下第一风流。


    金胖子见状也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他咬着牙偷瞄了一眼：


    “嘶，我这老背废了，风月圈子第一人是要退位了，”


    可看到那位女子，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天老爷的，这，这人间还有这种绝色？难怪你这么积极。”


    金胖子瞳孔微缩，他作为风月圈子第一人，日日寻花，夜夜问柳，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好色是男人的本性，他从不避讳。


    但眼中这女子，竟让他金大少觉得，好色惭愧。


    看的好生过瘾，尤其那一抽：


    “死老头，还抽我不，现在被人抽死，算你罪有应得！”


    杨春雪只是觉得金胖子聒噪，他知道面前这人是谁，有生之年，能见上一面，他的剑道，无悔了。


    女子独走雪道已远，愣在原地的林墨和勉强坐起的杨春雪看着她清绝的背影，脑中只闪过同一个念头：


    今日见君三尺雪，天下，再无人等配白衣。


    村塞通往霜语者之地的路上，韩清和周蒹葭被绑在木桩上，他们身边是穿着一群祭袍的信徒。


    为首的男人手中举着根山羊木杖，身影被彻底笼罩在祭袍之内，他就是人们口中的大祭司。


    周蒹葭歪过头，问韩清：


    “你这个方法对吗？”


    “哪里不对？”


    “我就是感觉，好像有点被动。”


    韩清笑了：


    “其实一个人冒险也可以。”


    ？


    周蒹葭有点生气：


    “那你为什么还要喊我陪你？”


    “主要是想见识一下你的周家绝技。”


    周蒹葭瞬间神气了起来：


    “等着瞧吧你！”


    天色将暗，信徒们拿出了火把。


    火光下大祭司的脸依旧看不清，直到一个信徒快步向前，走到大祭司身后，刺出了一剑。


    明明是暗杀，一剑却有些犹豫。


    终于刺中的，只是一道祭袍。


    大祭司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信徒的身后，他用山羊杖从背后挑开了信徒的祭袍，两人四目相对，他只是笑了笑，用唇语告诉这个原形毕露的女子：


    好久不见。


    韩清眼中闪过一丝业火，这最前面的两人赫然就是村口冰雕上的两人。


    他想起来了，这个言晞，他不应该不记得。


    因为她曾伙同掌门，赢走了他的十万两白银。


    夜幕降临，火把，祭品。


    这场面在言晞眼中，是如此似曾相识。


    五年前，也有一个少年曾对她说：


    “言姐言姐言姐，他们这个村祭祀的神明应该就是失语湖的龙，我们假装被绑成祭品，趁祭祀时，给霜龙致命一击！”


    少年对着空气打了一拳，言晞好笑，对少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少年有点丧，从和言姐搭伙以来，她一直这样，就没让他痛快说过几句话。


    言晞本身就是一个话极少的人，而少年又是个碎嘴子，两个人，完全是反义词。


    不过少年的心思单纯，想法大胆，尽管风险高，言晞还是愿意尝试，她不想扫少年的兴：


    “陪你去。”


    少年如同打了胜仗一般，想说话又不敢开口，只好全部憋在肚子里。


    往日场景，历历在目。


    言晞跟着韩清时，觉得他和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真的很像，热血，狡黠，让身边人喜欢。


    唯一一点不同，少年的话，比韩清多。


    不过事情往往难以预料，当他们两个被绑到失语湖时，才明白，为什么当地的人，信奉永夜霜龙为神明。


    它从湖底钻出时，身躯盖过了月影，百米冰龙在空中翻转腾舞的画面让人膝盖发软，不自觉的想去膜拜。


    它见众生如蝼蚁的眼神，是言晞五年的梦魇，是她解不开的心结。


    她拔剑的手一直在颤抖，最终是少年先出剑。


    不过他一剑刺进了大祭司的体内，又杀了一个信徒，将两人踹进了湖中。


    老船夫说过，龙比人精明，它吃人，但不吃他。


    永夜霜龙只是戏谑的看了少年一眼，又重新钻回了湖水之中。


    少年麻木的捡起大祭司的祭袍，他知道，这一眼意味着什么。


    因为自那一眼过后，少年的喉咙处开始结冰，一直一直往下，险些到心脏，直到他捡起祭袍，才恢复正常。


    但他的嗓子，不能用了。


    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这个地方，被叫作失语湖。


    他们不是信奉霜龙，而是恐惧霜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