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科比的判决

    杰里·韦斯特像一尊石雕，置身于VIP包厢内，任凭窗外山呼海啸。他的面前放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水在灯光下凝滞不动，如同他此刻的心情，就像是一种悬于悬崖边的、死寂的平静。


    他本该待在家里。


    当灰熊队在圣诞前夕战胜湖人队，跻身联盟第六，球队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他却深陷麻烦，和湖人本已谈妥的交易因拜纳姆重伤而意外流产的，这让他感到一种深切的疲惫。他需要远离这片喧闹的场地，独自消化计划被打乱的挫败感。


    但是，他无法真正获得平静。


    每当他以为自己可以平静下来的时候，就会被一种无法言喻的、阴冷的不安感浸没，那种感觉就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将他从家里拖拽到联邦快递球馆。


    他告诉自己，只是来看看。看看那个被他选中、被他寄予厚望、也因他以及年轻人自己的一系列决策而不得不背负起一切的年轻人，是如何对抗克里斯·保罗的。


    比赛如同他预想般激烈。克里斯·保罗的成熟老辣令人惊叹，而徐凌.徐凌的表现则是一种燃烧生命般的夺目。每一次持球突破，每一次肌肉碰撞后的强起，每一次在比分将要被拉开的时候命中的回应三分，都让这座球馆变得更加沸腾。


    韦斯特已经看清楚了。


    马克·雅法罗尼那套可笑的、早已破产的SSOL体系，最终简化成了全世界最简单也最残酷的战术——把球给伊莱。


    而徐凌，这个骄傲到近乎偏执的年轻人，竟然真的试图用他尚未完全成熟的肩膀，扛起这一切。


    这是韦斯特不安的源头。


    他相信徐凌，但一个还没满20岁的年轻人，如何以球队老大之尊场均出战38分钟？灰熊队不是弱队，他们想要打进季后赛，这意味着徐凌甚至没有机会像凯文·杜兰特那样在低强度的比赛里锻炼自己。


    他打的每一分钟都是必要的。


    韦斯特经常在私下里要求雅法罗尼减少徐凌的出场时间，但总是得到原则上同意但无法作出保证的回应。


    道理也很简单，徐凌就是马克·雅法罗尼的帅位保证。


    这让韦斯特恼怒不已。


    场均38分钟的出场时间对一名新秀来说简直是疯狂，每当他现场看灰熊队的比赛，那种不安感就会将他淹没，而在今晚，那种感觉开始将他包围。他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滑向最黑暗的深渊。他想起了比尔·沃顿，那个才华横溢的中锋，是如何被无休止的伤病和过度使用摧毁了本该更加辉煌的生涯。他想起了自己球员时代经历的那些痛苦不堪的伤病，每一次倒地时，那种职业生涯可能就此终结的恐惧是如何噬咬内心的。


    然后，韦斯特看到下半场开场不久，保罗开启个人进攻模式，徐凌及时给予回应，然后——徐凌用一记体前变向过掉皮特森，直杀篮下，那一刻的速度和决绝，让韦斯特都忍不住微微屏息。


    轰！


    篮筐的巨响通过玻璃隐隐传来。球迷的欢呼瞬间达到顶点。


    但也就在这欢呼的顶点，韦斯特看到徐凌落地的那一刻，身体那一下不自然的、扭曲般的凝滞，以及脸上瞬间闪过的痛苦表情。


    当队医和所有球员围上去时，韦斯特猛地转身，几乎是用撞的推开了包厢的门，无视了身后其他人惊愕的目光，快步冲向通往场内的通道。他的脚步又快又急，甚至带着一丝踉跄，平日里那个冷静、儒雅、运筹帷幄的LOGO男消失了，此刻的他只是一个被恐惧笼罩的老人。


    他冲到球员通道口，正好看到队医阿扎尔抬起头，似乎对教练组说着什么，而徐凌尝试着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脚踝。


    然后，他从众人的话语中了解到了具体的情况。


    抽筋？


    只是抽筋？！


    近乎让人虚脱的解脱感瞬间将韦斯特从崩溃的边缘中释放出来，让他的双腿甚至有些发软。但紧接着，又立刻被一种更强烈的、后怕的怒火所取代。


    韦斯特大步流星地走进场内，甚至顾不上这是比赛现场，无数镜头正对着这里。他的脸色铁青，眼神冰冷得吓人，直接无视了主教练雅法罗尼，走到徐凌和队医面前。


    “感觉怎么样？”


    韦斯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低声问道。


    “没事，杰里，只是抽筋。”徐凌试着蹬了蹬腿，虽然肌肉还有些酸胀僵硬，但已经没有大碍，“拉伸一下就好了，我还能打.”


    “去医院。”韦斯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地说，“现在立刻去做详细的检查！核磁共振、超声波，所有能做的检查都做一遍！我要确保万无一失！”


    徐凌显然没想到韦斯特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但他并不想退出这场比赛：“我真的没有问题，而且”


    “少废话！”韦斯特抑制的怒火终于爆发，如同雷霆般炸响在场边，不仅让徐凌和周围的球员们吓了一跳，连附近的裁判和对方球员都惊愕地看了过来。“你对伤病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怎么对自己负责，你他妈什么都不懂！你知道跟腱断裂前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应力性骨折初期甚至不会有明显疼痛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一次抽筋，但对这支球队来说，你是未来！你是珍贵的、脆弱的资产！我不能，也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包括你自己，拿它去冒险！更别说就为了这他妈的一场常规赛？！”


    这不是徐凌第一次见到韦斯特如此失态。


    他大抵可以理解韦斯特那种后怕而产生的应激情绪。


    而且很明显，这个老头虽然平时不怎么插手教练和球员的事务，但如果他想要这么做，那灰熊队还真没几个人能违抗他的意志。


    马克·雅法罗尼已经闭嘴，徐凌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与韦斯特对视了几秒后，徐凌又看了看周围队友和教练茫然无措的脸，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对队医说：“好吧，阿扎尔医生，我们走。”


    没了徐凌，灰熊队的胜利自然是没有指望了。


    而且，大部分球迷都是冲着徐凌来的。


    徐凌一退场，球迷揪心的同时也对这场比赛失去了信念。


    徐凌和队医来到更衣室，先进淋浴间洗了个澡，换身衣服便一起去了医院。


    他们做了全套的检查，比韦斯特说的还要全面，最终结果就是“运动相关肌肉痉挛”，也就是俗称的抽筋。


    “博士，你不觉得杰里反应过度了吗？”


    当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出来的时候，灰熊与黄蜂的比赛也已经结束，不出意外，缺少徐凌的灰熊队在第四节崩盘，最终输了黄蜂队13分。


    想起韦斯特方才的反应，徐凌便随口一问。


    “他只是关心你。”队医弗雷德里克·阿扎尔说，“他见过太多的年轻球员因为不懂得照顾自己而被伤病所困，他不希望你成为下一个。”


    徐凌认为自己还是耐艹的，穿越前别说抽筋了，就是轻微的扭伤都不足以让他退出比赛。穿越后虽然得到了新身体，但也很少受伤。


    不过，韦斯特也是好心，所以徐凌只能干抱怨几句。


    然后，徐凌又和队医聊到出场时间。


    他的出场时间确实多，对一名新秀来说很有考验，但联盟中有人比他出场时间更多，他们怎么就受得住呢？


    “除了阿伦·艾弗森，大部分保持高出场时间的球员要么知道如何调配体力，要么有一个私人的训练师制作食谱和恢复计划。”阿扎尔微笑地提了一嘴，“如果你有训练师的话，他肯定不会同意你随意地增加训练量。”


    训练师.这倒是提醒了徐凌。


    他曾听说詹姆斯每年花上百万美元保养自己的身体，考虑到这位仁兄打到40岁还能进最佳阵容，这抗衰老的能力别说是篮球史，放到任何有直接对抗的运动项目里，都找不到第二个这么长青的。


    这里面要么有鬼道，要么有门道，总之肯定有什么原因。


    但也可见训练师和赛后恢复的重要性。


    徐凌抽筋后的第二天，一场仅限核心管理层参与的紧急会议在灰熊总裁办公室紧闭的门后召开。没有激烈的争吵声外泄，但会后流出的唯一信息清晰无误。


    杰里·韦斯特以不容置疑的态度，将徐凌的过度疲劳定性为管理层的严重失职。他强硬地要求立即采取措施，无论是调整轮换策略还是加速交易补强，必须即刻减轻徐凌的负担，并将其提升到保护核心资产的战略高度。


    从这一天起，关于保罗·加索尔和鲁迪·盖伊的交易传闻变多了。


    加索尔依然是全明星水平的球员，他是灰熊队最重要的筹码。


    但盖伊就有些问题了。


    自从徐凌和他闹翻之后，灰熊队就一直雪藏盖伊，不给比赛，也不需要他参与合练，盖伊总是一个人在场边训练，没有人和他互动，除了NBA的高层，外界都快忘了这个人。


    就价值而言，盖伊依然是个不错资产，但现在谁都知道他和球队闹翻了，而且有段时间没打球了，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情况，所以也不会获得合适的报价。


    韦斯特琢磨着，有没有必要让盖伊回到出场名单里打几场比赛给人验验货？


    但是徐凌同意吗？


    显然徐凌不愿意和盖伊继续作为队友一起出场，所以这件事的前提根本不存在。


    可是，很多事情都是连锁的。


    从徐凌和盖伊爆了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提前受到外界的严格审视，媒体紧紧盯着他，只要他有一点差错就要唱衰，而球队内部也只能以他为核心，所以他就得以新秀之姿担当大任。


    所以就有场均出场38分钟的情况出现。


    长时间积攒的疲劳又导致他处于一种微妙的身体状态。


    对黄蜂队的抽筋就是一次预警。


    随后的半月，灰熊队连续遭遇强敌，先是在火箭和马刺面前吃到三连败，排名掉出前八，又在步行者和热火队身上取得两连胜，再次杀回前八。


    2007年悄然过去，2008年到来了。


    灰熊队再战超音速，徐凌在杜兰特面前砍下35分，球队取得三连胜，随后又被抽起风来谁都能打爆的勇士队打断了连胜的步伐，接着又是与湖人队的二番战。


    上次两队交手时，湖人高居西部第四，灰熊位列第八。如今，灰熊依旧稳定在西部第七，而湖人却自那时起一泻千里，如今仅以20胜19负的战绩排名西部第十。


    科比的沮丧与日俱增。


    湖人队的现状仿佛已深陷泥潭，难以在本赛季迎来任何转机。他们缺乏交易的筹码，而科比所剩无几的耐心，还能等待多久？


    这场万众瞩目的二番战，却并未如外界期待般上演。


    徐凌在赛前训练中意外扭伤脚踝，随后确诊为一级扭伤，被迫高挂免战牌。根据队医评估，他至少需要休战十天才能重新接受检查。


    而这，恰恰是灰熊管理层等待已久的验货时刻。


    杰里·韦斯特首先致电徐凌，告知球队计划让鲁迪·盖伊出战，以便向其他球队展示其状态。徐凌没有异议。于是，盖伊时隔一个多月后再度披挂上阵。


    这一安排迅速引发外界的种种猜测。


    “伊莱和盖伊和好了吗？”


    “灰熊更衣室矛盾解决了？”


    “他们真的没问题了？”


    然而，也有眼光老辣的球迷一眼看穿真相：“这不过是灰熊在展示商品！他们只想证明鲁迪·盖伊还能打球！”


    尽管缺少了徐凌，比赛却出乎意料地激烈。残阵出战的灰熊队展现出惊人的韧性，依靠外线射手和加索尔的策应，与湖人鏖战至最后一刻。


    终场前11.1秒，双方战成92平。


    湖人握有最后一攻的机会。科比在弧顶接球，面对迈克·米勒的贴身防守，他连续晃动后强行挤出身位，在距离篮筐21英尺处迎着急扑而来的防守毅然拔起——那是一记标志性的、难度极高的后仰跳投。


    篮球如同精确制导般空心入网！


    94比92！只留给灰熊1.7秒。


    鲁迪·盖伊随后接边线球尝试反绝杀不中，比赛就此结束。


    只余下斯台普斯中心万众欢呼，好像这场比赛能改变什么一样。


    然而科比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喜悦。只有他最清楚，眼前这支缺少了徐凌的灰熊，与圣诞节前那支坚韧之师相差甚远——而他们，竟然与这样的对手纠缠到了最后一秒？


    他面沉如水地走向场边，那副冰冷的表情让人根本无法相信他刚刚投中了准绝杀。


    “科比，这无疑是一场激动人心的复仇之战！你现在感受如何？”场边记者迫不及待地将话筒递到他面前。


    科比看了一眼镜头，声音中透出一丝索然无味之感：“没有伊莱·徐，就谈不上真正的胜利。更不要说什么复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