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雷霆下的算计

    陈昌谷人到中年方入道修行，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年，放在寻常资质的人身上，十年将将从普通人突破练气，再上一步都不可能。


    放在天才身上，则更加慢了，毕竟入道晚，需要耗费更多时间打熬筋骨，磨炼躯体，调整到最佳状态。


    而陈昌谷什么都没有弄，正常地修行，入道习剑不过六年便已是阳神，后面的四年一半时间在追寻破无量的道路，一半时间则遍览群书打磨秘剑，这样厉害天资，在剑宗历史上也是独一档的存在。


    天才对天之子，真不见到无以为力。


    这位读书人说完后，提着剑，往前走了三步，如水月光也随着脚步沸腾三次，前两次看不见一点用处，当第三次出现，叠加力量超过气运可以偏移界限，尽数轰击在宝伞，使这件宝贝承受不住压力，层层开裂，眼见着就要散架。


    竟是连一击都承受不住。


    阳神第一人，自该风采不俗！


    浩然气继续挥动，所逸散气势远远超过阳神极限，达到无量位次，之磅礴，见者心惊。


    横扫过去，路途上阻拦的山石尽被一截两段，如此强悍的一击，令玄易神情骤然变了色，没有再说托大的话，只吐出一字，“镇！”


    短暂拖延剑势，然后身体急速暴退，退到一个自认为的安全地方才停。


    然后从袖中拿出一幅《三眼真君收山伏魔图》画卷，放出气息，挥手抛出，里面画着的神怪妖魔即一股脑的涌出来，场地上瞬间多出嘈杂叫喊。


    这图，他本是想等到乱战时当做杀手锏来用的，上面刻画每个神怪都有迹可循：样貌是用香火捏造、神通用灵气灌注，而作为泥塑本源每一个人也都真实不假的，尽是修士死后元神被摄取附着于其上画作，也不多，共计二十二个，境界大多在阴神阳神。


    却有一个特殊，就是占据最多篇幅的三眼真君，它的画作本源是无量修士一缕残魂。


    就是说，场上多了一位无量境神怪和二十一个阴阳二境的画怪。


    做完这一切，让几个画怪护着自己，玄易就地吞下丹药，缓缓回复气息，用以供应操控画卷要消耗的灵力。


    虽然在这时间内动不得身，不过以多打少，境界上还有压制，总该能占据上风吧？


    “勅令，斩魔！”


    一声令下，无量神怪闷声大吼，“谨遵法旨！”


    带着剩余画怪，浩荡冲向陈昌谷。


    战斗在月光下骤然爆发。


    浩然气发出清越长鸣，剑身上浮现浓郁剑罡，近乎凝结成实质。


    随剑锋轻颤，流水般倾泻而出，斩出半月长气。


    一剑横扫，如千军辟易——除去无量神怪，别的都在剑气余波里湮灭。


    就算是剩下的无量神怪，到底也是个虚假的东西，死前或许厉害，死后一缕神魂被做成这东西，跟个空壳没什么两样。


    也不过两剑，就被劈死。


    玄易摇了摇头，伸手再在画上拂过，那些死去了的东西又被聚现而出，再次嘶吼扑来。


    画卷不毁，神怪永不消亡，任你再来几十次也是一样的结果，迟早会被耗干剑气，到那时要么被杀，要么识趣离开。


    想法美好，但很快，事情却并未朝着预料中发展而进行。


    神怪一波波扑过去，陈昌谷气势则越打越强，早些读书人的儒雅已荡然无存，唯有锋锐逼人，整个人如一口千磨万砺的剑，难以直视。


    太乙庚金戮仙剑诀！


    当下，西边吹来了一阵风，裹胁着愤愤不平的杀伐气，使得天地变色、神识都有了混乱感觉。


    迈步，递剑！


    森白剑气化虹，斩向玄易，于瞬息间撕开屏障，把画卷炸成粉末。


    这还不止，剑气余波轰在身上，激荡浩荡烟尘，碎石不断飞溅，等稍稍平息能看见样貌，才修补好一半伤势的玄易又到了濒死的地步。


    这让他很不解，明明感知中不该如此，为何事情的发展每每都超出了预料，就像有个无形大手在操控一切，强行拽着人去了另一个方向。


    恍惚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低低地笑了两声，甩出剩余法器阻拦陈昌谷，争取了几个呼吸时间，然后又拿出一张万里神行符。


    灌输剩余气息，激发。


    就在这时，光华缭绕之间，一道血红剑光凭空生出，直接斩碎万里神行符，顺带还在他的脸上划过一条长长的痕迹。


    令他呆愣当场。


    这剑气上附带的气息他绝不陌生，是李殒！


    很快，想到昨日枯坐阵中，李殒挥到空处的那一剑，就应到现在？


    自过去向未来挥剑，时间把握刚好……输得不冤，不冤。


    没时间再拿出第二张万里神行符，这时陈昌谷已斩碎法器，走了过来。


    两人相距，不过三步，能清晰地看见对方样貌，这样短的距离已是剑修的笼罩中心，除去对方发善心外很难逃离。


    看着来人，玄易并不畏惧，只是笑道，“我又输了。”


    不等回答，继续说，“在来之前，我在想这次赌斗会有多么无趣，你们会有多么弱，甚至觉得用不了几天就能登顶，一切都自然而然的。”


    “到现在才发觉，过往被养得太好，也太过天真，真以为凭身份就一路畅通。”


    陈昌谷脸上不带半点杀意，如多年老友叙旧，温和回应，“你在仙门确实可行畅通。”


    谪仙、清静山内定下代山主，地位之尊贵不能多说，除去少数几个地方势力，很少有人敢不卖面子。


    偏偏，剑宗就是最无视的一个。


    身份再贵又如何，贵得过皇帝，贵得过苍天？


    这两者我等都出过剑，其他的，也就那样了。


    “是啊，前半辈子路走得太顺畅，让我都觉得一切本该如此，万事万物都要顺我意志而行，纵然是要天上星辰，也能以各种方式得到，可成也气运，败也是气运。”


    玄易挺着身体端坐，“气运厮杀，向来不见血的，也向来残酷无比，我死了，不见得你们会好。”


    陈昌谷听了不言，像在思考，而过去十个呼吸不到，听到了他认真的回复，“事在人为，能少一个就少一个。”


    玄易露出惨笑，“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我也是有骨气的人，多说无益，动手罢。”


    说完，闭上眼睛。


    看得场外某些人心急如焚，恨不得以身替之。


    然而场外的事情，再也干扰不到场内，心急又如何，能接受就接受，不接受便死。


    陈昌谷顿了顿，其实是有些话想说的，可最后发现还是不说为好，免得坏了心境。


    扬起浩然气，刺出。


    一剑穿心，剑气顺心脉蔓延，须臾间剥夺生机，任凭气运如何阻拦都无法延缓，便在这样的情形下，玄易吐出最后字句，“好剑。”


    随后，死去。


    谪仙死去，云气翻滚，众多劫意聚成巨大眼睛，其人性化的怒气叫人都能看见。


    刚成型，就有一道宽达数百丈的雷霆劈下，而这也不是结束，仅是开始，以雷云覆盖之浓重，那令人心惊的气魄，足够再劈下百道。


    然而，一道又一道的雷霆打在问剑峰大阵上，除去兴起阵阵波澜，什么都没有破碎。


    大剑祖亲自炼制的物件，不说后来历代宗主加固，单论本身就不是能轻易招惹的。


    天劫又如何，洗澡罢了。


    但这雷霆宏大，还是影响到了问剑峰，让人举头便看见这可怖景象。


    距离陈昌谷所在那片山岗八十余里处，公孙伏直视眼前。


    他面前有一片光幕，幕中映射厮杀场景，一丝一毫都清晰，连同玄易死去时的不甘也能看见。


    于是，另一位谪仙笑了起来。


    “好大雷，合该如此。”


    说完，张开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这口气很长，不止吸入灵气，还有因主人死去逸散天地间的谪仙运，此时被另一位谪仙呼唤，便如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般疯狂涌来，顺口鼻融合，不断吞噬，让原本就不俗的气运更加浓厚，以至于都在头顶形成一朵紫云。


    两刻钟后，公孙伏合嘴，打量头顶紫云，露出满足笑意。


    那个蠢货死去，该由他来掌控一切。


    世上哪里需要如此多谪仙，有他一个足矣。


    提起这事，不得不感谢李殒，以及处理首尾的陈昌谷。


    本来，在他设想中是与玄易会和，然后二人合力，尽快攀登至顶峰，免得多生事端。


    万万没想到，玄易竟自大到要上杆赶着去寻死，折了好几个人进去才以濒死之躯逃出去。


    这样，就让公孙伏生有另外想法。


    两人合力，终究不太完美，倘若是一人而汇聚两名谪仙之力在身，又该是如何景象呢？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种诱惑。


    至于事后被追责，小事尔，自有师门处理，大不了打一架。


    怀揣这个心思，他锁定玄易方位，确认无错便屏蔽对方感知，把刚好距这里不远的陈昌谷引过去，作最后一杀。


    如此，玄易死去，那一份气运无主，要么被天地收回、要么被问剑锋缓慢吸取。


    而他在，恰好是第三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