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出气筒师妃暄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曼清苑对面街道的一座饭馆里，正坐着四名相貌丑陋的汉子，不用说，就是戴上面具的高旭和寇仲三人了。

　　此刻寇仲正使用传音入密的功夫，讲述王世充透露出的和氏璧的秘闻：和氏璧虽然能助长佛道中人禅定的修行，对修练先天真气者有无可估计的裨益，但会随着天时而生变化，时寒时暖，忽明忽暗，极难掌握，以之练功，一个不小心就会幻像丛生，动辄有使人走火入魔之险。

　　所以师妃暄固然要为和氏璧选择明主，假惺惺地走访各大势力，却不会随身携带，因为和氏璧在打坐冥思和行功运气之时都会影响主人，假如她带着和氏璧的时候遭遇到婠婠，那就悲剧了……

　　和氏璧这般重宝，师妃暄也不可能随意给人，根据可靠消息是将其托付给净念禅院的主持了空大师，而且会将宝物藏在某处与人隔离的地方，王世充便要寇仲潜入净念禅院里，替他夺宝！

　　为此王世充做了充分准备，连位于洛阳城南郊野外的净念禅院示意图都搞到手了，假如这里是好莱坞大片的世界，那么寇仲、徐子陵、跋锋寒三人就要根据图纸，化妆成各色人等，在净念禅院上演一幕幕惊心动魄的较量，最后取得和氏璧，逍遥法外，各自享受生活。

　　好吧，这里不是十一罗汉，而是武侠世界……所以当寇仲将图纸拿出来，跋锋寒见那重重的殿宇，头皮都发麻了，呻吟道：“这么大的地方，要去寻一块和氏璧？还不如叫我们去与祝玉妍过招吧！”

　　“这回要靠小陵哩！”寇仲也面露苦笑，摇头叹道，若不是徐子陵的长生真气能感觉到和氏璧，甫一看到这张图纸，他恐怕就要放弃了，净念禅院实在太大了，乱世之中，如此宏伟的寺院还能存在，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

　　高旭的原计划中，和氏璧是不能给三人这时候取走的，因为那样后面就没戏看了，可此时石之轩环伺四周，凭借双龙和跋锋寒目前的实力，尚不足以对抗石之轩，和氏璧就是势在必夺了，早到手一刻好一刻！

　　当然，目前的重头戏不是和氏璧，而是眼前这座洛阳最大的青楼，双龙的目标是残忍杀害了包志复三人的上官龙，高旭的目标……却是里面所有的人！

　　有鉴于此，高旭便开口道：“仲少，你可曾问王世充和氏璧在净念禅院如此隐蔽的消息，是谁透露给他知晓的？”

　　寇仲道：“听说是王世充的好友‘知世郎’王薄偷偷告诉他的，这王薄还是宁道奇的知交呢，啧啧，结实得可都是大人物！”

　　“王薄？”跋锋寒皱起眉头，“此人出身长白派，以擅于作曲而名闻天下，被誉为辽东第一高手。他势力不小，半年前却突然放弃争天下，在江湖上的声望不跌反升。今趟发出英雄帖，广邀各路朋友到洛阳观战，现在又与和氏璧搭上关系？这一切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高旭笑道：“老跋看得透彻，你们知道吗？王薄不仅与宁道奇是好友，还与净念禅院的主持了空大师有近五十年的交情！！！”

　　徐子陵面泛怒容：“那他还将和氏璧的消息告诉王世充？这岂不是唯恐天下不乱？”

　　寇仲摸了摸鼻子道：“看来又是一位沽名钓誉之徒，这些道貌岸然的前辈高人，嘿嘿……”

　　高旭见火候到了，起身道：“那我们今晚就玩一次大的，好好地戳破前辈高人的嘴脸，别忘了，里面还有铁勒第一高手，‘飞鹰’曲傲呐！”

　　寇仲、徐子陵、跋锋寒三人对视一眼，齐齐露出笑容，曲傲身为一代宗师，曾经还对跋锋寒作出过偷袭之举，丝毫不顾身份，可见其品行卑劣，近年来又纵情声色，武功下降得厉害，这种天然的踏脚石，不欺负他欺负谁去？

　　高旭领头，四人大摇大摆地来到曼清苑门口，却被把门的大汉拦住去路，不客气地道：“今日曼清苑给长白的王爷包了，几位若是没有请柬，还请去别家快活吧！”

　　“滚！”高旭哪有空闲与这些喽啰废话，直接蹦出一个字来，那大汉闻言大怒，刚欲喝骂，就见到高旭眼中一道似黑似灰的光芒闪动，浑身不由地一震，竟然立在了当场，不敢动弹。

　　这便是天一真气的慑敌之用，高旭毕竟初通不死印法，没有实战经验，便趁机拿其小试牛刀，果然神效无比。这位连名字都没有的龙套，能享受到被不死印法震慑的待遇，也足以自豪了！

　　四人步入曼清苑的主堂，不由地啧啧赞叹，这座洛阳最具规模的青楼，设计得果然别具特色，主要以规模宏大，豪华富丽见胜，与江南一带淡雅朴素、精致灵秀的宅园迥然有异。

　　王薄宴客的地方是主堂后的“听留阁”，由东南西北四座三层重楼合抱而成，围起中间广阔达五十丈的园地，重楼每层均置有十多个厢房，面向园地的一方开有窗隔露台，令厢房内的人可对中园一览无遗，无论是有人在园中表演又或决斗，四面重楼厢房的人都可同时观赏，确实是今晚的最佳地点。

　　四座三重楼阁每间厢房都灯火通明，加上绕园的半廊每隔数步就挂了宫灯，映得整个中园明如白昼，加上人声喧闹，气氛炽热沸腾。

　　廊道上盛装的美妓俏婢花枝招展的往来于各个厢房之间，看得人眼花缭乱。高旭四人固然相貌丑陋，但都是龙行虎步，气度不凡，照样有女人朝他们频送媚眼，高旭走到中园核心的大鱼池旁，负手而立，催动天一真气，运用其测敌功能，开始探知各间厢房中的人物。

　　这举动看似大胆，但在如此鱼龙混杂的地方，并不为奇，再加上高旭使用得颇为谨慎，天一真气又足够高明，所以一圈下来，高旭心中有了数，也没有招惹什么麻烦。

　　不过这就不似先前震慑一名普通龙套那般轻巧了，内力一下子陡降近30点，高旭心中暗叹，300点内力看似不少，但真用起来，却是捉襟见肘，根本不够！

　　带着三位主角来到北边顶楼的一间厢房中，高旭转身对寇仲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高大哥，不带你这样的……”双龙的长生真气在探查敌人方面比天一真气还要更胜一筹，寇仲早就知道里面是何许人也，面露苦笑，在徐子陵和跋锋寒促狭的眼神中终究还是推门而入，没一会一道韵味独特的女声便响了起来，正是寇仲日后的妻子——“天刀”宋缺之女宋玉致的声音。

　　跋锋寒饶有兴致地站在门前，还想听听平日里豪气干天的寇仲如何吃瘪，一位面容英俊，眼神忧郁的公子走了出来，望着三人，有些怔神。

　　此人乃是宋玉致之兄宋师道，对“罗刹女”傅君婥心生爱慕，情根深种，徐子陵看到他也很是激动，尤其是见其原本乌黑的头发，因为傅君婥之死，两鬓已有些许星霜，双目更是透出幽郁难解的神色，不由地心生感触，像见了亲人般，涌起难言的滋味。

　　“是我，小陵，我们戴了面具！”宋师道听了徐子陵的传音，身躯微震，连忙吩咐下人在旁边的空余厢房中找了一间，带着三人进入其中。

　　四人一坐下，徐子陵揭下面具，宋师道便迫不及待地询问傅君婥的消息，在得知傅君婥确实逝去时，顿时眼泛泪光，充盈着难解的悲愤之色。

　　被完全忽略的高旭和跋锋寒也不在意，低声议论着寇仲要怎样才能哄得宋玉致大小姐开心，要知道宋玉致已经与李密之子李天凡有了婚约，寇仲处心积虑地对付李密，其中免不了也有冲冠一怒为红颜之意！

　　寇仲之所以踏上争霸天下之路，归根结底是受到了初恋情人李秀宁的刺激，宋玉致、李秀宁同样出身门阀世家，都是阀主之女，但比起功利心重、素有野心的李秀宁来说，坚强别致、喜爱和平的宋玉致无疑更加适合寇仲，其用情之专也令人感动……

　　“女孩子，还是心机少一些才可爱嘛……”想到这里，高旭的脑海中不知为何又浮现起怜星狡黠灵慧的笑容，眨巴了一下眼睛，又转折道，“不过偶尔与我斗斗心眼也行，开发脑细胞嘛！”

　　“笃！笃！笃！”

　　正当高旭思考着女孩是聪明好还是笨些可爱时，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宋师道一怔，他方才明明吩咐那些婢女不要打扰，怎么还有人如此不识趣？

　　徐子陵神色一动，面容却凝重起来，因为在长生真气的探测下，门外根本空无一人，他曾听说一种传音术，能以武功驾御声音，造成这种人在门外的效果，莫非……

　　果然下一刻，一道悦耳的男声响了起来：“在下秦川，不知……”

　　秦川？师妃暄！

　　此言一出，徐子陵跋锋寒面面相觑，而高旭眼中霍地精芒大盛，但天一真气毕竟是初学，受其心情影响，竟然微微沸腾起来，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气息。

　　这一丝气息首先被徐子陵察觉，随后师妃暄的声音一顿，接着道：“高旭兄是否大驾在此？”

　　她原本的目标是宋师道，中途换成了高旭，语调却极其自然，几乎听不出人为的痕迹，思维如此敏捷，不愧是出身于机辩无双的佛门。

　　原剧情中师妃暄的出手次数很少，却更深层次地将双龙玩弄于鼓掌之中，以致于被追杀了大半剧情的寇仲好不容易雄起了，就遭到了徐子陵劝说，被兄弟情谊所动，率领少帅军投降了李世民，为别人做嫁衣裳，苦逼青年一枚。

　　师妃暄话音刚落，高旭惊喜的声音就接了上去：“是慈航静斋的师妃暄仙子吗？我恭候多时啦！”

　　师妃暄的声音再次顿了顿，她化名秦川，遍访各大势力，尽管许多人都对她的身份有所察觉，却从来不敢揭穿，生怕得罪了她，哪有高旭一上来便这么不客气的？

　　不过思及高旭的身份，师妃暄也不奇怪，圣门佛门争斗千年，如今圣舍利也随着和氏璧出世，很明显是打擂台来了，她在察觉到高旭身上逸散的气息后，确定高旭乃是邪王弟子，立即将目标转换，就是为了摸一摸高旭的底！

　　可师妃暄却没想到，她选择的时机很不合适，高旭本来就对她这位被慈航静斋洗脑的产物极不感冒，不久前又被石之轩坑了个狠的，正是找人发泄的时候，这正是撞在枪口了！

　　揭穿身份后，高旭又接着说道：“师仙子是否要问我一些关于人生、天下的事情，在下实在惶恐……所以在此之前，不知我有没有资格先问仙子一个问题呢？”

　　“高兄不必自谦，今日在皇城之外，高兄的一番仁德之举令我辈叹服！”师妃暄平静地说道，“高兄请讲！”

　　相比婠婠直白的讥讽，师妃暄就显得隐晦许多，可高旭脸皮厚起来也是了不得，根本不在乎，自顾自地问道：“仙子既然以慈航静斋传人的名义踏足江湖，为何却化名秦川，以男儿身示人？是认为女子不如男吗？”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静谧下来，徐子陵、跋锋寒固然知道高旭对于佛门没有好感，但也没想到高旭会如此不留情面！

　　而不待师妃暄回答，高旭又失笑道：“师仙子见谅，这个问题可能失礼了些，却是憋在我心中很久了！起初我听说慈航静斋的传人再现，很是希望得见天颜，可今日子陵竟告诉我询问李世民的人是位自称秦川的男子，我就纳闷了啊，听说慈航静斋全是出家女尼，没有男儿……哦，我明白了，是我愚笨了，行走江湖，还是男儿身方便，又怎会与女子不如男搭上边呢？”

　　任谁都想不到高旭与师妃暄第一次交谈，竟然以一番莫名其妙的自问自答起头，但其中的机锋巧妙，连跋锋寒都忍不住拍案叫绝。

　　假如高旭将话题聚焦到慈航静斋凭什么选择天下明主，或者天下明主又怎能通过几句交谈来确定之类的方面，那么师妃暄马上就会发挥佛门天花乱坠的口才，滔滔不绝地将高旭驳得一败涂地……

　　但他另辟蹊径，将原本并不出奇的女扮男装之举作为突破点，看似与和氏璧无关，却是直击师妃暄的要害！

　　一位四大皆空的出家之人，假如连最基本的色相都堪不破，注重虚幻皮囊，又如何有资格成为圣地慈航静斋的代言人，承担为天下寻找明主的重担？

　　师妃暄修习四大奇书中的慈航剑典，乃是以心驭剑，剑招天马行空，每一招每一式毋须刻意为之，均能针对敌人的落点。

　　剑如其人，师妃暄的行事也是浑然天生，不论多优秀的年轻俊杰到了她的面前，或摄于其容貌，或摄于其地位，或摄于其妙到巅峰的手腕，都不自觉地矮了一截，心慌意乱，甚至举止失措……

　　而高旭恰恰相反，仅仅几句言语交锋，竟将师妃暄迫至了墙角，不论她接下来是否围绕着女扮男装的话题，都已是被高旭占得先机，棋差一招！

　　“多谢高兄教诲！”师妃暄也是拿得起放得下，语调平静地承认了失败，但高旭却还不肯放过她，竟然慨然一叹，喃喃地道：“便宜婠婠了，非吾所愿，非吾所愿啊！”

　　这话一出，师妃暄终于问不下去了，似她这种剑意通灵的绝世剑客，心神上的一丝破绽就可能导致胜败生死，婠婠顾忌着师妃暄一直发挥不了全力，师妃暄又何尝不是时时提防着婠婠？

　　可以说前面的长篇大论都是为了“便宜婠婠”这四个字做铺垫，师妃暄不自觉地随着高旭的话头想下去，方才明白其中的险恶，连忙以禅法化去杂念，再也不敢多说下去，告别而去。

　　“高大哥，你这样子岂非真的便宜了婠婠？”徐子陵皱起眉头，他现在对慈航静斋已经没了好感，但相比起来，肯定是更讨厌心狠手辣的婠婠，这一正一邪两位传人的决战，假如让他选择，自然还是希望师妃暄能够获胜。

　　“子陵放心！”高旭教训师妃暄后，念头通达了，微笑着道，“下面……就该让婠妖女吃些苦头了，两人势均力敌，打起来才精彩，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