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盲目吃鱼（4500）

　　这些黑潮镇居民动作惊人的一致，就好像是所有人都被同一根提线木偶的丝线，给紧密连接到了一起。

　　不，不是好像，而是真的存在一根控制了他们本我、本能和潜意识反应的无形丝线。

　　那是他们对【深渊魔魇】达贡的共同信仰！

　　显然这些黑潮镇居民表面上看起来都是正常人，但与肉体绑定的“本我”，早就已经被信仰的对象污染。

　　连潜意识中的反应都一模一样。

　　他们口中所谓的“扬升”成深海眷族，也只是被死死锚定在他们身上的那位神明，给强行拖下水去了而已。

　　直到听到镇民这声：“又有鱼来了”，拜伦也终于从小镇带给他的一系列冲击中回过神来。

　　重新意识到，除了鲸油科技、神明达贡、耶梦加得等一众可耻的神位小偷之外。

　　自己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应该是营救不小心“吃错鱼”的【鹰眼】詹姆斯·肯特，和他的伙伴们。

　　原本正指挥工人分解鲸脂的炼油工坊主托盖尔·蒙恩忽然说了一句：

　　“有人在求救，我们应该帮助他们。”

　　其他人也好像没事人一样，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常，纷纷附和道：

　　“拯救迷途的羔羊也是神明教诲的一部分，我们应该将异神的教徒引入正途。”

　　“还要邀请他们参加我们的食鱼日祭典，就跟几天前那批外来者一样。”

　　“说的对极了！”

　　你一言我一语，飞快达成了共识。

　　一行人立刻纷纷跳上捕鲸船，拔锚扬帆，向着远处海面上那艘失事的冒险船就冲了过去。

　　当然也不忘留下足够的人手负责看火。

　　这种燃烧鲸油熬鲸油的事情听起来有些地狱，实际上真实操作起来出现意外的后果更加地狱。

　　一旦有哪一口锅在熬油时操作不当，油温过高，引发大爆炸，足够把这一整个码头都给直接炸上天。

　　尤其是梅氏利维坦鲸死亡后因为腐败膨胀导致的超级“鲸爆”。

　　据老一辈的捕鲸人说，那是和祖先们一起肩并肩挂上墙最快的方式，没有之一。

　　曾经有幸见证过那种场面的捕鲸人，将之形容为海上升起的第二颗太阳，会伴随着蘑菇状的云团吞没一切。

　　没有人敢粗心大意。

　　“蒙恩大叔，我也去帮忙。”

　　见状，拜伦也连忙跟了上去。

　　城镇内部全无【鹰眼】詹姆斯他们的踪迹，也没有寒鸦号的影子。

　　可在镇长和这具身体的记忆里，却都非常确定“祭品”就在这座镇子里。

　　与其费尽心思自己一点点去找他们的下落，还不如跟在这一批“新鱼”身后，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轻松找到那帮倒霉蛋的位置。

　　“什么，你们是古代湾民的后代？流落到新大陆已经几百年了？

　　我的造物主啊，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当那艘冒险船船员们听到黑潮镇居民的坦诚直言，还有那一双双标志性的蔚蓝色眼睛时，不出意外地纷纷露出错愕的表情。

　　船上标配的驯兽师都可以发动【心灵通感】，这种能和动物沟通的能力拿来跟人类沟通更是不在话下。

　　而且这条冒险船上的三阶【驯兽师】杰弗逊还是船长，开一个“群体心灵通感”也很简单。

　　他们在反复确认过之后，也不得不接受了这种出人意料的展开方式。

　　随即杰弗逊也向镇民们介绍了自己这一方的情况：

　　“我们是莱茵同盟的冒险船【铁甲钳号】。

　　但是在刚刚脱离破碎群岛，抵达附近水域的时候，我的御兽小型种海怪【铁甲枪虾】突然被不知名的东西拖进了数千米深的海底。

　　混乱中还被摧毁了船舵，必须靠岸才能修补，幸亏遇上了你们。

　　不然今夜可就危险了”

　　说到最后不忘加上一句：

　　“各位，我认识不少海盗城黑帆港的湾民朋友。

　　如果各位湾民后裔能为我们发现新大陆的事业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我很乐意在返程的时候带几位代表一起回去看看。

　　说不定湾民国家的几家王室一高兴，还会封各位一两个爵位呢。”

　　这位冒险家倒是没有对镇民说谎。

　　【铁甲钳号】是各国冒险船中的第二梯队，只有船长第一個人是三阶，实力相对普通，全靠一头强悍的小型种海怪才能镇场。

　　接到海盗王的消息前，他们本就在附近像迷宫一样的破碎群岛中游荡了好几个月。

　　被一张航海图驱散“战争迷雾”，找到正确的航路之后，来的速度自然也格外快。

　　可惜还不等放声欢呼，大喜、大悲接连而至。

　　意外遇袭，损失惨重，尤其是丢掉了最强力的海怪，他们的实力最起码一下子下降了六成。

　　这个时候倒也不是这些殖民者对陌生人完全没有戒心。

　　而是因为来自班塔安群岛的惯性思维，让他们下意识将眼前出现的“半土著”当成了当初的泰诺人。

　　热情好客，对非敌对部落的第一批殖民者十分淳朴友善。

　　据说当初要不是得到了土著的帮助，外来者根本无法在班塔安群岛建立起第一个定居点。

　　换句话说，也就是在较低的物质生产条件下，土著们还没有进化出只有复杂社会关系下才会诞生的口蜜腹剑，两面三刀，显得格外单纯。

　　犯了经验主义错误的【驯兽师】杰弗逊，根本没有意识到，在这么多人里面，单纯的其实只有他自己。

　　听到他封爵位的说法，拜伦和薇尔莉特不由同时在心里摇头：

　　‘如果说那些神位小偷是湾民群体身上的寄生虫，那这些家伙就是死死抓住群体的爪牙节肢。

　　我们可没那么大福分做这帮家伙的主君，还是赶紧一起刀了的好。’

　　炼油工坊主托盖尔·蒙恩倒是满脸憨厚的样子，一边帮他们拖船一边客气道：

　　“我们祖辈代代相传着湾民的史诗，常跟我们说起故乡的事情。

　　既然是家乡来的人，帮忙的事情自然都好说。

　　而且你们来的正好，为了纪念当初祖先们在这一天获得大海的馈赠，才得以在新大陆活下来的往事，岛上正在举行每年一次的吃鱼日祭典。

　　各位请务必参加。”

　　【驯兽师】杰弗逊当然不会拒绝这种小小的邀请，连连道谢：

　　“一定，一定。感谢您的帮助，虽然远离故土，您也足以配的上一句绅士的称呼。”

　　在十分融洽的气氛中，两条船一前一后开始向黑潮镇返航。

　　与薇尔莉特连接后灵觉格外发达的拜伦，却是注意到在水下深处有一群半人半鱼半蛙的古怪生物，悄然消失在黑潮镇投射在海中的倒影里。

　　显然，外来者的船出意外，并不是真的因为什么意外，而是因为那些怪异生物，或者说旧神眷族的袭击。

　　重新查看了一番附身对象的记忆，却没什么收获：

　　“镇民的记忆里有深海眷属的存在，却似乎受到深潜教会的严格限制，禁止交流。

　　镇民对眷族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没有任何概念，只有在那位达贡日复一日地持续洗脑下，对眷族永恒不变的向往。”

　　薇尔莉特在梦境里撇撇小嘴：

　　“他们还能交流什么？

　　让那些还处于孵化状态的信徒们，看到所谓的眷族其实只是自己被神明污染，又被‘兽性’吞噬后的悲惨模样吗？

　　除了超凡者能真正实现生命本质的蜕变之外。

　　没有灵性觉醒的普通人，变成眷族后还依旧能保留语言能力的个体，都算是极少数幸运儿了吧。

　　大多数只是炮灰一样的野兽而已。”

　　说话的功夫，两条船已经回到了黑潮镇的码头。

　　【驯兽师】杰弗逊和冒险船船员看到小镇中琳琅满目的鲸油科技，还有一头只在海盗王情报中才见过的梅氏利维坦鲸，眼底顿时有火光闪烁。

　　看向小镇居民的目光也变得微妙起来。

　　本来想要留一半船员看守船只预备不测的命令，也变成了：“带上枪械，集体登陆！”

　　这里居民的祖先早在几百年之前就离开旧大陆，连表音文字的语言基础都大变了模样，八成也跟那些土著一样，认不出这铁管子是什么东西。

　　这一切都被拜伦和薇尔莉特看在眼里，暗自摇头：

　　“确认过眼神，大家伙儿全都不是什么好人，就看最后谁能技高一筹。”

　　此时，小镇中央灯火通明的广场上，载歌载舞的“吃鱼日祭典”已经开始。

　　只是广场中央修建了一个注满海水的大水池，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而且在人群中也看不到任何一个四十岁之上的老人。

　　外来者只以为这是特有的节日习俗，也没有觉得奇怪。

　　其他小镇居民看到有客人到来，倒是个个都十分好客，纷纷为他们让出自己的位置。

　　工坊主托盖尔·蒙恩为冒险者们热情解释道：

　　“我们的祖先几百年前无意间来到新大陆，在贫瘠的岛屿上艰难求存，主要以渔业为生。

　　一次因为雨季连绵数月的狂风暴雨，让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出海。

　　就当大家即将饿死的时候，却有一条比鲸鱼还要大的大鱼自己冲上了岸边，搁浅在了海滩上。

　　祖先们认为这是海中神明的恩赐。

　　满怀感激地吃下了鱼肉，后来嘛呵呵，为了感恩神明我们的族群中就留下了吃鱼日的传统。

　　每年一次祭典，一连半月都吃鱼，其实平时我们的主食也是鱼，只是这段时间格外丰盛而已。

　　说实话，鱼肉再好也有吃腻的时候，这个时节想要碰到一些特别的‘鱼获’，可真的不太容易呢。”

　　说着还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将手朝着中间用许多张桌子拼起来的长桌一指，一样一样给他们介绍过去。

　　生鱼、煮鱼、烤鱼、熏鱼、腌鱼、炸鱼凡是能想到的烹饪方式，这里全都有。

　　尤其还隆重介绍了一款单独放在一个大盘子里，用玻璃罩罩着的“铁锚湾风味格兰臭腌鱼干”。

　　“这是我们湾民故乡铁锚湾的美食，把鱼肉带皮切大块，放在户外自然晾晒、风干、发酵。

　　恰好我们这里有一条庞大的寒流带经过，导致温度比其他地区要低很多，有天然的条件制作这种家乡美食。

　　只需等待两个月，就可以享受这种美味了。

　　相信我，只要吃过一次，一生都忘不了这个味道。”

　　说着便直接揭开了盖子。

　　瞬间，一股子氨水混合腐尸的“鱼肉芬芳”，便狠狠冲击了方圆数十米范围内所有人的嗅觉器官。

　　实在太过刺激，就连眼泪都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如果非要找一种东西去形容一下这种味道的话，停了三天水没有打扫就直接消毒的公共厕所，差不多可以媲美它的三分风采。

　　“呕～，果然没有骗人。

　　这玩意儿确实是只要吃过一次，就会终生难忘，不是因为太美味，实在是太恶心了。”

　　拜伦依旧忍不住打了冷颤，又下意识看向薇尔莉特。

　　感官相连的后者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将两只小手舞成了风车，对他解释道：

　　“铁锚湾风味格兰臭腌鱼干确实是铁锚湾特产，这做法确实也很正宗。

　　但是！拜伦，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吃过这玩意儿，绝对没有呀！”

　　湾民公主殿下还在拼命证明自己清白的时候。

　　炼油工坊主托盖尔·蒙恩却若无其事地切了一块洁白的鱼肉塞进自己嘴巴里，满脸享受地咀嚼起来。

　　“就是这个味道，闻着虽然臭，但吃起来更臭，怀念家乡，忆苦思甜，没有比这更好的食物了。”

　　还不忘对冒险船员们示意道：

　　“请，请用，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不用跟我们客气。”

　　脸色发青的冒险船船长和一众水手们，要不是看到他自己吃的“津津有味”，都差点以为这家伙真在鱼里下shi了呢。

　　简直比下毒还要恐怖。

　　见多识广的冒险家其实也听说过这道“铁锚湾特色美食”。

　　还知道在几个湾民国家中甚至有专门的立法，禁止在公共场合食用臭腌鱼干，最高可以判三个月监禁。

　　显然也不是所有湾民都能接受这种“生化武器级”的美食。

　　至此对这些“湾民后裔”的身份再无怀疑。

　　而且，刚刚才被人给救了一场，盛情难却之下他们实在不好意思拒绝邀请。

　　想要得到那些鲸油科技也不急在一时，先吃饱饭再说。

　　扫视一圈，发现镇民们都吃得非常欢畅。

　　队伍里的二阶【博物学家】也悄悄对桌上的各种鱼肉菜肴使用了自身的鉴定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对同伴们点点头。

　　冒险船成员们便各自从身边的餐桌了取了一份餐品吃了起来，一吃之下，味道竟然十分美味。

　　【驯兽师】杰弗逊不禁眼前一亮，一边咀嚼一边连连赞叹道：

　　“先生，这些是什么鱼，我这个驯兽师怎么都不认识，实在是太好吃了。”

　　还在大口吃着臭腌鱼干的工坊主笑容有些诡异，看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长道：

　　“哦，这肉的主人，之前也是这么问的。”

　　“什什么？”

　　杰弗逊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正要追问，却突然用力掐着自己的脖子跪倒在了地上。

　　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嘶吼声却无法再说出一个字。

　　“嗬嗬嗬”

　　就像当初的那些珊瑚人一样，吃掉了鱼肉的所有【铁甲钳号】船员的身体都开始极速异化，身上长出鳞片、鱼鳍、鱼尾

　　最后竟全都变成了一群丑陋的大鱼，在地上拼命扑腾。

　　一双双怒瞪的死鱼眼也变得格外浑浊，意识彻底陷入昏蒙状态之前，最后只听到一声幽幽叹息：

　　“盲目吃鱼，要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