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锄奸

　　大明宫，太液池。

　　今夜朝中百官都没能睡上个好觉，比他们更惨的，却是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李世民，因为他干脆就一宿没合眼，谁让他是大老板呢？

　　还不到寅时，他就让长孙皇后给他伺候着洗漱，穿戴帝王朝服。今日要举行盛大的出征祭天仪式，衣冠靴礼哪一样都不能含糊，必须要一丝不苟。花费了近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穿戴完毕，天子仪仗缓缓的行出太液池。

　　孰料才刚到太液池门口，便被御前贴身侍卫总管秦爽给拦住了：

　　“陛下，臣有重要情报汇报！”还隔着老远，秦爽就乍呼呼的叫开了。

　　李世民朝他招招手：“过来说话！”秦爽就是他派去调查京师暗藏山僚探子的总负责人，在这个时候跑来说有要事禀报，李世民用脚趾头也能猜到，肯定是有了重大进展！

　　秦爽颠颠儿的跑到李世民的仪仗前，由于天子銮舆是用九匹健马拉着的一辆高大马车，秦爽不得不把头仰成九十度，才能目视着皇帝陛下。

　　李世民瞧着他那模样甚觉好笑，跺了跺脚冲他一瞪眼：“上来说……”

　　秦爽看了看那浑身都用黄绸包裹得飒是好看龙撵，龇了龇牙：“陛下，这不好吧？”

　　“哪儿那么多废话？朕让你上来就上来！”秦爽屁也不敢再放一个，赶紧跳了上去，他刚才也就是那么一说，反正这又不是第一次爬到皇帝陛下的龙撵上了。

　　“陛下，昨日，京兆府少尹李如松，出动京兆府五百府兵，在京师明察暗访。按照臣那弟妹所说，重点盘查东市外围一带。然而折腾了一整天，却并不曾查到什么山僚暗探，倒是各类作奸犯科的混子地痞抓了不少。就在臣和李大人都以为无功而返之时，一队负责盘查怀仁坊的府兵带回来一个消息，言道怀仁坊内有一栋民宅甚是诡异。租住出去已将近一年，却甚少见到有人出入。但是曾经有人见过一虬须大汉出入，相貌和臣那弟妹所描述的一般无二……”

　　李世民听他一口一个“臣那弟妹”，颇为奇怪的问道：“你弟妹？谁呀？”

　　秦爽斜眼瞄了李世民一下，理所当然的道：“萧小小啊！就是陛下那位三元进士的发妻……”

　　李世民郁闷的道：“你什么时候又成了江志轩的兄长了？行了行了，少废话，说正事儿，然后呢？”

　　秦爽挠挠头：“臣觉得这是一个重要线索，当即便带了皇家密碟二三四号，亲自潜伏在那民宅对面，监视那民宅的一举一动。结果……您猜怎么着？”

　　李世民龙眼一瞪：“大胆，还让朕来猜？口水多过茶，赶快给朕从实招来！”

　　秦爽憨憨的笑笑：“陛下息怒，容臣给您细说。结果，昨晚亥时刚过，那门口就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有没有坐人，臣不清楚。因为自始自终那马车上都没有动静，只有那驾车的车夫下车之后，向那宅子内递进去了一件东西。然后那马车就掉头而去了……”

　　李世民闻言坐直了身子：“有没有查清楚，那马车去了何处？还有，车夫递进那宅子的是何物？”

　　“臣已经命皇家四号密碟跟上了那辆马车，一会儿陛下主持完出征仪式，便能拿到结果了。不过车夫丢进那宅子里的是何物，因为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不过以臣估计，约莫是一封书信之类的物件儿……”

　　李世民沉吟着点了点头：“立即命皇家侍卫营做好准备，待出征仪式过后，大军一开拔，便一举收网，将那马车主人和那民宅内居住之人，全部给朕锁回来！”

　　秦爽总算认真了一回：“臣领命！”

　　结果他认真了，李世民又不认真了，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快滚下去，这都快出宫了，若是让魏征那头老犟牛看到，又该参你胆大妄为，说朕有违礼制了……”

　　秦爽浑身一个激灵，想起魏征那副口水四射、慷慨激昂的模样就心中发寒，匆匆说了一句：“好嘞……”，然后迅速的跳下龙撵，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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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早已经大亮了，夫君走后，小小一个人在花厅之内足足坐了三个时辰。这一分别，最快也要半年才能相见，若是不顺利，甚至拖上个一年两年都有可能。对于生活正如蜜里调油的江家小两口来说，这样的事情实在有些不爽。不过这都还好，这一年半载的，一方面要操心醉月楼，一方面要抚养教育三个孩儿，小小恐怕也没有多少时间用来思念夫君！

　　让小小担忧的是夫君的安全，虽说有五六十名精锐武士贴身护卫。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京师之中的山僚暗探没有清除，朝中和山僚勾结的大臣没有伏诛。小小虽然不会领兵打仗，可前世看了那么多电视剧，她想也想得到，平叛大军定然是必败无疑。若真是如此，即使那些护卫各个都能以一当百，在这种数十万人的大战中，恐怕也掀不起一朵小小的浪花儿……

　　辰时刚过，小小估摸着，夫君已经随大军出了长安城，开始向西南开拔了。这才终于收敛起情怀，到卧房中为早已经醒来在床上大吼大叫的虎头穿衣起床。结果到房中一看，非但是虎头，连丫丫和蛋蛋两个小家伙，也已经被虎头吵醒了。两个小宝贝都瞪大黑亮黑亮的眼珠，安静的躺在摇窝里，好奇的四处张望。看着他们粉嫩粉嫩的小脸蛋，小小心中顿时泛起一股柔情，那股离别之情被冲淡了不少。

　　就在这时候，丫鬟来报：“夫人，舅老爷来了，说是奉老夫人之命，来接夫人跟小姐、小公子们到府上过小年”

　　小小心中奇怪：昨日不是才呆了一整天么？怎么今日又要过去？接着马上又醒悟过来：娘亲定然是担心自己被离愁所伤。这样想着，心中又是一顿温暖和庆幸，庆幸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有了这么一个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娘亲……

　　“老姐，你快着些儿啊，磨磨蹭蹭的在房里做甚呢？”小小刚吩咐丫鬟出去让李钦在客厅稍等，卧房外就传来李钦乍呼呼的喊叫声，他竟然跑到后院来了。

　　今日朝廷的出征仪式，跟他这个翰林没有半毛钱关系。正好又碰上小年，他便告了假在家中歇息。只是，已经将近半年不曾额外告假的他，今日究竟是不是真的累得慌才告假，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给丫丫和蛋蛋着衫呢，你来得正好，帮我把虎头抱出去……”虎头穿好了衣服，就在房间里蹿来蹿去，把房中的瓶瓶罐罐什么的碰得叮当作响，弄得小小一颗心悬吊吊的。听见李钦在外面，连忙出声道。

　　李钦最喜欢抱他这个小外甥，闻言乐呵呵的道：“得嘞……虎头，快些出来！”说着把房门推开，然后便见虎头‘呼’的一声扑了过来，险些把他扑了个倒栽葱。

　　马车缓缓驶离西市的江府，朝东市的李府而去。上了朱雀大街之后，小小和李钦都发现街道上有些不对劲。各个重要的衙门和很多大商家门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竟然有点戒严的模样。再一看街上的人流，竟然都是朝着东市外围跑去。这对于一向喜欢看热闹的李钦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但是今日，他着实不能去看这个热闹，于是便拉开马车车帘，出声问马车旁边一个正在急匆匆往东市外面跑的民众：

　　“兄弟，你们这是怎么了？东市有什么热闹可瞧么？”

　　那民众边跑边答道：

　　“东市的怀仁坊发现了山僚奸细，京兆府和皇家侍卫正在拿人，听说已经死了数十人还不曾攻进去，快些去看热闹吧。”说着脚下发力，两条腿活像两个轮子一般，竟然比小小他们乘坐的马车还要快……

　　李钦本想再问清楚些，无奈那人已经跑远了。于是狠狠的一跺脚：“跑这么快，急着去挨刀么？”。然后遗憾的摇摇头：“看来，只能等父亲大人回来之后再问他了……”

　　同在一辆马车上，小小把李钦和那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一下子觉得踏实下来，因为这件事情，她已经知晓了。当日夫君就是这么告诉她的，言道只要大军一开拔，陛下就会命人收网，抓捕潜藏在京师的山僚探子。如今离大军开拔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开始抓捕了，说明李二陛下那边的动作还是非常迅速和有效的！

　　换个说法就是，李二陛下……呃……还有夫君，的确是算无遗策。那么，夫君的安全，似乎就无需如此担心了。这样想着，小小心中一松，面上也露出了轻松释然的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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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市怀仁坊内，秦爽黑着脸望着面前一地的死尸，心中那叫一个愤怒啊。前次醉月楼剿杀山僚刺客，京兆府和皇家侍卫各伤亡百人。这一次虽然没有上次那么离谱，却也伤了数十名官兵，还有他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皇家密碟，也有一人重伤。而造成这么大伤亡的，仅仅是八名山僚蛮兵，还有一个看起来半截身子都已经快要入土的老头子……

　　府兵们从这栋宅子内，搜出了十具唐军的制式强弩，十把打造精细的上好唐刀，还有数百支唐军刚刚研制出来的新式破甲箭。若是再加上此时正插在阵亡府兵身上的，总共怕有不下千支！

　　这才是秦爽黑脸的真正原因，面前这些人，他可以确定都是山僚人无疑。这些人是怎么混进京师，是怎么在这里安顿隐匿下来的，他根本毫不关心，那是京兆府大理寺御史台的事情。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这些山僚探子和武士们，使用的竟然都是唐军的制式兵器。这在京师当中，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除非是有手握重权之人，暗地里给他们提供！

　　民宅内负隅顽抗的九人，被唐军射杀了七人，另外两个身负重伤，被唐军救了过来，浑身捆得跟粽子似的，其中就有那名浑身黑袍的老头子。为了防止他们咬舌自尽，秦爽命人把他们的牙齿都敲掉了。

　　命令皇家侍卫将这两人押回天牢好生看管，又命人在房间中再次细细搜查之后。秦爽独自一人徘徊起来，他心中的忧虑已经越来越深。皇家四号密碟，自昨晚跟踪那辆马车而去之后，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复命，是不是已经凶多吉少了？皇帝陛下，可还等着他带来的消息呢！

　　耐着性子一直等到战场打扫完毕，府兵们又从宅子内搜出一箩筐书籍，还有几封书信。不过那书信上面的文字跟个鬼画符似的，根本不是汉文，秦爽看不懂，便干脆的一把揉进怀里。然后再度看了看进如怀仁坊的入口，还是见不到四号密碟的身影。秦爽只好长叹一口气，失魂落魄的一挥手：“收队！”心中盘算着，回去之后会挨什么样的处罚……

　　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刚出坊门，秦爽便看见那个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四号密碟。跌跌撞撞的踩着厚厚的积雪，朝他这边跑来。秦爽连忙跑过去扶住他关切的问道：

　　“老四，受伤了？”一边说着，一边上下其手，想要检查下伤在何处！没想到那个四号密碟一句话差点让秦爽给呛死：

　　“头儿，别乱摸，我这是饿的……”

　　秦爽呆了呆，然后重重的在他脑袋上一拍：“臭小子，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老子都快被你急死了，陛下还等着你的回信儿呢！”

　　老四一片抚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一边伸出两个手指头断断续续的说道：

　　“头儿，你知道……从昨夜到现在，我跟着……那四条腿的畜生跑了……多远么？整整……两……两百里呀……”

　　秦爽愣住了：“别急，喘口气儿慢慢说。老二，给老四整几口温水！”

　　喝了热水，又休息了这么久，老四总算是喘过气来：

　　“头，昨夜我跟着那马车出了怀仁坊之后。那马车就在这京师内外绕圈子，似乎知道我在跟踪他一般。从金光门到春明门，又从春明门到丹凤门。赶马车那老小子，就这样带着小弟把京师好好的游览了一遍。一直到今日卯时左右，才在京师西郊的一栋民宅停了下来。小弟以为那就是最终的目的地，准备回来跟头汇报。但是又发现那马车一直停在门口，似乎还要继续赶路。于是又在雪地里趴了一个时辰，果然，一个时辰后，开始有人往那辆马车上面装东西，小弟看清楚了，装的竟然都是些瓜果蔬菜，这明显就是想掩人耳目。最后，那辆马车重新驶入京师，驶进了一位大人的府邸……”

　　“谁的府邸？”秦爽兴奋的问道，从老四的描述来看，这两马车最终驶入的那栋府宅，肯定就是朝中那位跟山僚暗通款曲的大臣，至于怀仁坊和西郊那栋民宅，不过就是两个中转站而已！

　　“将作少匠吴思远吴大人的府上……”老四幽幽答道！

　　秦爽微微一沉吟，微笑着拍了拍老四的肩膀，差点把个顶风冒雪跑了一夜的老四拍得一个趔趄，然后大手一挥：“回宫！”

　　午后，就在小小带着丫丫和蛋蛋，跟娘亲在后花园一边享用饭后点心，一边聊着李钦跟吴惠欢的进展之时。李钦抱着虎头大呼小叫的冲了进来：

　　“特大消息，晌午时分，皇家侍卫营秦统领，亲自带着皇家侍卫和大理寺、御史台的人马包围了吴府，抓走了将作少匠吴大人和吴府的大管家！哈哈哈哈……”

　　小小和娘亲对视一眼，莫名其妙的问道：“同僚被抓，你如此开心做甚？”

　　李钦愣住了：“老姐，莫非你忘了么？这吴大人，当初在华阴，可是没少找咱们的麻烦呐！”

　　小小终于回过神来：“你说的是吴思远那贼子？”

　　李钦翻了翻白眼：“不是他还能有谁？嘿嘿，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做什么不好，他竟然偏偏跟山僚勾结在一起！哼哼，这次本少爷看他还如何翻身！哇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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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骑着高大的战马出了京师之后，江志轩终于还是忍不住钻进了相对舒服一些的马车当中。没办法，他一介书生，虽说会骑马，但毕竟不像这些常年征战的军兵那样皮糙肉厚。从天不亮到现在一直骑在战马上，那又冷又硬的马鞍恪得他胯下生疼，只好舍弃战马，钻进了监军专用的马车里面。

　　在车内闲来无事，便打开随行带来的书箱，想要从中挑选一本书籍细细品读，也好打发时间。一打开书箱，抬眼便看见那只爱妻给自己的盒子。不由好奇心大起，这药王的多年老友，会送个什么玩意儿给自己呢？还必须要离开京师之后才能打开，想到这里，他竟然特意掀开马车车帘回头看了看。一个随行护卫的军士见状，连忙打马跑了过来：

　　“监军大人，您有何吩咐？”

　　“哦，没事儿，你们忙吧……”江志轩哭笑不得的挥了挥手让他去了，见长安城的轮廓都已经看不见了，便取过那个盒子，细细的研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