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1 碎月

　　这一刻的老拳神，无疑是将自己的全身全灵都倾注到了这一击之中。他的法力波动透露出了一往无前的狂热精神，又有着毁灭一切的肃杀意志。眼里只有我这个强敌，连自身都置之度外。

　　所以，我也必须回应这一击。必须倾注同等程度的精神力。因为我也想要战胜他，不能允许自己表现出不如他的一面。

　　在他即将撞击月球的同时，我也完成了自己的蓄力，化身为从月球地下深处出现的恒星，朝着他迎击而去。

　　激烈碰撞的刹那，仿佛能够毁灭森罗万象的冲击扩散开来。

　　就连我的意识都在粉碎万物的爆炸里陷入了什么都没有的黑暗。这种感觉，就像是第一次进入虚无。意识涣散模糊，连正常的思考都无法进行，可能还经历了不知时间长短的断片。

　　思维重新统合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灰白色的地面上。就像是刚刚从泥沼般的昏睡中拔出意识一样，头脑还不是特别清楚，以为自己是死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花了大约两秒钟才想起来，死后世界不是长这个样子的。这片土地由月壤成分构成，自己貌似还在月球上。

　　不过，当我观察周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想法是不对的。这里并不是月球……不，确切地说，这里是“曾经是月球的地方”。

　　我飞行到外太空，回头看去。月球已然变得四分五裂，化为一块块硕大无比的岩石在黑暗无垠的宇宙空间里漂浮。

　　与地球的结构差不多，月球也有着地幔，有时被称呼为月幔，其核心亦是与地球相仿的铁镍核心。不过月球的内部温度远没有地球那么高，就算是月核也只是超过一千度而已，与地核堪比太阳表面的温度不可同日而语。作为天体质量主体的月幔也是以固态岩石物质为主，而不是流动的熔融物质。

　　如果地球被击碎，可能会变得像是碎裂的鸡蛋一样爆出无数岩浆，月球则不至于如此。我这时候也看到了一些在宇宙的黑暗背景下发光的熔融物质，而那与月球总体质量相比较是微不足道的。

　　我与老拳神之间力量的碰撞，将月球都破碎了。

　　或许在遥远的未来，破碎的月球会在万有引力定律的作用下重新聚合，变成新的月球。至于在那段漫长的岁月里会产生多少后续影响，暂且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地球的潮汐现象是因月球引力而产生的，而如果月球有一天完全消失，潮汐的概念也将消失，以及更多的基于月球引力而产生的气候现象也将无法继续，地球生态圈将会发生大规模的灭绝，就连地球的自转和地轴都会因此而逐渐变得与以往不同。

　　可现在月球不是消失了，而是碎裂了……地球后续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尽管非常好奇，不过现在暂且不去管那种事情。

　　我闭上眼睛仔细感知，然后找到了老拳神所在的地方。他就在另外一块月球的碎裂部分上，我朝着那个方向移动。

　　现在的我状态非常差劲，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思维都有些断断续续。不过好歹没有真的死去，也不是完全无法动弹，星际间的移动也是可以做到的。这种事情依旧是与举手投足无异的小节，只是一步踏出，我便跨越千公里以上的距离，来到了那个位置。

　　老拳神背脊挺拔地坐在地上，眺望着太阳的方向。在没有大气的环境下，太阳的亮度远超在地球上能够看到的水平，足以将人类的双眼刺瞎。老拳神当然不会为此所困扰。

　　然而与能够维持住完好无损外貌的我截然不同，现在的他怎么看都是死人的样子。双腿已经完全消失，右臂不翼而飞，左臂也只剩下半截。躯干有着超过一半的残缺，头颅也有一部分碎没了，令人联想到被砸碎的石像。

　　从他的身上，我感受不到丝毫的生命力和威胁性。他已经彻底败北，尽管还有着一些思维活动反应，却无法再维持多久。

　　严格地说，我们其实是两败俱伤。在刚才那毁灭天地的碰撞之中，我和老拳神的灵魂都没有支撑住。只是我的真灵形态勉强在冲击之下坚持了下去而已。

　　老拳神转头看向了我，脸上没有半分对于死亡的恐惧。

　　“看来我还是没有能够真正地突破自己的极限啊。”他惋惜地说。

　　虽然在刚才的战斗里有着很多仿佛突破极限一样的迹象，但那好像只是在激情之下的超常发挥而已。这场战斗之前，想必他早已经通过各种手段，在所有的方向上都到达了自己的极限，以至于如果不做到“大放弃”，就无法再寸进半分。

　　“庄成，你的意见应该是正确的。想要靠着困境来完成破格的进化，这个困境也必须是破格的。就算没有选择把现世神印交给你，如果允许你使用那个小姑娘支援的一部分末日神印之力，说不定事情就会不一样了吧。”老拳神唏嘘地说。

　　“那么，为什么不那么做呢？”我问，“仅仅是因为你之前说的，想要和‘原汁原味的显灵证道者’打一架？”

　　“那是我的真心话，不过只是一部分原因。我不止是对显灵证道者的强度非常好奇，也对你本人有着战胜的冲动。”老拳神说，“山两仪是我曾经面对过的最强大最危险的敌人，而你如今也超越了山两仪，不折不扣地打败了他。

　　“我打败的是过去的山两仪，而你打败的，则是变得更加强大的山两仪。所以我产生了胜负的欲望，想要和这样的你分出高低，证明是我更加强大和优秀。明知道有着更加适合‘大放弃’的做法，却还是情不自禁地选择了这条道路。

　　“真是业障啊！比起更加高远的目标，居然更加在乎眼前的痛快。连这种‘我执’都放弃不了，看来我距离‘大放弃’还差得远呢。”

　　“但是我觉得你这个样子更好。”我感叹。

　　老拳神饶有兴趣地问：“何出此言？”

　　“因为现在的你，看上去一点点悔恨都没有啊。”我说。

　　“不错！”他点头，“我的人生或许充满了遗憾，也犯下过不可饶恕的错误，却惟独一点点后悔都没有！哈哈哈哈！”

　　最后一刻，他发出了豪爽的笑声，然后残躯像是粉碎的石像一样垮塌分解，化为无数尘埃，在碎裂的月球之上飘散消失了。

　　老拳神，死亡。

　　-

　　山两仪死了，老拳神也死了。

　　在现实世界活动的三个第三道门大无常，其中的两人被我亲手击杀，只余下最后的我。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虚脱了一样，想要倒在地上，一睡不醒。

　　遗憾的是，我知道自己无法如愿。还有没做完的工作等待自己去处理，甚至还有最后一个没有打倒的敌人必须去打倒。

　　在老拳神死亡之后，远处的地球也发生了变化。笼罩在地球周围的灰色雾气墙壁开始解体，封锁天体的囚笼土崩瓦解。我与那里的无数火焰之间的联系重新自动建立，而呈现出白色圆盘形状的现世神印也再度暴露在了我的感知里。

　　我还感知到了小碗的情况。由于没有得到我后续的支援，她只能靠着我一开始输送的大量火焰去压制神印之主太岁。不擅长斗争的她，目前还没有完成取代末日神印之主的进度，不过依然靠着庞大的优势取得了不小的进展，压制任务已经推进到了尾声。

　　我第一时间便迈出了自己的步伐，朝着现世神印冲刺，同时将力量向小碗传输过去。

　　小碗的声音也在我的心中响起来，重新建立起联系的她就连嘘寒问暖的功夫都没有，急急地说：“庄成哥哥……现世神印！”

　　“我知道……”我也知道事态紧急，“我在赶过去了！”

　　从月球到地球之间的距离是不定的，随着月球在卫星轨道上的位置变化，最远大于四十万公里，最近则小于三十六万公里，就算是光也无法在一秒之内就穿过这段漫长的距离。

　　好在我并不是以物理移动方式，而是以空间移动方式冲刺。只是一瞬间，我便以光速都望尘莫及的效率抵达了现世神印所处的地方——北极的上空，然后朝着它的方向伸出手去。

　　但我的速度还是慢了一步，现世神印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不见了。

　　它并不是真的从现实中蒸发了，而是出现在了另外一个人的手里。这个结果很可能与我本人的抢夺动作是快是慢不存在关联。纵然自己不是在这个虚弱的濒死状态，也只会是相同的结局。

　　因为回收到现世神印的这个人，有着一念之间就使其回归到自己手上的最高掌印权限，而在现世神印脱离老拳神掌控之后、在我将其抢夺到手之前，会产生一个极其短暂、却必然存在的空档。同样作为推开第三道门的强者，我的动作没有道理可以快于他的念头。

　　过去的他之所以在虚无之地现身，是因为老拳神的力量将其本体堵死在现实世界的边境线上，而现在的他无拘无束。

　　他站在远处，注视着我，流露出了无比钦佩的情绪。

　　“——真是精彩绝伦的战斗，庄成。”

　　掌印者柳树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