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路上并不塞车，只用二十多分钟，秦芳就开出了市区。周雨楼对车没什么概念，但他明显觉得秦芳的新车比原来那辆更宽敞，坐着也更舒服。最关键的是，它应该不会爆炸。

　　又开了一会儿，当汽车开始驶上一段山路时，周雨楼第三次问秦芳：“秦小姐，我们到底去哪？”

　　“香氤潭。”

　　“香氤潭？去那干吗？现在不是踏青的季节。”

　　“我知道，我的别墅在那儿。”秦芳说。

　　香氤潭是莘江西郊一个著名的风景区，山水相依，景致秀丽，近年来很多人都在那的山间水畔买地建了别墅。周雨楼不知道秦芳为什么要把他拉到那儿去。老实说，他现在对什么教育基金、音乐厅的事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更别提这女人的私生活。但周雨楼无法拒绝她。她差点儿因为自己而丧命，而且在自己最危难时候慷慨地拿出了十五万救急，丝毫不问原因。这些天周雨楼一直掂量着如何尽快把那笔钱还上。直觉告诉他，早还钱，早脱身，离这女人远点儿未必不是好事。

　　汽车在幽静的山路上缓缓行驶，终于，在离湖岸不远的一座宅院前停了下来。透过铁门，周雨楼看见了一座三层小楼。小楼很是气派，错落的屋顶、雕花屋檐、拱顶窗户和高耸的廊柱携手炫耀着女人的奢华。秦芳用遥控器打开铁门，轿车在摄像头的注视下开进了庭院。

　　客厅里有些冷。秦芳打开空调，去拿饮料。周雨楼趁机打量着四周，发现屋里的奢华比起外观来更甚一筹。

　　“秦小姐平时不住这儿吧？”周雨楼问。

　　“对，”秦芳说，“只是偶尔来散散心。”

　　“看起来很干净。”

　　“保姆每周都来打扫。”秦芳把饮料端过来，在周雨楼对面坐下。

　　周雨楼很是有些拘谨。他缓慢地开口说：“对不起秦小姐，出了这样的事我很过意不去。你肯定已经知道了，想要炸死你的是我们学校的人，是我们以前的系主任……”

　　“也是你亲戚。”

　　“是我妹妹的丈夫，那个人……”周雨楼指指脑袋，“有点儿问题。他疯了，才做出那么蠢的事。”

　　“他自杀了？”

　　周雨楼点点头，“他听说他派去杀你的人醒了，就到医院去灭口，结果中了警方的圈套。他抢了警察的枪，用那把枪自杀了。”

　　“咎由自取。”

　　“我听说谢院长和学校的领导已经给你登门道过歉了。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再跟你道个歉。”

　　“算了。”

　　“另外，对我妻子那天的表现我也很内疚。她那天有点儿冲动，对你很不客气，我也代她向你道歉。”

　　“不，我们都得谢谢她，要不是因为她，我们现在就得换个地方说话了。”

　　周雨楼琢磨着秦芳的话，觉得不无道理。他笑笑。

　　秦芳问：“听说往我车上安炸弹的那个也死了？”

　　“警察说他醒过来过，但是没一会儿就死于心力衰竭。”

　　“周老师的命真好，连杀手都对你网开一面，处心积虑要炸死我，却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你。”

　　“哪儿是命好，其实那个人我认识，是我一个学生的朋友，阴差阳错认识了冯泰，被他要挟才那么干的。”

　　“咎由自取。”她第二次用这个词。

　　周雨楼有点儿尴尬，把话题岔开，“秦小姐，上次我向你借的钱，如果不着急的话……”

　　“别提那个。”秦芳摆摆手。

　　周雨楼接着说：“还有你为学校投资的事，千万别勉强。如果你确实对培养音乐人才感兴趣，我们非常欢迎，当然，投资也未必一定以我的名义。但如果你已经心灰意冷，你放心，无论校方还是我本人都不会有任何微词。不管怎么说，你的认可已经让我们很……”

　　“你杀过人吗？”

　　周雨楼没太听清，他追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问，周老师，你杀过人吗？”

　　周雨楼愕然！他愣了片刻，随即不明所以地干笑两声，“呵呵，什么意思啊？秦小姐……”

　　“如果你没杀人的话，为什么警方会在网上通缉你？”秦芳问他。

　　周雨楼盯着电脑屏幕！

　　在腾讯迷你首页的右下角，有四个不大的黑体字：协查通告。点进去，他看见了那段文字：

　　各位网友，莘江警方正在寻找一个QQ号码为*********的人。此人曾经使用网名“夜落朦空”与人接触。警方怀疑此人与目前正在调查的一起案件有关。希望曾经与“夜落朦空”有过接触的网友向莘江警方提供该人的线索：真实姓名、品貌特征、住址、工作单位、电话等。对提供有价值的线索的网友莘江警方将给予奖励。

　　下面是莘江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电话和邮箱。

　　周雨楼的双眼瞪如牛铃！震惊中，他听见秦芳在身后问他：“是你吗？”

　　“不是！”他猛地回过头，“怎么会呢？不可能，你怎么会想到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那么紧张的样子就告诉我……那一定是你了。”秦芳阴沉地看着他。

　　周雨楼慌不择言地辩解：“你又不是不知道，网名这东西谁都可以随便起，同名的到处都有一堆，不能因为我叫过那个名字……”

　　“周老师，想解释也要拿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啊。网名可以有一百个一千个重的，但QQ号绝不会有一样的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把自己从我的好友名单里删除了，但我们聊了那么长时间，你的号码我总不会忘得一干二净。那上写的，不就是你的号码吗？”

　　周雨楼沉默了。他猛然意识到刚才的辩解多么可笑。他面颊滚烫，转过脸不看秦芳，但秦芳仍执著地发问：“能告诉我他们为什么找你吗？”

　　“我不知道，我想不出我能和他们调查的什么案子有关系。”

　　“那让我来帮你想想。”秦芳走到他身边，并不急于开口，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说：“警方之所以要找你，可能是因为一个叫白小溪的女孩。”

　　“什么白小溪……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别演戏了周老师，你演戏的本领比起你的音乐才能来可真是天壤之别。”

　　“你听我解释，你一定误会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给秦芳解释她的“误会”。

　　果然，秦芳说：“哪儿来的误会？”

　　她不紧不慢地点上支烟。“我虽然不大关心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闲事，但朋友总还有几个，有些事会有意无意地灌进我耳朵里。我听说公安局在调查你们学校白小溪命案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她的一个网友具有重大的杀人嫌疑，那个人就是夜落朦空。但他们怎么也找不着他，于是他们就向腾讯公司求助，在网页上发布了那个协查通告。前些天我还纳闷，你怎么莫名其妙地在我的好友名单里消失了？但看完那条通告我就全明白了，你把自己的好友名单全都清空了，目的就是不给警方留下一点儿线索。我说的没错吧？”

　　屋里只有空调的声音，热风和秦芳吐出的烟混合成一种可恶的气体，让周雨楼阵阵眩晕。

　　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

　　秦芳放声大笑，“说说吧，反正今天我有的是时间，周老师和那个年轻貌美的白小溪有什么销魂蚀骨的故事啊？”

　　“她敲诈我！”

　　“敲诈？呵……被人敲诈也总要先做点儿见不得人的事啊，周老师是那样的人吗？”

　　“对，我就是那样的人！”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