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便宜两分？！
五百块！
王科长的呼吸陡然粗重了几分，夹着烟的手指都有些发颤。
五百块，那可是他大半年的死工资！要是每个月都有这么一笔进项，年底厂里评先进，他王某人的腰杆子都能挺得比别人直！
他狠狠嘬了一口烟，烟头在昏暗的仓库里急速明灭，火星子一闪一闪，映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
这小子，口气大得吓人，可那眼神，偏偏又透着一股让人不得不信的劲儿。
赌了！
“行！就冲你小子这句话，我信你一回！”
王科长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扔，用脚尖狠狠碾灭，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转身从墙角拖出几个积满灰尘的空麻袋，砰地一声扔在陆丰脚下。
“自己动手！肥皂、洗衣粉、碱面儿，随便挑！凑够一百块钱的数，麻利儿拿走！”
“好嘞！”
陆丰应得干脆，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干。叶淑兰也赶紧蹲下身，两人一个拆箱，一个装袋，配合得默契十足。
仓库里灰尘弥漫，呛得人直咳嗽，但两人谁也没吭声。
肥皂装了五十块钱的，洗衣粉三十，剩下的二十块全装了碱面儿。
三个麻袋装得鼓鼓囊囊，撑得快要爆开，沉得像三块大石头。
陆丰深吸一口气，一咬牙，左右肩各扛起一个。叶淑兰也学着他的样子，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把最后一个麻袋拖起来。
两人跟在王科长身后，脚步踉跄，气喘吁吁。
到了厂门口，王科长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本子，撕下一张收据，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划拉了几笔，递给陆丰。
“拿着，下次来进货，认条子不认人。”
这可是护身符！
陆丰郑重地接过，小心翼翼地叠成小方块，揣进最贴身的内兜里。
“王科长，您擎好吧，我们保证不让您失望！”
王科长不耐烦地摆摆手，背着手溜达回了办公室，那背影都透着一股子轻松。
等他彻底看不见了，陆丰才把麻袋往地上一放，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叶淑兰跟在后头，一张小脸憋得通红，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脸颊上，却还死死抱着那个麻袋不松手。
陆丰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是一软。
他走过去，一把从她怀里夺过那个麻袋，轻松地甩到自己空着的那个肩膀上。
“傻丫头，拎不动就吱声，跟我还逞什么强。”
叶淑兰大口喘着气，缓过劲儿来，脸上却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我能拎动！就是……就是有点坠手。”
陆丰被她逗乐了，伸手在她沾了灰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行了，回家！今天这一趟，值了！”
……
回到铺子，太阳已经挂在了头顶。
陆丰把三个麻袋往柜台后头一扔，发出的闷响震得地都颤了颤，他自己则一屁股瘫在椅子上，感觉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叶淑兰赶紧倒了碗凉白开，递到他嘴边。
陆丰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碗，才总算活了过来。
“丰哥，这么多货，咱们真能卖出去吗？”叶淑兰看着那三座小山似的麻袋，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能！”陆丰一抹嘴，眼神亮得惊人，“不但能卖出去，还得卖得比谁都快！”
他一骨碌爬起来，走到麻袋跟前，刺啦一声扯开一个，拿出几块包装歪歪扭扭的肥皂。
“你看，这玩意儿除了长得丑了点，里子跟供销社的一模一样。咱们进价八分，卖一毛，比供销社便宜两分钱！老百姓过日子，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这便宜两分钱的国营大厂正经货，傻子才不抢！”
叶淑兰听着，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那咱们现在就摆出来卖？”
“卖！”陆丰一拍大腿，“不但要卖，还要敲锣打鼓地卖！”
他转身从柜台底下翻出一块闲置的旧木板，又找出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毛笔和墨汁。
“淑兰，你字写得比我好看，来，帮我写个牌子。”
叶淑兰接过毛笔，蘸了饱饱的墨，抬头看他：“写什么？”
陆丰背着手，在店里踱了两步，像个教书先生一样，一字一顿地念道：“国营日化厂直供，瑕疵品特价处理！肥皂一毛，洗衣粉一毛五，碱面八分！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叶淑兰听得一愣，笔尖悬在木板上：“丰哥，你这……这不是把咱们的老底都给掀了吗？”
“掀了才好！”陆丰咧嘴一笑，“咱们卖的就是个实在！你越是藏着掖着，人家越觉得你有鬼。咱们就明明白白告诉街坊四邻，这是啥，为啥便宜。他们一看，东西是好东西，价钱是好价钱，买起来才踏实！”
叶淑兰琢磨了一下，觉得是这个理儿，便不再多问，低头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
娟秀的字迹在粗糙的木板上渐渐成形，陆丰在旁边看着，不住地点头。
写完，两人合力把这块“招牌”立在了铺子门口最显眼的地方。
果然，不出十分钟，就有人被吸引了过来。
“哟，陆老板，你这又捣鼓上新买卖了？”一个路过的大婶探头探脑。
“国营日化厂的货？真的假的啊？还瑕疵品？”
“啥叫瑕疵品？是不是快坏了的？”
陆丰满脸堆笑地迎上去，拿起一块肥皂，当着所有人的面，“刺啦”一声撕开包装。
“大伙儿都过来瞧瞧，看清楚了！这肥皂，就是外头这纸盒子印歪了，里头的货，跟供销社摆着的一模一样！不信的都过来闻闻，这碱味儿，正不正宗？”
他把肥皂举着，在人群里转了一圈。
一个大婶胆子大，凑过去猛吸了一口，眼睛瞬间就亮了：“哎哟喂，这味儿可太冲了！就是这个味儿！”
“那可不！”陆丰拍着胸脯，声如洪钟，“国营大厂出来的，质量有保证！就是包装上有点小毛病，又不耽误洗衣服！最关键的是啥？是便宜！一毛钱一块，足足比供销社便宜两分钱！”
“便宜两分？！”
人群像是被点着了火药桶，瞬间炸了。
两分钱是不多，可买十块就省下两毛呢！够买两个大肉包子了！
“给我来五块！”
“我要十块！不，二十块！”
“洗衣粉也给我称两斤！”
一时间，小小的铺子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陆丰和叶淑兰忙得脚不沾地，一个高声吆喝着称货，一个埋头收钱找零，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脑门上全是汗也顾不上擦。
不到两个钟头，那三个沉甸甸的大麻袋，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