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大秦国运又要短一截？
“在我看来，郡国并行制国家的未来，有很大可能，和分封制的周王朝会落得个相同的下场！”
扶苏低声道。
“你为何会如此认为？”
姜承奕有些不理解，但还是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
他倒是也没有因为扶苏的质疑，而产生什么气愤的情绪。
甚至还对扶苏要说的事情有些好奇。
他想看看。
这个傻学生，是不是真的看出来了这个制度当中的缺陷。
毕竟。
一种制度只要存在，受限于社会关系和社会生产力的缘故，是绝对不可能完美无缺的。
多多少少会有些问题。
只不过。
某些古早的制度存在的问题会大一些。
而成熟的制度会吸取前人的教训，而让这些问题缺口被缩小一些。
而郡国并行制。
说到底也只是一种早期的过渡制度。
哪怕姜承奕在讲解这个制度的时候已经依据后世的经验和大秦的国情做出了一些改善。
但它也肯定也还是有着属于自己的问题的。
毕竟姜承奕也不是真正的仙人。
这些问题姜承奕自然也是都知道的。
只是上次懒得跟扶苏说。
毕竟在他看来。
他和白黎在诏狱当中对话的内容，只是用于一场模拟“治国”的游戏。
只要把每个项目大致说清楚，能让他们二人之间的模拟游戏可有继续下去，就可以了。
倒是也没必要把每一个小细节都扣得那么清清楚楚。
而扶苏也不啰嗦：
“虽然按照先生所言，在郡县制改进后，就必须要顺应规律，加入分封制！”
“可先生似乎并没有彻底解决掉分封制的弊端！”
姜承奕一边接过跟着扶苏进来的狱卒手中的美食，一边嚼嚼嚼，一边问道：
“什么弊端？”
扶苏则是将自己的疑问一股脑甩了出来：
“在大秦外部的叛乱的确可以解决了，但分封在外的人若是得了军功，还是需要继续分封或是升官加爵。”
“现如今大秦的几个公子倒是兄友弟恭，可等到大秦的血脉像是周朝那般稀薄之后，大秦不就会走周朝的老路吗？”
“届时边关王侯军功奇高，即使大秦内部如今采用郡县制的集权手段，又如何能确保自己一定能拥有对封国和官员的控制能力呢？”
......
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
墙壁那一边的嬴政精神一振。
这其实也同样是一个他所想问的问题。
只不过碍于身份的缘故，他只能想办法让扶苏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而现在看来，扶苏倒是都想清楚了。
而嬴政也想借此看看，姜承奕有没有什么改善的法子。
不然他心中的确还是放心不下这些藩王，多多少少会有些忌惮他们的军功。
而诏狱内的姜承奕则是露出了几分思索之色。
若他眼前之人还是和刚来诏狱时一般讲儒家的思想奉为圭臬，那么肯定是想不到这个问题的。
因为在儒家的观念里，各人各司其职，就应当得到应有的奖赏。
所以他们便不会担心有人叛乱和反抗。
他没想到扶苏这个被儒家腐朽思想深深浸淫过的人竟然已经脱离出了儒家的立场。
这样一来。
他的眼界和悟性其实就会超越这个年代的大部分学者。
因为他能从多个学派的角度去发现和解决问题。
比如这次。
姜承奕看到自己这个学生短短几天就发生了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心下也是有些欣慰的。
不过姜承奕只是率先问道：“那你可有什么想法吗？”
扶苏点了点头：
“我觉得若是等到藩王势大，就可以通过赏赐和迁地召回一部分人口，将其势力削弱，防止对大秦中央产生威胁！”
姜承奕摇了摇头：
“你的想法其实是很好的，但这无非是白用功罢了。”
“因为这些藩国，若是按照大秦现在的军功勋爵制继续下去，都不需等到造反，就能让大秦彻底灭亡！”
听到这话，扶苏皱了皱眉头，显得很是不解。
老秦人骨子里都是极为尚武的。
在他看来，若是想要推翻一个国家，便只有武力造反这一条路可走。
姜承奕却是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他环顾四周，迅速将一个精致的分格食盒中的点心吃完，然后将空空如也的盒子摆放在扶苏面前。
这个盒子里面有十六个小格子，分别装了十六个不同的糕点。
现在里面却是空空荡荡。
“你看这个盒子。”
姜承奕指了指。
这一下可是急得墙那边的嬴政抓耳挠腮。
他最怕的就是姜承奕讲课的时候用到教具。
这会他这个旁听的学生什么都看不到！
不过扶苏却是对着盒子看了半天。
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姜承奕不管不顾，继续说道：
“分封制其实就相当于把一块土地交给贵族和军功赫赫者去管理。”
“按照周朝的情况而言，一旦势大，你就会从国库中掏钱，采用赏赐的方式去削弱藩王势力，对吗？”
扶苏和嬴政都点了点头。
“好，那么这个格子，就算作第一个藩王的封地。”
姜承奕撕下一小块鸡肉，放在上面，代表一个藩王。
“那么，这些勋贵和将领的后代是否也是勋贵？等到他们成人，你打不打算给他们分一块属于自己的封地呢？”
姜承奕又问道。
扶苏不知道姜承奕又是在玩什么新奇的小游戏，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
这个问题是毋庸置疑的。
勋贵和有战功者就是国家的保障和基石，这一点是放到任何王朝里都不会改变的。
若是郡县制下，大秦可能会给他们一个郡县的父母官去做。
可若是分封制的背景下，大秦是一定要给他们一块属于自己的封地的。
姜承奕还是没说什么，又撕了两小块鸡肉放在格子里：
“好，那么你看。”
“这些便是职责和郡守县丞这些人相差无几，但是却并不从事生产，而是享受大秦的供养的人。”
“你觉得这样有问题吗？”
扶苏挠了挠头：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大秦国力昌盛，又不是供给不起这么一两个封国，甚至就算翻个几倍也能供给得起！”
姜承奕倒是不置可否。
随后他又撕下八块鸡腿肉，放进了第三个小格子当中。
这么一放。
这个原本空旷的小格子，便显得有了几分拥挤。
“那么他们的孩子，也就是大秦的第三代，便至少需要八块新的封地，大秦就又得拨出八份款，没错吧？”
姜承奕说着说着，忽然抬头补充了一句：
“对了，你会算数吧？”
扶苏一脸无奈：
“姜先生，我们虽然没有您博学，但习字时也会学些算筹的.......嗯，先生说的自然也是没错的。”
姜承奕没再多说，而是又撕下两份八块的鸡腿肉，一份一份丢进第四个格子当中。
而这个时候，那方小小的格子已经有些塞不下了。
扶苏眼神恍惚。
“明白了吗？要是没明白，你就自己去玩这个盒子，什么时候玩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找我。”
姜承奕没再继续撕下去，而是开始享受起扶苏带来的美食。
扶苏眼神恍惚，明白了什么。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就算大秦有能容纳六国的土地，但最多只要到第四代，就没法承载增长如此之快的封国了？”
扶苏声音颤抖。
嬴政听蒙了。
这一阵一阵的，让他大概知道姜承奕在说什么，但又不完全知道姜承奕到底是在说什么。
他也不知道怎么扯着扯着就扯到第四代了？
不过他甚至有些莫名的满意。
之前大秦可是二世就要亡了，现在居然都能撑到第四代了！
如此大的进步，他当然很满意了！
不过姜承奕倒是不知道听墙根的嬴政脑补出这么多东西。
他点了点头。
“不错！而且地块还不是最重要的，毕竟还可以向外扩张。”
“最重要的是，你觉得大秦的国库撑得住这么多不从事生产劳作的藩国的消耗吗？”
听到这话，扶苏脑中如一道闪电划过，瞬间清明。
他明白了。
若是按大秦现在的军功勋爵制度理论进行下去的话。
盒子中的鸡腿肉便会如同爆炸一般增多。
迅速增长到一个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姜承奕说得不错！
大秦的国库根本就不可能撑得住这么折腾！
这些宗室每过一代都会至少翻个倍！
会膨胀到整个大秦都放不下！
这还是算在每个藩王只诞下一个子嗣、在这几代中大秦并无一次战乱，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能够获得军功的将领的情况下！
若是按照现实的情况来看......
“而且你要知道，这些军功勋爵，是绝无为大秦的朝政和治理分忧的能力！也就是说，大秦朝堂上的人才也同时会被挤压得越来越少！”
“此消彼长之下，最多不出三代，这大秦的国库必将被榨干！”
扶苏尽量让声音显得沉静下来。
“不错，若是如此，大秦国运便会短一大截！”
扶苏陷入了沉思。
墙那边的嬴政听得深深皱眉。
他现在满肚子疑问。
怎么就不出三代，大秦国库就要被榨干了？
什么又叫大秦国运短一截？
大秦国运怎么又要短一截！
但迅速，他便释然了。
算了算了。
这话他都听过无数次了。
早就已经习惯了！
今日看不见黑板和教具的糟心课，反正他是不听了！
谁爱听谁听去！
反正到时候他的好大儿会将此次听课的内容全部上疏给他的。
他要回自己的寝宫好好琢磨琢磨。
明天就是姜承奕原定的五马分尸的日子了。
他要好好想一个理由，将姜承奕的死期推迟。
然后坐等扶苏给他呈上一份全新的奏疏！
反正他知道......
不管是什么问题。
姜仙人也都一定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