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菊蕊流苏
榄河畔的草埂上，蝴蝶逐蕊而飞。
何厚谦席地而坐，身前稀疏的草丛里，摁进去了一颗颗烟头。
三天前，何厚谦与嘉百乐解了此次菊花会的合约，若不是何厚谦，嘉百乐也不会看到榄山镇这等地方，所以他还面临整件事的花费赔偿。
“何总是打算回欧洲了吗？”
不知何时，苏清石来到他的身后。
何厚谦一语不发拿起烟盒，刚好只剩下两支，苏清石刚坐下来他便递了上去。
“苏总这是来辞行的吗？大可不必。”
苏清石摇头道：“恰恰相反，我是来迎接的，雷石以百分百的诚意邀请何总加入。”
何厚谦的手微微滞了几分，歪着头把烟点起，而后长长出了一口。
“雷石作坊虽小，但可以给何总绝对的自由度和话语权。我向何总承诺，第一何总在设计产品的过程中，雷石上下绝不会指指点点，第二何总不必按部就班在雷石坐办公室，第三雷石希望永远与何总奋战一起，所以不必谈日薪，倒是可以聊聊利润分红的事。”
苏清石的这三点，可以说是任何一个创作人、打工人的终极梦想了，哪怕何厚谦底盘再稳，内心也有点颠簸了。
重要的是，此时的这番邀言，对何厚谦来说一点也不突兀，在上一次见面时苏清石的那番话，已经在他的心里垫下了一些东西。
“而且何总，雷石接下来有大工程要做，正是你更大的发挥空间！”
这句话像最后一棵稻草，让何厚谦立时想到市里的恢宏大舞台，况且雷石还有强于嘉百乐的资源，于中江建投那边更有话说。
“不知是什么大工程？”
“不如，回去再说？”
摁下烟头的一瞬间，何厚谦做了决定，从此不再飘飘浮浮，真正在行业里落定一席，伴雷石闯闯荡荡。
对苏清石来说，请来这样一个人绝对是雷石值得大书特书的一笔，何厚谦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不像自己说得来想得出却做不得。而且这行业浪头汹涌，如果说从前是蛮荒时代，那么现在就是丛林时代，距离虎啸一方见大亮还远着呢，雷石需要一个国内国外看得更远的人。
回到南镇的第一个晚上，苏清石便为何厚谦举办了盛大的欢迎晚宴，关乎灯饰设计方面当众做了宣布。
何厚谦沉浸在新的氛围中，等待着出自一人之手所塑造的伟亮局面，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短短一周之内他便心生“草率了”。
这天一大早，苏清石喜形于色提着一壶茶来找何厚谦，坐定片刻便给何厚谦倒了一盏推了过去。
“何总，菊花会的灯，你构思得怎么样了？”
这话把何厚谦问的一懵，刚要脱口而出又意识到了一些事，“菊花会的灯？你在那一待十几天，不是早就料理好了？”
苏清石忙摆手，“我那趟行程的主要目的就是去请何总，何总一来，灯就来了。”
“什、什么？！”
何厚谦恨不得要拍脑门了，直至此刻他才全部反应过来，苏清石一盏灯都没有，梅主任那一支根本就是凭空捏造，为的就是让自己与嘉百乐割裂！
但眼下船都上了，再问山贼还是水贼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一桩“前事后办”，给何厚谦气得攥住了茶杯！
“苏清石，你年纪轻轻学点什么不好，为什么想方设法给人设套！”
“嘉百乐退出，菊花会才全是你何总的场子，也不该浪费了你关于菊花会的思量。”
何厚谦暗暗咬牙，但苏清石的话着实戳人，这么多天浸满心头的事，与嘉百乐的解约毫无关系，而是当初与苏清石坐在茶馆时带给他的诸多提点。
这灯，“不需要完美的一捧雪”，这灯，“不需要承载随处可见的菊花文化”，这灯，“自有其彩而不夺彩”。
为此何厚谦做了很多总结，并逐渐跳脱出来，只是后来发生许多灯饰之外的事，让他一度以为那些想法永久封存了。
仿佛卷轴舒到尽头，翻过来一看呈现另一道蓝图，这意味着，菊花会的灯还是何厚谦之手，他为家乡展做饰的初衷，还将得以实现！
此时此刻的何厚谦难受极了，这种心境难以言表，仿佛就着蜂蜜喝药汤。
“你给我消失！现在立刻马上！”
……
一周过去，何厚谦把苏清石喊了过来。
他依然板着个脸，不见图纸不见模型，与那日相比，桌子上只是多了一条约有半米的黄石膏，而且这黄石膏毫无特色，乍看去和古代上朝时大臣们拿的笏板差不多。
“这什么玩意？我是让你别被菊花框住，怎也不能拿块骨头出来吧？”
“我还真想给你扔块骨头！我的想法是以此作为元件，这个模具先行生产，至于后续的排列组合我整理好了一并给你看。”
苏清石拿到手里仔细端详，一开始不明就里，可要放在菊花大世界里，陡然让人眼前一亮，这原来是一根菊花的花蕊！
它卷曲向上的尾部非常像那件“中华第一玉雕龙”，顺着向外望去，有片骨之递进，单从此中来说，无疑技法精湛。
“何总，我觉得排列组合还是先放放，不管用铜还是用玻璃，你这模具跟椽子也似的，它怎么用呢！”
何厚谦露出一个满分白眼，“谁告诉你它只是模具，这是灯管！”
灯管二字一出，苏清石立时豁然开朗，终于明白何厚谦所谓的元件了。他以菊蕊入灯，用个体塑造惯而久之的一体，只要把这些灯管做出来，便相当于有了落纸的笔墨，不论何种演绎，都是“应菊而不抢菊”了。
“我称它为菊蕊流苏霓虹灯，颜色比例那些更细的东西可以后续再调，当务之急是塑造灯管，这第一道形态至关重要。”
人们说惯了都市霓虹，仿佛霓虹可以代表灯火，实则远远不然，它只是灯饰世界的一个分支，准确地说，它只是一种氖灯。
流苏如穗，这是个绝好的名字，倏然间许多画面已经映在眼前。
然而何厚谦以为只剩操办的事，却让苏清石犯起了难，“仿这个模子做彩绘玻璃问题不大，可是做灯管不仅要充气还要组装电子元件之类的。”
“我用你科普，你赶快落实！”
“何总，问题是咱雷石没做过灯管呀！”
何厚谦先是速速眨眼，而后又瞪大了眼，“你都干了多少年灯饰了，现在告诉我连个灯管做不出来？”
“我们所有的灯头都是从供货商那里订的，整个南镇都没一家灯泡厂。”
“呵！别人没有你就该没有？瞧给你理直气壮的！”
说话间何厚谦站起身来，先是翻了翻钱包，又把车钥匙找了出来，随后喝了一口茶扬步就要离开。
“你干嘛去！”
“我去佛江灯泡厂找人找设备，半个月后济王滩集合，你赶紧去跑手续，做灯泡得先有证！”
“明白、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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