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凋零——文静媛
从我知事起,便知我与她的不同。
她的娘是正妻,而我的娘到了最后也只是沦为平妻,她是嫡,我是庶。
那时我才五岁,该是在父母怀里承欢撒娇的年龄,却早已知道嫡庶的分别。
她折了园子里不少花,丫鬟嬷嬷们还纷纷帮她折腾,阿谀奉承的伎俩做得十足。而我,也不过是年小贪玩罢了,因折下了园子里新进的梅枝耍玩,生生地受了看管花草的嬷嬷不少气。
从她指着我鼻子谩骂的神情可以看出,我这个庶,与她那个嫡,真的是天差地别。
所以,我厌她。
到了最后,已分不清,我是厌她的人,还是她披在外头的那个嫡女身份。
直至八岁那年,萧旁的出现,完全燃起了我内心那股子争强好胜的欲望。我也曾是个温文安静的女孩儿,认命安稳,只等着大了之后能嫁个不怎么差的郎君。
可萧旁出现了,毫无预兆地闯入了我的生命里,从那一刻起,我知我的人生已然与往日不同,要么幸福一生,要么蹉跎一世。
那是文家嫡亲大小姐未来的夫婿啊。
他的到来,使得文府上上下下的人都乐成了一团,大家喜啾啾地等着看看这个未来的姑爷是个什么样儿,唯她文君华,不屑一顾地乱发了一通脾气,将自己关在她死去的娘亲的院子里,一呆就是三日,任谁也劝不住。
当时我也只是好奇,还以为那萧旁是什么长得奇丑无比,或是愚笨蠢钝之人。等我带着自己的小丫鬟子雪砚前去一看究竟之时,却已然挪不动步子。
他那年十五,脸上的线条早已不再稚嫩,清润的线条没有一丝多余,一双明澈的眼散着氤氲的雾气,好似任谁也看不懂,读不透那里头的神情一样。
着青衫,彬彬有礼地坐在花厅里与父亲谈话,时而优雅地微笑着,大多时候都很认真地听着。
我也见过不少贵公子,有父亲好友的儿子,也有些是官宦人家的孩子,大多一身的贵气傲骨,更多的还是一股子骄横,让我很是不喜。
所以,第一次见到萧旁,他那样温润,那样知礼,立即深深地吸引了我……
记得我故意在园子里放纸鸢,假装与他偶遇,我的纸鸢飞低了,落到了树上,是他轻语几句,便立刻有一个翩跹少年出现,飞快地飞到树上拿起纸鸢落地,交到他手上,再由他含笑着递给我。
那一刻,我的心都化了。
所以,我一直觉得萧旁是对我有感情的,只因他是她的未来夫婿,他不能逾越了……自那之后,我骨子里不再懦弱,不再单纯,我只一心一意地想着法子,看自己如何能战胜文君华,嫁与萧旁做妻。
母亲知道我的念想后,非但没阻止,反而一味地帮我。
为此,我们暗地里做了许多对她文君华不利的事。譬如,曾让她身边的丫头谷雨,偷偷下毒药至她平日里的饮食里,一日一点,慢慢地汇成剧毒。
当时我们真的被蒙住了良心,只一心想着,只要她死了,只要她不存在了,那萧旁便是我的了。
可是,她最终没死。
并且在十二岁那年再次与萧旁相见,这一次,她没再发脾气,没再抗拒什么,乖乖地与萧旁见了面,两家隐约订下了未来的婚期。
那段日子,我时常梦见自己持刀杀了她,看着她鲜血淋漓的倒在我面前,我非但没有一丝恐惧与内疚,反而大为高兴。又时时梦见文家办喜事,新娘子不是她反是我,然后萧旁温和微笑着掀开我的喜帕,在我耳边低语,说他一直喜欢的是我而不是文君华。那样的笑容,一如当年,他命人为我捡纸鸢时那般温和。
仅为了这么一个笑容,几个碎梦,后来的我,拼上了自己的整个人生。
我十二岁那年,母亲东窗事发,父亲大发雷霆,将她关在文府最阴暗的地方。后来,我跟赫元两个去看她,却眼睁睁地瞧见,她被天雷打下来的火苗给活生生地烧死……因为柴房门是紧锁着的,她逃不开啊!
我看着她不住地哭喊,朝我们呼救,可我们无能为力,只能不住地哭着央着,看着母亲在我们面前被一寸寸地烧毁成灰。
之后,我于文君华,不再有往日的怨,而是扎扎实实地衍生成恨,我恨她。
恨从小到大,她的待遇比我好,她有的特权我没有。恨她揭发了母亲,把母亲逼死。更恨她最终嫁给了萧旁,把我最后的机会给生生夺走。
所以我毅然决然地下了狠心,决心委身于钟尚书,即便是做妾,我也要将钟尚书的心给生生地夺来。届时,借着他的权力与威望,让她文君华的日子不得安宁。
从小到大,我什么都不如她,唯有现今嫁人这一点,我不能再输给她。我要过上那种呼风唤雨的日子,届时再凌驾于她文君华之上。
这只是我那时年少的想法,等我真正地被接进了钟家,我就后悔了,才知道我原来的想法是有多么的幼稚。
她回门的那几日,我使了小伎俩,偷偷地隐秘地促成了我与萧旁的好事。那时我心已安,想着自己的初次给了萧旁,那么其他的什么便不重要了。
之后,我文静媛的丈夫,便是谁都可以胜任的,所以,做钟尚书的小妾,又何妨?
我再千方百计地灌醉了钟尚书,新婚那日,我们没有圆房,但是我大胆地割破了自己的手指,这才有了处子的落红。
那夜,我盯着元帕上的那点子血狠狠地哭,心想着我文静媛为何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那一刻,于文君华的怨恨更深了。
我将一切的罪责都归结到文君华的头上,若不是她从小到大的锋芒盖过了我,若不是自己心爱之人实属于她,我也不会为了扳倒她而做出这么多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进了钟家们的两个月后,我惶然发觉,自己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很显然,那孩子,是萧旁的。
当时我知道后,真是又惊又喜,摸着肚子里的小宝贝,直觉得人生又有了希望。并且是多么庆幸,那孩子不是钟尚书的,否则,我定会千方百计地利用腹中的孩子来为自己谋求权位。
正是因为知道孩子是萧旁的,所以我格外珍惜,开始小心翼翼闭门养胎,我知钟尚书的夫人金氏,与另外那几房子小妾是不好惹的。
孩子到了四个多月的样子就已瞒不住了,钟尚书知道后倒是蛮高兴的,下了请柬请了不少人来府上热闹庆祝,还时时来我房里安慰,就算事忙,也是不忘送些东西过来的。
许多丫鬟婆子都道我福气,说是在我进府之前,钟尚书可是雨露均沾的,谁也不多爱一点。自我来了之后,钟尚书几乎一有时间就来我房里与我温存,或者关爱百倍,这于府上其他人而言,是不可多得的殊荣,连他的正妻都未能享受过。
我想,这个男人对我,也许是真的有点感情的。
只是,我从心底里抵制这个。
我的心,在年少时已给了萧旁,尽管他的怀里现在正搂着别的女子,我也爱他。怀着他的孩子时,心情格外甜蜜。
反倒是钟尚书每每前来我院子时,成了我一天中最难熬的时刻。
间中,我指使人做了很多对文君华不利的事情,有一次,做得过了,还差点害得萧家满门抄斩。
那一次我吓坏了,我只是想害文君华而已。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之后的好几次,想害文君华却都被她逃脱,这令我十分恼火。
小蛮没用了之后,我处心积虑了很久,结果他们府上的齐氏居然中途给我说,她不想再为我做事了,文君华再怎么不好,也终归是她萧家人,她不好帮着外人来打自家人主意的。
当时我只恨自己疏忽,没能拿住齐氏的把柄。
那女人口口声声自家人,我就不信,当我手里头有她把柄的时候,她会不肯依我。
我无法,只得使出了最后王牌,自身亲自去了萧府,看望我那久未见面的好姐姐。
我挺着个大肚子,她也一样,我见她眼里有对我突然造访而显现的讶然,心里才慢慢舒服起来,想着一会儿我要说出的事实,将会把她震惊成什么样儿,我的心里就不禁有些得意。
果然啊,她不愧是文君华。
没有哭闹,没有迫害我的孩子,只是从眼底显现出内心的讶然与突兀,再而是平静又镇定地对我说了句,我相信自己的丈夫。
我满脸骄傲地离开了萧府,可内心却一片寂然。
我终于明白过来,不管怎么样,这辈子,我赢不了她文君华。
萧旁为了她来寻我,我高兴了半天,却被他的一番话给浇冷了心……在品香阁的雅间里,当我得知孩子的父亲,那夜的“萧旁”,其实只是我个人的想当然而已……我的心真的冷如冰窖。
淳欢。
这两个字从前在我眼里只是意喻着奴才,可现在,他是我孩子的父亲!
突如其来的事实令我难以接受,那天,在艳阳高照的好天气里,我在品香阁里产下一名女婴……听见她呱呱坠地时的苦音,我的心遍布苦涩。
从那时起,什么争,斗,权力,欲望,于我而言,都不值一提了。
而现在,我望着早已满月的女儿面无表情地落泪,一会儿她就会被奶娘偷偷送至萧府淳欢的手里,届时,我会精心制造她已夭折的假象,当然,一定会牵扯上我最讨厌的金氏。
让那个无辜的孩子回到她父亲的怀抱吧,从此她幸福快乐一辈子下去,不再像她母亲,一生一世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争争夺夺,最后一无所获。
然,我累了。
手里那瓶至毒之药是金氏遣人“送”来的,我会欢笑着服下,然后无憾地死去……届时,钟家上下包括钟尚书,只会心痛着我与孩子的死亡,并怨恨着他那如蛇蝎般的正室夫人,金氏。
无论是责罚或以休妻,都与我再无干系。
哪怕这些事,是我这个已亡之人临死前所串演的一场好戏。
这一生,我真是累够了。直到现在,那些往事如同烟灰一般在我眼前出现又消散,我才深知那句话的含义——
命里有时最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还记得,这是在我四岁时,母亲请了道士来与我批的命,那时他将这句话赠给我,母亲如获真言,将它印在我随身携带的金锁上。
如今我真正懂了,却再无任何机会。
大漠风光好——白露
塞外的傍晚,总比中原的要来得更晚些,夏日的时候,成片的火烧云在天边翻滚着,与大漠的边缘连成一线。
这个时候,白鸾都喜欢拿着他惯用的七弦琴,坐在大漠的风尘中,眯着双眼细细地弹唱着良吟喜爱的江南曲子。
良吟已经走了快一年,听说白鸾一直将良吟当成姐姐来看待,这才念念不忘曾经的那个娇人儿。
而我,来塞外这久的时光,习惯了凤鸣班这些人时时载歌载舞地来表达欢喜忧愁,习惯了塞外的无限风光,心底里关于中原的记忆却愈发地深邃了。
想念与文君华曾在文家度过的日子,细水落花的闲适,那时大家都在,也不存在谁的怨恨,日子过得真真是好。
我这么说,并非厌弃眼前的生活,只是相比之现在的幸福,再想起曾经的美好,总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酸。
江掠衣自娶了我之后,待我一向温柔。
他本就很有才能,故而十分懂得哄人开心,加之凤鸣班的每个人都接受了我,欢喜着我,我的日子过得真的无可挑剔。
唯有一件,成了我目前最大的心病。
与江掠衣成亲至今,一年有余,却始终未能给江掠衣怀上个孩子。
我惶恐了。
这事的内因我一直知道,只是我从未预料过,自己会再对何人倾心,所以对这事,我从来只是揭过不提。
而今,我与江掠衣结成连理,却再不得不正视这件事了。
还记得,文君华怀孕之时,佟氏曾拿含了去子粉的银耳羹来害她……那银耳羹,她仅用了一小口,而我却碍于应付,帮着她喝了四五口的样子。
我想,那便是我至今没能怀上的原因了吧……
这个秘密我一直压在心底未能说出,纵是连江掠衣,我也未曾告知。每每午夜梦回,看着他那宁静的睡颜,我总忍不住悄然落泪。
这个男人,我是离不开了,他这么爱孩子,可我却不能……
终于,在文君华的来信中,看到飞飞的消息,说他如何机灵如何聪颖,我再忍不住,提笔给文君华回了信,将我心底的忧虑一一说了。
纵使中原至塞外的路途遥远,她还是马上给我来了信,一则说了一个噩耗——她的妹妹文静媛,于几月前服毒自尽了,钟府那边闹得人仰马翻的,钟尚书说是要休妻。而她那刚出世的女儿,却是秘密地给带进了萧府来抚养……
我看完后心里一阵唏嘘。
再往下看,我心底渐涌起阵阵暖意。
那丫头,她一面担心着我的身体,一面为我寻来了不少得子的海上方,夹在信纸里头,好几页这么厚重,想必是花了好些时日与心思的。
末了还给我介绍了好几样能受孕的方法,大多是些房中秘术……我看了不禁面红耳赤,她好似通透我的心思一般,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仔细记着了……莫因为害羞而弃了不看。
我真真不知该拿那丫头怎么办才好。
忆及多年来我与她的相处,看着她从一个孩子逐步成长为女人,这之间的隐忍与痛苦历历在目,而今,她终于过上了那种相夫教子的安稳日子,再无纷争,如此,我也就安心了。
天黑了,塞外的夜晚也总比中原的要冷些。
即便时值夏日,可空气当中却还止不住地透露着些凉意。
我布置好了饭食,打了酒往屋里走,见江掠衣正斜倚在软榻上发愣。他依旧是一袭的白衣,一副纤尘不染的模样。
我微笑着,将酒搁置在桌前,转身招呼他过来用饭。
我们对面而坐,他微笑着给我夹菜,一如往前,然后再执起酒杯喝上几杯他最爱的胭脂酿。
“沐浴香汤的那个……”吃到一半时,他忽然放下筷箸,犹豫着,最终抬头说出这么几个字。
我同样地放下了碗筷,心跳如雷,怔怔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不小心看了你妹妹写给你的信……”江掠衣的目光闪烁,后又起身,绕桌至我跟前轻轻抱住我,柔声道,“怎么不早跟我说……你不大能怀孩子的事?”
“我……”鼻子微酸,我竟如同孩子那般,情不自禁地滚下两行泪来,堵住了自己即将说出的话语。
江掠衣轻叹一口气:“我之前时时在你面前叨念着孩子的事儿,你岂不心痛如绞?为什么要一个人去承受那种痛苦?”
我无法说出话来回答他。
他平稳情绪,微笑着扳过我的脸:“没关系的。”他认真地看着我双眼,“我将她的信全数看完,总结下来,觉得那个沐浴香汤的方法最是有用……诶诶,我们都夫妻一年了,这些话本就是房中蜜语,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听我说来……”
他又接着说:“我略懂些医术,信上所言香汤要用到的浸泡药材,皆是些对受孕有利的。所以我刚才就吩咐蝶呤和白鸾去置办了……这里虽是塞外,但是那些个药材还是能凑齐的。等他们回来将东西备齐,我亲自去煮香汤,今晚我们就共浴那一池汤水,迎接咱们的孩子……嗯?”
说实话,与江掠衣成亲一年有余,我虽知道他是个爱调侃,个性散漫不羁的,却也从未自他嘴里听过这般孟浪的话语。
这一时间,对上他那双妖冶的眸子,我的心跳早已快得不受自己控制。
身体很自然地就渐渐发热起来,无法消除。
这一餐晚饭,我吃的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一直在想着待会儿的处境,浑身灼热难耐……为了壮胆,我还特意地喝了好几杯胭脂酿。
入夜,江掠衣果真煮香汤去了……我独坐于室内,很是不自然。
看着那温热馨香的汤水,散发出薄霞般的雾气,我的脸颊,定也像那天边的红霞一般,红得一塌糊涂。
他吹熄了灯,仅在浴池边上点着一盏花灯,那还是我从洛城带来的。
氤氲的灯光笼罩在浴池边缘,犹若一层薄纱。
他轻拥着我,为我跟他渐褪下身上的每一件薄裳……我呼吸急促,却听他亲昵而魅惑地在我耳边呢喃道:“别紧张,只当是我们房中之乐就好,这次不行,我们还有下次……我都会陪你一一度过。”
一颗心倏地就松懈了下来。
反拥着他,这一刻,我好想对他说句肉麻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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