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诸邪受死 南柯一梦

    一座通红的山峦划破天际，朝着六甲妖藤俯冲而来。


    如同那一日的茅山，百里连舟献祭魂魄的大术，‘天藏·不周山’。


    “咚……”


    溟灭妖性的六甲妖藤已经暴走，丝毫没有察觉到从天而降朝它袭来的‘不周山’。


    被砸中之时，妖身连带着整座‘不周山’直冲落叶峰边际。


    “轰！”


    落叶峰大结界被毁，山石草木霎时变换，六甲妖藤被重创，整个蛇身出现了部分通红，且冒着不小的白烟。


    但只是片刻，狂暴的六甲妖藤似乎感觉不到妖身被重创，通天漫地的萃毒蓬勃而出。


    念觉一看，大事不好。


    “你们去助陈宗主一臂之力，这大妖交由老衲来封印。”


    未待杨成子三人回应，一个金光身影已经朝着数里之外而去，金莲虚影再次于落叶峰展开。


    就在百里连舟使出大术，六甲妖藤还未落地之时，陈三将所剩无几的魂魄力狂暴至巅峰，泛着金光朝着百里连舟掠了过去。


    随之而去的还有数根拔地而起碎石裂地的藤条。


    百里连舟魂魄不稳，一下子无法动弹，见陈三攻势迅猛的冲了过来，无奈之下，千年幻妖指悬太苍斩妖剑，剑魂透体而出。


    藤条未到剑势已出。


    随之而来的藤条只在霎时便被分崩离析，灵气已经耗竭的陈三后力不足，再无藤条出现。


    也不打算再和这老魔头拼杀，汹涌的魂魄力如滔滔江河朝着百里连舟和其幻妖拍打了过去。


    百里连舟眉头一皱，是那封印技法。


    人未停下，陈三已经竖指念咒，百里连舟和其幻妖的周身三丈之地显现出了阵法印记。


    就在陈三以为老魔头受创，已无法脱身，让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脚下出现吸力封印魂魄之时，幻妖突然妖气狂暴，破空一剑砍向了陈三。


    “咚！”


    已经力竭的陈三无法闪躲，被打退数步，龙纹重山鼎破碎，器魂消散，可竖指的手并未放下。


    止住退势，眼看老魔头就要被封印魂魄，哪知道封印之力狂风龙卷般的吸收着幻妖的妖气。


    “轰。”


    一阵妖气涌动，百里连舟被幻妖直直打出了封印阵法。


    也因为幻妖狂暴的妖气，封灵九道锁定了幻妖，并没有随百里连舟移动。


    就在陈三想要再次朝着百里连舟展开封印阵法之时，太苍斩妖剑剑魂从天而降，朝着陈三劈头砍下。


    “嘣！”


    陈三被剑魂重创，打飞丈远无法起身，连幻妖都没能封印，封印阵法便消失不见。


    此时的百里连舟已经力竭，受创的魂魄让其站起身子都显得有些艰难，可心中持续了数十年的信念，生生将这老头扶了起来。


    苦笑道：“若没这三世孽障该多好，咳咳……”


    魂魄的激荡让百里连舟吐血不止。


    就在此时杨成子和尽空、泽燃禅师赶了过来，见到已经吐血的百里连舟和倒地不起的陈三，三人俱是惊慌且震惊。


    顾不上陈三是死是活，眼见老魔头被重创，杨成子挥着擎苍剑魂直冲百里连舟。


    “噌”，一道身影伴随妖气闪身抵挡。


    百里连舟的魂魄形态，手中以妖气幻化出了太苍斩妖剑的剑魂，护主抵挡。


    其妖气被方才陈三的封印阵法损耗太大，仅片刻便落了下风，尽空和泽燃对视一望，双手合十，打算封印幻妖。


    汹涌不息的水象妖气澎湃而出，冲天而起，太阴天辅现世。


    百里连舟再一次划破手掌，竖指之时，两张魂力符咒缭绕周身，带着其掌中落下的血便朝着幻妖和太阴天辅冲了过去。


    速度之快，杨成子想要用符咒阻止却无能为力。


    “轰，轰。”


    伴随着百里连舟魂魄力的溢散，他的眼神坚毅无比，满头白发和倒垂的眼角，处处可见的疲惫之态，使得此时的百里连舟看起来格外苍老。


    下一刻，“嗡嗡嗡”的声响随着太阴天辅妖气的扩散，如涟漪般冲击八方，杨成子和两位高僧皆被冲退数步。


    退势未止住，狂暴的太阴天辅化水象真身，妖身之中无数水柱洪流朝着三人汹涌而去。


    三人大惊，斩杀老魔头的机会就在眼前，可汹涌不息的洪流让三人难以抵挡，只是稳固身形都已是极限。


    洪流之中，杨成子竖指驾驭剑魂抵挡，两位高僧则双手合十以佛门大念力抵挡。


    汹涌不息的水流不断从三人身边冲击而过，凶险万分。


    狂暴的幻妖也没有给三人喘息的机会，幻化太阴天辅的一瞬，虽妖身相差甚远，可铺天盖地的水象霎时将三人淹没。


    如同封印，没了喘息的机会，等待三人的便是死路一条。


    千钧一发之际，杨成子脑海之中不断涌现出常玉的身影，玉台镇上的一颦一笑，陈家镇陈三成亲那晚，那丫头逼自己所做的承诺。


    不能死，不能死在这！


    洪流之中，一股魂魄力隐隐浮现，杨成子抓着擎苍剑逆流而上，冲出了水面。


    数道水浪夹杂着妖气，立马朝其拍打了过去，一拍一退，杨成子被生生打退数十丈。


    就在杨成子想要唤出烈焰幻象抵挡水象之时，天空之中突然梵音涌动。


    一丈方圆的两个大圈出现在了洪流之中，只见两位高僧周身没有半点水花，一丈之地彷如清净莲台。


    两位高僧身上都已经燃起了鎏金色的烈焰。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愿这天地此后再无妖邪。”


    随着两位高僧的声音闯荡到了杨成子耳畔，同时两朵金莲自太阴天辅和幻妖身下展开。


    无数魂力幻化的锁链穿透妖身，伴随着剧烈的挣扎，洪流消散，铺天盖地的魂链如同法器将两大妖物的妖身破得千疮百孔。


    在杨成子万般无奈的瞩目下，两位高僧同时化金身舍利，闭合三世金莲将两大妖物拖入三寒炼狱。


    面对狼藉一片的落叶峰，杨成子有些恍惚，身边已经没了四位高僧的身影，此时那老魔头依旧站在远处。


    深吸了一口气，放松了紧咬的牙关，擎苍剑涌出了云海般的浩然正气，浑身金光大盛，一道金灿灿的身影直冲百里连舟。


    百里连舟神色冷漠，却很泰然，似乎这一刻他已经做好了魂飞魄散的准备。


    高高跃起的杨成子劈头便朝着半步不挪的百里连舟砍了下去。


    “咚……”


    百里连舟身前一丈，半空之中一道涟漪扩散。


    杨成子一怔，凭空显现出了法器之力。


    封天兜的器魂无形出现在了半空，杨成子砍空不说，如同被定身。


    未等杨成子落地，逆天的法器之力扩散数十丈，连同半空中的杨成子被一击冲出数十丈，翻滚落地。


    如此强悍的法器之力和其手中的擎苍剑相比都未必落下风，正面被其相冲，虽有金光咒护体，却依旧魂魄受创。


    强撑着爬了起来，却仍是双膝跪地，双手撑着，剧烈的咳血。


    百里连舟似乎也没想让杨成子活命，封天兜升于半空展开。


    封印之力显现之时，大半个落叶峰都出现了动荡，直面封天兜的一草一木皆是腾空而起，其中就包括杨成子。


    “艮为山，固守开阳。”


    已经滑动数步快要腾飞的杨成子强行开阵，艮位的不动如山，让杨成子霎时便‘生根’在了地上。


    只是魂魄力被不断吸入封天兜之中，不止魂魄力，还有擎苍剑那与生俱来，动荡山河的剑势，也一同如魂晶般朝着封天兜飘散。


    本就魂魄不稳的杨成子面对此等逆天法器别无选择，只能苦苦支撑。


    “咳咳。”


    趴在那昏过去片刻的陈三突然醒了过来，疼痛和虚弱传遍全身。


    此时的百里连舟已经没有太阴天辅护身，以天玑斩杀这老魔头的机会已经出现，可此时陈三魂魄力几乎枯竭，别说镇山河，就是斩红尘和叹苍生都无法驾驭。


    一口血咳出，看到了远处的百里连舟，感知之中也出现了封天兜和魂魄力快速消散的杨成子。


    苦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大局已定……我杀不了你了……”


    “难道不是么，待他一死，你就没有活路了。”


    “呵呵……他不会死的……要死的是我和你，我很遗憾……没能见到妻儿，但能和你同归于尽……此生也算没有白来世上走一遭。”


    最后看了陈馨可能会在的那个方位一眼，陈三无奈一笑。


    “风踏不惊请神君，万里长空魂先行。”


    随着陈三念动请神术的咒法，他的周身开始涌出一股道家的浩然正气和魂魄力，是夏侯龙渊残存的魂魄力和浩天正气。


    请神术！


    感知到逆天神念从苍穹之巅朝着陈三掠来之时，百里连舟显露出了一瞬的惊诧，但也只是一瞬。


    早就算到会有变故的百里连舟倒也坦然，笑着呢喃道：“不愧是我百里家的子嗣。”


    “轰。”


    从天而降的逆天神念犹如陨火砸在了陈三身上，身下山石碎裂，整个人被砸得腾空而起的一瞬，神念进入到了陈三的神识之中。


    人未落地，狂风龙卷般的魂魄力冲天而起，几乎与天地相连，扩散的涟漪动荡八方。


    此等神念进到陈三神识的那一刻便已注定，陈三必定天魂受损，轻则痴傻少有清醒之时，重则魂基重创烟消云散。


    陈三稳稳落地，再没有半点虚弱，取而代之的是震慑苍生大地的滔天气势，洞彻天地的双眸更是金光四射。


    “苍泽之地，尔等诸邪受死！”


    “师祖，弟子龙虎山明阳，生死已注定，但此之前还有一事相求。”


    “弃道入邪罪无可恕！”


    “弟子无惧魂飞魄散，可那柄剑魂不能留存于世，望师祖明鉴。”


    百里连舟此话一出，陈三转头看向了被封天兜困住的杨成子。


    杨成子以艮位死守，可擎苍剑那亦正亦邪的剑魂快要完全消散，浩然剑势已经所剩无几。


    回过头来的神念道：“精魄化生竟分正邪，天地灵气消散所致，此物不得存世。”


    语罢，陈三看着百里连舟，却朝着杨成子抬起手来。


    杨成子大惊，擎苍剑已经很虚弱的剑魂在其神识之中剧烈颤抖了起来。


    “噌……”


    随着一声剑啸，剑魂犹如被牵引召唤，握持在了陈三手中。


    下一刻，杨成子眼睁睁看着剑魂在陈三手中出现裂痕，完全破碎，化魂晶消散。


    “不！”


    这一声未能阻止剑魂被毁，至此之后，茅山之上的擎苍剑便成了一柄没有剑魂的法剑。


    没有理会杨成子的陈三，划破手掌，一个手印变换，竖指之时天地色变。


    下一刻电闪雷鸣，百里连舟眼中，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了天罚。


    八方闪雷朝着封天兜汇聚而去，拧成一股，天罚落下，封天兜器魂出现破碎，百里连舟被反噬，魂基重创，却是止步不倒。


    连落三道天罚，封天兜化魂晶消散，下一刻五柄镇山河悬于陈三周身，陈三身后出现了五行阵法之力。


    冲天而起的镇山河犹如狂龙啸九天，盘旋于九天之上，遂朝百里连舟呼啸而去……


    数月之后，茅山后山院落之中，素冠荷鼎正开得娇艳，小翠给花浇着水。


    自打杨成子回到茅山，便日日照顾常玉，少有离开的时候，虽还是茅山弟子，可这心早已不是修道之心。


    “嘎吱”一声，里屋的门打开了。


    小翠瞪大了眼睛看了过去，想到此时杨公子并不在。


    看到她家小姐那张憔悴的脸庞之时，小翠一下就被泪水蒙住了双眼。


    “小姐！”


    哭着就张开双手朝着她家小姐抱了过去。


    “啪。”碗碟破碎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杨成子瞪大了双眼，看着已经苏醒的常玉，自己日思夜想的期盼。


    虽然很是虚弱，常玉还是扒开了小翠，泪眼婆娑的奔向了杨成子，两人相拥喜极而泣。


    “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如何同我一起踏过这四季春秋，看遍繁花似锦。”


    “你不会再狠心离开我了，对吗？”


    “余生你我共度，你想去哪我便陪你去哪，你喜欢花，我们就在屋旁种满花，你喜欢娃娃，我们就生一堆胖娃娃。”


    常玉紧紧的抱着杨成子，她不敢相信这些话都是从杨成子口中说出来的，她等了那么久，总算是等到了他的许诺。


    一旁的小翠还未抱到她家小姐就被常玉一把给扒开了，可给她幽怨的……


    玄天宗宗堂，陆老头屋里，一个小胖娃娃跑得飞快，手中拿着一本残卷，“哈哈哈”的在屋里屋外绕着圈，身后追他的自然是陆老头。


    “臭臭臭小子，你给我停下，这本残卷可不能弄丢啊！”


    陆老头跑得呼哧带喘，小胖子笑得那个开心。


    “你追我，哈哈哈哈……”


    “遥儿，你又调皮了是不是，回去我就把这事告诉你哥，看他不扒你裤子打你小屁股。”黄宗章从管事那屋走了出来，笑着斥道。


    “我不！就不！你们抓不到我，这东西我要擦屁股。”


    “哈哈哈哈。”黄宗章摇着头大笑，看着小胖子，一脸的宠溺，小家伙虎头虎脑的可机灵了。


    落日之时，落叶峰山峦之巅，陈三闭着眼睛靠在陈馨身上，两人吹着暖风，坐在地上看着斜阳。


    结界已经完全消散，山顶也宽阔了许多，山峦也不再如擎天立柱高耸入云，取而代之的是石阶草木，婉转而下。


    身后小冬瓜和小枇杷跑得飞快，正与小玉儿追逐打闹，无忧无虑开心得很。


    陈三回到自己身边的这段时光是陈馨最开心，最满足的。


    看着倚靠在自己肩上的陈三，陈馨轻声道：“若有来生，纵使挫折万千，我也会在人群之中找到你，一辈子太短。”握着陈三的手，陈馨万分满足。


    屋里沐月痕静静的躺在床上，余晖从窗外洒下，魂魄已经虚弱到快要消散，听到屋外的欢声笑语，眼角不住落下了一滴眼泪。


    御魂宗宗主殿。


    轩辕白苍坐在宗主座上看着事务函，却是双目出神，若有所思。


    姜北冥和司马藏锋两人在龙雾山同归于尽的消息已经在江湖之上人尽皆知。


    这对现在的御魂宗来说是大好事，可轩辕白苍却高兴不起来，三大宗门在他们这一代人手中最为鼎盛，却是没有逃过盛极必衰的天理循环。


    先是黄权，现在又是姜北冥和司马藏锋。


    数百年岁月，三大宗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狼狈，且被迫更选宗主的。


    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事务函，拿起玄香磨起了墨。


    虽宗门事务繁多，可此时夜深人静，轩辕白苍累得一点也不想再看下去，只待回了这份信函便回去歇息。


    可这墨没磨两下便弹溅了出来，衣袖上、书信上也都被溅上了墨点，擦拭之际推动了砚台，一张信笺的信角出现在了眼前。


    拿起信函一看，是陈三的字迹，一纸书信二十四个字。


    “多谢急难相助之恩，多谢伯乐知遇之恩，多谢良师教授之恩。”


    ……


    这二十四个字深深烙印在了轩辕白苍心里。


    数十年后回首过往，他们御魂宗有过这么一位年纪轻轻却能冠绝群雄、天下无双的宗主。


    也正是因为此人，御魂宗成了江湖第一大宗门势力，称雄江湖数十载，可他的出现犹如南柯一梦，十分短暂，短暂的让人疑惑，此人到底有没有出现过。


    在轩辕白苍最后的回忆里，陈三的模样他已经不记得，可这二十四个字他却从未忘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