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你不是去安排科考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今天是不是就可以出去了？”
看到着急忙慌赶来的扶苏，姜承奕将已经连吃了两周的美味烧鸡一扔。
两眼灼灼有神。
他要出去吃火锅！
吃烧烤！
吃牛肉！
可是扶苏却是先点了点头。
随后又摇了摇头。
他指了指门外，示意那里还有另一个人。
......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连留住一个小小的县城主吏掾的本事都没有？”
“把他吸纳进我们的造反队伍里，还得要我亲自出马？”
姜承奕口中吃着有些甜腻的糕点。
听了扶苏简单的解释后，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问道。
扶苏臊得脸通红。
但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补充道：
“但是老师，学生可以肯定，萧先生乃是老师之下的天下第一大才！”
“若是能有此人襄助，我等举事功成，指日可待啊！”
扶苏肯定确定不了。
但他知道，现在把萧何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肯定没错。
而姜承奕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自然没把这个傻学生吹捧的话听进耳朵里。
只是淡淡道：
“把这次科考上榜的名册，拿来给我看看。”
扶苏早有准备。
他赶忙拿出一份名单就递给姜承奕。
姜承奕便从最后一名往前看了起来。
他本想着看看能不能看到自己熟悉的名字。
只是从最后一页翻到了第一页，他也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东西。
姜承奕有些意兴阑珊。
一边准备伸手去拿糕点，一边不经意问道：
“你说的那位萧先生，全名叫什么？”
“他叫萧何，字子孟！”
扶苏话音刚落。
姜承奕的眼睛也瞥到了这次科考徐州一片的县试案首。
萧何！
姜承奕猛地一震，拿糕点的手骤然停在半空，赶忙追问道：
“莫不是沛县的主吏掾萧何？”
扶苏也猛地点头道：
“老师真是神机妙算，正是此人！”
“而且学生考察过了，他的名声也素来极佳，若是能与我等一同举事，一定是个靠得住的！”
扶苏还在对姜承奕循循善诱。
想让他帮忙留下这个让自己眼热的大才。
“你去唤他进来吧。”
姜承奕说了一句，便将考察的名册还给了扶苏。
便自顾自吃起了糕点。
在看到萧何这个名字之后。
姜承奕便知道。
他必须要将萧何掌握在自己手中！
作为汉朝寿终正寝的开国元勋，与汉初三杰当中唯一善终之人。
萧何完全算得上是整个秦汉交界时代最为聪慧与有眼界的一拨人。
他一个人便抵得上千万文官！
若是让此人成为大秦的朝臣。
恐怕大秦又要走向一个不可控的方向了。
刘邦的造反团队也可以说是失去了一大助力。
几乎可以说是绝不可能造反成功了！
姜承奕虽然有时会遐想大秦国运若是再延长两年，未来会不会有所改变。
但这毕竟是一个不可控的事情。
他不可能亲手摧毁掉大汉的未来，来换这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
所以萧何是绝对不能入朝为官的！
既然萧何已经是本次县试状元。
若是他不吸纳萧何，嬴政就一定会孜孜不倦地去请他出仕。
因此他要先将萧何拉拢过来。
也能更好地壮大声势。
等他事发被杀后，肯定不会连累到他们。
萧何还是能安然回到沛县，以更强的能力为刘邦出谋划策！
而且若是没有这些人才。
姜承奕自己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能打造出一支让嬴政都会注意到的反抗军。
若是造反计划胎死腹中。
他可就没法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不过姜承奕也没想到。
正是因为自己改变了大秦的缘故。
才误打误撞让萧何对扶苏产生了几番兴趣，参加了这次科考。
让他这个在历史长河当中都熠熠生辉的名臣，自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姜承奕还在胡思乱想的功夫，一道儒雅的声音传来：
“在下萧何，见过姜先生。”
姜承奕抬头一看。
眼前人一身轻便袍服，面上也尽是儒雅之色。
倒是和这诏狱内的气质格格不入。
将萧何带入牢房后，扶苏便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姜承奕。”
“久仰大名！”
姜承奕随口回了个礼，摆摆手示意萧何坐下。
萧何和刘季那群泥腿子厮混惯了，受不了那些繁文缛节。
看姜承奕也是这般对他胃口的随性自在的性子，便眼睛亮了亮。
他也并未嫌弃诏狱的环境，干脆与姜承奕面对面，席地而坐。
“听扶......白黎说，近来这些改变了大秦的政策，都是姜先生提出来的？”
萧何问道。
在进入诏狱之前，扶苏已经跟他简单解释了一下当下的情况。
所以萧何倒也没说漏嘴。
而姜承奕则是淡定点了点头。
脸不红心不跳。
虽然这些政策他都不是原创。
但是在大秦。
他第一个想出这些计策，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原创者。
所以萧何说这些计策都是他提出来的，他也能坦然受下。
而听到如此肯定的回答。
萧何两眼一亮，开口问道：
“在下其实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姜先生。”
“姜先生既能想出外儒内法之道，又能将大秦制度全然更改，又为何还要造反？”
“而不是选择将大秦的法制做出改善？”
“体制维护难道不比改朝换代更有利于民生吗？”
姜承奕愣了愣。
他没想到这位未来在刘邦麾下起义的中坚力量。
现如今竟然还对大秦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严谨一些来说。
是对他一手打造的“新大秦”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敢肯定。
在见到自己之前，萧何想要问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只不过在发现自己先救大秦后造反的矛盾举动之后，他便转而问了这个更让他感兴趣的问题。
姜承奕当然不能说，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去死而已。
他只能故作高深道：
“你应该是法家学派的学士，按理说看得出来，依照现在秦法本身的逻辑，大秦的制度已是不可修复的。”
“想要维护体制，就必须将整部大秦例法全部推翻再重建。”
“但显然，如此去做的成本远远小于造反。”
萧何却是摇了摇头。
他对姜承奕的答案不甚满意。
“大秦的制度虽然严苛，却并非全然无理，若是以此为基础更改，定然是能改善成匹配如今大秦的例法的。”
“先生能出儒家的题目考校士子，想必是儒家学派的学子，或许对我法家学说知之甚少吧？”
“既然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今日之事我便权当没发生过。”
萧何有些嘲弄地说了一句。
起身欲走。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让法治与人治统一的国度。
而不是第二个大周或是大秦。
若是姜承奕对法理的了解仅仅如此，他便也不会是一个能建成他理想中的国度的君王。
看见萧何这般举动，扶苏急得都快要站起来拉住萧何了。
可姜承奕却是对他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
随后轻声道：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吧。”
“若是法典条文合乎礼法，却催生出饿殍盈路而粮仓爆满之象。”
“此为法之过，还是执法者之罪？”
萧何有些疑惑地转过头：
“此非法之过，乃是恶吏曲解法令所致！当严惩执法者！”
他知道姜承奕说的是什么。
《秦律》中有明确记载，户赋纳粟，丰年增二成，灾年免五成。
但是去年关中大旱，饿殍载道。
在这样的情况下。
百姓仍要迫纳足赋税！
而仓吏却反因超额收税升迁。
这一点，作为法家学派学子的萧何自然是清楚的。
他知道，法条是无辜的，只是为了维护国家长治久安罢了。
有错的只是那些寻找漏洞，苛政暴政的执法者罢了。
可姜承奕却摇了摇头：
“秦效律中却有载，收官超额者赏！这群酷吏反倒是真正在依律行事。”
萧何最近修建九章律法，自然对大秦的例法了然于心。
听见姜承奕这么说，他一时倒是没有能出言反驳的机会，语塞道：
“这......”
而姜承奕则是继续说道：
“若有一日，你入朝为官，姑且认定做了个少府属官。”
“届时你为救灾私开官仓，却因擅动皇粮而被枭首。”
“反倒是真正贪腐的赵高等人奋力阻拦，反获恪尽职守嘉奖。”
“届时你又会如何作想？”
姜承奕此话倒也不是无的放矢。
历史中刘邦打进关中之时，萧何见到的就是这般场面。
现在姜承奕将萧何置身其中，倒是更加让他踌躇。
若开仓，按律当死，且亲族连坐。
可若不开。
百万黎庶尽成白骨！
萧何面色煞白，抿着嘴唇，无法作答。
他坐回到了姜承奕的对面。
隐隐约约间。
萧何知道了姜承奕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拱了拱手：
“还请姜先生为我解惑，如何才能得此双全法？”
他以往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
依照大秦律令。
在某些时刻。
守法必违仁，行仁必违法。
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但他一时间。
却也没想明白哪儿不合理。
也想不明白该如何让其变得合理。
而看到萧何被短短几句话就勾的走不动路的模样，扶苏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虽然他根本听不懂姜承奕和萧何在一唱一和之间打什么哑谜。
但是他知道。
姜承奕说的话肯定是极有深度的！
不然也没法让萧何这样的大才驻足停留！
而姜承奕则是早有预料。
萧何虽然可以说是两汉第一名臣。
但偏偏在他一生最想做好的法典中做出了极大的纰漏。
而曹参上位后，更是一字不改，将他的法典沿袭了下去。
导致整个汉朝的律法，也都有着他刚刚所问出的漏洞！
所以现在的萧何，是肯定没法找到这处纰漏的。
姜承奕淡淡道：
“想要解决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做到两点便可。”
“第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第二，降低刑罚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