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位天使

　　又一具尸壳？！

　　罗恩皱起眉头，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尸壳可不会说话……看来他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把自己变得不太像是人类。

　　——就像理想城的那个老魔术师，但比老魔术师“异化”的程度更深得多。

　　所以，他是这所监狱里的囚犯？

　　罗恩仔细打量起这位乍一看像是活尸的便宜狱友——

　　他脸色苍白，身材枯瘦，囚服上缝着污渍斑斑的名牌，写着“科特·门德斯”这个名字。

　　他的身上有一股显而易见的书卷气，脖颈间挂着黯淡的、以摊开的书页作底的十字架吊坠。

　　在科特的皮肤之下，隐约有一个又一个的字符正在蠕动，透露出明显的危险与疯狂……

　　但在此刻，他却眼神戒备地看着罗恩，双手抱胸，下意识地将指节捏的苍白。

　　这人怎么这个态度……他在害怕我？

　　虽然这人好像有些危险，但如果操作得当的话，未必不是个拿情报的好机会……

　　罗恩思索片刻，故意做出一个冷漠的表情，压低声音道：

　　“我没有告知你的义务。”

　　冷淡的话语回荡在科特的耳际，让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冷漠、傲慢……果然是一位高序列的超凡者么？

　　科特想不明白，为什么在焦土圣所的囚笼里，会出现这样的人。

　　要知道，这人早上被逐火骑士们丢进囚狱的时候，可是像个尸体一样杳无声息，也没有半点反抗……

　　可现在，一具尸壳——一具序列九超凡者绝对无法应对的怪物，竟然被他轻飘飘一拳打爆，散成满天灰烬！

　　难道……这是其他正神教会的人？

　　迷途教会，或者秩序圣堂？

　　还是说……其他的隐秘集会？

　　科特谨慎地看着对面牢笼内的少年，眼神之中满是警惕，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噢，当然，这是你的自由，我无意探寻更多……

　　毕竟，会像你这样自由地出现在这里的人，身上有的是秘密，对吧？”

　　明显的试探。

　　因为我刚刚拆下来镣铐，又一拳打爆尸壳，所以在他看来我是个需要谨慎试探的角色？

　　但他并没有因此惧怕我，只是戒备……

　　罗恩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手册，【幻想消解】还剩71%的耐久度。

　　足够了。

　　他做出决定，只是淡淡地瞥了科特一眼，便随手推开满是锈迹的牢门。

　　看起来冰冷的铁栅栏摸起来竟有一种绵软的温热感，轻轻一推便能推开。

　　但在罗恩触碰到栏杆的那一刻，他一阵晕眩，眼前锈迹斑斑的牢门染上一片鲜红，变回它肢体囚笼的本貌——

　　被罗恩触碰的肢体囚笼就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燎烤一般狰狞地舞动起来，但又在顷刻之间龟裂……

　　随后，被轻易地撕成粉碎。

　　【“设定：幻想消解”正遭到过量“神秘学影响”消磨。】

　　【特性受损度：97%】

　　直接就增加了68%的受损度？！

　　虽然早有预计，但这些肢体囚笼也比尸壳强太多了，还好【幻想消解】的耐久还能撑住……

　　这样的话，应该足以立威了吧？

　　心底如此想着，罗恩走到科特的牢门之前，平静地注视着他。

　　现在，比起刚刚的戒备，科特眼里流露出的，可满满都是恐惧了。

　　这样的存在……为什么会莅临于此？

　　他竟然能若无其事，轻易离开肢骸囚狱——

　　“肢骸囚狱”啊！

　　由【战争】序列七以上的超凡者亲自构建的死亡监牢，相比在监狱中游弋的怪物，囚牢本身才是焦土圣所最为可靠的守关者。

　　可是他，它……又或者是祂？

　　就像是随手拨开门帘一般，轻易将肢骸囚狱撕开了！

　　他甚至连一点魔力都没有，就像是个丝毫没能沾染超凡的普通人！

　　难道说……

　　“您、您是天使？！天呐，我到底在做什么……”

　　科特喃喃自语，看着身上没有亮起半点魔力光彩的少年，冷汗一瞬之间浸透脊背，结结巴巴地开口：

　　“还、还请您原谅我的僭越，我绝非有意冒犯您的威严！

　　只是因为我所受到的污染，是来自于【真理】的求知欲，才会如此无礼地向您发问……”

　　好嘛，听听这讲究的用词。

　　看来这家伙是真的怕了。

　　不过……天使？

　　看着科特那瞬间变化的表情，罗恩不免挑了挑眉：

　　“为什么会这么想？”

　　如果科特不是一名【真理】途径的序列九“学徒”，也许真的会认不出来。

　　但作为一名【真理】序列的超凡者，即便他只是序列九，却也比其他序列的超凡者知晓更多的、常人难以得知的隐秘。

　　承载超凡特性，就注定要接受污染。序列越高，污染越重，超凡带来的畸变会令其变得愈发不像常人。

　　但在超凡序列的顶端，有已经不再表现出污染的特征，如同面前这位少年一般外表朴素，却又无比强悍的超凡者。

　　据说，祂们将一切非凡收敛于身，已经彻底超越了人类的桎梏，被人称作——

　　【天使】！

　　想到这里，科特抖若筛糠，急匆匆解释道：

　　“因为只有您这样将一切非凡收敛于身，已经彻底超越人类桎梏的存在，才配称得上是天使！”

　　原来是因为【幻想消解】把魔力都消除掉的缘故么……

　　在他看来，这是将一切非凡收敛于身，是所谓“天使”才配成就的模样？

　　那可得好好利用一下……

　　罗恩若有所思，点击手册换上【神代余烬】，忽地问道：

　　“现在，我还像天使吗？”

　　下一刻，科特愕然发觉，少年身上竟然亮起了微弱的魔力辉光……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明显极为弱小的凡人，普普通通，完全没有任何一点的超凡痕迹。

　　难道说……这一位在有意伪装一个普通人？

　　“您的伪装天衣无缝！”想清这一点，科特赶忙恭维道，“现在看来，就和一个没能成为超凡者的普通人没有丝毫差距！”

　　“啊，谢谢你的提醒，我想我该想办法报答你。”

　　罗恩露出温和的笑容，不动声色地再度换回【幻想消解】，身上那微弱的魔力辉光顷刻之间就收敛了。

　　他再度变成了刚才那样，将一切非凡收敛于身，一点魔力光辉都不存在的模样。

　　“出于感谢，在我允许的范围之内，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你可以把这看作一场交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这种话只是挑动人心的话术。

　　罗恩当然不知道科特有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帮他做些什么，他只知道一件事情——

　　这位唯一清醒的囚犯，是他了解这个世界的第一块敲门砖。

　　而罗恩现在，是一位绝对足以取得敬畏的“天使”，他的恩赐，足以让科特心生贪婪，为此敞开心扉！

　　想到这里，罗恩语气温和，轻笑一声：

　　“我想，你应该有些必须要做的事情，正需要我的帮助……对吧？”

　　少年的话语温和，但听在科特耳中却格外高高在上，明显不容拒绝。

　　这不是一场交易。

　　这是命令。

　　科特脸色一僵，下意识地摸向了怀里藏着的信件。

　　必须要做的事情……果然被发现了吗？

　　自从被抓进监狱一直隐藏、准备找机会完成的秘密任务，就被这样轻易地看穿了。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脚踝处传来的刺痛，让自己逐渐冷静下来。

　　冷静，科特，冷静，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对于一个关在监牢里的祭品来说，大人施舍给你的这个交易，本就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你该抓住这个机会！

　　他深深地呼吸着，压住自己快要跳出咽喉的心脏，用略微颤抖地声音道：

　　“是的，大人，我的确需要您的帮助……”

　　他说着，咽了口口水：

　　“但……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

　　我想要的倒是多了，但是你一个囚犯能给什么？

　　罗恩心里腹诽，很随意地看了一眼科特，随口道：“十字架吧，嗯，这东西很不错。”

　　他说着，轻笑一声：“毕竟……这代表你的‘信仰’，不是吗？”

　　十字架？

　　科特有些错愕，没想到自己的身上，竟然真的会有一位天使在意的报酬……

　　但看着少年那毫不在意的模样，科特意识到了不对。

　　他品出了少年的暗示。

　　这位大人索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个小小饰品……

　　而是，它所代表的信仰！

　　在自己身上，祂唯一在意的，也只不过是自己的信仰而已！

　　想到这里，科特的后背不禁浸出冷汗。

　　这样把信仰当做交易的筹码，简直就是渎神！

　　抛弃学会，信仰一位不知名的天使……这到底是危险，还是机遇？

　　科特说不清楚。

　　但是，他知道一件事情——

　　如果他不接受与这位天使的交易，那他可就真的再无机会，逃出这座冰冷的囚牢了……

　　只要能够活下去，不论是谁都好，科特可不会吝啬自己的信仰！

　　想到这里，科特深吸口气，心中已有决断。

　　“我是科特·门德斯，【真理学会】的会员，也是一名信使。”

　　他不敢看少年的脸，低着头道：

　　“学会交给了我一个任务，要我把这封信送到【焦土圣所】，交给教堂的修女，那位被称作‘晚钟圣女’的伊德莉拉小姐。”

　　“但，在我到来之前，她就已经被软禁，关在了高塔的塔顶……

　　我找到了她的踪迹，准备送上这封信的时候，却被守在塔顶、堪比序列八超凡者的战争傀儡重伤，最后折在了逐火骑士的手里。”

　　战争傀儡？

　　罗恩敏锐地捕捉到了科特话语里的重点。

　　堪比序列八超凡者的超凡生物么……

　　如果能杀死它的话，又能得到怎样的设定？

　　科特并没有注意到罗恩的思索，拽下自己脖颈上系着的书页十字，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皱巴巴的、染有血迹的信件，恭谨地将其一并递上：

　　“所以，我的请求就是，请您将这封信送到伊德莉拉的手上，并告诉她……”

　　他沉默了片刻，语气变得有些郑重：

　　“学会才是真正能接纳她的地方。”

　　看来，我的表演真的很像一位天使。

　　罗恩眨眨眼，不动声色地接过十字架与染血的信。

　　真是一场成功的【扮演】与【欺骗】……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但一想到自己还在科特面前，还是克制自己，保持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但下一刻，罗恩忽地感受到怀中的魔法书再次发出一阵灼热。

　　灼热？等等，难道说……

　　他看似随意地打开魔法书，将信件和十字架夹进书中收好，但却在不经意间瞥向书里的文字——

　　果然，他又看到了配方上又有一段文字亮起光芒。

　　正是那个罗恩在理想城唯一找不到的主材，一份祝圣物品！

　　难道，是这个十字架？

　　他简单检查，却发现并非如此。

　　魔法书并未因为十字架的靠近产生什么反应，反倒是那封皱巴巴的信件让魔药配方亮起光芒……

　　准确的说，并非是这封信本身，而是信封上粘着的一块以书页做纹路的火漆，引动了魔法书的反应！

　　就连封着这封信的火漆都是祝圣物品吗……

　　看着手中这封皱巴巴的染血信件，罗恩不免有些惊奇。

　　没想到，自己这个便宜狱友，还真藏着点不小的秘密。

　　他本来只是想从科特口中套出有关这座监狱的信息，再顺带简单了解一下这个世界，没想到还能拿到这封明显非比寻常的密信……

　　假如罗恩是在玩游戏的话，岂不是相当于接到了一个秘密支线任务？

　　只可惜，这次是没什么机会去见见那位“晚钟圣女”了。

　　【幻想消解】的特性受损度在刚刚他和科特对话的时候就在逐渐消磨，现在已经来到了99%。

　　只剩1%耐久的设定已是岌岌可危，罗恩怀疑现在【幻想消解】的耐久都不足以让他拆开这封密信，更别说让他在这监牢之中探索，前往高塔顶层击败那个战争傀儡了。

　　现在，罗恩只能回到理想城，等设定修补再尝试探索这个时代。

　　他把魔法书收回怀里，朝科特点点头：

　　“我会告诉她的。”

　　而后，便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身后传来明显颇为惶恐的声音：

　　“大、大人，一个小饰品远不足以感谢您的恩泽，我仍需向您奉献——”

　　在刚刚罗恩掏出魔法书的瞬间，科特的灵性疯狂躁动，对这本书生出无穷渴望与贪婪。

　　这是超凡意义上的，来自途径本身的渴望！

　　书……知识……难道说，这是【真理】途径的高位超凡物品？！

　　科特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他想过很多，却从未想过罗恩有可能是一位【真理】途径的“天使”——

　　这意味着，对方一缕目光的垂怜，也许就能让他触摸到从前不敢想象的领域！

　　序列八？序列七？甚至……

　　他拼尽全力压抑住自己的躁动与渴望，极为紧张地看向罗恩，眼神中隐隐约约透着期待：

　　“不知我能否向您献上我卑微的信仰？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赐下尊名……”

　　得见天使展露神迹，本就是莫大的荣幸，若是再能够得知祂的尊名，平日里向祂敬献、祈祷，更有机会得到天使的赐福。

　　此事在学会历史上亦有记载。

　　科特也想成为这样的幸运儿，得到天使的赐福。

　　但罗恩却是脚步一顿。

　　尊名？

　　这种东西又让我去哪里编？

　　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缓缓说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仍需等待。”

　　说罢，罗恩也没管因为自己的谜语惶恐无比的科特，立刻点击手册光屏，选择了【进入世界存档】。

　　【现有的世界存档为——超能时代、魔药时代（已加载）】

　　【已选择世界存档“超能时代”，加入世界中……】

　　科特惶恐的表情僵住了，在静止的时间中如同雕塑。

　　很显然……在选择加载另一个世界存档后，这个世界就会停止时间，罗恩可以随时回来继续对于这个世界的探索。

　　他的眼前漆黑了一瞬，而后夕阳的柔光洒落，眼前便不再是阴冷的监牢，而是理想城的钢铁丛林之间，一处逼仄的小巷。

　　不远处，身披长袍、阴暗狰狞的老魔术师，正佝偻身体，用毒蛇般阴冷的眼神看着罗恩；

　　皮肤青紫、四肢溃烂的瘦弱尸壳正用嘶哑的声音尖啸，喉咙间的阴冷绿光逐渐淡去。

　　这就是不久之前的危局，神秘的老魔术师用禁典记载的大魔术召唤尸壳，只差一步就将罗恩挫骨扬灰——

　　但现在，罗恩却只感到他感觉无比的怀念和轻松。

　　毕竟……对比监牢里的尸壳和囚笼，这个老魔术师用什么禁术拼了老命才召唤出的超凡生物，实在有些“袖珍可爱”。

　　这样的好东西，不得不拿来玩玩了。

　　罗恩勾起嘴角，看着正惊疑不定的老魔术师，点开手册加载【无知仆从】，好似面见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般轻笑一声：

　　“真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