Ⅺ. 晨曦港往事（一）

　　十六年前。

　　亚兰历1277年，圣灵历2674年。

　　在新任亚兰君主的治理下，已经过去了四年的时间。

　　在《领主法案》颁布后，帝皇进行了最大力度的弹压，从此之后中央集权的王廷辐射到各地，诸路大小贵族，也沦为王廷附庸。

　　而位置处于狭海的黄金港口，晨曦港，也迎来了新生，随着频繁的贸易，投资者的资金注入，创造了许多岗位。

　　让这里在短时间内改头换面，从一个籍籍无名的野港，变成了亚兰境内最先富庶起来的城市之一。

　　极为繁华。

　　前几年颁布的《铸币法案》更是让亚兰内人民的财富水涨船高。

　　猎巫机密处造成的影响和祸患，即使奥格涅·海因里希作为战犯被审判，恐惧在岁月中被慢慢稀释，但他带来的阴影依旧刻在每个人的骨子中。

　　在帝皇威慑下，各地曾经组建用来对抗机密处的乡勇团被解散，但许多人家中也一直偷偷配备着武器，以防突发情况。

　　迈卡家中也是一样。

　　位于晨曦港中环内，临近永恒教派教堂的独栋八层复式尖顶红瓦楼房，其中一层属于迈卡家里的财产。

　　燃烧着的壁炉侧边墙壁，挂着一支可以击发的火绳枪，大厅中家具陈设称不上高档，但也是相当精致，请的是极为熟练的木工所制。

　　窗户外冬日正午亮堂的光线，与无言的沉闷和昏暗的房间，完全割裂。

　　摇椅晃得吱呀作响，发出有些尖锐折磨人耳朵的声响，满脸愁容的中年妇女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一只手抵着太阳穴。

　　而一名眼窝深陷的男人，也在大厅内来回踱步，似是有些焦躁。

　　壁炉内柴薪在烈火下爆裂火星的声音，让本就被不安所凝固的空间，降至冰点。

　　“赔了多少钱？”

　　先开口的是迈卡，他受不了这两个人小题大做的样子。

　　他看起来十六七岁，相当年轻，五官立体，鼻梁高耸，灰蓝色的眼睛极有神，穿着白衬衫黑马甲，挂着怀表，他的家庭虽然称不上富裕，但也远远谈不上贫困。

　　从兜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支，正想点燃。

　　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经甩在了他的脸上，留下红印子。

　　中年妇女手指颤抖的收回了手。

　　“不就抽根烟，至于么？”

　　迈卡无动于衷，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倒不是很厉害，只不过这娘们儿戴的戒指划到一点，真是操蛋。

　　“你现在被学校辞退，之前交的学费全都泡汤了，你还有脸……”

　　中年妇女的怒意也渐渐平息，开始哽咽起来。

　　迈卡上的并不是什么普通学校，学费高昂，即使是以他的家境，也要占到总开支里的四分之一。

　　之所以迈卡被辞退。

　　是因为他用匕首捅了一个学校老师的大腿，而且还是捅了两刀，那条腿完全废了，成了残疾，本该扭送到治安官那里，确认属实后进行为期三年的监禁。

　　但迈卡的老爹硬是凭这些年做生意的关系把他给保释出来，当然，也给了那名残疾的老师不菲的赔偿金，达成了和解。

　　“我要去找密尔克的家长，让那些痞子以后不准来找你鬼混。”

　　中年妇女尝试以自己的想法解决问题。

　　所谓密尔克是晨曦港内有名的问题学生，家境也算阔绰，年纪轻轻就搞什么帮派，干些坑蒙拐骗的事。

　　迈卡认为这种方式最是弱智，妇人的思考方式要不得。

　　“大姐，算是行行好，密尔克是我小弟，伱这样我的脸往哪儿放？”

　　迈卡琢磨着，要是这女人真这样干，自己是没脸在晨曦港混了。

　　他是那个帮派的二把手，实际上也称不上什么帮派，只是一群学生搞出来的小团体，聚在一堆娱乐消遣，人多势众，也不会被其他人欺负。

　　刚好最近冒险家公会也入驻了晨曦港，如果自己在密尔克那里丢了面子，他准备离家出走，去碰碰运气。

　　中年妇女快被气死，揉着太阳穴。

　　“你为什么要捅你的老师？”

　　即使家底都快赔出去，中年男人倒是沉得住气，迈卡的鹰钩鼻和灰蓝色眼睛，也是继承的他。

　　迈卡非常烦躁。

　　厌倦这些命令式的口吻，那老色胚想搞自己看上的女人，不得给他一点教训看看么？

　　“那点水平不配当老师，误人子弟。”

　　迈卡给出了一个非常伟光正的理由，像是他在为亚兰的教育事业扫清隐患似的。

　　他在学校里主要是读两个学科，历史和奥术基础，迈卡老爹指望着他以后能进政府里工作，判断以后亚兰依旧是军警宪特横行，帝皇是军政府上台，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打不过就加入，只有混入政府里才有前途。

　　以迈卡的才能，要是不犯这事，考上内陆的高等大学也有机会，这下子该如何是好。

　　他侧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腰上还挂着一把短柄斧，现在是任何学校都不会收他的了，只能另辟蹊径。

　　迈卡老爹经商多年，最近市面上出现了许多新型致幻物，传言是北境大监狱里有人在倒卖药物。

　　和一些传统的致幻物根本不同，迷幻效果极佳。

　　不仅如此。

　　听说在帝国北部爆发瘟疫的村庄，在以前那种疾病根本是不可控的，但大监狱里出来的医师出马，竟然解决了难题。

　　“或许……我该给你找个家庭教师，让你学习医术。”

　　他这样判断着。

　　“抱歉？”

　　迈卡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他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牧师，一种是医生，两种都是神棍，一些草药膏脂他认为纯粹唬人，瞎捣鼓把人弄死，不如自然痊愈。

　　他可不想变成傻了吧唧卖草药的垃圾。

　　“你是不是被气疯了我擦，我道歉好吧，我不该捅人，早我知道我就杀了那个碉人，解决后顾之忧，大不了出海，干和赫尼德一样的营生。”

　　迈卡如是说着。

　　赫尼德此时并没有被捕，依然是能止小儿夜啼的狭海混江龙，在狭海一带广为人知。

　　中年妇女已经开始找起掸子准备抽他。

　　“省省吧，你那点力气，没吃过饭似的，得上家伙事。”

　　迈卡卸下腰上的斧头，用脚踢到中年妇女脚下。

　　然而迈卡这样的行为，更是让他老爹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迈卡学才出现的新药物学和新创伤学，这是很少有人竞争的蓝海，也能改改这小子逞凶斗狠的心性，以后多接触外面的病人。

　　近日生意亏损，这下子储蓄也快赔到见底，但考虑到沉没成本，也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好了，你要出去混出去混吧，夜不归宿也行，至少三天得回一次家，该玩玩吧，直到我把家庭教师给你找过来，那时候你必须得认真了。”

　　他老爹说完后，解开随身携带的钱袋，拿出六枚银币，拿给了迈卡。

　　“兄弟，你是我亲爹啊。”

　　迈卡感动得快要哭了，双手呈上捧过银币，这笔钱对十六七的少年来说，可以说是一笔巨款了。

　　“话说，到底赔了多少钱？”

　　迈卡对这个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