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角人浮沉盼成仙 7.约定

    秋不二举目看时，只见一个清瘦单薄的女子，悬空站在赏云居外。那女子个子不高，面色白皙，眼中闪动着凌厉之色。她的秀发被剪成不足两寸，直立向天，如雄鸡的鸡冠相仿。此女正是刚刚说话的无梦，她透过窗子，冷冷地看着秋不二，残阳忽然失去了温度，无梦冷笑道：“滚出来吧，先打一架再说。”


    秋不二几步走到窗前，道：“打架可以，不过我有言在先，我没有冒犯杜娘子。”无梦怒道：“杜小娘已经和我说过了，你揽着雪宁姐在肃州城内四处乱窜，搞得人尽皆知，这还不叫冒犯？”秋不二道：“杜娘子是我的娘子，我揽着她同行，为她出气，是疼惜不是冒犯。”


    无梦冷笑道：“牙尖齿利，你胜得过我，便不是冒犯，动手吧。”秋不二心中暗叹，什么时候轮到自己牙尖齿利了？秋不二运转灵力，猛地从窗子蹿出，他未曾突破飞天境，无法悬空，足尖轻点赏云居外墙，掠上楼顶。无梦道：“动手吧，让我教训教训你这狂徒。”


    秋不二短剑在手，蓄势待发，无梦飞至与他平齐的高度，手中也出现一把宝剑。大战一触即发，楼下有人喊道：“无梦姐、公子，雪宁姐让你们回府去打，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说话的正是匆匆赶来的杜小娘，她脸上通红，喘息不已，看来追赶得很辛苦。


    无梦冷哼一声：“小子，我回周府等你，你可别逃。”秋不二道：“周府是我家，我为什么要逃。”说完，秋不二运转灵蛇诀，率先蹿了出去，无梦在空中飞行，两人速度飞快，转瞬之间，便没了踪影。周喜道：“周福大哥，快结账，这场热闹一定要看。”周福道：“来之前明明说你请，凭什么要我付钱？我出了仙人醉，不能再出饭钱。”


    周喜苦着脸，跑到柜台前，掏出一把散碎银子，道：“结账，快点，别误了我的大事。”周福掏出一锭金子，扔到台面上，道：“哪有时间称你的碎银，这顿我请，下次你来。”周喜收起散碎银子，笑道：“那就多谢周福大哥。”说完，一溜烟跑出赏云居，向周府狂奔而去。


    周福结了账，慢吞吞向楼外走，有人叫道：“周福，怎么不去看热闹？”周福冷笑道：“无梦道长的热闹也要去凑，是嫌命长吗？”围观的人个个脊背发凉，不再讲话。


    周府内，一场大战已然爆发。无梦宝剑渐渐变暗，黑沉沉的吓人，一股杀气向外快速弥散，秋不二短剑上则光芒闪动，两人举剑向前，战在一处。无梦虽然瘦削，却是猛冲猛打，一往无前，秋不二则是一贯的风格，运起灵蛇诀，以诡异的身法在无梦身旁绕来绕去，片刻功夫，两把宝剑相击几次，诡异的是，一丝声音都未传出。


    无梦眉心一点祥云闪现，慢慢扩大，然后一举离体，融在黑沉沉的宝剑上，宝剑直指秋不二，秋不二感到自己虽然在飞速移动，却已被锁定，这一击，他避不开。秋不二深吸一口气，身形猛然停住，无相经运转到极致，短剑仙纹浮现在眉心。


    无梦一声尖啸，瞬间划过数丈距离，宝剑直刺秋不二，秋不二目光看向无梦时，连目光都被黑沉沉的宝剑吸引住，他暗叫不好，牙关一咬，身形微微一侧，短剑不招不架，一样向前猛刺。


    院内鲜血飞溅，无梦一剑将秋不二的肩膀刺穿，秋不二的宝剑，则被无梦夹在腋下。无梦冷笑道：“小子，我看你还往哪里逃？”秋不二一言不发，就要弃剑飞退。


    此时，院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杜雪宁的声音响起：“你们还不住手？要把我气死不成？”随着话音，杜雪宁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她一眼看到秋不二肩头插着宝剑，鲜血横流，急忙跑到跟前，道：“无梦，快收了宝剑，你们怎么一见面就打成这个样子。”


    无梦冷笑一声，将宝剑狠狠撤回来，带起一蓬血肉。无梦以指拭剑，将沾了鲜血的手指放到鼻端，深吸一口气，脸上忽然闪出疑色。无梦手中的宝剑消失，两手抛出几枚阵盘，院内法阵运转，将三人的身影完全隐去。法阵内，无梦冷声道：“小子，你是北烈阳，还是秋不二？”


    秋不二心中大震，脸色却保持不变，收起短剑道：“我是周旋木。”无梦道：“不用废话了，你血液中有我灵力的痕迹，是我附在清明吞天剑上的。那个笨蛋在黑雾森林败给了你们，连我给他的灵力也丢了。”秋不二知道此事瞒不过去，又不愿承认，便沉默不语。


    杜雪宁来到秋不二身前，只见他肩膀上一个巨大的伤口，心中溢满了疼惜，她举手按在伤口一侧，任由鲜血浸润在手上。杜雪宁感受着秋不二鲜血的温度，柔声道：“公子，我既然在人前称你为夫君，便把你当至亲之人，你实话说了吧，我不会赶你走。”


    杜雪宁语气低沉绵软，却又充满了坚定，秋不二叹了口气，以目看向无梦。无梦冷哼道：“我无梦不是多嘴多舌之人，你既然来了肃州，能够保护雪宁姐，多杀荒兽，我管你是谁？”秋不二这才开口道：“杜娘子，我是秋不二。”杜雪宁与无梦对视一眼，眼中出现恍然之色。


    杜雪宁心中翻起巨浪，北烈阳、秋不二，这两个声名鹊起的角人族天才，在碧水平原上已经颇为人知。试炼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两人的消息，原来这两人一起穿越魔窟，来了肃州。想到此处，杜雪宁肃容问道：“秋不二，你来肃州，当真是为了找我？”


    秋不二知道此事已瞒不过去，便将自己在圣泉洗礼中记住一双眼睛，又被此人连番搭救的事情说了出来。杜雪宁静静地听秋不二讲完，摇头道：“你找错人了，我是一个普通的人族女子，丝毫修为都没有，搭救不了你。我是周旋木的妻子，此事肃州城人尽皆知。”


    秋不二道：“我自有方法识得你，至于你现在的身份，我不介意，此生我定要娶你。”杜雪宁忽然嫣然一笑道：“秋不二，你真要娶我？”秋不二道：“任山崩地陷，日月无光，我也要娶你为妻。”无梦怒道：“你一个角人族的小子，乳臭未干，拿什么娶雪宁姐？”


    杜雪宁举手止住无梦，朗声道：“秋不二，我寡居多年，维持偌大的周府，早已对得起周旋木的白首之盟，就此改嫁，任谁也说不出什么。你既要娶我，我有三个约定，你可愿听听？”秋不二道：“杜娘子请讲，我洗耳恭听。”


    杜雪宁道：“其一，周旋木十年前进入魔窟，苦寻进阶飞天境机缘，你若要娶我，便要进阶飞天境，此事你可答应？”秋不二道：“我必进阶飞天境。”


    杜雪宁点点头，继续道：“其二，周旋木一心称霸肃州，你要成为问天盟盟主。”秋不二道：“此事虽然艰难，我会竭力办到。”


    杜雪宁道：“其三，我虽是普通女子，却不会受人强迫，你若要娶我，便要让我嫁得心甘情愿。”秋不二施礼道：“理当如此，我岂敢有一丝强迫杜娘子之意。”杜雪宁脸上涌起一阵红潮，道：“先前不是你，揽着我在肃州城四处乱跑吗？我无法挣脱，这才随着你发疯。”


    秋不二不知该怎么解释，张口无言，无梦怒道：“别狡辩了，此事肃州城传了个遍，你个小子，十六不到，便如此胆大妄为，当我碧水平原无人不成？”秋不二肩膀上一阵阵剧痛，叹道：“无梦道长，你可比清明厉害多了，有你在此，我岂敢小视炼气修士。”无梦道：“谅你也不敢。”


    无梦抬眼扫了一眼秋不二的伤口，只见伤口正在慢慢收拢，鲜血也不再喷涌。不由心中一惊，伤口上她故意留下的灵力，说话间，已被吞噬干净。


    无梦皱眉道：“秋不二，你如何能够吞噬我的灵力？”秋不二道：“我角人族天赋异禀，吞噬些许灵力算什么？”无梦修眉竖起，就要发怒，杜雪宁道：“无梦，今日之事，望你严守秘密，我周府并无秋不二，只有周旋木。”


    无梦望向杜雪宁，道：“雪宁姐，你真要留他在府中？”杜雪宁目光清冷坚定，肃声道：“你不在时，是公子冲杀在前，护我平安，我岂能恩将仇报。”


    秋不二心中满是温暖，从他一到周府，杜雪宁便知道他身份不对，却推心置腹，将他留在身边，以身家性命相托。想到此处，秋不二肃然施礼道：“杜娘子，我在世一日，便会护你一日。”


    杜雪宁嫣然一笑，道：“公子，你若真对我好，便尽快完成三条约定。玄离道长为我算过命，我此生寿活三十六岁，如今还有十二年将终，望你早日为我穿上婚衣，风风光光把我迎娶进门。”


    这一番话声音不大，却如炸雷般响在秋不二耳边，秋不二愣在当场，丝毫没有意识到无梦收了法阵，杜雪宁已然离开。自己苦苦追寻的佳人，终于找到，却寿命将终，自己要怎么做，才能为她续命？


    秋不二脑海里思绪纵横，犹如一团乱麻，过了半晌，无梦的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小子，想那么多干什么，你好生修炼，若是进阶逆天境，这三个约定还不是随手而解？”


    秋不二猛然惊醒，对呀，在这碧水平原的边荒，只有提升修为，才能抓住眼前这一切，他举手施礼，无梦冷哼一声，早已转身而去，只留下秋不二一个人站在院子里。


    此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冷月当空，夜色宁静，秋不二深吸一口气，举步前行，再无半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