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英灵

    伊恩的身体在死亡元素几十年的侵蚀下早已变得腐败，从面具后那张恐怖的面孔上就能看出，他的身体状况，与布鲁曼此刻的样子几乎毫无差别。除了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伊恩已经完全算不上是一个活人了。


    “呵，我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随着死亡元素的抽离，伊恩眼中疯狂的神色也逐渐褪去，变得清明起来。“你是兰朵的学生吗，千万……千万不要被死亡侵蚀，它……威廉，威廉没有死，他在……，伊芙……伊芙……”伊恩的声音逐渐地衰弱了下去，直到几不可闻，还在念着伊芙的名字。


    “假面”的成员看到首领倒下时，就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意，包括正在与伊芙对峙的“白面”在内，都在寻找着撤出战斗的时机。虽然伊恩平时对自己的手下还算不错，但对于这些被放逐到罪城的人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生命。现在商队在高端战力上已经有了压倒性的优势，有刘璃这个并未受到太大伤害的施法者，有伊芙这个二阶武者，甚至还有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护卫队长，三名战职者带来的压力让“白面”几欲夺路而逃，而最终，他也是这么做的。他没有理会倒在前面的首领，也没有再去管身后那些即将冲上来的下属，找了个机会与伊芙硬拼一记，随之借着力道退向沼泽深处。“假面”的其他成员看到唯一的依靠居然丢下他们，也不再上前，而是小心地后退，防备着商队的追击。


    不管是商队的护卫还是随行的佣兵们，看到“假面”退却之后，并没有追击的意思。这些天来“假面”一直阴魂不散，今夜更是被围堵至此，经历一番战斗，他们早已筋疲力尽。虽然心中并不想放过这些敌人，但奈何体力消耗实在太大，想要追击也是有心无力了。


    “哥……”看着倒在地上，已经失去的伊恩，伊芙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即使他做了再多的坏事，这也是她的哥哥，从小到大一直给她无微不至关怀的哥哥。身为二阶武者的伊芙听力自然不会太差，她听到了伊恩临终前留下的话，也知道自己的恋人现在依然活着。


    “死亡元素吗……”刘璃没有理会其他人的反应，而是沉入自己的思绪之中。对于这种奇异的黑色元素，他逐渐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理解，进而心中又产生了一些新的疑惑。五种元素在这个世界上有着属于自己的颜色——红、绿、白、蓝、黑，它们有着各自不同的特性。威尔斯教导刘璃魔法基础时曾对他讲述过，红色的灼热对应蓝色的冰寒；白色的光明对应黑色的黑暗，唯独绿色的生命元素，没有与之相对应的存在。


    恒是精灵族的生命祭司，刘璃虽然还没有学习过绿色法术，对于生命元素的存在却也并不陌生，“闪”和“芒”之所以还存在着，也是得益于恒通过古树的力量降下的生命赐福，而当初恒在施展生命赐福的过程中，刘璃也是全程参与其中的。更何况刘璃本身也具备着堪比生命古树的磅礴生命力，这也让他对于绿色元素的这种性质了解得比其他人更加详细。


    “假若绿色的生命元素所对应的，正是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黑色死亡元素，那么这是否也证明了，除了黑色元素以外的其他四种元素，也有着自己所不了解的另一种性质呢？若真的是这样，那四种元素的另一种性质，又是什么？”刘璃心中的疑惑无法向其他人讲述，现在在他身边的，再没有第二位施法者，他也只有把这个疑惑压在心底，留待回到艾伦诺城之后，询问自己的老师。


    “刘璃，你……没事吧？”看着陷入思考的刘璃，彻壮起胆子问道。刘璃刚刚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唤醒了一具本已死亡的尸体，这种邪恶法术让商队的护卫和佣兵们感到恐惧，毕竟没有人喜欢在自己死后尸体遭到亵渎。


    对于死灵法术，在场的所有人中，对其最为了解的莫过于松鼠了，在她的世界里可不存在什么黑暗元素，黑色元素所代表的，仅仅只有死亡。不过冷静下来之后，她也认识到刘璃能施展“唤醒死灵”这个法术，不过是一个偶然。跟着刘璃在沼泽中前行这么多天，漂浮在刘璃身边的那个蕴含着死亡元素的小黑球被刘璃翻来覆去地研究，整个过程她都看在眼里，可见刘璃之前确实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元素。


    另一个对于死亡元素有所了解的就是伊芙了，掌握暗语之骨这么多年，虽然无法提取，也没想过要提取蕴含在其中的死亡元素，但她对于这种元素的气息也并不陌生。不过此时她的心情才是最复杂的，布鲁曼是她的商队护卫队长，也是她的亲卫。自从在那次旅行中救下了这个奄奄一息的大个子之后，几十年来他一直跟随在伊芙身边，忠心耿耿。但就在刚刚的战斗中，这个忠心耿耿的护卫不仅惨死在伊恩的法术之下，更是连尸体都被刘璃唤醒……伊芙自己都不清楚这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悲伤、愤怒、庆幸交织在一起的感觉，让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刘璃。


    刘璃同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唤醒死灵”这个法术根本就不是由他主动施放的，甚至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这个法术的名字。或许是由于对这种元素的不够熟悉，导致引导暗语之骨中蕴含的死亡元素的过程中有所散逸，而这些散逸开来的元素又被布鲁曼将死前心中的执念引导，在这种种巧合之下才产生了“唤起死灵”的效果。


    恰好就在这时，被“唤起死灵”赋予活动能力的布鲁曼似乎也到了极限。或许是灵魂中仅剩的一点意识，让这个亡灵察觉到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已经安全，受到他的执念吸引的死亡元素逐渐地脱离了这早已失去生命的躯壳，涌向刘璃。就在所有的死亡元素从布鲁曼身体中抽离的同时，这名忠心耿耿的护卫也再次倒下，就连那因魔法变得衰老的肉体，也化为齑粉，随风而散。


    就在布鲁曼躯体消散的同时，在场的所有人，目睹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一个淡蓝色的虚影，从空气中浮现了出来，一开始还显得比较模糊，但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就逐渐地稳固了下来。那赫然就是布鲁曼，忠心耿耿的护卫队长。


    “小姐，我完成自己的任务了。”所有人的脑海中，都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这是布鲁曼的声音，相处了这么久，在场没有人会认错这个声音。而伊芙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想要触碰眼前的虚影，但她的手指却只能没入其中，除了些许寒意，没有一点接触到实体的感觉。


    “英灵？”一旁的松鼠看到这一幕却是忍不住惊呼出声。英灵是自然亡灵的一种，顾名思义，自然亡灵是在死亡元素的影响下，由逝者心中的执念中诞生。这种亡灵不同于死灵法师用法术唤醒的死灵，他们都有自己的思想，甚至大多数自然亡灵在形成的同时就能找回生前的记忆。自然亡灵通常处于两个极端，由仇恨、绝望、悲伤等负面情感所支配的，也被称作恶灵。恶灵受执念支配，即使找回了生前的记忆，其行为也经常在执念影响下变得不可理喻；而英灵则与之相反，与其说是执念，倒不如说英灵的形成是由坚定的信念形成的，最为主要的是，找回生前记忆的英灵，通常都是讲道理的，他们的思想足够清晰，不会被心中的执念支配。


    即便是在松鼠的世界，自然亡灵也是极其罕见的，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在死后形成自然亡灵的。自然亡灵的形成通常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足够浓郁的死亡元素，二则是死前远超常人的强大执念。


    听到松鼠的解释，伊芙心中的悲伤更加难以抑制。这么多年来，为了妥善地保存暗语之骨，同时为了找到将这块带来不幸的骸骨销毁的方法，孤身一人的她经历了多少痛苦外人无从得知，而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支持她的，正是这个像父亲一样照顾她的护卫队长。伊芙从未打听过他的过去，她甚至能清楚地记得，当时在荒野发现这个男人时，他本已心存死志。但就在他醒来之后，就像是把一种寄托转移到自己身上一般，一直给予她支持和鼓励。


    “刘璃。”松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继续说道：“自然亡灵虽然是由执念形成的，却也没办法长久地存在下去……他需要一个死亡元素足够浓郁的寄宿之所。”虽然松鼠对死灵生物没有任何好感，但英灵显然是个例外。


    “刘璃，帮帮我。”伊芙也听到了松鼠的话，她知道，在此时能帮助自己的，只有身为施法者的刘璃。


    刘璃当然也不想这位可敬的护卫队长就这么消散，更何况他刚刚还救过自己。若是布鲁曼的英灵需要一个寄宿之所，还有什么能比此刻正握在手中的暗语之骨更合适的呢？


    将意识沉入冥想空间，看着那湛蓝之上的漆黑符文，刘璃心有所感。一段晦涩的咒文从口中念出，一枚枚灰色的符文凭空浮现，扭曲着烙印向手中的暗语之骨。随着符文的烙印，一个繁复的法阵在暗语之骨上逐渐变得完整。就在法阵成型的瞬间，布鲁曼的英灵转头向刘璃感激地一笑，没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