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技术与生意
苏清石一觉醒来，刚是晨光熹微时，彭万泉穿着松散的褂衫，正在一个花坛边上打太极。
天朗风清、鸟声阵阵，花坛里最高挑的假连翘，时节正结着橙黄色的果。伴着彭万泉松弛飘逸的动作，把这个晨起衬得到处都有画面感，也让这一瞬时空变得更安静了。
可不多时，忽见一辆黑色轿车在距离彭万泉三四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车里走下来三个人，西装笔挺、面容殷殷，站在左右的人怀抱着文件夹。
人们很识趣地在那里一直等待观瞧，一刻多钟过去，见彭万泉彻底收了动作才一片拍着手一边笑着向前。
正当苏清石寻思这又是哪路人马的时候，不远处景象突变，这老者的脾气就像踩油门一样，陡然就飙了起来。彭万泉大声斥责那三人傲慢无礼，一句来意都不及说，便给轰了个七荤八素，最后灰溜溜上了车。
这让苏清石更加挠头，这般来看昨日对自己一声冷哼，可以说是极为客气了。
很快，彭万泉换了衣服走了出来，等他再出现的时候，手里提着一打鸡蛋和一棵西蓝花。然而让苏清石意外的是，彭万泉朝着自己这里径直走来。
苏清石赶忙下车，边上有一张石桌两个石凳，桌面上刻着棋盘网格与楚河汉界。
彭万泉在此坐下，苏清石也轻轻坐到对面，不过他的担心似乎多余了，眼前这老者神色如常，刚才发生的事似乎根本没有放到心里去。
“苏老板也是时间宝贵的人，就不要在我这耗着了，我虽然退休了，只不过是换一个方式工作而已。早在五六年前我就决定不和企业打交道，你们那一套我学不来，也不想学。”
“彭教授，雷石哪里有值得让您一学的东西，晚辈这次来是因为急于向您学习。”
彭万泉摇摇头，“苏老板，我是三十年代出生的人，对我们这辈人来说，市场经济就像你学到了研究生毕业，突然发现从小学到大学的教材全改了，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我在你们这里已经使不出大力气。”
然而苏清石摇头更疾，“彭教授，不管经济学怎么变，光学照明的体系都不会变。从前晚辈以为，工艺技术是一个词，后来我才意识到，工艺只能把人困在眼前，技术才能让人看得更远。”
话说的倒是热忱也很有展望，但彭万泉不以为然，“大东铝材，苏老板听说过吗？”
苏清石点点头，不过他更了解的是这个大东铝材的子业务大东灯饰，当年曾有一段时间名声很响，后来却不知怎的默默无闻了。
“如果他当年没有请我，现在应该还蒸蒸日上呢。”
“彭教授，是有什么误会吗？”
“没有误会，当年我带着一支团队过去，说得多了嫌手长、说得少了显没用。向上面批一笔费用，张总签完李总签，赵总出差王总等。坏就坏在，人要是没点气性，实在太不像样子。而且我这人好冲动，自认为在学界也有点面子，闲下来也喜欢乱发表。”
“然后呢？”
“然后就殃及到了声名，学界给这大东铝材扣上帽子，搞得人家一蹶不振，我就是那始作俑者。所以说啊苏老板，技术能带来生产力，但未必会提振生意，人与人的思考维度是不一样的。给国家做事，领任务走标准，一旦走进企业，任务就成了一个随市场走的变量，标准是大总小总的标准。”
苏清石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但心底里他又觉得这仿佛是一场“提前的交涉”，西蓝花已渗出水珠，楚河汉界上的鸡蛋壳爬上了小蚂蚁。如若一心拒绝，他本没有必要和自己讲这么多。
但这一切印证了一件苏清石内心最惦记的事，那便是这眼前人对灯饰照明还有想法，对光源设备还有希冀。
直至此刻，苏清石才有机会仔细打量眼前这老者，他的面相透着一股硬气，略有白梢的眉毛像重重落定的书法一撇，半寸的胡须根根有力。
此间带给苏清石最直观的感觉，便是他要说话算话，少一些繁冗流程、少一些鸡同鸭讲。细想来倒也很正常，哪来那么多的一见投契，两个相识在十几小时前的人，彼此根本谈不上了解。
这时，却见苏清石从包里拿出来一张白纸。
“做什么？”
“彭教授，我们立字为据，您的任何条件都写下来，这样的话雷石也就没有了选择，只有全力配合。”
“无论何事？”
“无论何事。”
话到这里，彭万泉抬头望了一眼苏清石，他拽过了白纸，但却没有提笔，反而驱了驱蚂蚁，提起菜蛋回屋去了。
约莫半个小时后，苏清石拧动了车钥匙，在这之前他吃到了一盒西蓝花炒鸡蛋，那味道特别淡，仿佛舍不得放一粒盐。
路向南镇、路向济王滩。
彭万泉坐在副驾上，此行只带了一个保温杯，他和苏清石交待得非常清楚，这一趟只是去看看。
苏清石单手握着方向盘，看上去神态轻松，心里则是一路念念叨叨。这一趟可不能白看，雷石能不能保住这位技术大宗师，就看今天下午了。
“叫济王滩，难不成是和安济圣王有关？”
“应该是吧。”
“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一尊潮江的水神吧。”
“那有什么关系呢，我父亲说过，人这一生追求的就是安济，人的坦定就是安、人有余力就是济。不管是安然渡河还是安生有助，怎么理解它都是人世间的大福分。”
“确实是两个好字。”
“彭教授，潮江的水神不仅安了中江，也安了东江佛江，这就是大能大神的播撒。安济是水神，天妃也是水神，都是神通广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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