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出征

　　欢乐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腊月二十二，小小和夫君带着三个儿女，到爹爹和娘亲府上吃了一餐提前的小年饭，回到自己府上的时候，天就又黑了……

　　明儿个就是小年节，京师的大街小巷早就已经年味儿十足。辛劳了一年，即便是再贫苦的人家，在过年的时候，大人小孩儿都要换上一身新衣服，吃那么些平日里难得吃到的美味佳肴。家家户户的门口，都会挂上那么一两盏大红灯笼，祈求来年的平安富足。当然，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希望灶王爷上天之后不要忘记了自家，点盏灯笼让他知道回来的道儿……

　　京师西市的江府门口，同样也点起了两盏做工精美的红灯笼。府内的前院后院，连回廊之上也同样如此，数十盏灯笼把个江府照得恍若白昼，喜庆的年味儿同样不缺。但是，江府上上下下的人们，脸上的笑容却都是那么的不自然。因为明日，就在别人合家团圆的时候，他们家的老爷，却要担负起平叛监军的皇命远征……

　　必须要说明的是，江府，和这个时代的所有门阀都是有所区别的。江府的下人仆役，在江府挣的，不仅仅是一份远高于其他门阀的工钱，还有一份真正的家人的感觉。江家的老爷和夫人，对他们都如同是对待自家人一般。病了有人延医问药，自家人有个生老病死的，无论是府中管事还是最底层的烧水婆子，江府都会有一份不菲的仪呈送上。在这样的氛围当中呆得长久了，自不自然的，众人也都会把自己真正当成江家的一份子。

　　如今，老爷要奔赴那刀光剑影的战场，自然人人都担心不已！

　　小小亦同样担心，好在临出发前，夫君总算是得了这两三天空闲。好好陪着自己和儿女们，享了几天天伦之乐。而且有了这几天缓冲期，让她得以做一些心理建设。因此，虽然明日就要分离了，小小还依然能沉静的指挥着下人们，布置小年所需的一应礼仪器件！

　　毕竟这已经是无法逆转的事情，可这年还得过呀！不但要过，还要过得喜气洋洋，起码要布置得喜气洋洋，不要让夫君出征在外，还要为自己担心！

　　晚饭已经在娘家用过了，所以回来之后，小小要做的就是为夫君收拾出征之后要用的东西，安顿那十二名江李两个府上凑出来的，贴身保护夫君的护卫了。

　　其实，东西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虽然军中条件艰苦，不可能如同在家中一般万事顺心。但是这毕竟是出公差嘛，一应所需的日常花销用度，都是由军中供给，没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只需要几套换洗的常服，再带上一些书籍解闷便可。本来，江府所有的藏书，江志轩都已经看了个遍。好在白天回娘家的时候，爹爹李如松送了数十册珍本典籍，大大缓解了江志轩的忧虑。即便如此，他又还是坚持让小小将他的一部分读过的书籍装进了行囊。小小迷惑不解的问他带这些已经读过很多遍的书作甚，江志轩轻轻一笑：

　　“温故而知新……”

　　小小便无话可说了，到书房亲自挑选了数十册典籍，和爹爹送的一起，装进一个木箱子当中。又把几套江志轩时常穿着的便服装进包袱，再在其中放了一千贯的飞票和几十片金叶子，作为这半年的开销。行军打仗不比其他，那是异常辛苦的。而且军中不许饮酒，这些金银，就是小小拿给夫君，让他拿来犒劳那些保护他的皇家侍卫和江府的私人护卫的……

　　一切东西收拾停当，小小检查了一番，打算没问题了之后，再去和江府的私人护卫们打个照面，以江府女主人的身份，请他们吃顿壮行酒。眼光四处飘忽，见昨日药王转交的那个小檀木盒子还放在案头，便也将其拿起来塞进了装书籍的箱子。检查了一番，发现再无问题了，这才出了小阁楼，到前院厢房当中，跟护卫们壮行。

　　从娘家回来之后，小小就命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此时来到前院厢房护卫们住的地方，酒席也跟着送了过来。小小带着姚山，一一跟每个护卫敬酒，又每人发了一百两银子。并且许下承诺，待他们护着老爷安然从西南返回，每人都会发放多于今日十倍的谢银。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江府如今没有积累沉淀，虽然这些护卫都是自家府上的人，忠诚度也没有问题，但是想要他们在战场上以性命保护自家夫君，还是需要辅助一些刺激的。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则是千古不变的至理名言！好在五十名皇家侍卫不在，否则真得破产不可……

　　将这些事情忙完，小小就回去洗漱沐浴，回到后花园小阁楼的卧房之后，却没有见到夫君。一问在楼下伺候着的丫鬟才知道，夫君去了后院的卧房看儿女们。小小便也披上袄子，跟着去了后院的卧房。

　　江志轩正抱着虎头，跟他腻歪着，叮嘱虎头要乖，要听娘亲的话。虎头才两岁，根本不知道爹爹就要出远门，要去那危险的战场。孩童无忧无虑的天真，让他依然顽皮的揪着爹爹的衣服头发什么的折腾着。在这父子俩的旁边，两个小摇车里，分别躺着丫丫和蛋蛋。翠巧知道今日老爷和夫人定然会有很多话说，因此早早的就和老妈子一起，把两个小宝贝蛋哄着睡着了。

　　江志轩嘴里和虎头说着话，眼睛却不断在两个小家伙那熟睡的小脸蛋上瞟来瞟去。虎头是他和小小的长子，长相随了他，浓眉大眼的俊朗非凡。丫丫和蛋蛋的长相，虽然现在还小看得不是很清晰，但是却已经隐隐有了他们娘亲的模样。特别是丫丫，虽然两道眉毛还浅浅的，淡淡的，但是那弯而细长眉毛和挺翘秀丽的小鼻子，却和她娘亲如同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一般……

　　小小推门进来的时候，江志轩已经有些痴了。说他心中没有对未知危险的担忧，和对家中娇妻幼子的牵挂，谁也不会相信。只不过他知道，爱妻已经在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了，他不能再流露出丝毫的负面感情，让爱妻更加难过。所以这些日子来，他每日里都强迫自己做出一副乐观豁达的表情。

　　而今眼看着已经是出征前的最后一天了，趁着爱妻去前院犒劳护卫的功夫，他终于忍不住把三个儿女凑到一块儿，好好看看他们，陪陪他们……

　　“夫君，夜深了，早些歇息吧，明日要起得很早呢！”

　　身后传来爱妻温柔的声音，江志轩终于从发呆当中醒过神来。回头看了看，见爱妻都已经沐浴更衣了，连忙抱着虎头站起来：

　　“天寒地冻的，你都沐浴更衣了还跑过来做甚，叫个丫鬟来知会为夫一声不就行了么？快进来，外面冷！”江志轩一边说着，一边把小小拉进屋子里。里面烧了炭盆，比室外温暖得多！

　　小小顺从的跨进卧房，见虎头和丫丫蛋蛋都在房间里，心知夫君这是在临出发前想再好好看看儿女们，便出声道：

　　“夫君，要不，今晚咱们一家子就在一个房里就寝？”

　　江志轩心中一动，“好啊！”说着又有些担忧的问道：“但是……丫丫和蛋蛋才六七个月，若是跟咱们睡在同一张榻上，夜里一个不注意，压着他们了怎么办？”

　　小小嫣然一笑：“就让他们睡摇窝里吧，把摇窝放在床榻边上就是了，让虎头睡榻上便可！”

　　江志轩连连点头，把虎头交到小小手上：“夫人带着虎头先到被窝里躺着吧，为夫这就去沐浴……”说着匆匆忙忙的去了。

　　这一夜，一家五口就在这温暖的卧房当中相拥而眠！

　　……

　　就在这个风雪肆虐的寒冷之夜，就在小小和江志轩夫妻俩抱着宝贝儿子相拥而眠的时候。东市外围怀仁坊的那栋普通民宅里，又迎来了一辆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驾车的车夫把马车停在门口之后，车上并没有人下来。

　　只见那车夫径直跑到门口，用和上次一样那种充满了诡异节奏的频率敲了几下大门之后，大门嘎的一声缓缓开启了。院内同样看不到一个人，那车夫也不进院子，而是麻利的从自己的袖子当中掏出一个信封，用极快的速度丢进院内，然后跳上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走后，那民宅的大门又缓缓关闭了。不一会儿，后院当中亮起了一盏昏黄的油灯。一张满是虬须的脸庞慢慢凑了过来，双目之中跳跃着阴冷狠毒的目光，盯着那个信封瞧了半晌之后，才慢慢的撕开封口，拿出里面的信笺。这封信没有抬头也没有署名落款，只有寥寥数十字：

　　“明日寅时末刻，京西禁军大校场点兵；卯时中刻，皇帝在太庙告天祭祖；辰时初刻大军开拔；由朝廷右威卫大将军齐善行为统兵大将，门下省起居郎江志轩为监军。全军不带攻城器械和辎重，轻装出发，望你等好自为之！另，此信阅完即焚！”

　　从这封神神秘秘的信笺上面，看不出写信之人的丝毫信息。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写信之人，定然是朝廷之上颇有权势，并且能够接触到此次山僚平叛行动之人。否则，不可能将还未发生的朝廷一些列安排，了解得如此透彻。还有一个微末的地方值得注意就是，整个信笺通篇的文字都流畅非常，唯有“江志轩”三个字笔墨粗重……

　　那满脸虬须的阴冷汉子，发出一阵嘶哑的怪笑，缓缓把那封信笺移到那豆大的灯焰之上。就在即将点燃的当口，又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阴冷的笑容显得更加怨毒，略略思索了一番之后，又慢慢的把手收了回来。将信笺叠好之后，郑重的放回怀里，还重重的拍了拍。这才掉过头去，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过了没多久，黑暗的院中传出一阵轻微的说话声……

　　“他们在说什么？”

　　就在这万籁俱静，只剩下簌簌大雪飘飞的黑夜当中。离那栋普通民宅不足十丈的另一栋普通宅院内，三名身着雪白锦袍的精壮汉子，趴在高大的院墙上侧耳倾听着那民宅内的动静。此时，其中一个似乎是头领的人，压低声音问道。

　　“秦头儿，离得太远，他们说话又压低了声音，听不清楚！”。另一名精壮汉子，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

　　“奶奶的，这处宅子肯定有问题，老三，那辆马车，老四跟上去了没？”

　　另一名被称作老三的汉子轻轻点点头：“放心吧头儿，老四的身手您还信不过么？除非那驾车的王八蛋是和您同一个路数，否则绝对跑不掉！”

　　秦头儿微微点了两下头，接着又轻轻踹了那老三一脚：“怎么说话呢？谁跟那见不得人的同一个路数？你们俩在这儿给我盯紧喽，任何出入的人都给我详细的记录，包括他们的长相，身材，特征等等，明白吗？”

　　老三和另外一人重重的点点头：“头儿放心，您快回去歇着吧，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这儿有我和老二看着，即便是飞出去一只蚊子，属下也会告诉您那是公的还是母的……”

　　“嗯，那我先去小寐片刻，寅时初刻你们唤醒我，我要进宫向陛下汇报此处的发现……”

　　“得令！”

　　……

　　不仅仅是春宵才苦短，对于小小和江志轩来说，今日这一晚，恐怕就比当初成亲的那一晚还要苦短。夫妻二人都感觉才不过刚刚合眼，便被翠巧在门外急急忙忙的叫了早。虽然心中不情不愿，却丝毫不敢松懈偷懒，赶紧轻手轻脚的爬起来更衣洗漱，生怕惊扰到三个宝贝儿女。

　　今日大军出征，这不是过家家，随随便便拉出来就可以动身的。这是军国大事，朝中百官都如同江志轩和小小一般，需要早早的起来，到京西大校场集中，等着皇帝陛下亲临检阅军队，然后又要跟随陛下到太庙祭祖告天，再然后，举行盛大的出征祭旗仪式，授予领兵大将和监军天子节钺和尚方宝剑之后，才能正是出征！

　　翠巧早就已经备好了清淡可口而又营养丰富的早点，跟随江志轩一起出征的小顺已经把要带的行李打包好了放在正厅。十二名护卫也已经整装待发，此时已经在另外一桌上面狼吞虎咽的享用临出征前最后一餐悠闲的早餐。昨夜小小一番动情的请托和那一千多两白银的功效是显而易见的，这些护卫们，人人脸上都是一副坚定的神色，这终于让小小放心不少！

　　用完早餐，翠巧指挥着丫鬟们用最快的速度，将花厅内的杯盘碗碟收拾干净之后退了出去，护卫们也背起行囊和兵器到府门外等候，小顺把所有行李搬上马车之后，也催促着车夫将马车驶到府门口候着。以便给老爷和夫人，留下一些单独告别的空间。

　　“夫人，为夫这就出发了！”沉默了好一阵之后，还是江志轩先开了口。

　　“嗯……”终于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刻，小小心中一阵阵慌乱，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逃避，不让自己去想这一刻，但是，这一刻终究还是躲不过，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夫人，不要为为夫担心，为夫身处朝廷十数万精锐大军当中，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不过，生活怕是会清苦一些，呵呵，待为夫凯旋归来后，夫人怕是要费些心思，好生帮为夫调养调养咯……”江志轩知道爱妻在担心什么，因此言谈之中避重就轻，试图转移爱妻的注意力。

　　他的方法的确奏效了，小小闻言抬起头来望着他：

　　“夫君安心的办差去吧，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军中条件本就艰苦，加之西南边陲，苦寒之地，就更要特别留意。若是到了城镇，便多买一些好酒好菜，犒劳护卫们，也好生给自己补补。家中的事情无需担心，妾身会好生教育虎头和丫丫蛋蛋的……”说道这里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说不定等夫君凯旋归来的时候，丫丫和蛋蛋都已经回叫爹爹了！”

　　江志轩脸上也荡漾起向往的微笑：“那感情好啊，待为夫归来之时，咱们家可就热闹了！三个小家伙满屋子乱跑，呵呵，都不知道该追哪一个……”

　　小小也有些痴了，缓缓的靠近夫君，将头埋进夫君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腰。良久之后，深深的呼吸一口，然后松开双臂：

　　“夫君，动身吧，时辰不早了，再晚就赶不及了！如此重大的事情，若是迟到了，定会惹得陛下不高兴的！”

　　江志轩凝视着爱妻依然隐隐泛着担忧的俏脸，把嘴唇凑过去，在爱妻挺翘的额头上重重一吻：

　　“夫人，那为夫就启程了，夫人保重，为夫会时常给夫人写信回来的！”说完之后，调头大步朝门口而去。

　　小小望着夫君坚定的背影，失神的呐呐道：“夫君，你可一定要安然无恙的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