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游紫阁峰,暮宿山下村。

  村老见余喜,为余开一尊。

  举杯未及饮,暴卒来入门。

  紫衣挟刀斧,草草十余人。

  夺我席上酒,掣我盘中飧。

  主人退后立,敛手反如宾。

  中庭有奇树,种来三十春。

  主人惜不得,持斧断其根。

  口称采造家,身属神策军。

  “主人慎勿语,中尉正承恩!”

  平凉行在。

  身体梢有些好转的肃宗,传了一件宽松的袍子,也没有戴冠,依在看着新来的专奏这一段,突然嘿嘿冷笑了起来。

  “上书请明律专权,请罪治军不力诸过”他转过头去“我家小十四的东床,不是号称梁蛮子,什么时候也学会先扬后抑,阳褒阴蓄的违心文章这一套”

  “这怕是那位前京兆崔的手笔把,据说他投了入那位帐下后,颇得受用,引位开府左右”

  有资格登堂入室,陪坐一旁专奏的,是目前炙手可热的新任宰相李揆,他正当富年,萧然中有些倜傥,很有一种让人信任的味道,有些不温不火的说。

  这位的确不负信任,自从他入主中书,就大刀阔斧的做了几件大事,以相当的手腕和才断,清理财路和吏治,让因为历次大败所带来人心上的混乱和几尽崩溃的财赋,再次稳定下来,被人传诵为救时宰相。特别是拿到河北路的一百五十万缗后,却出人意料的大举宣布开始偿付官债,一方面再重新发行举借,结果通过这些输补平准的调剂手段,用这一百五十万缗,变成三百四十万缗,让本已枯据的朝廷财政,再次焕发出生机来。

  “这么说,他就在那儿么?”

  “正是”这位宰相还是那么的平淡。

  “剩下的,你念来好了……”肃宗有些疲倦的捏捏额前,似乎又白了几丝。

  “遵旨。”李揆正身礼后还座。

  “屡见长安不靖,盗匪横行,滋有察事厅,京兆府,当街捉拿而不能止,更有横逆不法,当街攻袭相侵……自察事厅丞遇刺后……龙武军闭十四门以索贼人,搜检当街携执兵器,不法可疑人士愈千,杀数百,街道遂平……”

  “恩”肃宗示意继续。

  “……且行暂住之法,约许日内投效登记,逾时未登者,抓入民夫营中劳役……日收暂住之费,数千万钱”

  “上书清罪,言铁拔军新创,治理不力,当街滋扰百姓,已当重处之……”

  到了这里,每说一件,肃宗眉头就紧上一分。

  说到最后一件,李揆不由看了看肃宗脸色,又撇了一眼门外侯事的紫衣宦臣,重新开口道

  “……自诸察室厅所,检出金银数千缢,胡椒、沉香等贵货上千斗,绢绫帛布数以百计……还有妇女数十人,其中有大臣亲眷者数人,据说不敢声张,名列其中,已经偷偷送还……”

  “够了……”这位陛下神色,开始有些疲倦,挥了挥手,再次说声

  “够了”

  “你也退安吧。”

  李揆,默然无声的恭行一礼,悄然退去。只余下惟帐中那个尊贵的身影,只是回首眼角的余光里,有些孤独漠然的错觉。

  就他的立场而言,最反对这种枉顾司法,凌驾于上的司属,但作为亲信臣子,考虑可不能只是自己的立场,察事厅不仅仅是一个那位权宦的爪牙,一定程度还代表了这位至尊的耳目,无论议废更止,都不是简单的事情,

  如今张稿在河南,李泌在河北,还有一位刚从禁足中,重新放出来监军的建宁王,主持东都留守,隐抑削夺有些可能存在的潜势力,这位陛下的心事,越来越不好度测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自己这些臣下,当如何自处。

  同时的另一个地方。

  内朝结束出来,皮笑肉不笑的恭送走几位执宰人物,内侍监正李辅国谦文从容的笑容变成一种沉到骨子里的阴郁。

  随从的小黄门有些心惊胆战的用袖子扒拉着地上残落的玉片。

  虽然爱财,但省中的各位公公都有各自的爱好,有的喜欢绢帛织绣,有的喜欢古玩书画,有的喜欢金石之道,这位喜欢的是玉石,据说因为玉可以养君子之德,这位虽然是个内官,却好结文士,以君子自居,这方于滇王家尉迟氏特供的羊脂黄的玉胆,可是他日常把玩抚摩最心爱的事物,今天居然都失手摔了。

  “好一通赞许之言”半响才冒出这一句。

  “大丞”身旁的亲信英武射声将程元振,稍稍一惊低下头,这位内廷头号的眷臣,虽然以吃斋念佛而号称李善人,但一向城府深的很,很难有什么事情再让他动于行色了,哪怕是被那位同样得宠的山人李泌,夺走这位一贯掌握宫钥门禁的大权,也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这哪是称赞,这明白是限制夺权了”另一个中年内官有些小心又有些陷媚,义愤填膺道

  “更可恨的是外朝那些家伙,乘势而起,群请明以权责,阴吁察事厅,存身不正,行事多出体制,枉纵法度纭纭……乘机想挖咋们的根子啊……”

  “逃还报信的人还在么?”

  “已经处置了”

  “什么?”

  “少大惊小怪的,这群杀货,人人都该死,叫他们协助少主子,经营长安里的局面,就是把咱家的人手,全送到梁扒皮的手上去”

  “的确该死,不是说在梁扒皮回来前,把面儿上的事情都收拾干净么,这些西北道的江湖豪杰,还有数百秘密随护的英武军,花了咱家的内库多少财帛笼络,为了那些空白告身,监里咱家又当了多少干系……这可好,全部收拾道人家的军营里去了”

  “那……可否交涉一二。”

  “交涉个鸟,那位梁蛮子一向不受我们这一路的辖制,光去河北一趟,就有多少诉他的官司还在太上那打着呢,上次宁致远的事情,还没得到教训么?”

  “那些人耍的太不是气候,紫台的弹奏就收了一堆,叫他们”

  李辅国,冷冷看这几位内廷的要员,攀咬不止,突然开口道。

  “现在,更该挑脚的是那几位前相爷吧。”

  “恩?”他们顿然一楞。

  “那个卫伯玉,什么粗豪不文的武人,这瞒天过海的心计,这次把他们狠狠给摆了一道吧。”

  “正是如此”程元振低声道,他自掌有一条来自军中的渠道。

  “什么安于养伤,沉于女色,疏于理事,都是假的,不声不响的暗中笑纳了那么多的好处,面上已经对那些人的行事放任不管,却在暗中使亲信搜拿诸多把柄,一诣梁某人回师,立马翻脸拿人”。

  “他们几家联手,好不容易安插进去的人,就这么几乎被一网打尽……什么叫做请罪,什么发往河西北路听效……这些人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厅里的事情,暂且放一放,不要再有什么过激的行举,先派下面下得去那几位那里探探风好了。”

  “是!”

  这些人散去探口风之后。

  “大丞,难道……我们真的不管了了么?”程元振小心地道

  “哪有这种好事”

  他的声音变的有些尖锐而愤怨,

  “就这么断咋家的苗嗣,咱家舍了这老骨头,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

  这算什么事啊。

  刚刚快刀斩乱麻处断了城里和军中的烂事。我有些头痛的看着眼前,几个被困倒在地,伤痕累累,却兀自挣扎的年轻人,

  一回来就接到消息,后院出了状况,有人居然试图闯入我的府邸,结果突破重重阻截,才被被困住。

  而暗中守宅的这些笨蛋,要是把人拷问完都干掉埋土里做花肥也就罢了,偏偏还留下来等我处置,弄的大家都知道了,就因为其中喊了一个名字,让他们顿然忌惮起来。

  一个伤痕累累的年轻人突然抬起头来,用最大的声音喊出来。

  “雪姿”这一声大号,如肝胆撕裂,万般的追思怀念,都蕴在其中。

  但是这相隔不过百步,却如千山万坷的阻绝,绵绵无绝的难以再近一步,但那种决然生死的劲头,看的我都有些赞叹了。

  可惜我那些将士丝毫不为所动,长久以来战场生死披沥的磨砺,足以让他们无视命令以外的任何事物,刀枪如林挥刺击斩,想铜墙铁壁一样死死压制着他,他身边那些每每想跃身飞跳起来,就会被另一些钩枪给逼落下去,带起点点的血花。但另一些人的目光都变的很奇怪,用眼角偷偷斜望我起来。

  我心中也在暗骂崔光远,不是说都底细干净没有任何后遗症么,怎么搞的现在我似乎成了某种言情小说情节中的反面角色,还是那种欺男霸女,夺人所爱的类型。

  这可是用众多武林人士锤炼过的合击阵,专门考虑了江湖人士所擅长的一切情况。无论是是防护还是围攻,针对具体目标灭杀还是捕获,都有相应章法。从关中到河北,曾经就有一些敌对阵营控制的所谓豪杰、勇士、高手之流,仗着艺高人胆大的身手,不知死活的来探我的营地,结果大多数都陷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变成道路旁风干的尸体。

  当然,他们的结局也不会例外。不多时,就被擒拿下来。

  但是更让我头痛的是后面的事情,居然还涉及到我家后院。

  我家四朵名花之首的萧雪姿,据说本来是名门之后,与南朝萧梁的皇族,有那么点关系,祖上更是大大有名的人物,替唐太宗从王羲之后人的弟子怀素和尚手中骗来《兰廷序》珍本,又因为老婆不给纳妾,宁死也要抗拒唐太宗的旨意,以喝醋而名列青史的大臣萧禹,也是着名的书学治世之家,到了她这一代,自然没有遗传了先祖河东狮式的因子,却是将百年书香门第的精华决绝,都凝淬于一身。

  本朝虽然因为地理和交通讯息的限制,没有什么公认天下美女排行这种东西,但是作为集天下之大成的一国首都,比别处聚集了更多的财富、地位、权势、资源,在这种大环境效应的多重作用下,毫无疑问的也以极高的比例,吸引、培养、熏陶乃至集中了天下脂粉绝色的精华,光一个皇帝的后宫就号称佳丽三千宫女四万,更别说还有那些宗室勋贵、大臣的家眷歌姬女伎。

  因此,要想在其中脱颖而出,可谓难上加难。仅仅有好出身、家世、相貌、才情、声望这些传统指标还不够,能够当评上上京名花之号的,还要求独一无二,别无可及的特色。

  是以在当年,这位以很幼齿的年纪,就已经被王维、李白等一群以风流洒脱、品位超然着称,已经是好色大叔、怪伯伯级别的所谓饮中八仙,评为上人之姿,

  但很奇怪的是,唐代女子有早早嫁人的传统,户婚律里是男十五,女十三,官家的女儿因为黄花猪待价而沽的本钱,会相对迟一些以培养仪态教养女艺等等,但拖沓到二十四五还没有适人,这是很少见的事情。据以她的家世和容貌,曾经也有人说了好几户的联姻对象,都因为莫名的理由而无果而终的。但具体的情形,因为战乱的缘故,已经无可查究了。

  只是我对感情方面的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也不想刻意去触通她们那些悲惨的过往,所以也从来不问她以前的事情。

  因此,虽然有过多次的肌肤之亲,我也只知道她很有女人味,似乎和过去的经历有关,对未成年的小女孩儿,似乎有一种近乎母性的执着保护欲,对身份暧昧的小红线是这样,对新为我家大小姐的玉坊也是这样,让美丽的同性有一种主动亲近亲和的魅力。

  我却没有这个心情。

  “你说我该怎么办好呢……”我揉了揉额头,有些心疼又有些好气的,看着眼前的玉人,居然还有人肯为她不顾一切的杀上门来,所谓不怕贼上门,就怕贼惦记,难道还得杀一儆百的宰掉一大堆人。

  花架之下,蝶舞纷彩,荫荫丛从的让人十分舒适,

  她却死死咬着唇儿,面容苍雪,垂首绞着手儿,揽着瞪大眼睛的小红线儿,就是一言不发的,让我有些火大,又无可奈何。

  “你尽管放心,我既然答应做到的事情,不会反悔,更不会因为私情,迁怒到那些可怜人身上”

  我压下烦躁和郁闷,想了想又开口道

  “我,只是想问问,他是什么人”

  要说当初,还有一点点被背叛的失望和愤怒,现在看到她这副样子也没了,这算是时代和命运造成的错误,

  “不要告诉我,人家舍死忘生的来找你,只是为了一个传闻中的名声”

  “他……应该是奴幼时的邻伴”

  她雪白的香肩动了动,终于开口了。

  无非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比邻而居的小儿女,一墙之隔,青梅竹马的童年,但随着女孩的长大,容貌和名声的出众,在家世和礼教的作用下,两边也拉开了距离,但自小的那分期许和牵挂还留了下来,终于男的决定去做游侠,象这个时代大多时殷实有产又小有本事的少年郎共同追求一样,游侠天下而,博取名声和财富。

  后面的事情就很好猜测,很战乱中大多数的生离死别的悲剧一样,已经不怎么年轻的游侠,带着伙伴和名声回来,却发现家乡在战乱中成了废墟,昔日佳人已经家破人亡不知所终,牵肠挂肚的到处寻访,突然听闻有了消息,却是落在一个名胜狼籍的权贵手中,无耻的霸占位己有,于是义愤填膺,寻机来救人于水火……

  既然是以前的事情,不存在里应外合的理由,我也稍稍放下心来。作为男人,对这种事情说不在意,那完全是假的。

  不过这个寻机也太凑巧了,刚好我一回来就发生了,多少让人感觉,有点阴谋的味道,这也是我才没有立马决定把他沉河喂鱼的原因。真让人很无语。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置他才好呢?”

  这可是一个复杂命题,如果她请求放人,那说明起码心里还有点在乎,如果她要求眼不见为净的处理掉,那这女人多少有些的薄幸绝情,如果她要求只是给笔钱后把人送走,那只是报恩的心态而已

  可惜她又陷入了沉默。

  ……

  这时,却有人来传报。

  “没空,不见”我心情很不好的冷冷道“没看见我正在处理家事么?”

  “大人,还是见一见为好”

  却是崔光远在厅外高声道

  ……

  却有个意料之外的访客上门。

  龙武军在关中大地上招募义士、对敌作战的时候,没少得到过这些所谓关陇江湖人士的帮助,虽然协助归协助,并不是什么人都愿意与官方背景有太深刻的交集,但也留了一些日后交涉的情分下来。

  而来人正是以在明月锄奸团时的干系,托请了严武找上门来的。

  “鄙人夏侯阔,拜见侯爷”脸上虽然挂着谦卑的笑容,但目光澄净的显然心志坚定,富有阅历,虽然尽是一副很没有威胁性的姿态,但全身上下筋骨匀称,看起来很有力量,显然是也是游侠中人情形。

  “闲话就少说了,有什么来意直说,我很忙”我多少已经猜倒他的来意,但是起码被有求于人的姿态还是要摆显的。

  “来向军上,讨个薄面”他脸皮不动,依旧笑颜可鞠地道

  “在下有几位老友的不肖子弟,因为听信了不应该的妄言,一时冲动,冒犯了大人的声威和忌讳,本来应该重重处置的,可怜他们只有这么一个子嗣,万般托请某厚颜上门求告一二”

  “冲动”我哼哼冷笑两声“冲动就能抵过么,那让我杀上你家去冲动一回如何”

  “小民举家粉身碎骨,自然无法承当大人的雷霆之怒”他丝毫不以为意,颇有些唾面自干的风范“只是这样,也未必能让大人满意,反而污损了大人的清名”

  “清名,你见过我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东西么?”我笑的更冷了,打量起他的头颈,似乎在寻找可以下刀的地方来

  “其实,只求,能留他们一条性命”他这才稍许露一些无奈。

  “鄙人和那几位老友,在这京畿一带,还有一些小有身家产业,只能大人肯稍事悯手,他们也愿意用大部分家产来赎过”

  “哦,比如什么,且说说来看”我倒起了兴趣,这些江湖人还有什么本钱。

  而且,他这话中至少透出好些信息,这些人背后多少有些背景的,虽然都是江湖世家,但也是一个麻烦,而这么贸然闯上门来,背后有人挑唆驱使,而且他也愿意用自己的能力,把这些人纠出来作为弥补,没人愿意让自己的子弟无故去送死。

  至少这位琢磨过我以往的行事风格,才敢前来的。

  且不说我和他最后达成的内容。

  半个时辰后那些人总算被放出来,当然前提是某些把祖宗三代以内喜欢穿什么内裤都交代出来的前提下。满身烟熏火燎味道,和被钩破的衣裳、伤痕,再加上鼻青脸肿的刻意被整成一个熊猫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出来把事情说清楚吧。”

  “恩”只是淡淡的一声应和,其中销然回味,却让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心胆都不由期待的提悬起来。

  但见萧雪姿连身一袭湖绿水色长裙,脑后简单的挽个倌儿,典美致至,一出来,空气刹那喘息一窒,大多数人方才甫见这般的容颜倾绝动容,眼睛顿然死瞪的都转不动,似乎只觉得便是死了也值得了,许久才有憋气不过,深深的吐出一个叹息来。

  款然走到我身前。

  我自然没有让别人看八卦的习惯。

  “都退下吧。”一声吩咐,人如潮水退尽,但我估计,暗中还至少有十几架弩机,对着他们的要害,只要他们有什么轻举妄动的话。

  “雪资,有什么话当面说,免的老不死心,以为是被挟制的违心之说”

  我背着手坐下来。

  “恩”

  “雪娘”

  那个叫得最凶的游侠儿,顿时涨红了脸,面色惊喜愁绪怅然错杂,许久才小心的吐出一个

  “你还好么……”

  又觉得失言,有些手足无措,恩那了半天才道

  “都怪我……”

  “这都是命……奴不怪你”

  萧雪姿依旧那副丰饶美姿的温柔款款,却有一种哀伤决绝。

  “但……一切都晚了”

  她低低的把头垂下来,任由如曝如缎的发丝,掩过月盘一般的面容。

  光一相情愿的喜欢可不管用,你能给她什么,安定的生活,还是衣食无优的环境,虽然按照小说里的定理,据说爱情可以忽视这一切,但最后还要回到残酷的现实来。难道让大侠去种田养家,还是经商售富,

  看着这一切,我在心中冷冷笑道。

  虽然在小说中主人公总能克服一切一切的困难走在一起成为佳话,但是经过了那么噩梦一样的经历,她已经不再是养尊处优的象牙塔里,那个不喑世事充满美好幻想的大小姐,更何况,这里众多还有她在意和牵挂的东西。

  “你走把……”她象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声音也大起来“至少在这儿,奴不用当心天天做噩梦,也不担心明天要怎么熬过去”

  看着对方,面如土色、心碎决然的一副挫败到家的表情,我顿时心怀大快。

  这样的结果,我还算满意,所谓感情这东西,爱恨之在一线间,如果还继续恨着他,那表示还在意他,我就要考虑让这位人间蒸发了。

  在他们被领出去前,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且慢”

  “又想怎样”其中有心有余悸的,忍不住大叫出来

  “我若想怎样,你就走不出这门了”我笑了起来。

  “……”夏侯轻轻拉了他一把,示意这还是不得不低头的局面,不要惩这口舌之快

  “我只是想委托你们做件事”

  “什么……”

  “一年半前同罗人掠关中的事情你们也知道吧。”

  “那又如何”

  “长安士女,现今,还有许多流失在塞外,骨肉分离,我正想委托人去解救一二”

  作为游牧民族南下的重要理由之一,就是为了女人和工匠,道理很简单,草原上艰难的生存环境,婴儿夭折率很高,只有最强健的才能活到长大,因此常常要乘中原防备虚弱的时候,掠夺人口来补充。而游牧民族本身生产力低下,几乎没有创造力,需要从外界获取工匠和技术,来维持部族所需工具和武器的制造。

  同罗人下关中,就是因为严庄派人预先押送头批数千年轻女子北上,交给他们为定金,后来败退前,又掳走了一些女子。

  当然,待到长安光复,朝廷当政的大人,早忘记了这些可怜人。当初我派吐突率部北上草原追击败逃的同罗人,顺便招募旧部为向导,有计划的攻掠一些部族,一方面是练兵,一方面也有这么个意思。

  只是还有一些零星散落在小聚落里,风字营已经顾不过来,而我那些特殊编制更擅长杀人和破坏,而不是救人,派他们去扫荡欺负牧民,也实在得不偿失。自从关中光复以后,半雇佣、半官方组织的明月锄奸团,随着存在意义的逐渐消失,而散去了大半,坚持留下来剩余人员的活动也移到了河北和江南。

  “大人太看的起我们了,只是小民本事末微,力量也有限的很只怕……”

  显然他也有自己的担忧和戒心,当初在明月锄奸团,就不愿意因为与龙武军有太多的交集,而卷入朝廷的权势纷争中,所谓江湖人士最容易成为这种斗争夹缝中,最容易成为炮灰和牺牲品,而龙武军不管愿意不愿意,现在已经是长安风间浪口的众矢之的。

  “本事末微,就敢来闯我家侯爷的府第……这算是无知者无谓,还是不知死活”

  薛景仙突然冷冷的哼声一句,让他们的脸色又变了变。

  “当年雄据长安,人称五彪四虎一麒麟的夏侯孟常,也力量有限的话,那这世上的豪杰,还真没得混了”

  我继续道

  “当然不是无偿做了,我会提供兵器具装,马匹车辆甚至赏格,另外你们也替我发布委托招募人手,最好是以前明月的老人……”

  “我不会干预你们任何行动,只凭最后救回来的人数多少,都会给予赏赐,我们只是雇佣的关系”

  “大人为什么不自己去做”这么好的条件,倒让他有些犹疑起来“要知道大人手下……”

  “我若去做,只怕全天下人都知道了”我同样回敬了他一个白眼“女营的事情,还在前鉴”。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显然也听说我对那些女人处置的事情,倒露出几分尊重来。

  ……

  尘埃落定后,

  “大人好手段啊”崔光远笑笑说

  “为什么这么说”我很不高兴的瞪他一眼,这家伙的疑心病太重了点

  “这大义真是好东西啊,三言两语就化解了旧怨,还让可能潜在的对头替你奔走做事,这不是手段么?”

  “当年太宗皇帝,就赎买过被突厥掳去的长安士女,而尽收关中人心……”

  都什么和什么啊,这可不是我首创,唐人小说《霍小玉传》中,就有人做过类似的事情,可我不能这么解释,打断他的YY继续扩散。

  “那你觉得这位会乖乖的听话,如约去做么?”

  “或许那位不会,但是他身边的同伴会去试一试,所谓的侠义者,无非为了为了名利之想,其他人可与大人没有什么纠结,这事对他们名声大有好处,又有大人暗中的资助,为什么不会尝试一二”

  “更别说,这是当众应承的事情……”他说到这里笑了笑“如果真敢拿了东西跑路,大人正可以名正言顺全天下追杀身败名裂的他们”

  “用的着怎么麻烦么,直接干掉谁知道”

  我嗤之以鼻,这位阴谋论者的疑心症也太严重了把

  “而且全然不用自己出面,事情有什么变化,一句话就撇清了干系,谁能相信一个与你有夺爱之恨之人,会替你做事”

  我一拍额头,这位七转八饶的又来了。

【长安篇】第二百六十六章 正是长安花落时

  来自西北朝廷不冷不热的反应,只是戒急从事,勿使伤民之类的象征性申饬一下,甚至连实质性的处置都没有,对于被我借整顿内部处理出去的那些沙子,因为我只是惩罚,并没有让他们位置空出来,所以西北也暂时没有继续契而不舍的塞人进来的理由,当然,在我决定让他们回来之前,他们得先在河西节度副使马遂的北塞三镇,和数千援建边城的民夫,吹风吃沙辛苦一段时间了。

  对于我的做法。

  就如崔光远所说的,那些人的身份真能上得官面的计较,也不用这样藏头露脸的,况且还是明典正刑的军律五十二条十七斩,背后的那些人无论怎样的忿怨和不甘,无法为之张目和声讨,这就是时机和用势的把握。

  然后,接下来的几天,后来被称为血旬月的整肃时间。

  让许多年后某些已经称重一方的人,每每提起还心有余悸,所谓最适合对付江湖人的还是江湖人,在龙武军中也不缺乏这样的人,而且还有满城十几万城建营义勇的协助,龙武二十六营全天候出勤之下,取得了丰硕的战果。

  相比官方缩水上报的数字,借着这个由头发动的严打行动,至少让数倍以上的人被死相凄惨的围杀于街头,或者消失在龙武军的营地里。还有屡屡频发的灭门惨案,据说某日一夜起来,曲江里的浮尸之多,让京兆府巡夜的丁员,当场尿湿了下胯。

  血淋淋的事实,也终于让那些自持本事可以横行无忌的人彻底意识到,自己的血气和豪勇,在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军队面前,不会比他们看不起的老百姓,更坚强多少,或者坚持的更久一些。

  其中也不是没有反扑和抵制的声音,开头几天城中一度大乱,每天街头都有大大小小的战斗发生,还有人乘机放火打劫,伴随着的是,各种背景的投诉和求请的帖子,塞满了龙武军衙的大半门房。但在诸如可以把城门关起来搜捕上三天三夜军管之类不在乎代价的绝对力量面前,多数的反弹与骚乱只如纸一般的苍白,况且龙武军还控制了供应城中的资源,所谓的大侠、豪杰也是人类,是不可能不吃喝拉撒的,他们的坚持和骨气,在断水断粮的威胁下,也变的虚弱起来。

  特别自从某些,在相聚酒后发出一些不敬之类豪言状语的江湖大豪,相继和亲信一起,集体变成护城河里的死鱼后,仍活着的人也产生了分歧和动摇,一部分选择了有条件的合作,一部分偃旗息鼓集体转入地下,一部分则改头换面变成最温顺的良民,还有一部分不堪忍受的,借助有限的城门开放时间,逃出了长安。

  虽然这样近乎简单粗暴的方法,后遗症很多而且效果并不彻底,但以最短的时间宣示了绝对的力量和手段,让那些生性目无法纪或者干脆试图暗中搅水的家伙明白,只要我在这长安一日,就得遵守我的游戏规则。

  况且在在街头的整治,而且还捞出了许多意料之外的鱼虾,诸如积年的大盗、通缉的要犯,还有一些疑似来自外族的探子和眼线,从栗末人到安息人,从吐蕃到契丹到突厥人,甚至是回纥人都有,在这个节骨眼上掩饰身份进入长安,多半不是来观光旅游的。

  而且这其中打草惊蛇的事情做的不错,据说某些埋伏的眼线报,连续有几天晚上都有人携家带口的躲进了神策军驻地。

  另一件后遗症就是,某人被当做了传闻中的很不光彩的角色,而且还没得地方辩解,因为作为长安中的一个重量级人物,这一切是在他主动找上门后发生的,并且正在在龙武军下手之前,就带领一部分相关的人和事物,突然就退出了长安城,当他的人在北境重新出现后,已经获得了相当来源不明的武装和补给。我的人情,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另外,因为我个人的兴趣,薛苹等人的手下,依旧在追踪那位传奇高手的下落,而鱼同带领的另一些人,倒是在那些察事厅子私邸的女人中,搜到一个受惊过度已经疯了的小女子,才找到了那位传奇高手当街暴走杀人的大概理由。

  就和大多数三流复仇故事一样,一对家乡被毁,来京城寻找机会的小夫妻,却因为女方的容貌,被投靠的所谓世交朋友出卖,献给权贵子弟当作玩物,换取金钱和前程。本来这故事就此结束,就如大多数消失在豪门权势与淫威之下的小插曲之一。

  谁能想到这,这次却捅了漏子,看起来无权无势无所着落的小夫妻,却有个唯一亲人,身为隐世高手的叔父,于是各种因素凑起来就让事情变的恶化,当打听到落脚的世交找上门来,却遭到心理有鬼的出卖者试图下毒和围杀等陷害,所谓的真相也不打自招,于是屡屡杀之未果,却让事情步步升级,传奇高手也被动用权势的结果,变成了见之必杀的重犯,冲冠一怒而大杀四方……

  而长安之大,百废待兴,没有人居的弃宅比比皆是,要藏这么一个人是很轻易的事情,为了在某些人回来前,解决不安定因素,加之来自上层的压力,终于迫使少年权贵,冒险用自己做饵,将之引出来的冒险一博,为了保障安全和成功率,几乎动用了一切的资源,私家的护卫随从、京兆府的公人、暗附的西北豪杰、出自内廷的便衣老兵,重重设计,甚至以私人关系,在体系之外借调了一整团新军,来做最后的保证。并且几乎成功了,如果不是一个以外因素提前出现,并且突然搅局让事情变的不可收拾。

  当然这些人死了就死了,除了被当作理由的个别死者,作为大多数不能公然出现过的存在,更不可能出现在台面上的交涉和追究中,做为被打的死的不能再死的死狗们的主子,连替它们汪汪叫两声都不行,也只能暂且和泪就血吞,就当他们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不过那个当街被阴死的年轻人却有些麻烦,他叫李文寿是察事厅的长安总办,甚至还拥有大理寺少丞的头衔,还有一个更敏感的身份,他是那位大太监李辅国的养子,没错,就是养子,虽然在历史上并没有太过见诸这位大宦官的私生活,但在这个时空,他却实实在在拥有了一个养子,而且据说相当的珍爱,作为一个要替皇帝干脏活,容意招人怨恨的存在,对所谓后代的重视,不但让他负责察事厅的运做,还派心腹判官崔伯阳,李晔、权献、毛若虚等谋人食客为之爪牙,甚至连内廷的武装英武军,都被调出来随身保护。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特别事情,虽然作为一个非先天性生理残缺的特殊群体,在变调的嗓门和阴柔的外貌之下,多少还有对正常人生活的渴望,于是许多太监有了一定的地位和权势后,会象正常人一样找个女人,过起家庭的生活,一般情况下,寂寞的宫女是相互籍慰最好的选择,叫做对食。

  而层次更高一些的,如高力士、袁思艺这样的大宦官,则会考虑在外头出身清白的良家女子,虽然多数时间,只能看不能用,但养在身边多少能够营造一些诸如家的虚假感觉,因此据说长安北苑里的太监府第,几乎家家都是妻妾成群,歌舞伎乐满堂的。

  当然,据说某些太监还本虽然自己不能用,但也要产生相应效益和价值的考虑,会让这些虚凰假凤的妻妾们,担负一些类似让被招待客人,从礼数到身心上都满意的私房任务。

  尽管如此,把女儿嫁给太监,还是成为某些人求富贵和接近权势的一条捷径。

  就如人称阿翁的一代大阉高力士,娶就了河间人吕元晤之女为妻,并因此把吕元晤从一名刀笔小吏提拔至太府少卿。吕元晤的妻子死后,几乎大半京官都前来奔丧,其中车马相迎绵延数里,其排场竟然不下王侯。而这位大内官李辅国,在皇帝的宠信和帮衬下,则取了北朝拓拔氏的末裔,破落户元擢的女儿为妻,元擢因此升官为梁州长史,随后又火速转任京兆尹。

  有了妻子和家庭,就开始考虑起传宗接代的问题,虽然只是象征意义上的,多数情况下一般从新入的小太监中选一个作为接班人,如高力士就是被前代宦官高延福收为养子,而开始发迹的,而到了高力士、李辅国这样的层次,则为了光大门楣考虑,继承自己的爵位和财产,会从亲族近宗中选一个家道不好,又没有什么牵挂作为子嗣,毕竟作为太监的养子,就如和尚头上的虱子,这名声可不好听。

  象冯越,对高力士这个名义阿父,虽然只见过数面,但高力士却从早早就为他某好了后路,托转到小丫头公主邑司当个谨守本分的属吏,又对海南安排诸多便利,虽然偏远却是煞费苦心的结果,所谓太监的显赫和权势,是攀附在人君有生之年的伴生物,作为天宝朝中能道出安禄山必反之类,少数几个有长远眼光的人物,当然并不希望长期以来的富贵只在自己这一代昙花一现,更希望冯越能顶着自己的家门,更开支散叶下去。

  但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象高力士这样远见卓识打算的眼光和心思。

  作为一群从生理到心理上残缺的人,不可能与善于教育后代的良好家风挂钩,而作为突然一步登天,从籍籍末名到太监养子们显赫的巨大落差之下,也不可能有良好的心理素质,于是在父辈熏天权势和背后指点歧视目光的夹缝中,大多数都变的心理扭曲,多数走上了欺男霸女无恶不做地道路,比纨绔更纨绔,比浪荡更浪荡,疯狂而宣泄着青春,拼命挥霍着父辈泽及的特权,象曹操那样凭借隐忍和心计,成为一代枭雄的,只是万中无一的个例。

  显然这里也有一位典型,虽然被我一时兴起给阴掉了。

  但我并不怎么当心那位亲信大太监的迁怒,虽然这位太子詹事宦官李辅国,自肃宗在灵武时,就任元帅府行军司马,侍奉在肃宗左右,宣布诏敕诰命,肃宗把四方来的文书奏疏,军中的印玺符契以及军队的号令集训等事,全都委任于他。到收复京师后,李辅国又专门掌管内值的英武军,常常住在宫中的署舍里,肃宗所颁下的制敕,必须经过李辅国画押签署,然后才能施行,宰相以及百官有急事上奏时,都得通过他的禀告和受旨。后来又掌握了专门密查官私民间的察事厅,据说连宦官同僚们也要忌惮三分,乃至都不能直呼李辅国的官名,都称他五郎。但他在这个时空,毕竟只是个依附皇帝权力而生的权阉,如果没有了皇帝这棵大树,他就什么都不是。

  因此,我两根本不在一个较量的层面上,真正的摊牌恐怕还要在还京之后,虽然我在西北进行的一些东西可以会遇到麻烦,但作为提供资源和财力的上线,主要的麻烦并不在我这里,如果这位真的要找什么麻烦,他首先要面对的是,西北诸道上的武威安、天水马、河中薛、瓜州张这些地头蛇式的统将门世家,还有建宁王府,甚至是那位刚当了回纥王妹夫的敦煌王李承采,等一大堆在商路利益结构中下线的反弹。

  虽然我们只是一种利益共享的合作关系,但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这就是经济渗透的威力。而且我和他们联线的理由,当然已经不仅仅为了赚钱那么简单。诸如通过与回纥有姻亲关系的敦煌王李承采代理,把剑南特有的新品货物输入回纥的同时,顺道在那里留点布线,寻求一个获得咨讯的渠道什么,更多是对我关心的一些事情,做一种预备和铺垫。

  就和大多数草原民族一样,生活在苦寒之地的回纥人也喜欢烈酒,棉帛、饴糖等消费品,愿意为之付出相当的代价,就是叶护的率领回纥军中,作为朝廷赏赐支付的,也是这些东西。能够带来这些稀罕物的商人,有相当的比例会成为那些部族座上宾。

  城中安静下来,哪怕这是一种畸形的平静,其间出的唯一大事了,也就是一百多口猪被劫了。

  长安无事下来,河北也渐入平静,蜀地却出事了。

【长安篇】第二百六十七章 三川北虏乱如麻

  消息传来的时候,正是五月底,空气中已经多少有些夏天的气息,让人穿着的越发单薄起来,也让我家那些充役的女子,也越发变着养眼起来。光看着一个个高腰低胸露肩的穿着之下,肉光致致,粉腻腻白花花的胳膊腿儿,连着片儿外露的大块肌肤和圆滚,在我面前晃来荡去的,就很让人受用。

  接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我差点没把手中摇着的檀香骨折扇给捏断了,开什么玩笑,我的家眷和产业大部分都在蜀中,第一反应就是马上提点大军,随我杀回去救援。

  不过再看到瑭报上的印鉴,我又再次冷静下来,这只是一封例行的邮报,自从蜀道拓宽工程最艰难的路段——摩天岭工程,在小规模爆炸物和水泥塑合剂之下终于竣工,至汉中到长安的邮车,现在只要一天半,薛景仙不是那种无得放矢的人,既然不是给我加急用的鸽书,或是速度更快一些的鹞信,说明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

  又拿起来,让崔光远继续给我念,摆在一起的,还有来自松州魏方晋的第报。

  预料中的动乱的地方,不是发生在西北。

  吐蕃国内的骚乱还在继续,但是数路大军压境之下,所谓“马贼”的活动空间也越来越狭小,从羌瑭到麻羊到多弥的一路上,用桩子插满了被砍下来的乱奴首级,在这种情形下,那些本来三心两意,出工少出力的羌、浑属的藩落们,也不得不摆出最严阵以待的态度,捕杀那些流窜的逃奴,一点点的试图将浑水摸鱼的那只手,给逼出来。

  而逻些城里,这时突然冒出来的一些奇怪的传闻,让执政马向突然决定搬到城外的日阿厝庄园居住,并且调整了几个逻些川中禁卫岱的千户将头,决定让自己娘惹部的族兵,加入大拂卢日常帐卫中。

  这时候,在看起来最是风平浪静的蜀中,却突然爆发了动乱,

  先是至德二年三月,剑南府兵买秀等五千人谋反,以清君侧名杀奔成都,乱军至蒙山,为成都团结营将军席元庆、临邛太守柳奕讨诛之。

  其次,同年四月,南充土豪何滔作乱,执本郡防御使杨齐鲁自立;剑南留后、汉中大都督李禹、发长史卢元裕率兵讨平之。”

  五月戊申夜,蜀郡兵郭千仞等反,为留守的龙武军连同剑南兵马使李峘讨诛之。”

  当然,这只是官面上的说法。

  按照薛景仙的呈报,这几次战乱不大,影响和破坏也很小,甚至连八州六镇的边兵都没有惊动。

  但让人惊讶的是,这三次变乱,虽然地处的位置各自相去甚远,都不是真正意义上饥寒无活的民变,纯粹是军人或者豪强发起叛乱事件,而且相互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却都明确指向了成都的那位太上,让人不由猜疑起背后的东西来。

  三月之乱的剑南府兵买秀等五千人,乃是自东川军府招募的新兵,本来是打算调到峡州,加强南川陆路的兵备,却发生了哗变,还可以说是思乡情切不愿远离,但随后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杀向成都的行径,就不是一群头脑简单的士兵,可以策划的出来。

  无独有偶。

  南充土豪何滔的作乱更是莫名其妙,何滔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户豪族,家资巨万,拥有好几处铁山和盐井,在汉、夷民中都颇有声望,按道理越是家大业大的人,越是小心谨慎,非到迫不得已,是不会做这种拿身家前程赌野心的投机,可以他不但挟制了本郡新任防御使杨齐鲁,而且居然也打出北上成都面君、锄奸的旗号;

  而最凶险的,却是五月蜀郡兵郭千仞之乱,他们本来是蜀州唐安郡的郡兵,半年前因为例行的轮换制度,被换防到成都三府之一的归德府,一直相安无事直到本月初,该部折冲校尉郭千仞,乘着团结营和牙兵都在讨乱外未还,以奉密诏护驾为名,突然半夜起兵,自光德门里应外合,冲进成都太城内,焚掠抢劫了好几条街市,还喊着保卫皇帝,剪除奸党的口号,试图自角门冲进安景宫所在的少城,老皇帝亲自站在少城宣喻而不能劝止,反而差点被乱兵射到。乱军射的火箭甚至都飞到了安景宫的庭院里,差点点着了庭液局的房子,少城之内一时人心惶惶。

  不过乱军就是乱军,宿卫在少城里的两营龙武军和内团外标,就足够他们在城墙下碰的头破血流,光远门前尸积如山,待到天亮,来自郑元和引流民大营的援军也赶到,他们的末日也到了,叛首郭千仞突围不果而自杀于光德门,乱军大部或散或降。

  虽然这次变乱的组织和行动过程,都算不上什么高明的地方,但是近在咫尺的郡内府兵叛乱,试图挟持老皇帝,这还是自国难之乱以来的首次,而且成都城内居然有人为之内应,这事情就很糟糕了,不过,这个清君侧要除的奸党是谁,大家已经自然不言而喻了。

  我的家由于在内城,没有什么损失,只是家里的几个女人不免要受了稍许惊吓。

  但出了这样的事情,无疑是是剑南官场的大地震,随之而来的大规模的清洗和追查,也轰轰烈烈的拉开了序幕,成都府快缉队,龙武军检宪司,纷纷大举而动。

  在这其间,我在千秋节上见过的,诸如团节营使席应元、临邛太守柳奕等一干后起之秀,也逐渐开始展露头角,表现出各自的治干之才,其中以和政公主的驸马柳潭表现最为突出,据说叛军夺门时,他率折冲尉张义童等在光远门前殊死斗,手斩贼五十级而平之。

  显然那位太上,并非那种只懂得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人,在龙武军大部在外的这段时间,不动声色的又为自己,培养扶植起另一批的新生力量的班底。

  连带那支本来是三流治安守备部队的成都团结营,他们沾着老皇帝的光,从流民大营里获得了不少好处,颇有想练出一支精兵的气象,似乎想填补龙武军大部北上后留下的空白,不过真正的精兵,要上过战场经过血与火的考验才算数……我拭目以待好了。

  叛乱发生后,江陵的那位永王殿下,也开始活跃起来,在一个月内多次呈请为圣驾安危计,力邀移江陵奉养,甚至以觐见为名组织了一支庞大的船队,不过却被剑南留后李禹派兵阻江,给拦在了白帝城。

  看到这里我第一反应是,永王想找死么,这么明目张胆招惹嫌疑。

  但随后,朱红签印的急报,送到我的案上,我的心中重重顿了一下。不由大喝出来

  “来人,召集幕府立即开会”

  因为。

  虽然不知道在那些朝廷重臣心中,这几次动乱与不安于南方的永王挂上什么关系,但短时之内已经无法对其动手了,因为祸不单行的是,江南税赋重地也出事了,台州(治临海,今属浙江)人袁晁抗赋举事,进而席卷浙东。

  据江南火速递来的消息,台州人袁晁原为县衙小吏,因同情饥寒交迫而造反的农民,受到鞭背刑法,继而聚众占据翁山县(今浙江舟山岛)起义。并率领义军攻占台州,刺史史叙跳墙逃走;同月二十日,攻占信州(治上饶,今属江苏),

  江南之兵本来就薄弱,又被集中到对付永王的几位节度使手中,这几位节度使都是新置,并非自己带兵过来,而是就地抽军练兵。结果,听闻民变,周围的州县府治甚至连派出讨伐的力量都没有,只能各自闭城自守,任其流窜四野八乡。

  因此,所谓的义军没有什么阻碍,就攻占温州(治永嘉,今浙江温州)、明州(治郧县,今浙江宁波),短短时间,就尽有浙江东、西道地区(今江苏、浙江、安徽、江西四省部分地区及浙江衢江流域、浦阳江流域以东地区)。袁晁甚至还因此建立所谓的议政权,自为天罡大王,几十位公卿大臣,均由普通百姓担任,以建丑月为正月,改年号为宝胜。

  这些义军杀死地方长吏,到处烧毁和没收官府及地主豪富的钱财,并散发收揽部众,而疲于沉重赋敛的广大贫苦农民,则大多争相呼应举事。一时地方响应云集者从众。无论是破产无依的农户,还是不堪重负的大户,浑水摸鱼的盗匪绿林,乃至其他怀着别样心思的人,都在抗税自保的名义和旗号下,纷纷大量响应或加入其中,

  先是,德清县(今江苏吴兴南,一说浙右县)人朱泚、沈皓等,也聚众起义,响应袁晁。朱泚和沈皓分别占据两大山洞,不时出兵攻占城垒。而宜春的所谓义军首领,家兵漫山遍野,地方长吏根本不敢过问。

  袁晁义军自此已发展为号称20万之众。虽然这二十万水分很大,包括了各地宣布接受其辖制武装,自称的数目,而且哪怕是袁晁本部,也多是前来混口饱饭吃老弱妇幼,但是对已经不堪重负的江南道来说,却是一个巨大的危险征兆,一个不好就是遍地起火。

  南北两个朝廷具为之震动,代领浙东节度的侍御史刘晏已经奉命南下。

  另外。

  江东采访使韦陟、淮西经略使袭礼、吴郡太守兼江西采访使李希言、浙西节度使兼升州刺史韦黄裳,这些原本属于永王包围圈的力量,都因此被调动起来,加入围剿堵截的行列,甚至那位盘踞江陵的永王也提出,愿意出本府亲事之军,为国家出力,为皇兄解烦,并且遣部将浑惟明率江陵水军一万已经开始东进了。

  一干幕僚按照阶级品秩环坐在我周围,神情凝重的都不说话,只是听着来人的细述,表情越发沉重。

  “事情已经恶化到如此了么?”听到这里,我有些头疼的捏了捏额前,

  前段时间的我注意力,更多在北方的事情上,没想到江南也会出乱子,这是江南道的第一次发生的民变,不比蜀中那些政治色彩浓厚兵变,却是一个很严重的信号,号称最富庶的东南精华之地的百姓已经不堪忍受,持续战事带来沉重负担,再加上官吏在其中加倍的过手盘剥,只要一个处置不好,就是遍地烽烟的局面。

  更没想到永王也乘机出来添乱,这位真是很不合时宜讨没趣的人啊。自从节制襄阳诸郡的南阳节度使鲁灵,兵败邺城而实力大损,在加上襄阳太守魏仲犀与之不和,拒其号令。朝廷实际上已经失去了从北向压制和监控江陵的力量。

  “确已如此”崔光远拧起了眉头说,因为与江淮租庸调使第五崎的联系,我们多少也知道一些内情……

  因为朝廷和军用十分匮乏,先是派御史郑叔清到江淮间向豪族富商借贷,十取其二,接着又卖官鬻爵,明码标价,得钱以供军用,但是这样还是杯水车薪。

  然后监察御史﹑江淮租庸使第五琦制定榷盐法,“变盐法,尽榷天下盐。就山、海、井、緖置监院,使吏出粜。旧业盐户并游民愿业者为亭户,免其杂傜。盗煮、私市者论以法。百姓除租、庸外无得横赋,人不益税而上用以饶。”

  郑叔清进而以江、淮虽经兵荒,其民比诸道犹有资产,乃按籍举八年租调之违负及逋逃者,计其大数而征之;择豪吏为县令而督之,不问负之有无,资之高下,察民有粟帛者发徒围之,籍其所有而中分之,甚者什取八九,谓之白着。有不服者,严刑以威之。民间民力,几为一空。民有蓄谷十斛者,则重足以待命,或相聚山泽为群盗,州县不能制。

  这一切,却是与在邺城之战后,全国的经济形势和朝廷的财政状况日益恶化,朝廷已无力支持大规模的战争,已经开始出现“货轻物重”(通货膨胀)经济危机,有莫大的关系。

  朝廷没钱,开不出军人的粮饷和赏格,那些军人便搜掠地方以充其用,进而变成军队占据自取自足的即成事实,而无力扭转,这也是后来藩镇割据的重要苗头之一。

  在另一个平行的时空里,邺城之战后,随着郭、李先后被上调架空,被朝廷倚为平叛主力的河东军、朔方军及镇西北庭军就相继出现了变乱。

  因供应不足,先是太原的河东军杀死节度使邓景山,拥都知兵马使、代州刺史辛云京为节度使。接着在绛州的朔方军,也杀死朔方等诸道行营都统李国贞,以突将王元振代之。而屯于翼城的镇西、北庭行营兵,亦杀节度使荔非元礼,推裨将白孝德为节度使,而面对这些逆乱的军人,朝廷甚至没有可以采取的措施和手段,而只能阴顺其意,遮遮掩掩追授承认之。

  自此有了天下最大的三只强军先后拭将自立,而朝廷只能给予追认的先例,其他地方部队也开效法,成为藩镇之乱,私自继立的初始……

  但这个时空,情形总算好一些,刚得到了一大笔收入的朝廷,总算把军队的士气和人心给维持起来,再加上郭李还在军中掌握局面,河北虽然局部在打战,但还算是风平浪静。

  但这代价就是南方不勘其苦,先乱起来。

  而这东南之地最为富庶,负担也最重,据说江南东道光田赋和丁税,都已经预先收到了至德九年,而现在才是至德二年,全靠以前的盛世年景积累下来的底子在苦苦支撑,一旦民力穷尽,也就是民心思变之时,连号称最富庶的江南东道亦如此,其他地方更不好说了。

  龙武军在河南时,也镇压过一些小规模的抗税和骚乱,不过都不成气候,尽是一些以宗族乡党或者豪强大户为单位的自发行为,在其他地方很难形成什么呼应。

  而农民起义最容易成事的,就是这种小官吏,士兵头目出身的人,因为他们多少有带人和管事的经验,又毕竟接近低层,身受同样的疾苦和需要,提出的口号更容易得到社会底层的共鸣,一旦流窜起事,往往很难扑灭,面对政权的力量,坚持的也比别人更长。

  又因为他们多没有明确的政治纲领和长远的目标,只有一些最原始吃饱穿暖的朴素口号,所以也不会去做保持纪律,或是收拢民心之类的事情,在初期对广大贫苦之众很有吸引力,虽然最终覆灭,但对社会经济基础的破坏性更严重,象后世的黄巢、李自成、张献忠之流,都是类似的背景。

  要知道连当年国朝,也是靠打土豪分田地起家而席卷天下的,目不识丁的农民可不知道什么主义,或者什么理想,只要得到土地和生存的保证,他们就愿意去奋斗。

  同情归同情,但更关键我在江南也有重要的利益,不可能坐任他们荼毒,所在这次我坚决的站在了万恶的统治阶级的一面。

  其中唯一的好消息,正在彭城的河南节度使张镐,已经发临淮军3000、稚阳军2000,由别将雷万春率领南下,首战于常山山口,大破试图进入淮南的义军,斩首三千而获万人,暂时遏止了这些义军向北向的流窜。

  那些留在河南协军的商人也随之南下,切身利益之下,正是由于他们急吼吼的联系上第五崎、将这些真假参半的消息一步步的递过来,其效率甚至还要比朝廷的奏报,快上一两天。

【长安篇】第二百六十八章 闻道长安吹战尘

  不过江南乱归乱,既然进了长安,就比不得河北的随心所欲,可以到处放羊,未得明旨或者是制令之前,龙武军是不得离开京畿防区的。

  对于江南的事情,我已经暗中发出了适当协助官军的命令,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一些有绿林背景的人,以投奔为名分批进入义军的内部,刺探和引导其动向。甚至在需要的时候,可以让我在夷州的武装卫队侍机在翁山登陆,相信这些农民起义军还没有什么海防的观念把。

  江南的变乱,也让一向保持了相当距离,只存在例行的礼数上往来,的南北两君之间联系,再次变的密切起来,据说这短时间,在汉中到天水的邮驿大道上,奉有密敕的中使不绝于途,

  为了对一些正在发生的东西,眼不见心不烦。我则开始出游,巡查长安城建工程的建设成果。

  空气中早早的开始鸣蝉,绿野如浪的青苗,饱满而油润,随着滋滋有声翻车水轮的流动,慢慢翻动者,刚刚抢过了青黄不接的时期,还乡团的那些农人黝黑而粗糙的面庞,也有了少许的轻松和期许的神情,不分老幼的赤着脚儿,卖力的趟在田泥里。

  但其中最大的变化,是在靠近路边的位置,树起了一个个显眼而高耸的窑炉群。

  “我团的场子,都在这儿了”

  领路的团首,搓着满是老茧子的手,带着谦卑的表情,憨厚笑的十分灿烂,指着一些正在冒烟和火光的窑口,有赤着膀子的汉子,挥汗如雨的不时在填料和出活。

  “用烧大缸的法子烧大陶管也行,现在咋这最大一个窑子,已经能烧出丈许的管子”

  “现在上头下来的大人,天天守在炉边,测火候量尺寸,这废料也出的少了,大抵只有三成”

  这么一个还乡团,也相当于一个乡的规模,他们的职责和分工,都是经过精密的规划过,以求最大限度的运用这些劳力资源,不允许有不劳而获吃现饭的人,哪怕是作为管理者的团首,也要求率身下田劳作,而在一过繁忙的时节,他们就被抽出来做一些兼职。

  因为叛军在守城的时候,拆毁了不少长安城里的基础设施。收复长安后,无论是出于防疫卫生,还是考虑将来的生活环境和供需,我第一件是就是考虑恢复起来。

  其中一个大项,就是环绕长安的下水道拓宽工程,以及延伸城外的给水管道工程,毕竟是一个百万人口的超级大都市,虽然有人质疑这在城防上会造成缺失和漏洞,但是做为一国之都被人兵临城下,有也意味着大势已去,这种防御上加减功能的考虑,还是期望它不要有派上用场的一日才好。

  此外,还有史无前例的长安、万年两县的门牌、地标工程,公交马车线路驿所规划工程……都在紧张的进行当中。

  而这些前期投入,都来自与龙武军私下密切相关商团,不要朝廷一分钱,作为代价,是这些公共设施的管理权,还有诸如盐铁金铜等一些特殊消费品,一定期限内的专营和开采权。

  看的我轻轻点头,

  正在享受那些农民工,朴素的尊敬和拥戴的目光,一向神出鬼没的探目总哨,老猫,突然不声不响的出现在我身边,让我那些护卫纷纷皱起眉头来,又放开了手中的握把。

  “昨夜,陈大将军,已经回长安了,身边之带了数十人,并没有怎么声张”

  我轻轻颔首,算是知道了。

  虽然暗底下的动作暂时停止了,但是明面上的工夫还是节踵而至,先是朝中大老苗晋卿提出以国事渐定,应当恢复南北衙宿卫制,又有十三学士附和上书,提请恢复北衙六军之制纭纭。

  所谓的南衙领军的五府三卫,当然不能再掌握在宗亲、贵戚手里,而是由三台宰相提领。而恢复北衙六军,其实也是变相拆分的手段,现在只有我手上左龙武军满建制,右龙武军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既然同一体系,相互调剂调补也很正常。

  。

  期间更有人提议,将新编完成的铁拔军,改建归于南军三卫,却也被当朝否决了,当然,这并不是那些满脑子厉害得失的老家伙们大发善心。相反,刚刚给西北那位陛下,起复的韦老狐狸,通过家书稍过来四个字。

  所谓理想是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显然西北宰相们还没准备好踏出这重要一步勇气和决心。

  毕竟,同时让宿卫的南北军,都出自一个人的门下,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倾向,也是严重破坏体制的事情,且不说其间可能引起的反弹,光改造和转变这一只军队的立场,抹去原有的烙印和山头主义,都需要长期潜移默化的水磨工夫,所谓收买和分化都需要时间的投入,而西北现在最缺少的就是这个时间和金钱。

  虽然西北朝廷有正统的大义,在官爵上到是也很舍得,但是大义是堂堂正正的产物,对私底下不能拿出台面的东西,就作用有限。除非是下决心打内战,否则,总不能让某些人对士兵公然说,追随老皇帝背景的龙武军是逆党,只有心效西北才是正统大义。

  而自从因朝廷和军用十分匮乏,而派御史郑叔清到江淮间向豪族富商借贷,十取其二,接着又卖官鬻爵,明码标价,得钱以供军用后,低品的官爵已经泛滥成灾,据说平凉一个看门老卒,都有无号将军衔,而高品一些的官爵,却要权衡考虑到现役其他军队的感受,不能轻易授予。

  更别说还有一位太上在那里看着呢。

  如果没有把握能短时间控制局面,用这些工夫和心思,还不如新练出一只可靠的军队来。

  据我探知,西北那位陛下的底牌还不止明面上那些,象萧关和云阳,各还有一只十二营监制的河西义从,相比其他百营义从的部队,这只领军的大小将领,全是当初质子营的出身,又经过武威平乱和长安攻守的磨练和整合,不但能够有效的掌握这只以边胡为主的军队,对朝廷的忠诚也相当可靠。

  因此,这些奏章 只是一种试探性的前兆而已,

  最终权衡的结果,李嗣业转领关内道节度使,但是关内其实没有多少可供的兵源,实际全是从西北招募,李嗣业既有资望,又有人脉,以自己的一套老底子,很快就能从西北诸道募兵成军。不过这位老帅也是个明白人,虽然在扶风开署办公,对涉及龙武军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

  而陈玄礼则改任京畿道留守,说白了就是有些人希望以他能来与我争权,毕竟这位也是右龙武大将军,阶级还在我只上,资格也更老,当任过河西节度副使时,也有自己的一套属官和亲事,如果能籍以分走我的权力,挖走我的墙角和骨干班底,自当最好。

  不过按照当初两朝的约法三章 任何禁卫军大将的变迁,都需报呈太上副署,方可通过,而这位陈玄礼,早前有过与西北那位串通起来诛灭杨党,试图逼死杨太真的前科,他真有心想做点什么,还得考虑成都那位已经退休的太上,同意不同意。

  这段时间,来自成都的家信,也一封节一封的频繁起来,久未得我音训的小丫头,似乎变的特别感情丰富而泛滥起来,恨不得把她的日常生活点点滴滴,象写日记一样,还配上雨儿手工画的生涩可爱的小人插图,通过每天定时的马车寄给我。

  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会继续看好我的后院纭纭。

  附在后面的,还有谢沅支言片语饮食起居的问候,淡淡娟秀的工笔小楷,就如其人一般的柔美而细腻。最长的是初晴,关于悉数家事情形的报告,末尾还说小侍儿阿汶已经调教养成的熟了,就等我来验收了。采薇和云容各给我寄了一件薄纱的夏单衣,和一件璞头。

  这段日子里。

  我家接到的投帖慢慢多了起来,甚至还有人把自己的写好的时文诗赋,投到我的门房里,据说是因为听说我在将来的朝廷大比中,有一分主考的资格。

  这也是很无奈的事情,唐朝的科举只是初创不久,许多地方还不够完善,只有地方和中央两级考试,地方只是资格考试,中央的大比才是重头,每年的数万人汇聚京师,只为了争夺那么几十个乃至十几个名额,什么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千里挑一,丝毫不为过。

  批卷圈点排名的也不是皇帝,而是负责主持科举的以宰相为首的考官,更糟糕的是这个时代的考试并没有后世的糊名等保密措施,全凭考官的个人喜好和心情决定名次,往往与文章的优劣无关,这就让得名声和影响力,这些事先准备工夫的竞争,变的激烈起来。包括杜甫、王维在许多人,都先要到处营钻,参加各种可以出名的社交活动,以求闻达公卿,或者在潜在可能的考官人选,心中留下印象,这样的批点到自己的时候,机会可能更大一些。

  当然这种制度,也给营私舞弊、举人唯亲大开方便之门,虽然说唯才是举,历来各种权贵公卿、世族豪门的托请,也是少不了,连管理宗族的宗正寺,也会送来宗族子弟的名单,让事情变的更复杂。结恩和结怨只在一线之中,非有八面玲珑的手段,或者独当一面的权势,否则难以担当这个位置。

  最糟糕的就是摊上一个象弄獐宰相李林甫,或是不学有术宰相杨国忠,这样的大奸之流,前者可以为了向皇帝证明自己野无遗贤的一句夸口,可以把当年千辛万苦准备的数万考生全部刷下来,后者则是将录取的功名,按照排列明码标价,竞高者得。

  虽然据说我主持的只是武试,但按照本朝开国以来的惯例,武功一途一向进步的比文官快,但文职优势在于稳定和风险小,哪怕熬资历也能熬到一定的位置,只是现在国家未定,当然去做武官更有前景。

  按照崔光远的说法,上层所谓的立场和考虑,那都是不能见光的东西,大多数人只看的到表面上的东西,至少我在许多不知道内情的人眼中,看起来是一个不错的中立旗帜,对大多数想避政治风险,帝王家三代的内部恩怨的存在,是一个很好的避风港。所以投贴来的,不但有准备大比的士子,甚至还有一些还京的低品官员。

  让我烦不胜烦,干脆躲了出来。

  “吐突呢,今天怎么又缺席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龙武军回归长安的一个月后,吐突的风字营,也终于回来了,除了疲惫和残缺的编制和士兵,随之回来还有十数倍于自己的牛羊和人口,显然同罗人为他们卤莽的南下,继续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在这段作战时间中,吐突承珲的风字营,又被称做“疯”字营,因为这只以质子营位骨干,胡人血统鲜明的人马,上到郎将下到兵头的全军上下,打起战来,都有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狠劲,当初负责追击败走的同罗人,任由丢弃一路金银财货驮马箱笼不理,在马背上不眠不休的死咬着最大的一股同罗人追了几天几夜,一直逐着尾尘,杀进白河诸部的领地,烧掠大闹了一番,将这些附丛南下的十三家部落的族鏖大簌,给夺了七支回来。

  让马遂在三受降城,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紧随其后策应的河西兵,没少吃够尘土。

  当然收获还不止这些。

  突厥人并且在历史上强盛的时候,曾经让他诸如北周、隋、唐等历朝的邻居们痛苦过,不过现在突厥这个民族的存在,确实也只是由于政治上的原因了,作为被唐太宗用羁縻政策圈养起来,以出产战士和马匹的位存在价值的散落部落群的统称,在大唐广大的边境线上几乎每次边境战争,都能看到这些以战争为职业的突厥绛户和义从的身影。

  他们让人称道的勇猛和朴素的现实观,也让对这个民族的称呼,兼具了从褒义到贬义多重价值观的意味。诸如习惯疯狂杀戮,而拒绝退却的命令,容易陷于个人武勇,而忽视整体,发自骨子里天性散漫自由,以漠视纪律和教条为传统,一陷入坚韧的胶着,来的快,去的也快的战斗激情,对个人战利品掠夺疯狂的执着,和大多数草原部落一样,喜欢在客串盗贼或者护卫的兼职中转换角色……种种相互矛盾的品质和特性,都体现在这个没落的民族身上。

  只要能够提供足够金钱、牛羊、食盐、财货等等价品,这些早以淡漠了祖先荣耀的突厥人才不在乎为谁打战,又位谁流血,因此在早年的河北战场中,甚至常常可以看见,仅仅因为出道的时间差异,同一个部落的突厥人,为不同的阵营和立场相互撕杀流血。

  努力奋战之后,战败了降附胜利者继续作战,也不是特别可耻的事情。

  因此随吐突回来的,还有二千多衣裳蓝缕,愿意用流血卖命来换取财富的,自带马匹和武器的追随者。自从同罗人的首领氏族——白狼部落阿思部家族,因为立场鲜明的站在安史的一方,不但在内战中损失大量精锐和青壮,还被仆固怀恩抄了老窝打成丧家犬,再加上来自回纥王庭的落井下石的清算和侵并,许多小部落,已经没有办法过今年这个冬天。相比家大业大,人吃马嚼张口的也多,处处要精打细算的河东、朔方等大军团,龙武军就宽裕的多,甚至士兵光靠和友军做互通有无的买卖,都能小赚一笔。

  龙武军虽然积累了相当基数的马军,但大部分都是被友军戏称为“马驮子”骑马步兵,和车营步兵,真正意义上骑兵,只有谢思的骑部,虞候军两个营,几个郎将的亲军马队,真正宝贝的很,象吐突的风字营,人人备两匹马,其中至少一匹是可以产奶的母马,长、短、远三件武器,纸甲和钢丝甲双穿,连马都包上了防箭的纸甲,时刻随身就是十天份的压缩口粮和罐头,现在有了这些人也不无补益。

  “他在驯马”一个声音应道,却是和他表情一样大大咧咧,刘昌周式的大嗓门

  “驯什么马”我一楞。

  “恩恩”

  正在左右的卫伯玉、吕希用、高千里等人,相视一眼都露出暧昧的笑意,

  “当然是草原上抓回来的漂亮胡马,恩还是母”

  “恩恩,那个身板啊……啧啧”

  “别看人家那个样子,那个劲儿,据说吐突从小带大的亲军都被放翻了四个”

  “也只有这号才消受了得”

  “据说这些天日里骑,夜里骑的,还是野的很,老想榷出槽去”

  ……

  我嘿然无语,顿时想起他前些天执帐时,身上的颈胸什么外露的部分,经常会有可疑的青紫牙印,抓痕什么的,还喜欢野蛮女友和这个调调。

  却稍稍松了口气,我刚接到有传闻他那只军队,有抢占民女置留军中的嫌疑。

  龙武军严禁将士奸淫之事,如果一个亲信的将领犯了,也少不得拿他作个典型,不过如果是外族和敌人,那就没有任何同情可言,军队本来就是暴力机器,有时候也需要一个激励和宣泄的途径,哭外族的百姓,总比哭大唐的百姓好。至少在他们被“融合”成为大唐的子民之前,是别指望有什么秋毫无犯的待遇。

【长安篇】第二百六十九章 为君掌上施权谋

  成都府后续的调查还在继续,受到清洗而动荡的官场中,总会成为另一些人出首的机会,已经有几个大族被抄家待罪,甚至还追查到杨国忠时期,鲜于仲通之后,主持第三次天宝战争的前任剑南留后,李宓的族人。

  但是据说,在郭千韧之乱当夜,就有好几拨人,仗着高强的身手,易装成增援的公人,闯进防备削弱的流民大营内部,试图盗取防护严密的高级工艺流程书和图卷,却触动机关被装备变态的护场队围杀当场,更有一伙人事败后,见逃走无望,竟然退进库房举火自焚,让事情蒙上了种种的阴影。

  相比止下长安就太平静了。

  距离前段一百多口猪被劫事件才不过去月半,自从最近的一位声言要我尝尝,江湖草莽舍生取义的匹夫之怒的同仁,举家自人间蒸发后,长安城里的治安就太平的不能再太平。

  但是平静不等于没有事情发生,新的问题又冒出来了。

  刚刚巡游归来,这就被薛苹堵在官署,说有事情要汇报。

  “怎么又是猪的事情”我有些啼笑皆非,又有点无奈摆了摆扇子“这又关我什么事”

  这算什么事啊,最近城中依旧物价高涨,斗米百钱,猪肉紧缺,还有价无市,要知道数年前粮价最低的时候,也才斗米5钱。不过,全长安见不到猪,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2008年中央电视台办春节晚会,也不是信誓旦旦涨价绝对是暂时现象的国家发改委。

  不过,看着他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倒让我想起后世一个笑话,为什么中国的猪肉涨价,因为中国的猪都让一个叫朱广沪的专业户,给拉国外去踢球了。

  “自然与大人有关”他面不改色地道

  “城中有人伪造军用的猪票”

  “什么?”我稍稍一惊,长安居然开始出现这个时代特色的经济犯罪!!!

  没错,就是猪票,我这才想起来一桩事。

  原来此时的人们饲养这些家畜还是散养放养,多数人都吃不饱,猪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吃草吃菜,因此那猪长的多和健美先生似的,个个精瘦精瘦的。

  直到成都流民大营建立后,为了提供军队的营养和重劳力的副食,兼之爱好灌肠熏肉等制品,却被瘦肉猪折磨的忍无可忍的我,才下令大规模开始养殖猪马牛羊这类肉用动物,并且充分用生产作业的豆粕、蔗渣、浮皮等各种下脚料,养出来的猪长的快且肥。而且用途广泛。

  连多数人不吃的下水脏器都可以加工成香肠、罐头、压缩干粮成分,连骨头都可以用石碾磨成骨粉,作为重要的生产添加剂和童子军的发育补品,这些年下来也颇有成就。但是相对庞大的人口基数,供应也需要配额的,

  驻军每月都有从内勤到外操,格斗、射击、偷袭与反偷袭等各种名目个人和团体竞赛,虽然奖品不是什么特别的价值,却很有现实意义,可以获得一头羊或者一口猪作为奖励,足够让一个小群体美美的享受上好几天的改善生活。

  对外供应的更少,除了皇家专供的外,许多大臣家里想改善生活,还得找人批条凭给。

  因此,象在成都府的流通物中,最好用的不是铜钱,而是本来只在龙武军流民大营里内部流通的军用代物票,凭借这些写着种类和数量的票据,可以获得一些市面上已经限量供应的肉蛋鱼奶米布等稀缺物资。这个传统,在军管时也被带到了长安。

  在这种物资稀缺的配给供应之下,于是各种事端也生出来,伪造限量供应的猪票,只是这个特殊时期的一个典型的衍生物,不过按照薛苹的说法,这事情已经并非简单的牟利,而是对龙武控制下经济实力的一种试探,如果猪票的事情控制和反击不力,怕会扩散到其他方面去。

  “那你有什么打算”

  “希望能向借几个人的力量一用”

  “哦”我合起扇子,“你想要什么人,直接找各营将主商量好”

  “这几个人非大人的干系,不能动的”

  “恩”我心中越发惊奇。“且说来听”

  ……

  然后,我就明白了他要找的是什么人。

  龙武军拥有庞大的产业位支撑,随着进入长安,自然而然的这个时代,特有的权力寻租关系,也被带到长安,投资我主张的事业而获得龙武军的保护,避免诸如各方有司,恶意或者贪婪的吃拿卡要的手段,而导致苦心经营的投资泡汤。

  已经拥有的财富和资源,也不可避免的想寻求权力的保护,谋求更进一步的关系,龙武军正好是这样的存在,既能得到比别人更多的重视,还掌握着大量别人无可取代的资源。

  “只要大人一句话啊,这若大的长安城别说一只猪,就是一根猪毛也别想再找到”

  这是那些人前来拜见时,信誓旦旦的保证。

  于是

  我突然发现,我仅仅位了个人享受和便利,而流传出来的东西,已经暗中发展到连我也无法忽视的地步了,掌握了长安乃至周围地区的民生所系,可能就在我一句话中。

  因为,利用比别人优先和便利的消息与手段,事先囤积和掌握了如今长安城重建恢复所需的各种资源,正是这些与龙武军有密切关系的众多商团、结社。

  正在关中耕作着最肥沃的土地,占据了今年京畿道大部分粮食产出的,还是我掌握下的武装还乡团。

  所谓有钱有粮心理不慌,这种底下经济的能量,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在某些关键时刻,可以发挥难以想象的作用,甚至成为让一任执政大臣倒台理由。事实上,开元二贤的名相姚崇,就曾经因为平调物价不力,而被罢退。

  打发走他们,我正想转头回内宅,却见留在长安负责文书情讯的崔光远,也凑热闹一般的赶了近来。

  “禁兵轮边守要制度”,我皱起眉头,看着手中的这东西。做背后付出巨大金钱和物产铺路的代价,兵部的行文还在路上,内情却已经随飞鸽到了长安。

  我跑出去巡视半个月,西北朝廷虽然分兵之议已经平息,却接踵而来又出了这个么个新花样。

  “这据说还是大人您上书的创举”崔光远在嘴角泛泛一笑说“也不算无地放矢,这些大人不过是引为他用而已”

  “的确是我的创举,不过朝中的那些大人会这么好心么?”

  听了我这么腹诽大臣,崔光远也只是笑笑,继续为我说来。

  其中最重要的内容就是,为了解决历代北军无战而绐,在数年前敌临而争先溃逃,最终只能聚数千人的问题,今后所有北军系统的编制,将派出四分之一的人马,到边境上协守兼练兵。

  理由也很充分,安史之乱就是边军集团之乱,派出禁军可以有效的监视和制约这些耕战自足的边军,适当还可以吸收和补充一些边军的精锐,以避免久养京师兵疲将骄之弊,让朝廷随时都有一只决非仅仅是仪仗的堪用之军。

  现在我在三受降城就是这么做的,因为龙武左右后军在河北突围战中,几乎全建损失,只剩下一些做种的老军模范营,虽然从二三级预备役中重建,但是实力和经验就差的很多了,因此,都被我调换到高达夫的帐下去,拿那些边胡练兵。

  只要在边境上,就不怕没有战争和冲突,这是因为草原民族的特性所决定的,虽然强大一时的突厥、薛延陀等外敌已经不存在了,但是草原上的生存竞争很激烈,每年冬前春初,仍有大量象野狗一样游荡流浪的小姓杂胡,为了雪灾、粮尽、畜亡等各种理由,在边境上徘徊着寻找机会,舍命冲进大唐的边防博一把。少到百人,多到数千,这种小规模低强度的冲突实在太多,甚至都不会出现在正式的公文里。

  这些而且时间也捏拿的很好,轮边的期限为达到后的两年,这样军队固然在长期的警戒和低强度冲突中,得到磨练,却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边军的将领个人,对禁军忠诚和立场,产生实质的影响。

  至于分兵守要的理由也很充分,直接拿了龙武军的事实和成果现身说法,说是分北军警戒各地,可以避免勾结作乱的弊端,作为防卫京师周围的警戒网和防御缓冲纭纭,洋洋洒洒的论证了一大堆。

  其核心内容还是落在我的龙武军身上,做为中央直属的府卫边禁四大军事系统中,编制最大的一只禁军,自然也被名正言顺的能者多劳派上用场,对龙武军目前占据的几个要点和利益,不但没有任何调整和剥夺,还给龙武军增加了十数处规模不等驻防的要点,诸如派一队人守河津要冲的通渭桥,而作为这么一个商旅往来频繁的要点,只要每个行人拿出一个钱,可以让驻军获得丰厚的灰色收益。还有看守华山的金矿,甚至守卫骊山山的温泉,看起来也是个美缺。

  但这些收益没那么好拿的,需要有时间和去消化,再说好些地方是不是没有争议的,如果驻军为了争夺这些利益,而分散了大部分精力,无暇内顾,恐怕也遂了某些人的意了。而且这么下来的结果,就是龙武军的军力在多也要被分薄。

  首先铁拔军就得先被调回扶风去和那位李元帅的关内行营做伴,顺便商量一下怎么分割扶风城的岁入。

  “难道朝廷那里就没有一点好处么?”

  “有得”崔光远摸了摸刚剃过的下须,“据说为了不让友军操劳过甚,神策军也要扩编,担当起一些防务来,大致增设十到十五个营,将左右分制”,

  “果然如此”我点点头,既然一时分不了龙武军,就转而着手扩编神策军,这也在意料之中“那这些禁军的差额,又从何而来”

  “不是已经有东宫六率的先例么……,朝廷已经诏令,河北诸军二十抽一,为神策新军之补”

  “果然,西北那里,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再练一只新军出来了吧。”我用手指,轻轻敲着光可鉴人的案面。

  被分散布防的龙武军,再加上同样分散却与龙武军交错驻点的神策、神武诸军,有所风吹草动,都要穿过对方的防区,所谓以小制大,以少制多,通过复杂的布局,将可能的威胁无效和弱化,却避免了反对和反弹的理由,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而且作为始作俑者我还真没得反对,不然就是有私心了,最多只能在驻点上做点文章。这种冠冕堂皇的阳谋,还真是难为了西北的那些大人。

  我该怎么应对呢……

【长安篇】第二百七十章 为君谈笑静胡沙

  吐蕃高原,正是极端的署夏。太阳的轵烤着空气中,蒸腾弥漫着血汗的味道。

  上垄川的冰川融水输灌,让下游的陀坨河慢慢日见宽涨起来,即便在最炎热的夏节,也依旧寒气凛人的喝水,此刻却被血色染的如长长飘红的缎带,各种衣甲服色密密纠缠在一起的人马尸身,半沉半浮的几乎堵塞了很长的一段河道。

  河岸边,血肉横飞的撕杀已经接近尾声,黑压压想乌云一样绵延在河岸上,顶着角盔黑燔执矛披革的军队,正在最后一点抵抗驱赶进湍急的河水,将另一端,另一些湿淋淋的身影正在跌跌撞撞的远去。

  另一些骑着马匹的身影,正在试图从堆积河道里的尸体上跳渡过河去,不时人仰马翻的从河水里湿淋淋的爬出来,却没有丝毫放弃的打算。

  军队的后方,数车堆成的木台上。

  一个年轻吐蕃的贵姓,眯着眼睛看着远山上的细细渺渺的烟柱,那是唐军预警的烽燧。

  “够了,让失确他们都转回来把,这么大的动静,恐怕唐地的松州军也要出来接应了”

  在他身边,是随便铺在地上,华丽不见一丝的杂色手工金色驼毛织毯,湖蓝一般深沉的绸面大伞盖撑在其中,阴凉下,摆满了雪底釉的唐地白瓷茶具,绘着裸女神乐图天竺风格的细颈银瓶,三足兽口蔓的安息金杯,散发出羊乳和香料的味道。

  虽然身上一袭拖的长长的家居宽松袍子,看不出什么身份来。

  但在身边的家臣和将卫,胸前都挂的镶满天珠和绿松石的银、铜小字告身(注①),随便拿出一个,在十二阶的上等人中,至少也是一个小性贵族的身份,左近的卫士,包面的铁盔,背着黝黑盾牌和十数只小枪,站的就象一只只旗枪,散发出一种尖锐而危险味道。

  “少伦,难道这不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身边一员全身披甲,形貌膘悍的侍臣小心地道

  ”想不到我们家的邪东阿罗,还有这种雄心壮志“

  少年似笑绯笑的看了他一眼,直看的他诚惶诚恐的将高傲的头低低的垂成最无害和恭敬的摸样。

  “松州军号称剑川八州六镇第一军州,除了天雄王(松赞干布)攻入境内外,从汉地唐人立国开始,与囊部、弄伦部,禁卫岱的那些武勋赫赫的贵宗们,打了无数年而未落下风,能把他们一举而尽,在大拂庐那里,可是一桩天大的功劳啊”

  “……”

  虽然少年满面笑容很有些和风细雨的,但叫做邪东阿罗的悍将不敢说话,却是越发的汗淋淋的。

  “这些官方明告上的马贼,可不象描述的那么好相与啊,实在不枉那些部政大人,大老远把我们从孙波茹调遣过来,如果我们这些外三族的,都战折在这里,相信马向那里会很高兴的吧。”另一员家将开口道

  他说得是实话,众人表情具做一凛。这些神出鬼没的马贼,不仅狡猾而且难缠,一面驱奴为乱混淆视听,一面到处破坏水陆驿所、渡头、马站,居然让消息在山南延迟了大半年,才传到逻些城。

  号称王廷四大宝枪的尚结息、论悉诺、尚息东赞、尚赞婆,统帅率吐蕃、吐谷浑、党项、奴剌出身的十三路东岱,五十一家领部十万之众,从麻羊追到高罗、从高罗又逐到羌搪,沿途让这些贼人,掀起天大的乱子,多少贵姓和勋族,只能象受惊的黄羊一样躲在自己的堡寨高墙里,任其烧杀劫掠将无数庄园和田地,变成废墟和焦土。

  血战二十三场还是被他们突出来,只杀捕了一些流窜变乱的奴民作为战功,若不是其中还有些人贪心,不甘放弃抢来的财货,而拖累了行程露出行迹,被来自低地草原擅长追猎寻踪的阿弥部咬住,只怕还要和他们在大小河谷里打转上一阵子。

  据说为了堵住这些行讯如风的流贼,连雪垄三岱的冰川骑健,还有擅长山战的雪莲花部落都出动了。最后还是自己一部依靠少年明锐的判断,以友军象雄部为饵,抢得先机,才在这陀坨河截击成功。

  “好了,曲结末且,你在那些马贼中,有什么发现么?”

  说到马贼,他的咬音特别重了一些。

  另一浑身沾血的将领大步分众过来,见他低头道

  “正在辩识,已经其中有山峡和低地的羌落众,还有变乱的奴人和娃子……”

  “这些五等下族的羌浑众,与低地的同宗,暗通曲款,乃至与唐人私下回易,也不算新见闻了”少年挑着一只金箭,看着从尸体上剥离战利品的族人,在面前排成一列列说“不过他们有胆入寇,倒是件新鲜事”

  “另外,他们用的兵器弓箭,相当精良,不但有本国的,还有许多低地的制样……”

  “这些马贼饶是骁勇,已然可以确认,与低地的唐人脱不了干系,只是究竟是怎样层面的关系……”

  “够了”少年突然开口道。

  赶紧弯下甚,做出一副聆听的模样。

  “我们只是远到而来的客军,人地不熟的,做到自己的本分就足以”他挑了挑眉毛

  “你不觉得这种事情,应当是内四族领议执政的大人们才应该关心的”

  “那……这方圆百里内,可不止我们孙波茹的赤牦牛部一家啊”

  “你觉得象雄家的领部副大将,会向内族的大人门承认,自己一万族军,差点被一群马贼打的放了羊么……”

  少年的眼神变的明锐起来。

  “上象雄的窝角、芒玛,聂玛、 杂摩、巴噶五千户,下象雄的古格、角拉,吉藏、雅藏、刺迪五千户,多”是雅龙旧族在把持,那些俱鹏王的子孙们,多半没有了大鹏家族的血勇和荣耀,只懂得向狮子旗下的献媚,他们要考虑的更多是如何自圆其说”。

  “话说回来”

  “这山南的丰腴之地,封的都是雅龙的旧族,死难的也是悉扑野家的人,就没有必要让我们的健儿,为困兽的反噬,被过多的牺牲。再说,大名鼎鼎白狮子阿果东赞也要回来了,还有一直在西地的大鹰郎麦斯,也回到了逻些川……,估计马向大人,会有大举动了”

  言语中,对尊贵的悉扑野王家,赤裸裸的不敬,却没有任何人表现出一丝的惊讶或者动容。

  “我的少伦,您还需要等待,幼鹰在张开羽翼前,总有凶禽和恶兽,试图扼杀它,虽然青白诸部,都愿意追随母王血脉,毕竟这一任的领执政,还是黑牦牛的部落……没陵赞大王的流的血,可还没干”

  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侍臣突然开口道,顿时让他沉默了下来。

  (苏毗旧族在吐蕃诸部中“最大”,其范围,东与多弥(即难磨)为邻,西接鹘葬硖,有人口3万户。也有苏毗人不堪忍受吐蕃奴役之苦,前去“投唐”。唐玄宗天宝中,就有苏毗王没陵赞率部投唐之事,结果被吐蕃发现,没陵赞及其家族共二千余人被杀;部众也被进一步瓜分。)

  关于这位少年部领大人,身负尊贵而崇荣的身世,也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他不但有大地母王家族的直系血脉,还甚至牵涉前代的暴毙的神将。

  自从当年雅龙旧族,韦氏、娘氏、农氏联手的逼迫老王,以叛国名毒杀神威大将噶钦陵大人,又将悉多一族灭尽后,谁能晓得,在众多忠心旧部拼死保护下,在遥远的藜域之地,还有个遗腹的血脉,依靠母王旧族的掩护长大,成为所谓八大牦牛部落中赤牦牛的继承人,孙波茹最年轻的都督、部领大将。

  连族里的那些德高望重的神巫都在说,大天神的昭喻,下一任的岸本(领部政)大人,怕是要出在这一门了。

  但是,作为外姓的番落,太过耀眼的光华,只会让人英年早逝。特别是与王家并不是特别亲近的部族,因此很快就被领部大臣,推荐为最合适的人质选送到了逻些城,在围绕王家层出不穷的阴谋和算计中小心的保存自己,作为陪伴少年赞普的侍臣,和亲近的伴随,早年甚至曾经奉命,易名到低地唐人的官学修习,并参加了科举。

  待到重新回归,已经是深沉在荒唐和散乱底下,如海湖一般的才华和雄略,自请带领族人长期在遥远黎域作战,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形下,取得了一个个让人赞叹的武勋和荣耀,为部族输回了海量的财富和奴隶,甚至连遥远的大食人和九姓突厥,也开始流传吐蕃白牦牛的传说。据说连本任的领部大人有意将女儿嫁给他,好让黑部的血脉更好的流传下去。

  “以后私下就不要用这个称呼了”

  说到孙波茹和牦牛部落,少年的眼中再次闪过一丝阴韵,显然对这个名字很不感冒,

  “我们是大青树神和阿修罗斗王神的子孙,被人冠上家畜一样尊崇的名声,很值得光荣么,雅龙的那群白狮子家的后裔喜欢牦牛,不等于我们也喜欢”

  又见老侍臣欲说什么。

  少年摆了摆手道,“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随意拿举族的命运来博昔日的尊荣,反正我们那位大王要亲政了,且让我们拭目以待,如果雪狮子家族的子孙,依旧有先祖的强健和胸魄,为了族人更好的生计与前程,我也不介意暂且按照约定,做个奔走驱策的纯臣……如果狮子只是别人用殿堂和荣耀,圈养供奉起来的摆设……哼……”

  他突然转头

  “那些在白部的黎域行商怎么说,有门路提供大量的军器么?”

  “正是,据说是低地的唐人正逢内乱,很有些乘机盗卖居奇的所在,只要有足够的价钱,别说制式的军器,连唐人皇家的器物,也可以搞到,不过这大型的军器,还有些困难,要用我族特有的河地马来换……”

  一名来自白部的侍臣,赶忙开口说

  “可以”他皱了皱眉头“虽然大弗庐每年都要收走大量牛马牲畜,但各部凑有凑还拿的出来”

  吐蕃虽然也产铁,并且铸造技术先进,但是大部分兵器的产出,都控制在几家老氏族的大姓手中。连精于铸造着称的赤穹部,也不过是执政大族娘氏的附庸。特别对于外系和新附的下等部族来说,更是管控极严。而且吐蕃依靠征天竺所得的铸造之技,工于刀剑而疏与弓矢,这是最大弱项,若能得到唐人的机弩……

  杀,雪亮的枪尖,在齐列如林,奔如飞电的,象一波波的怒涛滚过,将比照真人分量的人形移动靶,戳穿挑飞起来,被绞烂飞舞的人型沙袋碎片,如洋洋洒洒的雪花,伴随着沙尘打的盔甲叮当做响,虽然迷眼,却丝毫不影响下一刻出手的准度和力量。

  所谓的铁军,就即是潜移默化培养士兵,顽铁一般不可动摇的纪律,无视生死钢铁一般的意志,机器人一样冷酷杀戮的技艺。无论怎样的震撼和恐惧,也很难动摇的心志,号称强者克星的存在。

  这是龙武军日常操练所长见的情形,唯一的区别,就是正在操练的是一只暗色皮肤的特殊军队。

  这些黑皮肤人就是所谓昆仑奴,泛指一切暗色皮肤的种族,包括天竺人,南海土人,但主要还是来自非洲的黑人,东非大陆上的被称为摩伶国、海神国的非洲国家间相互征战不休,最有名的就是下埃及和奴比亚的长期战争,大量的人口成为战俘和奴隶,又被活动在北非的阿拉伯人贩卖到欧亚大陆上去,其中卖到唐朝来就是一种很好的选择,因为唐人喜欢这种身强力状,吃苦耐劳又温顺的奴隶,成为继倭国奴和新罗俾之外第三大藩奴来源。

  作为集时尚与潮流的长安城,许多豪门富户都喜欢养个身边当跟班,是以与被称为北塞胡的白种人奴隶一样,称之为昆仑奴,甚至在中土繁衍声息形成一个特殊的族群,不过相对绝对优势的唐朝人口比例,在唐朝繁衍几代后作为黑人祖先的显着特征,很快就被淡化光。

  也因为叛军也看中了这些昆仑奴高大强壮的体制,可为驱使劳役。所以搜罗了偌大的长安,还是从西市里找到一千多饿的奄奄一息的昆仑奴幸存者,为首的就叫铁摩勒,没错就是唐人武侠《昆仑奴传》中的那个大侠摩勒的同名,作为本土出生的第二代昆仑奴,他只保留了祖辈高大强壮身板和深凸面容,肤色和眼睛须发已经没有多少黑人的痕迹,正是因为这个名字,我才起了收编他们为军队的念头,不过在我手下,他是没有机会象小说里一般,去帮人家书生小姐,制造连夜私奔的绯闻了,而有更重要的任务,就是为我练出一只特殊的军队来。

  也只有他们的身材和体能,才能够负担起全身大片煅甲,密不透风只留两个眼睛的披挂,并且穿着保持很长一段时间内的行军和进攻姿态,用的武器也与别人不同,而是一部分用加粗加长象剑一样长尖的梢枪和一只大皮盾,一部分用骑兵长斧、长柄大刀、锤头长棍、月牙戟,层次交替使用,

  只要能够形成队列,犹如一排排的狰狞的钢铁魔像,可以象绞肉机一样的撕碎任何敢于阻挡在前列的事物,

  为了让这些奴化严重的家伙,重新恢复能够上战场的血性和勇猛,很是让我费了番工夫,甚至不得不冒着败坏名声的风险,让他们去杀俘练手来激发,经过在上受降城镇压胡人部落小规模冲突的考验,那些游牧民族最常见的软反弓和硬角弓,很难对他们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唯一的肉点就是眼睛,当然如果你能刚好被奔跑中的骑兵,射中眼睛,那也只能怪你人品不好了,而且他们在短距离内的冲击也是相当有力的,甚至可以和骑兵正面对撼,曾经胡骑兵试图用套索想拖倒这些人,结果反被拉下马来的例子,对抗演习中又有人试图用伴马索来对付他们,但只拌倒了头几个,后来的人流,就把绊马索给硬扯断了……

  其实由于人种的原因,中国历史上很少出现全身重甲的部队,这种大杂烩式的实验重步兵,也不过是我个人的恶意趣味,不过居然还有存在的价值,因此,取义山海经里关于夜叉国的描述,冠名为夜叉营,不过龙武军的其他士兵更喜欢叫黑魔营,因为他们在夜里作战,更让人觉得恐怖。

  不过龙武军中,永远就不缺乏恶意趣味和想象力的人,很快就琢磨出克制他们这些移动铁乌龟的做法,就是挖坑,那种大半人高的坑,一旦陷进去,再用重兵器敲昏。不过一旦有射声手、槊手、刀牌手等其他轻步兵伴随,甚至是马队的策应,这个弱点也就可以忽略不记了,毕竟多数情况下,为敌军士兵每人都挖一个坑,这是很不现实的事情。

  而随我观礼的左右,也不是普通人,乃是商团总务犹太人阿罗罕千里迢迢,为我引见了来自西域之外的意外客人,

  “您好,尊贵的军上,敝人越素压,来自葱岭极北的可萨突厥,商人。”来人一身安息素纹白袍大缠头,站在堂下,一脸黑色浓密的胡须,眼睛炯炯有神,满脸风尘奔波的颜色,一口汉话还算流利的自报身份“承蒙大人的恩泽,容许我的接见””

  “约书亚”我当时喷的一口水“这不是旧约里的名字”

  “大人真是博通,也知道所谓的旧约,不过,那是哪些异信者的伪称而已”他稍稍吃惊了一下。

  “异信者,难道你也希泊来人”我惊讶了一下,阿罗罕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犹太?犹大?”

  “不不,尊贵的大人,神只有主(耶和华,犹太人不敢直称)一个:以主始,以主终,除主之外再无神灵。”

  他的回答倒也奇妙,既然圣子耶稣不是神灵,也无谓犹大出卖神的罪过之说。

  我笑了笑

  “你是第一次来长安吧。”

  “这是一座伟大的城市,犹太人之王所罗门王,也曾建立过不亚于此的圣殿。”那犹太商人约书亚也抬着头,声音有酸溜溜又有些兴奋地说到。“更有幸见到他的管理者,众军之主”

  我嘿然,显然阿罗罕和他介绍我的身份的时候,出现了什么偏差。不过我也没有必要纠正他。

  “我家臣阿罗罕来信说,你有惊喜和荣耀要送给我”

  “……”他面上有些窘色“我带来十万金磅的香药,不过最近有些税务上的问题,正在武威和贵国的税官们交涉……”

  “这还不够啊,而且还是个空头的许诺。”我轻描淡写的说“你知道这座城市每天要消费多少香料和药材么,现在还不是全盛的时候,带到我们伟大的陛下回来……哼哼,你的这点东西,丢在百万人口的大海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至少那些大秦、安息商人,每年可比你们大方的多了,也许找他们更可靠……”

  他有些汗下来了。

  “不,君士坦丁都被威尼斯和希腊商人垄断着交易,南部的大海边是大食人的范围,我们希伯莱人从不和人喝同一碗羹——在可萨,我们有全新的商路,完全独占的路线,不用同大食人竞争,只要有足够的货源。”

  “尽我的一切能力,愿为大人服务”他半抱胸恭谦的低下头“小人在北方也有些得力的朋友和微薄的生意,希望能对大人财富的增殖,有所帮助”

  “那给我说说你来的地方吧。”我摆了摆手

  “鄙人是克里木岛出生的,随家族的生意到了也速海……”

  “就是那个大太阳神像所在……”

  “那个是罗德岛……”

  “哦……”

  ……

  “那里有无数的牛羊和蔓延如海的草原,来往的商队和驼马就象纵横奔流的江河……”

  听他描述,我才知道他来自的地方。

  是被大食人称之为合扎撒王国,拜占庭称为马扎尔汗国,中土也不陌生,称之为可萨突厥的遥远国度。东方突厥人的远亲,留在叶塞尼雅河流域发源地的同宗,一度战据着第聂伯河下游、喀尔巴阡山脉、谢列特河、多瑙河三角洲和黑海之间的平原,统治着匈人、保加尔人等斯拉夫民族,以及阿瓦兰人等的游牧民族,定都在里海边伊迪尔的一个独特的商业国家。

  甚至,开元年间,一度还来进贡过。

  但,更关键的是这个国家自上而下,从国王到贵族,居然都是犹太教的信徒,在城市中飘满了大卫王六芒星旗,国家中所有的一都带有犹太人的风格,甚至还效仿古耶路撒冷,建立起了犹太民族的第二圣殿。虽然十多年前一度被大食征讨而不得不改变信仰伊斯兰教,直到数年前,才利用大食改朝换代的机会,恢复了传统的信仰。

  因为地处北亚,拥有黄金公路被段等,欧亚大陆的贸易中转线,作为首都的伊迪尔城,充满了商业活力和市井味道的城市。号称现世犹太人的乐土、新迦南之地。

  说实话没有比一个信奉犹太教的游牧民族,特别是突厥人,更让我惊讶的。据说出身游牧民族的阿史那氏王族是第一阶级,附庸突厥的阿瓦兰人等贵族代表第二阶级的总督和将军,来自西方的犹太人是第三阶级,代表着官吏和教师,商人和僧侣,据说犹太人大长老团,在城市里用金钱营造出可以左右王族决定的力量。第四等,才是土着的斯拉夫诸民族,代表士兵与平民。然后是因为战争、债务、商务行为而产生众多的各族奴隶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起码看过猪走路,近代关于犹太人历史和传说为题材的影视,因为犹太人的巨大影响力而广为流传,所以我很容易就让约书亚,如阿罗罕一般,被说汗如雨下,不得不交出更多的底牌。

  作为一个以商业而繁荣的北原国家,

  由于处于同等竞争对手的关系,这些犹太化的突厥人,与来自阿拉伯大食,拜占庭大秦、天竺的商人们一直保持一种相互对抗和排挤的微妙关系。因此,能得到一个中土的权贵召唤,他们大多数人还是相当看中这个机会的。而约书亚,本身就代表着这个最大利益化的重视程度,据说他得到授权,可以一切手段,包括带来的几十驮的黄金和香药,只要能够建立一条稳定供应线路。

  我笑了笑,却没有回他,而是带他参观了我的部分产业和军队。

  ……

  时间回到了第聂伯河边城堡,那座规模不小的犹太神殿,今天恰好是教徒们一年最重要的节日——赎罪日。身着节日服装的宗族长老、拉比和众商人们全部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沐浴斋戒后聚集在了神殿前,一头用于祭祀的公牛哀鸣了几声后轰然倒在了台阶前,鲜血中诸位教徒拾级而上进入了聚会大厅。

  “什么?让我们放弃和撒拉森人帝国的贸易。”在听到了长老和祭司包围中的大拉比宣布这道指令后,晴天霹雳下的约书亚几乎感觉周围的圣烛台摇晃了起来,连连追问到为什么。

  “信仰”雪白胡子肌肉松垮的大拉比抬着耷拉下来的眼皮解释到:“很简单,出于以牙还牙地道理,我们的王将与南边,断绝一切关系,我们教徒需要全面地去配合他。”

  “银子有矿,炼金有方,铁出于地,铜溶于石!难道我们的羊群和物产不是从贸易中得来的吗?我们辛苦运来的货物如果失去了大马士革这个巨大的中转站,又将销往何方?”

  大拉比的宝石法杖在地面上敲击了几下,“这个简单,撒拉森人帝国和卡哈哲汗国乃至更北更南的地方,我们的商人将畅通无阻,况且王对我们的神殿是如此的倾慕……”

  说着这话,大拉比站起来环视了四周下,压低声音补充到,“只要我们的金钱和卡哈哲的勇士结合在一起,那么将来我们甚至能回到那应许之地,重新构筑起巍峨的圣殿。”

  周围立刻也响起了一阵赞叹声,回到耶路撒冷这块满地牛奶蜂蜜的圣地,确实是长久以来萦绕在犹太人心头的梦。

  “都疯了,都疯了……”他快速走出了殿厅,跑到石阶上朝着风儿吹来的方向大声呼气,“难道骡子绕着池塘跑了一圈就误认为跑遍了整个世界……”

  于是成为他出现在这个遥远东方国度的理由。

  我打断他的沉思。

  “我不需要你的贡献,甚至不需要你所谓商路利益的锦上添花,我有足够的产业和财富,将来的每时每刻,还会变的更多,你觉得你还能给我什么么?”

  “那尊贵的大人需要我做些什么?”他终于气累的说。

  “我只需要你,在我的军队,出现在西域的时候,运用你们的财力,给予便利……”

  “还有……”

  “十字军西征”这个叫约书亚的犹太佬,顿时露出吃惊的表情

  “我希望你们的长老团,能够给大秦进行贷款,条件是支持帝国以圣战之名,对那些盘踞在罗马故地的野蛮人,进行西征,以恢复罗马帝国的荣耀”。

  “作为交换,我甚至可以给你们一个国家,不会太大,但是完全纯希伯莱人的国家”

  (自从天主教大兴后,犹太人这个称谓已经超出了民族的范畴,而变成纯粹宗教意义上,所有坚持信仰者的统称,失去信仰,也就自然失去这个身份,而嫁取于犹太人的,必然是犹太人,只要你为了爱情婚姻等理由,接受他们的信仰的同时,你也变成犹太人了,这就是他们几千年来在重重打压下,坚持壮大族群的重要原因。)

  (注①)吐蕃官阶的高低通常依据膊前的“告身”来辨别。“所谓告身,最上者为金、玉两种,次为银与颇罗弥,再次为铜与铁文字告身,总为六种。告身各分大小两类,总为十二级”。《王廷--衙署职官安置之法》规定:“大贡论赐以大玉文字告身,次贡论及大内相赐以小玉文字告身。又,低级贡论、次内相、决断大事等三者赐以大金文字告身。又,低级内相及次噶论,赐以小金文字告身。又,低级噶论,赐以颇罗弥告身。再者,寺院之阿闭黎、持咒者及高低级权臣等,赐于大银文字告身。对于保护(王臣)身体的苯教徒、侍寝官员、管理坐骑人员,羌塘向导、保卫边境哨卡以及守卫宫廷之最高处者等等均授以小银文字告身。父民六族等授以青铜告身。东本、茹本授以铜文字告身。作战勇士以铁文字告身。灰白色硬木并画以水纹的文字告身授予一般属民”。

【长安篇】第二百七十一章 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

  所谓西征并不是我的一时的头脑发热,在真实的历史上,作为以最后的罗马军团自居的拜占廷人,从创始大君查士丁尼到前代的利奥六世,每一代的君臣,都梦想着恢复西日罗马帝国的版图,从野蛮人手中解救和重现西日的辉煌,而不是与东方的民族争夺大片的沙漠和荒原,但理想是好的现实是残酷,实际由于君士坦丁的特殊位置,虽然依靠大陆黄金公路,带来了巨大的贸易利益,却不得不同时也把大部分国力和军队,放在防御东方沙漠帝国的前线上,为了保持战略防御的优势,甚至耗费巨大的代价和漫长的补给,长期将军队驻扎在不毛之地。

  即便如此,用金钱和人命打造的防线,还是不能组织中亚民族大迁徙的浪潮,从斯拉夫民族的保加利亚人到被称为白匈奴的柔然人后裔——阿瓦兰人,在东方战乱动荡,以及突厥大食等强势民族崛起的威胁下,如潮水一般的涌进拜占廷人的版图,让他们应接不暇。根本没有多少余力来对付肆虐在西欧的野蛮人。

  作为以最后的罗马帝国臣民自居的拜占庭人,来自千年帝国的骄傲和荣耀,让他们多数人信奉的是上帝的归上帝,恺撒的归恺撒的朴素实用原则,并把这些教条和信念,贯彻在日常生活中,再加上地处三大陆的枢纽,东风西渐,多元文化的渗透和浸染,让君士坦丁常常成为各种宗教问题的风尖浪口,从圣像破坏运动,到东方正教运动,教会的力量始终无法超越君权,骄傲的他们也长期不承认那些野蛮人建立的西欧国家合理性,以及罗马教会的权威。

  因此,君士坦丁,哪怕是宗教禁锢最黑暗的中世纪,也被罗马的主教们无可奈何的称为,荒唐堕落与伪信者的发源地,希腊化的伪罗马帝国,是以打着征服异教徒旗号的十字军东征,一有机会先把拜占庭首都给洗劫了,也就不奇怪了。

  因而,如果有这么一个机会,能够让东方的威胁暂时无力化,再加上犹太人的财力支持,有很高的可能性促成拜占廷毫不犹豫发动对诸野蛮人王国的西征战役,比如势力逐步渗透到意大利半岛的最大野蛮人国家——着名的矮子丕平领导下墨洛温王朝。

  但显然这位约书亚,对另一件事更在意。

  “什么……”

  饶是这个约书亚,看起来见多识广相当心志坚毅之辈,也被“建国”这么一快凭空冒出来的超级大饼,砸的晕头转向有些不知所措了,仿佛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冲到头上去了,那浓密的大胡子都根根战栗起来,连声音都变的颤抖了,张大嘴干楞了一会,才艰涩无比的吐出两字。

  没有研究过犹太人的历史,不知道这个民族对建国的梦想的疯狂和偏执,我那个时代,仅仅一个国家的名号,就能让全世界的犹太人义无返顾,放弃财产和生活,投身到那小的可怜,号称一子弹就可以传过的所谓国土保卫战中去,可以让全世界的犹太人动用一切的金钱和政治的影响,影响和促成世界超级大国动用航母舰队和核武器的威胁,去保卫新生以色列国的生存权。

  但亲眼见到,我还是低估了这个东西对他的震撼,哪怕只是一个信口画出的空头大饼,看他脸红了白白了青,连连变换过几种颜色,直让人怀疑不会激动的脑溢血了。

  我只是笑着看着他,直待他再次深深吸了几口气,终于让潮红的面色平复下来,待他调整过心态,似乎整个后背都湿透了,声音还有些干涩。

  “尊贵的大人,请饶恕我的失礼……您说的事情,对我和我的族人实在,太关系重大了,已经不是我可以做出的决断……”

  “你知道么?”我轻轻点了点西方位置“大唐在那里拥有众多的附属国,也拥有足够大唐的军队,要想换一个管理和统治的家族,有时候只需要上位者的一句话”

  “你觉得的我的军队,比起大马士革的呼罗珊禁卫军,或是君士坦丁的荣誉第一军团,怎么样”

  “请原谅我拙少的词汇,哪怕是瞎子,也能感受出这是一只荣誉,忠诚,勇武、无畏堆砌成的雄师”他想了想又补充恭维道“更关键的是,大人的军队之众,如海一样的雄阔……毕竟这是一个伟大的国家,拥有几乎无尽的子民”

  “很好”既然有这样的认识,我点了点头。

  “近来,我在长安城里抓获了一些安息人和大食人,伪装成探子和密谍,也知道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据说在大马士革里的苏来曼宰相,还有他们的那位管理东方的大埃米尔,现在对我们大唐的西部领土很有些兴趣……我只是希望,当我和我的军队出现在那里的时候,你和你族人能发挥相应的作用”

  他心中一惊,暗自心底却翻过一阵难以抑制的狂喜,难道是神的恩宠又重新回到了他的选民身上,东方帝国蓄意的反击,北地马扎儿王族的愤怒,如果再加上君士坦丁的那些希腊人在小亚细亚的力量,如果,只是如果,这一切能够在希伯来人的金钱和游说的力量下动员起来,那是哪怕号称一切信徒神圣之主的哈里发,也要震颤的力量……

  或许,希伯来人回到迦南地的梦想,似乎也不再是海水中的雾影和水泡,他的心一下子被巨大的希望和害怕这是虚幻的坎坷紧紧抓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赞美无所不能的……

  “作为善意的表示,我甚至可以允许你在这城里建立一坐礼拜堂”我轻描淡写的又重重在他心上加了一个砝码。

  “就如我们的哲人所说的,钱不是罪恶,也不是诅咒,钱会祝福人,是一切友谊和遵从的见证,我带来那些货物,虽然微不足道,但希望尊贵的大人,还能够收下我的敬意和友谊”

  他咬了咬牙,深深低头施了一个十足中土式的大礼。

  “不过,大人所说的事情实在太重大了,再强壮的骡子也是不可能代替战马,这已经不是我卑微的个人,可以做出的决断……,希望大人能够给我一些时间”

  我说的是真正的建立一个纯民族国家,而不是用金钱和卑微的讨好,营造出来的寄人篱下的虚假安逸和繁荣。马扎尔人既然可以在军事威胁下放弃信仰,必然还可以放弃第二次。被西方人称为阴沟老鼠一样顽强的犹太民族,未必会拒绝多一条退路的选择。

  “恩……你大可以把我的意见,转呈给希伯来人的大长老团,反正来日方长,我们可以慢慢的计议”

  我当然不会指望他这么一个表态,就可以决定一个族群的态度,但起码算是一个好的开始,按照东方民族放长线调大鱼的哲学,给予一定希望和实利,才会激发去争取更多的欲望和动力。

  “另外”我拍了拍手“你需要一个身份”

  正在门下侯命的掌书记之一杜佑,闻声送进来一个精美的封告,上面盖着光禄寺和礼部的印鉴,那是一个末等男的告身。

  “这个男爵的身份,将方便你在中土的行事,从今天开始,你也算是大唐的贵族”。

  “……”

  ……

  我看他走出去的身影还有些跄跄,似乎是被接二连三的喜讯打击的晕头转向,在转角几乎要一头撞在雕花的门格上,却恍然无觉的笑得脸都要肌肉发硬而被引出去,不由在嘴角挂上一丝微笑。

  犹太人虽然软弱而且吝啬着称,但却是最好的间谍和密探,在三大陆散布的也足够广,无论是极北的冻土冰原,还是极南非洲大陆的酷热沙海,无论是野蛮人的部落大帐,还是东方大君的宫殿,号称只要有钱币响动的地方,就有他们的存在。

  而且这些人不但注重知识的传承,而且也注重相互之间密切联系,他们通过金钱和圆滑的手腕,可以比别人,更容易渗透到各种文明国度,各种形态的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去,他们的商业网络,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高效流动的情报网络,这也是这个民族,能够在几千年的动乱和迫害中,屡屡始终能保存一部分文明和传承下来的法宝。

  当然犹太人毕竟是最现实和功利的民族,大饼画的再好,也要见到实际的利益,才这么一个礼拜所只是象征性的,既然可以设立他,自然也可以取缔他,全看对方的态度,一旦礼拜建立后,所作为中土唯一一所,允许犹太人公开宗教活动的所在,未尝也不是我手中另一种变相的人质和抵押物。一旦新的商路建立之后,将会是我另一件抵押品,作为商品供应的卖方市场上线,以转手行商为生命线的犹太人,将不得不把他们的交到我手中。

  当然,连我也没有想到,这甚至不见诸于史的一个简单会面,最初只是纯粹把犹太人当榨取金钱和知识的活奶牛,拿十字军西征做幌子的一个几乎骗局的计划,会成为后世争议不止,席卷三大陆的轰轰烈烈回归战争之开端。

  但再这时候,犹太人约书亚的存在,也不过是我生活中波澜不惊的一个小插曲,因为河北发生一桩大事件,吸引了多多数人的目光。

  中书门下平章 录尚书事,领河北、河东转运大使,李泌,就如迟来的历史一般,终于忍不住上书,以河北田土多荒芜,人口凋敝,兵多且亢,需二、三户养一兵,实在不堪其苦,请易其弊,恢复北方诸道府兵之制,重开班田之法。顿然在西北朝廷里再次掀起泫然大波。

  因为。

  这大可以看做朝廷消权弱藩的第一步,不过这地一步并不好走,削夺军权是一件得罪人,并且很容易被煽动起士兵仇恨,而被当成事后的替罪羊牺牲的事情,连政事堂的二李那些宰相们,虽然说起来头头是道,信誓旦旦,却也都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没想到还是由这位了白衣卿相提出来了,大抵也只有他可以不在乎这些毁誉得失把,而且他很有办法还弄来了诸道元帅郭李等一大批人的副署,让事变变的更有说服力。

  而且不乏可行性,让将要被裁汰下来的多余的士兵,转变成耕战自足,出入为兵民角色转换的府兵。的确可以省俭朝廷巨大的供给,还可以通过府兵管理的过渡,避免这些士兵解甲归田后,不安于生活,而继续在地方为乱。

  但

  这件事里里的诸多行迹,却让我看到了背后另一个人的影子,正留在河北太子小百身边的少年参军李萼,

  话说原委,还是让时间如潮,刹那流转回到成都的那次初会面。

  “如今有什么打算”临别起身,我只是随口一问

  “这”

  他似乎迟疑了一会,下了很大决心方才道

  “此番晋见,某有意效法大人之举上书天阕,请重开国初的班田之制,归建府兵,以勇于抗敌的将士将授田之,军上以为如何”

  这话一出,不蒂一重锤,不由我与薛景仙相视而惊,要知道中原地区最多豪门氏族。经此一乱,破败无数,许多地方都不免成为无主之地,难道……

  “这可是颜公的意思”薛景仙代我问出心中的疑惑。

  “非也,不过是在下见大人减赋促战之策,一点小小的想法”他有些赫然道“倒让大人见笑了”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

  这李萼未免也太大胆了,他的想法,似乎比我搞的减免税赋那一套走的更远,我虽然有动过效法打土豪分田地的念头,不过都是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指使手下吃大户的时候还要给对方冠上诸如通敌、资贼、抗拒官军等大义凛然的托词,

  因为这其中牵涉了多少的厉害干系,要是平常时期,早被众多利益切身的大地主官僚集团的口水给淹死了,难怪颜老头要把他派出来,他虽然有才华,显然在政治上还是个菜鸟,这种言论看起来很有道理,暗中不知道牵扯到多少人的即得利益,一旦被有心人知晓不要说前途灰暗,居然没被人下黑手干掉算他运气。

  不过,如果从另一个角度看,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办法,要知道千百年来,农耕经济体制下,土地本位制度的思想深入人心,能够拥有一快自己的土地,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让士兵通过战功获得一快自己的土地,这个理由就足够让许多贫寒出身的士卒为之拼命了,如果在推恩到那些民军义勇中去,天知道会爆发出多大的能量。

  本朝早期赖以横扫天下的府兵制度,就是建立这种大量获得授天田的自耕农的基础上,只是后来土地兼并日益严重,许多人失却了赖一生计的土地却还要承当军役,这才造成了府兵制度的彻底崩坏,到本朝开元年间,社会经济虽然达到空前繁荣,出现了盛世的局面,但同时由于封建经济的发展,也加速了土地兼并,“王公百官及豪富之家,比置庄田,恣行兼并,莫惧章程”,以至“黎甿失业,户口雕零,忍弃枌榆,转徙他土”。均田制破坏,均田农民失去土地成为流民。到本朝开元年间,不得不实行改府归卫,改府归边。

  (注:所谓的改府归卫,改府归边,就是因为大唐内地承平日久,小户农民为主的府兵,每年要拿五分之一的时间去执役,还不算上来回时间,往往耽误了农时,因此时有避逃发生。加上地主豪强氏族的土地兼并的日趋严重,作为府兵基础,当年依靠班田制建立的自耕农逐渐减少,府兵制度已经名存实亡,虽然先后采取了“并番”(几年番务并一年完成)“代番”(花钱免役)等措施,但还是无法扭转内地府兵兵员枯竭的问题,到了天宝八年,有的折冲府已经无兵可上番了。有钱人规避服役,而终日劳作的贫户却要承担更多的义务,加上许多失去土地这个立身的根本,别说自备武器服役,就是人身独立性也成了问题。其弊端也很多,番上过于繁扰,人力物力浪费严重,农民负担过重等。

  为此当时宰相宋景特上书请废府兵易其制度。其中除了分布在安西、北庭、河西等边境上的军府改编为世袭边军军户外。一部分直属十六卫的军府,撤消了作为二级军队的建制,变成附属诸的下级地方兵役管理机构。其防务职能下放到地方,由道的节度使和州的守捉、团练兵分担。因此虽有其名却已无其实了。

  而作为本军长驻京畿地区的重要武装力量,十六卫是不能自行募兵,由地方各府输送,而且每卫所辖的数十军府是交错散布在天下诸道中,既在地方上通过不相统属的关系而相互制约,又在京畿本卫中通过多来源的兵员,防止某方面势力利用乡党、同年等名目抱团坐大,影响到政权的稳定性。)

  在这个时空。

  由于唐朝均田制和府兵制的破坏,从唐玄宗起便不得不以募兵制代替府兵制。这些召募来的职业军人受地方军阀的收买笼络,和将领形成一种特殊的盘根错节、牢不可分的关系。加之,开元以后,在边防普遍设立节度使制度,他们的权力越来越大,至于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到天宝元年(742年),边军不断增加,已经达到四十九万人。

  边军府兵之所以能得到保留,道理很简单,土地兼并再怎么兼并,也不容易兼并到边境上去,谁愿意让自己的产业可能时刻处在外来的威胁之下,就好比后世全国私占滥用土地成风,但很少有听说边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土地,被违规占用开发,这是一样地道路。

  而作为地区边军总帅“节度使”最初只掌兵权,后因统兵作战的需要,兼管地方行政和财政。节度使权力无限扩大,“既有其土地,又有其人民,又有其甲兵,又有其财富”,成为大军阀。到了平乱结束的战后,天下节度使已有数十个,他们各掌握一州或几州的军、政、财权,使中央政府越来越无力控制。

  再加上,“河朔之民苦贼暴,所至屯结,多至2万人,少者万人,各为营以拒贼。”整个北方可以说是亢兵成灾。按照天宝十二年的户口军民比例,大致可以维持在十户养一兵,但是现在北方连两户养一兵,一户一兵在许多地方都很难看到了,青壮年全部进城当兵去了,现在全靠南输支持还没什么事,长久就要出问题的。这些经历过战争武装人员不是随便可以遣散,需要一个长期而周全的计划,一旦被利用起来,可能就是一场新的动乱根源。

  就算要实行,也不是现在,起码要等到战争把那些门阀氏族的根基扫荡的差不多,再考虑。当然这种话是只能心理想想,不能说出来的。

  “你的想法甚好,可考虑那些氏族大姓的反弹,这世上是没有人愿意把到手利益交出来”我意味深长的劝道道,要知道光我门下就荫包了许多原本登记中的赋税人口,如果将来要把他们发还原籍,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损失。

  “小萼啊,你有打算舍身取义的准备么?”

  “什么?”他非常惊讶的样子,让我再次叹息起来,有理想,有热血,还有头脑,多好的炮灰啊。

  “毕竟,有些事情光凭一腔热血和良好的前景,背后牵涉的东西太多,眼下朝廷还要仰仗他们的力量,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你进言上去,虽然你有报国心,但朝廷怕是不会在这个关口上为你一个人,去触动天下世族门第的根基……”

  “这”

  虽然他几句话就被我说的满脸失望,但我还是稍稍鼓励和肯定了,他的想法

  “恩,不过,其实你可以稍缓其事,先行请清丈土地,以其名收无主之地归于国家,将来时机成熟再行授受之事,一步步来,那时地为国有,想怎样也无大碍了”我给他列举了历朝历代几种比较成功的例子,

  他也不是那种愚钝的人,只是在政治上有些幼稚,点明厉害就心了,拜谢而去。后来在河北清理乱兵,他因此也负责起了一些,只能做不能说的事情。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终于爆发出来。

  相比之下,随后来自成都的动作也不慢,但就低调的多了,只是刚刚宣布一条《军田功授诰》,将为积累有战功的老兵授田,而且授的是关中战乱后广大的无主之地,早早就被龙武军的还乡团圈占下来。

  暂时适用范围也只局限于龙武军的老兵,而且真正得授的不过数千人,其他人要等退役后再说,很难对大局产生什么影响,也不算什么越权,但是其他后续影响却是意义深远。

  但一拿到成都朝廷的诰书,我就想放声大笑起来。龙武军的老兵福利已经够好了,在河北的时候常常就有,那些主力军团的老兵,在战败后乘机以归拢为名跳槽到龙武军来的事例,甚至还有个别将领为了足够的代价,偷偷把老兵卖给龙武军,因为他们的归属纠纷,还引发不少龙武军与那些主将们的杯葛和官司,再加上这个条件,几乎就可以算是生是龙武军的人,死是龙武军的鬼了。

  这个先例一开,历史的潮流,再也无人可以阻挡了,成都那位太上老爷子也不糊涂啊,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不随意表态,但关键时候还是出手了。甚至让西北那里想反对,也无从反对了,既然龙武军的老兵可以授田,那其他军队呢,是不是也要效法推恩,肯定会有人提出来,相比可以用大义和权势影响和笼络的上层将官,普通的士兵要求很简单也很朴实。

  在以农业为主的古代社会,能让大多数人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是什么,显然不是所谓的理想和主义,或者民族和大义,而是一块自己可以耕作的土地,哪怕近代的国朝起家,也是仰仗如此。

  没有士兵的追随,拉走空头的将领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特别在这个以兵将多寡决定价值和待遇的特殊时期,而那些各方势力秘密进行酗酒的那些施恩许爵的手段,可以说一下都做了无用功。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公然的反对他们期许的利益,那大范围内人心向背,就是一边倒的倾向了,这种隐性的政治风险,不是什么上位者都可以承当的。

  而且这些授田都在关中之地,有这么一大批感恩心思的老兵存在,对京畿局势的影响和便利,不言而喻了。

  以上的种种,可以说牵一发而动全面,可以说这一个大势布局上的先手,西北已经失却了。

【长安篇】第二百七十二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都畿道河阳城。

  空气中鸣蝉的声音,随日头高升,也越发的卖力,城门影荫凉下被热风熏的昏昏欲睡,门卒,有气无力的拄着枪头,被马蹄声惊醒。

  看了看来人飘荡鼓动的旗帜,又松懈下来。

  “这些马驮子”他轻轻唾了一声,有些妒忌的瞪着那些衣甲光鲜的骑士,大热天还这么张扬,又在他们目光扫及前,赶紧将眼神收回来,换上一副还算亲切的表情迎上前。

  “诸位辛苦了,城下就来开门……要饮水不”

  另两名,已经殷情的抬过一个大缸。

  看着他们健马都是用漂亮稠布和纸甲小心的防护周全,打扮的花里胡哨,心中就是一阵阵的肉痛,再次暗骂一声“这些败家子”。

  据说这些龙武军的家伙,只要能混到一个小小的正兵,就能奢侈到每人配一匹驮马,用来装载个人的物品,平时还可以坐马拉的平板大车,而据说某些马军部队甚至一人二三马,轮换着骑。

  这是个什么概念啊,要知道按照本朝的军制府兵一火才不过三驮马,那些在卫军混的好的也才五驮马,而且还不是纯战马,杂用驴骡来充数,而这些地方部队就更稀少了,战事一起,马匹就更紧缺和稀有,在这种三流的守捉,团练军里,也只有队正、副以上的头目,才有那么一两骑。,

  无怪那些在军中经年的家伙,纷纷削尖了脑袋,擎带托请着同乡之谊,营钻着想法子偷偷投奔过去,

  不过腹诽归腹诽。

  这些家伙虽然牛的很,而且很有些傲气和自持,但唯一的优点就是做起买卖来,还算公道,不会有其他友军欺拿卡要乃至翻脸不认人的牛皮官司,可以提供许多平日里供应不上的稀罕物件,能顶三天口粮面砖,火一烘就可以提供热食的陶罐头,轻便便宜的纸甲,上好钢口的锻刀……只要你能用的到的,都有门路。

  虽然易物的时候做价低了点,但胜在什么都肯收,要知道这可是战时,抄获的再多,谁知道下一阵,还有没命享受这些东西。

  虽然将主们或许有些不对付,但底下的当兵讨活混饭吃的,可与那些清亮亮的铜钱和财货没有仇恨,虽然不在一路打战了,但私下往来的关系却一直留了下来,变成一种心照不宣的惯例。

  领头那位,熘在肩甲上的银星熠熠生辉,据说那是真正的银子磨的,乃是资深老军的标志,叫什么来着,对了军士长,看起来目光沉毅而很有力量和精气,是那种真正习惯杀人舔血不动行色的存在。

  (龙武军自创始之初,就拥有一只强大的从军商人队伍,可以象饕餮一样吞下任何丰富的战获,并将其消化的无影无踪,就如那位主将所说的,把奢侈品卖我们的敌人,并不能使他们变的更强大,反而会让我们的士兵更好的伙食。别人想模仿也效法不到位,因为他们既没有龙武军这种资本和信誉,也没有足够让人放心的保障力量)

  在他们身后,是绵延的车队,堆的老高的货物,压的铁芯钢套车轴,发出吱吱哑哑的声音,在地上沉重的碾出一条深深的辙子,又是一笔好收成。显然又是去洛阳的货物,

  这些人就直咧咧的站在热辣辣的日头里,连下来避个荫凉都不肯,手里不时有意无意的拄着长刀,或者轻轻摸着弩机的柄儿。

  就那员领头的老军,也仅仅滔了瓢水,淋在头和铠甲上,算是醒神和降热,再拿一瓢喂马,其他人有样学样,有条不紊的一一如法炮制,每次仅仅只有数人下马,大部分人还是保持着警戒的队型。

  真是见鬼了,这河北道还有什么值得这些龙武军的大爷们紧张,经过战事的拉锯和反复,再多豪族也被打的家破人亡,除了在城池附近好一些外,基本可以算的上千里不见人烟,狐鼠野狗充于道路,没有人结伴,还真不敢孤身行走。郭大帅已经把战线推到了洛阳以东至少六百里以外,那些边胡在李元帅的扫荡下自顾不暇,也没有闲余南下,那些喜欢生事的回纥人,也被李元帅带走了……

  曾经流荡肆虐的盗匪乱军,也被号称梁剥皮的那位北军总府大将军的铁腕,刮地三尺给狠狠滤了一遍后,多数侥幸逃过一劫的,都散伙躲回家中,重新学做起良民来。

  他也没有多想,城门终于开了,那员领头的老军笑了笑,从蓬布下拿出一件东西丢给他,顿时转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那是一扎五只的竹罐头,看雕花标识其中竟然还有鱼松和鸡脯,要知道除了需要冲阵的人马,其他驻军营团的人已经好半个月都在喝,煮了又煮只有星点象征性的油花,白水一样滋味的所谓骨头汤。

  再弄点酒和杂盐来烹烹,可以回味上好几天了……

  一干满面堆笑的青蓝衫子官吏,疾步迎出来将他们引进去,随后城中几个大的军营方向,象节日一样的沸腾起来,彷若闹市一般。

  喧闹的背后,一些车消失在街巷中,在另一个地方出现。

  “三千件镶皮,五百件明光半身,三百件山纹……都带兜盔的”

  “一千五百具弩机,十五万只狼牙箭”

  “二千口白锭刀。”

  “十日份的便携行军口粮”

  “都是汰换下来,要回炉的东西,来路绝对的干净,没有麻烦,连兵部和监军大人那里,也没有机会过问的……”

  ……

  同样的喧闹,在长安崇仁坊,王玄策征天竺时带回来的菩提树和娑罗树种,在所谓的天街旁已经长成连片荫丛,也让夏日淡淡的凉风中,带有一种类似檀味的香气,间杂着结枣碧绿到金红的安息无漏树,在枝头大叶中堆簇出火焰一样的颜色。

  树阴下,我背着手看着对面门庭若市,青巾白濮潺动的鱼贯人流,颇有些近似当年唐太宗同志,看科举初放时,那种“天下英雄尽入吾毂中”的感怀情节。

  因为那里开了一家“紫府食堂”,几乎占了半条街的门面,乃是源自成都观风诸楼的衍生物,

  作为特许试点的几个坊区之一,原本属于高高坊墙的一面已经被彻底拆除,在旧址上,起了好几个狭长的大池子。那几个池子里,种满了来自伽毕失国的泥楼婆罗花(青睡莲),罽宾国俱物头花(白睡莲),和佛典传说中“生西国,胡人将来”的红莲花和白莲花,在、再加上盘曲纵横其中的斗拱小桥廊亭,在这雄阔整齐的北地第一巨城里,硬是营造出一些江南水乡的风味来。

  敞开的正门,最醒目的是正堂一水清亮亮的青石地,用来降温的十几个白瓷大水缸子里,养满了水生的天竺那伽花和来自拂林国(拜占廷)的捺祗(水仙),让原本相当嘈杂喧嚣的环境,多了一些温雅的品位和质地。

  这里名为食堂,却是一个功能齐全的大旅社,为众多囊中羞涩的贫寒学子,以几乎微薄的代价,提供低廉的食宿服务,甚至还絮语赊欠和挂帐,只要能够提供举子的证明,就可以获得简单却足够整洁的大通铺,和味道说不上好,但管够的大锅盆菜,如果肯再稍微付出一些,还有简陋但齐全的廉价小间。

  如果实在还不上帐的,还可以为他们介绍一些文抄、代笔、校样、检字、对帐、之类的临时活计。这样也算是自食其力,寄人篱下的接受施舍,也算充分照顾到困顿学子们中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另外还借节旬之名,在他们中举办一些诸如诗赛、文比的项目,为优胜者按照等次,提供类似奖学金的补贴,愿意参加的也有笔墨之类的纪念品。

  并按照信誉积累,提供一些病危急难的小额贷款,

  这么做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赚钱或者博取名声,而是为了考察一个人在逆境中的品德修养,以判断可能的发展潜力,就算我将来已经不需要位自己选拔合适的人才,也可以暗中扶持一些发展前景良好的对象或者潜在的盟友,成为我和我的小集团暗中的助力。

  所谓见利忘义的白眼狼毕竟只是少数,但一旦出现一个成功的范例,就可以十倍百倍的收回投入的机会。

  虽然运做不过数月,但已经成果斐然,现在京师学堂里,那些文史典籍修缮工作所需的人手,都是经由这里介绍和募集而来的。

  看着洋溢于那些年轻面孔上的朝气和自信,仿佛又让我回到了大学的岁月。

  “这月有什么检获么?”看了许久我开口道

  “扶风平陵人窦叔向,广平人司空文明,河中人卢允言、江东人陈羽,柳子厚,可观效之”,话罢管事的人,呈过一叠名籍的拓本来,由杜佑收下。

  “走吧。”我轻轻摇了摇头上车。

  手中捏着几枚黑豆子一样的东西,散发出奇异的味道,

  数天前,犹太佬约书亚走了,伴随他的,除了丝瓷茶纸绢糖传统特色物产,作为保护投资的措施,还有一小队我提供的私人武装护卫,都是长久往来与东西方商路的老手,足以保证他在穿越无尽沙海和荒原时,规避大部分的风险,当然名面的任务之外,他们也肩负有秘密监视,和探绘路线、建立联络点的任务。

  所谓的一点税务问题,不过是某些地方官吏,看到一头送上门来的大肥羊,为了争夺各自主张的权益而发生的纠纷,在我的权势和名声的润滑下,还是稳稳当当到了长安。

  这几十驮香药,还是小小让我吃惊了一回。

  几乎囊括了大部分北香的种类,除了乳香、没药、苏合香、沉香、紫藤香、榄香、樟脑、苏合香、丁香、广藿等传统药香熏香,还有一些来自地中海沿岸的迷迭香、百里香等食用香料,甚至另有几百廨被称为软黄金的胡椒,据说在地中海的某些地区,这东西甚至可以代替黄金流通。

  但最让我感兴趣的,而是夹杂在货物中,一小袋这种苦豆的东西,来自东非海岸的物产,据说嚼上一点,可以给人勇气和精神,避免因为长期行走在沙漠中,产生极度疲倦和幻觉,所谓魔鬼的呢喃,一睡不起。虽然说的很神奇,我第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货真价实的生咖啡果实。

  光于咖啡的起源有很多说法,有僧侣发现说、牧羊人发现说,其中一种最早文字记载的是6世纪的埃塞俄比亚高原上,饲养山羊的迦勒底人发现羊群不分昼夜一直都很兴奋,经过调查,原来这群羊总是到山丘中部去吃灌木上生长的红果实,后来被僧侣们作为通宵祷告的提神药物,而开始流传。

  如果出现行游各大陆的犹太商人的行囊中,也不算什么希奇。

  因为光照、水土、纬度等特殊的地理气候要求,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种植咖啡的,不过,刚好我的封地似乎在海南,那里可是号称中国最早引种咖啡的地方。

  转到街角的时候,一些流动的商贩,稍稍阻却了道路。

  却听车夫的位置上,换成老猫那熟悉的声音。

  “回军上,那人找到了”

  “恩”

  放这么一个危险人物,游荡在城市中,还真不让人省心。

  “在哪里”

  同样简单的回答。

  “女营”

  我嘿然一声,果然是灯下黑啊,穷索全城杀拿了不少误中副车的存在,却一直找不到这位正主儿的踪迹,没想到躲在了女营里,那里有足够的食物和药材,作为养伤之用,还有大量伤员作为掩护,更关键的是,自从火烧神策事件后,女营更是成为长安里的一个禁忌,没人愿意冒因为招惹这些女人,而被驻军下黑手的风险。

  “保持距离,继续监控把,只要不出女营,就不要理会他”

  我想了想又开口道

  “再把上次查获的那些女人,也送进去,看他有什么反应”

  只要是人类,就会有弱点,同样会有自己在意的人把。

  “是!”

  “家里……有什么来信么?”我想了想再次开口道。

  这个来信,是指内长史温哲那一路的,这人最喜欢刺探阴私,我在成都的家里好几位漂亮女人,实在不想成为别人的绯闻话题,以他的性格,未尝不是一条很好的看家狗。

  “端午日,雍华殿入宫宴,赠食饵饼、撒子,赐金鱼袋……”

  唐代端午之俗,在北方本来不怎么热闹,无非是个聚宴的由头,宫廷里还多一些相互赠物辟邪的仪式,杜甫曾做有“ 宫衣亦有名,端午被恩荣” 《端午日赐衣》的谢恩诗,还因为原本的五月初五的端五之说,与玄宗老皇帝生日八月初五同讳,经宰相宋憬奏请,而改为端午。

  只有南方才有所谓的龙舟竞戏,又因为战乱,加上农抢的时节,长安的端午节,实在乏善可陈,大多数人,也不知道到屈原那厮是怎么回事,除了每个士兵收到一个杂粮粽子外,基本没有什么节日的意识。

  其中唯一的小插曲,就是小丫头养的小白狼,初次带进宫,就大发淫威,把杨太真养的猧儿(注一),给追咬的屁滚尿流,结果太上老爷子一点都不生气,反而以此应景,赦命群臣,做了好些个谕制诗。

  郑元和那里也有消息说,他旧日的族人,打算重修族谱,将出身贱籍的李亚仙,也列入其中,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他那一宗虽然不大,但也是以血统和门第着称于世的山东七大氏族的支脉子孙,终于承认了他和李亚仙既成事实。

  甚至请出他父亲的同年,代为说得关节,他虽然与族人翻脸,但作为一个传统教育下的古人,希望自己能够光宗耀祖,显赫门楣的情节,却依旧还在。终究是以此位台阶和解,李亚仙的出身也被适当的修润,据说是经过杨太真的撮合,以失散多年的侄女,归在剑川另一家名门——玄学大宗师李鼎砟的名下。

  这是一种难得的姿态,也折射出那些郑族人在战乱大破败之后的无奈,迫切需要寻找一个新的维持氏族家门的支撑点,比如以吏治卓才而着称一时的龙武军后勤大总管——郑元和,据说他善行新政,治民有方,无论是平抑物价,度支理财,还是均平调准,查禁私钱,都做的卓有成效,而让成都府获得比太平年景更大的产出,已经传闻他将来一旦随太上还都,政事堂上,未必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不过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公私分明,连举荐来京师的几个郑族的子弟,他都要做足了必由的程序。

  ……

  回到家里,门下早有一位自称来自成都的访客,拿的居然是老狗太监张承介绍的拜贴。

  “老儿姓张,字果”

  来人须发如雪,笑容可鞠的自我介绍道。

  (注一,武德七年(624年),高昌王麴文泰“献狗雌雄各一,高六寸,长尺余,性甚慧,能曳马衔烛,云本出拂菻国。中国有拂菻狗,自此始也。”这种聪慧的小狗属于尖嘴丝毛犬,盖位中国哈巴狗的祖先,曾经是希腊妓女和罗马主妇的宠物。唐朝人又将这种叭儿狗称作“猧儿”或“猧子”。)

【长安篇】第二百七十三章 初怪上都闻战马,岂知穷海看飞龙

  又跳票了,抱歉,遇上全城停电,等了一天才来,结果来电电脑又不能开机了,找人弄了一天才搞定,夏天啊夏天,真让人坏情绪。

  所谓神仙中人,就站在我眼前时,却没有那分激动了,反之的是一种八卦的心态。

  历史上实有张果其人,新、旧《唐书》都有传,本是民间的江湖术士,因民间相传逐为神仙。自言生于尧时,有长生不老之法隐居中条山,时人皆称其有长生秘术纭纭。

  不过在我看来。这位八仙中人。

  相比同样养生有方的清微子老道,鹤发童颜的外表之下,这个年纪很少见的健康和强壮的活力,这位让人想起老而弥坚之类的评语,但没有清微子那种雍容而养的富态,而是一种近乎后园里,种菜老农式的健铄和精神,实在让人很难与仙风道骨,飘脱逸然什么的挂上钩。

  “你就是那只白蝙蝠”

  “什么?”他露出一种错愕的表情

  “不是说你生于洪荒,尧舜之时,的一只异兽”

  据说唐玄宗曾问术士“叶法善”张的来历,叶法善说:“臣不敢说,一说立死。”后言道:“张果是混沌初分时一白蝙蝠精。”言毕跌地而亡,后经玄宗求情,张果才救活他。

  “大人说笑了”他有些释然的笑笑“那些是村夫野妇的讹附”

  “据说你有返老还童之能,可以让落齿重长,皓首黑生……”

  据说唐玄宗数次召见他,求长生不老之法。唐玄宗见到张果老老态龙钟。就问:「先生是得道之人,为何发疏齿落,老态龙钟 ? 」张果老说:「衰朽之岁,也没有什么道术可依慿,所以才变成现在的样子,实在令人羞愧。不过今天如果把这些疏发残齿拔去,不就可以长出新的出来吗 ? 」于是便在殿前拔去鬓发,击落牙齿,玄宗有点害怕,忙叫人扶张果老去休息。一会而张果老回殿,果然容颜一新,青鬓皓齿。于是当时的达官贵人们都争相拜偈,求教返老还童的秘诀,但都被他拒绝了

  “那个……恐是是讹传”他有些迟疑了

  “据说你还有不死秘法,屡屡能死而复生”

  据说在唐玄宗开元二十一年,恒州刺史韦济将其奇闻上奏皇上,玄宗召之,张果又再次装死,气绝很久才苏醒,使者不敢进逼。玄宗闻知,再次派徐峤去邀请。张果才不得不进京。

  “那个……”他脸色变了变。

  “据说无人可以算出你的命数”

  据说唐玄宗对其传闻有疑,曾叫善算夭寿善恶的邢和璞给张算命,邢却懵然不知张的甲子。

  “……”

  我见他开始用袖子抹汗了。

  “还有人说你可以隐身化形。”

  有道师“夜光”善视鬼,玄宗令他看张果,他却问:“张果在哪?”居然对面而看不见。

  他的表情已经变的很奇怪了。

  “那你会绝食辟谷么?”

  “这个,也不是山人所长”

  “那吞刀吐火”

  “也不会”

  “水上飘行”

  “不会”

  “掌断巨石”

  “不会”

  “喉断铁枪”

  “不会”

  “裸身滚钉板”

  ……

  “不会”

  他居然被我一通胡扯,给说的有些晕头了,忍不住重重的喊出来。

  顿时一片静默,我甚至可以见到他面上闪过几丝青气,有些气急败坏的青筋,从头上突突冒出来。

  “那你还会什么?”我摊了摊手“世人多说你诸多神奇大能,也不过是如此”

  当然,我已经可以断定他,只是个手段高明的术士而已,

  倒是,作为陪客的岑参和杜佑面上是一片不豫和汗颜,这位大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啊,口无遮拦的脱线老毛病又犯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轻轻自念了声道号。努力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这才重新开口:

  “山人只会一些养生健体之法,实在不足挂齿”伴随的是沉声重重的鼻音“若是候爷喜欢这些方技之道,山人也有些渊源蔽数,自可以推荐一二”

  又似乎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似乎隐忍住自己的要暴走的心情,左右相顾看了看。

  “不过,山人前来,代人问候爷一句话,还请稍稍避退左右“

  我心中,更不爽了,这家伙还和我玩神神秘秘地道道。

  “这里都是我的亲近,没有什么不无可对人言的”

  “这样啊”他皱着眉头,再看了看左右。

  然后,很就快就在我心目中,从一个术士,转变成老而不死谓之贼的评价

  “候爷可知今势,已经危在须臾……而大难不知”

  他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的一句。

  “倒”我勃然大怒,这个叫张果的老道士跑上门来和我扯一堆废话,就为了危言耸听的恐吓我么。

  “什么大难在即,倾覆不知。”我嘿然笑起来,“那我是不是该说,先生何以教我”。

  他倒是老神自在,平心静气的笑了笑

  “当是如此”

  “来人。”我吐了口气开声道

  “在”门外刚声应道。

  “把这厮拉出去,将小JJ切成365份,少一份都维你是问,不是说你能断体再生么,我倒想看看你怎么重新长出来……”

  “什么?”

  “且慢””

  同时几个声音高叫出来。

  岑参勃然起身稍稍对我告罪,转头对他冷冷说

  “栖霞先生,还是拿出些诚意来把,军中律令森严,还是不要”

  “梁开府果然如传闻的心志坚定啊”

  我皱起了眉头,这老不死的玩什么玄虚

  “请接密诰”

  “我倒”居然遇上了传说中道士政治。

  ……

  唐朝道教最为发达,自从高宗尊老聃为玄元皇帝以来,历代帝王群相尊崇,并着老子的《道德经》为圣经,以道教开科取士。古语说:“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帝王对于道家学说,这样奖励提倡,社会上自然相习而成风气了。当时名人无不带有道家的色彩:

  如李太白受道箓于齐地,平生所为诗歌,差不多篇篇说到神仙出世的话;贺知章以黄冠还故乡;白衣卿相李泌入衡山学道;白居易不相信烧炼,但老来却和炼师郭虚舟烧丹。唐诗人与道流往还之诗不可胜数,不但帝王卿相,学者文人,迷信神仙,一时风会所趋,连女子也被道家思潮所鼓动,唐公主每每修道不嫁,杨贵妃亦曾丐为女道士。

  作为一个全民长期崇道的国家,短短百年,唐朝也形成特有地道士政治,那些名动一时地道士,可以出入宫禁,招对与君王,行走于豪富权贵之家,成为公卿王侯门第的坐上宾,传播自己的理论和见地,其学说和成就,涉及社会方方面面,甚至可以代表某程度舆论和清流的导向。

  因此,他们不仅仅是为了皇帝炼丹养生保健,观星望气,还有大事决断、治国理念等方面提供一定咨询,象紫阳先生李含光、白云子司马承贞等人都曾供职于宫廷,甚至还因此拥有帝师之名。

  如开元末,唐玄宗曾召李含光问理化天下事,答称: “《道德》,君王师也。昔汉文行其言,仁寿天下。”又问及金鼎,复答:“《道德》, 公也;轻举,公中私也。时见其私,圣人存教。若求生徇欲,乃似系风耳。”

  唐玄宗更在科举之中,另开玄学一科举士,这时所谓的玄学,是带有鲜明道家等宗教和神秘主义色彩的原始朴素哲学体系,主要是世界观,宇宙观上的一些认识和感悟,大抵相当于后世升学必修的马基、邓论之类的存在。

  显然,这位张果老,也不象历史上描述的那么超脱和无谓,作为一个长期接受宫廷供奉,与权力中枢的上层认识交往密切,甚至传出要把玉真公主尚给他的存在,不可能太脱离现实和政治。

  而且在我看来,什么白发变黑,落齿重生的手段,这人就一擅长幻术的术士,放我后世也就一魔术师的伎俩。那些神奇的事迹,也不过是老皇帝身边,那些靠制造祥瑞和粉饰太平混饭吃的方士、术者,勾结一气,相互吹捧以达到互抬身价的手段。

  不过,他不在唐玄宗为其在中条山建的「栖霞观」呆着做隐士,跑这里来大放阕词,替人传话……

  “崔长史在哪里”我开口传唤道

  当他进来的时候,身上还有股烧酒和菜肴的味道,这段时间作为严打之后,与那些有意重新进入长安的江湖帮会、地下势力的交涉代表,各种大小宴请不断,以圆滑多变的手腕,或运势威逼或挟以利诱或动以厉害,迅速摆平我强力清洗后留下的烂摊子,而被称为地下京兆尹。

  自有岑参说过了上述会见的情形,他才似胸有成竹的笑了笑。

  “大人可知,如今天下惟有五支力量,可以搅扰大势,影响朝局的走向”

  “怎么说”我隐约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

  “在北方能够对局势产生影响的五支力量,同样也代表了五只军队”。

  “其中安西北庭号称强兵第一,百战不摧首推第一,但却是飘苹无根的客军,对后方的输给依赖极大,而且屡屡换帅,多少影响了实力……”

  “那河西军呢?”岑参忍不住开口,毕竟是他曾经呆过的地方。

  “而号称西北双壁之一河西军,经过几次大战和人为的变动,实质上支离破碎,又失去李嗣业这个主心骨,只能算半支决定性的力量”。

  “崔使君的山南军亦如此,以步军为主,又残损过半,虽然地近关内之利,也只能算半只。本来还有个仆固怀恩的金微军,但是这位现正在契丹人的包围之中,自身难保,也很难产生什么作用”。

  “因此,剩下的惟有郭令公的朔方军,和李元帅的河东军,还有就是我们龙武军,都拥有名正言顺的根据地和自成体系的建制,算的上一方有决定性的独立力量”。

  按照他的说法。

  其中郭子仪的朔方军,号称最兵多将广,但成分最杂,治军宽散,将帅固然能打战,但纪律也是最参差不齐的,除了郭某人的手腕,其他人还真没法控制的住局面,主要以北塞诸都督府为依托,拥有最庞大的马军,可以游刃有余的进行两线作战的实力,一方面对内讨贼,一方面还时不时的抄掠那些胡族部落,调剂军用”。

  次为李光弼的河东军,虽然出自朔方体系,却青出于兰而胜于兰,转战四方大小数百战,功勋着着一时,治军严略而多悍将猛将,相对的也是胡人色彩最重的一只军队,帐下得力大将白孝德、李怀光、浑释之、乌承玼、几乎都是四边九夷出身的胡人,由于早早占据中都太原与地方关系密切,在河东道的根基更深厚一些。

  说到这两位,还要说另一个人。

  所谓的河北二帅一老,说的就是郭李再加一颜,颜自然就是颜真卿,这位虽然手上已经没有多少领兵,但是作为致始致终在河北抗战到底的第一功臣,威望无人企及,河北守臣皆奉其号令。虽然这些地方部队在邺城几乎一战而尽,但是在地方还是掌握了钱粮丁口这些资源,合起来也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哪怕郭子仪身为都元帅在经略河北,也要时常考虑这位的态度和意见。不过地头蛇就是地头蛇,离开了地方就没有什么作用了,因此不计算在内。

  至于龙武军,无论是创建的时间和规模,还是战功或是声望都不及这两大系统,只是靠打了几场关键性的战役,而闻名一时,但是胜在比他们强大的后勤保障体系,兵精粮足装备最好,还掌握一些重要关要和收入,基础也比上述两军优越,更兼之禁军的身份,地缘上更接近朝廷的政治中枢,能发挥的作用也更大。

  “因此,如今我们反成了现下众所瞩目的焦点,稍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引来一大片有心人的关注”。

  崔光远用两个指头轻轻掂着那封诰书,上面行皇帝的朱玺,新鲜的象火焰一样跳脱

  “或许大人暂时远离一下,未尝不是好事”

  “不可,长安诸事百废待兴,正在紧要关头”岑参顿然开口道“若无大人坐镇,只怕要重新多事了”

  就他负责的角度来说,也只有我特殊的身份和名声,能够压的住那些试图从长安城所代表的巨大利益中乱伸手的人。

  “其实”一个年轻一些的声音开口,却是值日书记杜佑“我们,可以秘而不发”

  “你是说……安排个替身代替我出现么?”我捏了捏刚长出来的胡子“这也是个办法”

  突然衙外一声通传

  “河北密件”

  “传”

  顿有虞侯送了一封墨迹未干的译本,连同一封形同乱码的信笺进来。却是新进的少年韦睾,由于算是我们重点养成的对象,白天要在军营里接受训练,晚上也要和众多参军一起值夜。

  崔光远接过来,扫视一遍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先说好的吧”我摇摇头

  “什么好消息,难道是史家兄弟的内乱已经分出了胜负,还是李元帅抓住契丹人的主力决战了”岑参接口道。

  龙武军虽然离开了河北,但作为留在河北的后手,诸如严武的粮院军,李萼率领的少年参军团,兵曹所属的敌刺团,功曹所属传驿团等等,他们都是非正式的编制,权算一种掩人耳目的手段,就算追究起来也有辩词。

  而象剃刀、锯齿,斩首队,这些特殊编制,也随之秘密留在了河北,在二史兄弟,征战中,浑水摸鱼的刺将杀官、烧粮劫信,在史家兄弟的内乱中更进一步的火上加油。因此反而能比别人更快得到消息,

  而号称河北最后一片完好之地的范阳郡,史家兄弟的内乱打成了一片焦土和废墟,史朝义仗着兵多将广已经逐渐占据了上风,但是这种优势是以牺牲地方为代价的,为了鼓励部下拼命和获取给养,纵容他们对范阳郡境内实行无差别的烧掠和抢劫……而史朝清一方,以历年积存的财货为代价,厚币接纳周边的番胡,来抵抗养兄的进逼……两边都已经打得不死不休,无法罢手了……

  “是,来自安东的消息”

  “什么?”我心中重重的一顿。

  在海上消失许久的罗先和薛嵩,也终于有了消息,这两位因为海潮和风浪,而偏离了航线,并没有在预想中的营口登陆,而是在靠近平壤的安东腹地搁浅上岸,因为经验不足又不熟悉汛期,粮水几尽,大半战马都水土不服病倒,还损失了几艘船和上面的人,为了获得补充,于是附近的新罗人就倒了大霉了。

  虽然是两只久困于海上疲惫之师,但也不是那些新罗国孱弱的边兵可以阻挡的,而边郡的镇守使,面对宗主上国的军队,也没有多少顽抗的勇气,只是绵软无力的交涉几句,就任由这群恶狼冲进境内,穷尽搜掠之下,也有几万石的稻米或牛羊之类,整整修养了三天才缓过劲来,又征发了上万民夫和车马,才重新向安东都护的郡治辽西城,(即今辽宁北宁一带)进发,沿途以朝廷的名义,收编了一些小股的高丽军户,稍稍恢复了些编制。

  没想到,在辽西城下却撞了上一件大事件。

  历史上,平卢节度使王玄志故去,由于安东孤悬敌后,只能通过海路往来,因此肃宗派宦臣去安抚将士,并察看军中将士想要立谁为节度使,以便授给旌节,加以任命以维持局面。结果高丽人裨将李怀玉,乘机杀了王玄志的儿子,推立侯希逸为平卢军使。因为侯希逸的母亲是李怀玉的姑母,所以李怀玉推立他为军使。于是朝廷任命侯希逸为节度副使。唐朝的节度使由军中将士自行废立的先例,从此开始。

  但由于侯希逸河北失踪,高丽人裨将李怀玉直接杀了王玄志的儿子,胁迫诸将自立为留后,上请的诏书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朝廷本拟追认,没想到一个薛嵩横空杀出,正逢城中大乱无暇顾外,直到兵临城下才被发现,薛嵩和罗先计议之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以奇兵突入城内,灭了李怀玉而并其所部。

  待到朝廷中使登船出发的时候,却已经从登州的商人那里得到消息,龙武军所属的薛嵩和罗先,一内一外,正在招集薛楚玉时期的部曲,收编前大都护王玄志四散的旧部,试图平定安东数十州的局势。

  由于首任都护薛仁贵在唐朝征讨高句丽的战争中, 骁勇善战, 勇冠三军,“身帅士, 遇贼辄破”,“威震辽海”。高丽既降, 诏薛仁贵率兵二万人与刘仁轨于平壤留守, 仍授右威卫大将军, 封平阳郡公, 兼检校安东都护。移理新城, 抚恤孤老, 有干能者, 随才任使, 忠孝节义, 咸加旌表, 高丽士众莫不欣然慕化。

  薛氏一门在安东,依旧广有影响,那些世袭羁縻州的太守,都督,几乎都是薛仁贵时代任命的,因此薛氏的大旗一出,又有足够的军队和名义为后盾,待到消息从新送回来,薛嵩已经收编了安东都护府之下的安东守捉,靠近营州的怀远军也表示出了服从的姿态,而罗先率部挟大势和诏书,正向态度尚且不明的保定军进军。

  如果他们事成,将断绝史军的来自渤海、新罗等境外的大部分后援,并且可以在近期内对范阳的后方造成巨大的威胁,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发展,将改变一个历史结果。

  (历史上,由于平卢节度使兼安东都护侯希逸与叛军连年相攻, 难以支撑, 朝廷又无力支援, 加上契丹、奚等族乘乱侵逼州县地区, 只好放弃营州之地, 移至山东半岛的青州(今山东青州市) , 安东都护府随之废止。原高句丽东部和南部旧土分别为东北部的渤海政权和朝鲜半岛的新罗政权所占领。)

  就如那句谚语所说的,一切荣誉,都将属于我和我的龙武军。

  “不算什么好的消息又如何”

  “大人又可知,战乱中失踪的军容观察使之一,内丞宁知远,已经回到了洛阳”

  原来,这位宁公公以在叛军之中以宁死不屈闻名,却运气极好没被残忍好杀史思明给杀掉,还传奇性的,凭借凛然大义和出色口舌,从叛军中拐带了一小队人马,逃奔朝廷。

  随他回来的,还有一批号称是被他营救出来的邺城之乱中被俘将领,如前河东节度使王思礼、安西都知兵马使邓景山、平庐兵马使田神功、平卢节度副使侯希逸、滑濮节度副使尚衡等,这事在河北轰动一时,被嘉奖为一时义臣的典范,不但晋为飞龙使,还破天荒的赐予伯的爵位,随他反正的叛将令狐鄣,也被授左骁中郎将,赏赐财帛。

  “我倒,还有这种事情”历史上的河北三镇四小强,又一个投降了。

【长安篇】第二百七十四章 襄阳好向岘亭看,人物萧条属岁阑

  与张果老的会面,并非一点都没有收获,所谓过程是波折的,结尾是圆满的。

  交付完所谓密诰,我刚想随便弄点东西,把这号打发走,他突然开口道:

  “大人可知金丹道?”

  我心中顿然跳了跳。

  ……

  原来他居然是道家最神秘,人数最少的流派,金丹道的当代传人,这一门最出名的就是以房中术练内丹的法门,对选择门人的资质,极为苛刻和挑剔,而让传承变的稀少而困难。他的前代受业宗师,就是道士钟离权,也就是被称为八仙中汉钟离的原形,这老东西就是以养生和房中的见地,得到当年老皇帝赏识的。

  以我恍然大悟加很恶意的想法,这老头是不是因为房中术上的接触表现,才得到那位熟女寡妇,玉真公主的赏识和引荐的。

  他此次,私下代表了道门中的一些势力投石问路的态度,我前些日子把京畿一代的江湖人整治的惨了,而这些道门中人也不象他们宣称的那么清净,也有自己的灰色产业和江湖上相关的利益代表,来自军队的强力手段,和不按常理出牌的作风,多少让他们有些忌惮。

  当然金丹道虽然择人很挑剔,而下一代纯阳子吕洞宾,还要四十年后才会出现,在权势和利益的润滑下,他对于我这种先天已经定型、后天又有些营养过剩的前宅男,还是给予了一些后天调养补足的指导。

  开完小圈子的会议,安排好后续的事宜。

  “准备打点行装,随我去襄阳”

  那封神神秘秘的诰书上只有“襄阳”“魏仲犀”之类几句寥寥只言片语,若不是从行皇帝玺的印样,到所用的八宝珍贝印泥,那些惯用的御体字和秘书监学士们专用的上谷墨,实在验不出什么问题来,我还真以为这是一封矫命。

  显然,老皇帝终于决心给不安于江南的小儿子一点警告了,这魏仲犀恐怕只是第一步。不过根据崔光远凡事都喜欢往最坏的想法,这一封密诰,多少也有南边试探的意味,比如对于我们这些一手扶植出来,却久出在外的禁将内臣,是否还依旧遵从上命的问题,也许关键时候,就只能靠这么一封来历不明途径也可疑的诰书,扭转大局了。

  既然南边号称已经退养的那位,难得在这个问题上有什么想法,于是我不得不变成那个跑腿的人,这是一种态度问题。

  出蓝田关,走两天河谷间杂的山路,到丹江,再到汉水,顺流而下,就是襄阳了。

  三天后,我已经坐在襄阳城中,屈指可数的高层建筑昭明台上,就着江风喝酒饮宴了。

  昭明台,其实一做高台筑楼式建筑,本为纪念南朝梁昭明太子萧统而建。昭明太子为梁武帝长子,生于襄阳,辑《昭明文选》,垂于后世。至本朝改称‘山南东道楼‘,有当代书法兼制墨大家——李阳冰篆书‘山南东道‘四字石刻,为山南东道治所标志性建筑。

  这建筑面南,青砖筑台,中有条石拱砌券洞,高宽各丈余。台上建三檐二层歇山顶楼房5间,高约15米,东西各建横房4间,台南有鼓楼、钟楼各一。就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眼中,这种布局最大的优点就是,适合防御和警戒。

  当然,在这最高的建筑上,登临饮酒,唱诗做赋,那是只是幌子,外围是龙武军属天侯组,他们正用尺表等各种工具,对照太阳的高度,给城中各种建筑物和要害,定高绘图。再送到城外的某些地方去。

  “襄州襄阳郡,土贡有纶巾,漆器,柑,蔗,芋,姜。户四万七千七百八十,口二十五万二千一。有七县一府,汉津府、邓城,谷城,义清,南漳,乐乡,宜城……”在官方地方志上,只有这寥寥几句。

  治所襄阳城,雄据汉水中游,从楚为北津戌至今已有2800多年的历史;城池始建于汉;护城河最宽处至少百丈,襄阳城北、东、南由滔滔汉水环绕,西靠羊祜山、凤凰山诸峰。城墙始筑于汉,后经历代整修,城高墙厚,周长至少十五里布局严谨,形势险要,共有六门,即大,小北门,长门,东门,西门和南门。

  王维早年有诗称,“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

  要从外部攻下这个坚城,几乎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百丈宽的水面,几乎都可以行一只规模不小的水军了,更别说外梯形的夹石马道城墙,可以直接用马把床弩石炮等重器械,运上城头任何一个角落。无怪虽然安氏叛军,屡有侵掠境内,却始终安守如然。后世宋末,就是靠这个基础,成为让蒙古人流血不止,坚持最久的城市。

  不过,幸好我们是来夺权的,而不是来攻坚的,所谓再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被攻克了。金钱的力量有时候,比刀剑更有用,再加上船帮和商户的掩护,足以让大量武装人员顺着日常的人流,进入城内而无所惊觉。

  看着城中熙熙攘攘的繁华,各种造型的船只,帆布如林,往来如织。自从江淮漕路断绝后,作为汉水的支流,这里就承载了相当部分北输的任务,南方的竹木漆纸、丝茶盐米等消费品,象流水一般输运北上,光那码头上货栈林立,肆铺茨比,蚂蚁一样堆簇在周围,汗发如雨的苦力和各色伙计,让襄阳城呈现出一种繁盛极至的味道。

  在另一处仲宣楼,五小将之一的向允发负责的那部分,也有类似的任务。仲宣楼在襄阳城内东南角,据说是为纪念东汉末年着名才子,“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在襄阳作《登楼赋》所建,在这种游人多多的名胜之上,以画师的身份做掩护,测绘机要,不容易引人注目。

  “这里就是夫人城”他指着一段斑白与青灰交替的位置。

  自然有本地的人物,一一位我介绍城中的古迹典故。

  “所谓的夫人城,其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城池,乃是襄阳城西北角稍稍向内凹进一段城墙。东晋时梁州刺史朱序镇襄阳时,前秦苻丕来攻, 朱序母亲韩夫人登城巡视,见西北角城垣防守薄弱,随领女婢及城市妇女于此斜筑新城一段。后此角果被攻破,幸亏新筑之城垣,方击退攻城之敌。时人因称此段城垣为夫人城。以记其功”

  落日欲没岘山西,倒着接(梨)花下迷。

  襄阳小儿齐拍手,拦街争唱《白铜鞮》。

  旁人借问笑何事,笑杀山公醉似泥。

  鸬鹚杓,鹦鹉杯。

  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

  遥看汉水鸭头绿,恰似葡萄初酦醅。

  此江若变作春酒,垒曲便筑糟丘台。

  千金骏马换小妾,醉坐雕鞍歌《落梅》。

  车旁侧挂一壶酒,凤笙龙管行相催。

  咸阳市中叹黄犬,何如月下倾金罍?

  君不见晋朝羊公一片石,龟头剥落生莓苔。

  泪亦不能为之堕,心亦不能为之哀。

  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

  舒州杓,力士铛,李白与尔同死生。

  襄王云雨今安在?江水东流猿夜声。

  丝竹和歌姬伴唱的李白《襄阳歌》中,,时鲜的菜肴散发出诱人的味道,整只来自荆江的尺长白鱼蒸烧,来自江陵六月活肥鲈做的生切——金榧玉脍、汤如奶汁的烧鱼浆,

  我放下装模做样的白瓷杯子,轻声请问道

  “我们那位鲁南阳,到了哪里了”

  而现任的山南东道节度使的鲁炅,和我也算哥舒一脉的同袍,最早和我搭上的老关系户之一,很有点密切的关系,据说他原本出身将门,以荫补左羽林长,后隶安西节度使哥舒翰麾下。从破吐蕃石堡城,收河曲,迁左武卫将军。复以破吐蕃功,拜右领军大将军。在十几路各色出身的节度使中,也算是苗正根红,军资年厚的人物。

  虽然因为多少得到一些事先警告,侥幸没有象历史一般自杀在邺城,但也属于损失惨重的行列,回到南阳部曲几散尽,又因为被人上告无法约束部下,纵兵为乱地方,而正在焦头烂额,若不是他的位置实在要紧,又有颜真卿和监军中使薛道,为之说项,早被夺拿掉了,因此他现在正是夺职白身留用。

  作为襄阳名义上的管辖,他将负责善后。

  “回大人,已经在城外云居寺侯命了”

  襄阳县城西约有始建于贞观年的云居寺,附近就是诸葛故乡的隆中,最大的优点是河谷纵横,够偏僻,适合藏兵。其中有擅长城池巷战出名的商州义勇两营,和一个龙武跳荡营,以及南阳节度使仅剩的两营牙兵。只要一个传讯,就可以火速赶到。

  面对成都的诰书,鲁炅毫不见意外的表示了服从和配合。多少让人不由有些惊觉起来,这位本来是西北朝廷扶植起来,用来制衡山南大营崔圆,并且监控长江中游永王的南阳节度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向了成都方面,或者说他一开始就是那方面的人……

  为了保证成功率,城外靠近水门的船队里,也有一个营的善水健儿在待命夺门,并且准备用火油弹封锁襄阳水营。

  楼板蹬然有声,下面传报,负责交涉的杜佑已经回来了。

  自东汉以来襄阳就富庶繁荣,文化发达,城南一带号称“冠盖里”的名士辈出之所。

  从与王维齐名的孟浩然,到与李峤、苏味道、崔融号“文章四友”的修文官直学士杜审言(杜甫的祖父)、考功员外郎杜易简、李唐复辟的神龙革命第一个功臣——宰相张柬之,乃至本朝的礼部尚书席豫、天宝末年进士鲍防。都出自此地,其中又以杜族最盛。

  自西晋名将杜预开府襄阳以来,已经是第十三世了,族人子弟众多,连京畿道的宰相世系之一的杜门,也从其中分出来的,因此交涉的任务,就交给了在龙武军中奋斗的年轻族人杜佑。

  本来还有一个更好的人选,道路平静后,杜甫全家已经接回来了,他和他的祖父杜审言,一直是作为鼓励杜族子弟去奋斗博取名声和地位的典范。

  不过这位我纯粹是供起来当招牌,能心情好之下,写两首感恩诗给我传世就算不错了,我还给他弄了个言官的身份,可以在各种文抄和载体上,名正言顺的大肆抨击社会黑暗,多写点三关三吏什么的脍炙人口的名做,揭露这既丑陋又美丽的世界,象牛邙一样叮一叮那些达官贵人们,已经麻木不仁的面皮和心肠。

  从这点来说,相比没事就容易喝高上头思想脱线,天马行空写诗写的类似神仙志异的李白同志,他很有点社会调查员的深刻入微和一针见血王牌记者的资质。

  只是现在身体不行,还在调养中,真要他随同急行军颠上两天,只怕要挂在路上。

  只是

  到了襄阳之后,我的书记杜佑,也变的有些一反常态的沉默寡言起来,不过我总觉得他除了近乡情怯之外,还有点别的什么。按道理他应该算衣锦还乡什么的,自从跟随我开府后,他也水涨船高的八品的宣议郎,节节攀升为光禄大夫领库部员外郎。

  “佑,有辱使命,还请大人责罚”

  只见他面有难色,对我重重一拜

  “他们怎么说”

  他有些难以启齿的吞吞吐吐的说

  “大人在城中的任何事情,都于杜门无关”

  我嘿然冷笑一声,地方巨族想置身事外不算意外。虽然这杜门将来会因为他,而重现光彩,重新成为着名的宰相世系,但在眼前,他还只是个历史有污点的留用人才。曾经离开家族到京城去追求梦想和前程的无数世家子之一。没眼力的看不上他所代表的意义,也不希奇。

  随后,一阵骚然,尾随着上来一位面上有疤,看起来阴沉凌厉的年轻人,手中还有些血迹,他就是人称龙武五小将之一的卓弈,

  为了不引人注目,跟随我身边的,都是这些比较面生的年轻人,比如扶风之战幸存下来,又参加了河北一系列大转折战役的求三泰,涂伯均那些武学士官们。

  他露出一种狂热和兴奋,对我躬身道

  “果然不出所料,杜书记前脚才出门,后脚大宅后门就跑出一个通风报信的……叫什么来着,恩,杜景云”

  看着杜佑听见这个名字,变的面如苍雪,我心中叹道。

  世家大族积累下来的骄傲和矜持,可以理解,但是故意去挑战上位者的气量,那就是不知死活的蒙昧了。

  “难道还比能太原王更强横。”另一个年轻的参军插口道,

  这些年轻的参军、书记们,职权常常是交错的,因此有意无意存在些竞争的心思。

  这话说的很重,他脸色再度变了变,他参与我清理那些河北世族的过程,知道我对付的手段,甚至还出过一些主意,

  “大人”重重的喊出来。

  政治永远都充满了妥协和牺牲,当外在的压力,超过了维系内部的利益纽带,就注定有人要为自己的错误和愚行付出代价,成为被牺牲掉的一部分。比如当颜真卿越来越当仁不让的成为河北文臣第一人后,现任的中都留守已经从上到下换成晋阳王一脉的人。

  所谓世家大族,固然拥有比寻常寒门庶族更多的资源和积累,但物极必反,同样他也有足够庞大的族人需要供养和管理,过于庞大的家族,也有僵化和腐败的问题,并且因此失去活力与进取心,族人子弟繁衍的多了,不可能人人都能分配做到资源,有得势的就有失意和潦倒的。这也统治者分化和控制他们的手段和机会。

  虽然有地方郡望大族的配合,更稳定的接受地方,但却不是必备不可的条件。所谓的“襄阳杜,倾半城”,那已经是过去式,要不要清算,那该是鲁南阳头痛的事情。

  “杜门里,还有什么你在意的人和事物么,事情了后,就把他们带走吧。”

  “什么?”杜佑惊了惊,

  “有没有兴趣自立门户”

  这不是没有先例,当年杜甫的祖父杜审言,以文章四友名满天下后,就在河南访取自立门户,成位访取的一大名门。

  “大人……”

  “来了!”一声警示,打断了他的下文。

  只见——

  一彪骑士趾高气昂的缓缓度街而来,不用他们怎么耀武扬威,那些士民百姓就畏如虎蝎的早早退让出一大片空间,为首之人白羽銮兜,显的很有些气势和精神

  “那位就是太守大人魏仲犀的弟弟——襄阳军有名的猛将,永安军使领将军魏孟驯”

  做为留在南方活动的前斩首队成员,安息人管二,开口,龙武军在南方的利益代表之一,和探子头目,他兼具襄阳富商的身份,这昭明台就是以他名义选好包下来的。

  襄阳地处望要之所,因此虽然不是边境,但却置了一个正编军——永安军,而不是象其他大邑一般仅仅置个治安部队性质的守捉之责,这永安军使,就是其胞弟魏孟驯担任的。

  “不过这位猛将,很有些趋利避害的手段,某些时候跑起来,简直比鼠类还快”他声音有些讥笑的意思

  “哦”

  “据说当年贼军下山南,朝廷赦令各郡急援南阳,襄阳距离最近,这位魏军使却带一万人马,慢腾腾走了半天,连境内都没出,到汉水上的明府桥边转了一圈,就说贼军势大,飞快的退回来,人称不动如山,退走如风的小魏将军”

  “那他有什么嗜好么?”

  “恩”管二道“据说这位算是一位好酒之徒”

  “这算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我心道,

  不多时,底下街市,顿然一片哗然起来,一辆装满酒的手推车,当街被打翻,酒香四溢,惹的路人争抢起来。

  “好酒!”

  一个粗雷般的大嗓门喝道:“不知死活的,都给我滚开!”

  于是,一场好戏就开场了。

  ……

  一个时辰后——

  我已经坐在襄阳太守府正堂里,冷冷看着,一大片衣袍凌乱的人,双手捆背跪倒在堂下,显然一些人还是从床上被纠起来的,或是垂头丧气,或是告求不止,或不明所以,只有少数几个人,尤自破口大骂不止。

  曾经的血污和尸体,已经被清理过,成横错倒的旗帜依仗,也被重新树立起来。

  所谓微服私访,也有一定风险,特别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一切低调还来不及,断然不会想某些鞭子戏肥皂剧一般,突然头脑发热的以身犯险,猪脑一样的被反面角色抓起来,然后自虐为乐的一边吃苦头,一边等待手下带着压倒性的力量,最紧要关头突然出现。制造戏剧性的转折效果。

  至于象YY小说一样带上漂亮的女人招摇过市,然后装B引人来找麻烦就更猪头了。除非是小丫头那种,纯粹喜欢挖坑给人跳的恶作剧式的趣味。

  因此,作为激怒和引出反面人物的诱铒任务,就交给了少年韦皋,这是对新加入的少年韦皋的一次考验,当然理由也很冠冕堂皇,我和我的手下实在太引人注目了,基本有点分量的势力,大抵都会有我的特征和描述了。

  在河北最后行程,固然是满载而归,但同样,也让龙武军的乌鸦之名,越发的名副其实,但凡在这些黑衣玄甲军人出现的地方,总是让人与抄家没族、穷索纠罪之类字眼联系在一起的,根据自然界弱肉强食的食物链法则,乌鸦总是代表了最后的收尸善后者,但凡出没的地方,多是与死亡和恶兆的象征。

  也就他最面生,又足够年轻,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显然他也做的很出色,成功扮演了一个出身优越,与我苦大仇深,却死里逃生的告密者,并以卓越的谈吐和才识,取得这位魏太守的信任,并在最后的关头,将其大部分心腹部署,一举引入我的埋伏。一举斩首,而断其反抗之力。

  后续的消息还在一一传报进来。

  “报,水营已经拿下,无一逃走”

  “报,武库已经扣押,正在清点”

  “报,永安军六营已经降伏……跳荡营正在看管”

  “奸贼,你敢擅处朝廷大臣”那是这次行动的正主儿,太守魏仲犀的声音,他一身庶民白衣,满是尘土,这是他见势不妙,用别人做替身,跑了一半被抓回来的结果。

  “别以为你是北军,就可以为所欲为”那是头破血流遍体鳞伤的永安军使魏孟训,为了制服他没少费工夫。

  “为什么不敢”我挥手制止了军士们欲塞其口的行为。

  “这是矫诏,这是乱命”……

  “都到了这一步了,怎么还那么没有眼力”我背手起身走到他面前,看着这位年深的老官僚绝望的眼色,轻轻摇了摇头。

  说到他也是大有来头,当年杨国忠自请兼领剑南,诏拜剑南节度、支度、营田副大使,知节度事。又加本道兼山南西道采访处置使,开幕府,引窦华、张渐、宋昱、郑昂、魏仲犀等自佐,而留京师。当时皇帝再幸左藏库,班赍百官。出纳判官魏仲犀言:“凤集通训门。”门直库西,有诏改为凤皇门,进魏仲犀殿中侍御史,属吏率以“凤凰优”得调。

  真正铁杆的杨党背景,后来安氏起兵乱威逼京师,杨国忠散其党羽,为地方要害职以谋取后路,魏仲犀被放到了富有丰饶望州之名的襄阳,开始称据一方,因为地处前线,拥有对治下军民,可以先行处断的权利,这位不但拒敌有方,党同伐异,排斥同僚也很有一套,更兼搜刮地方,厚币结纳起拥立有功的从龙五大臣,短短时间,就通过朝廷的放权,将襄阳变成他一言堂之地。

  的取死之道并不是偶然。

  要知道,当年鲁炅坚守南阳,让叛军主力一直没有办法进入江南西道的荆楚腹地,也算是仅次于张巡的功劳,叛军退后,他又负责从北方,压制那位以抗敌之名占据一方,却不安与地方的永王,实在是任重道远。

  但是同样地方派系侵扎的问题,也发生在他身上,而这位襄阳太守领比部员外郎魏仲犀,就是其中的典范。

  因为职位竞争和管辖的问题,再加上部属和功劳的摩擦,魏仲犀与名义上管辖的节速使鲁炅一直不和,甚至因此玩起了消极抵抗、静默战争的把戏。

  当年叛军将军武令珣、毕思琛攻打南阳,武令珣死后,田承嗣接替他继续与鲁炅相持,在朝廷的催促下,附近的来瑱和魏仲犀都派军来支援,但是魏仲犀派出应战的将军,只是走到明府桥游行了一圈,就说看到了叛军立刻就跑回来了,后来南阳粮尽,煮牛皮筋角而食之,米斗至四五十千,有价无米,鼠一头至四百文,饿死者相枕藉。襄阳干脆就以贼势大,闭境自守而不闻不问。

  若不是朝廷派来的中使曹日昇,颇有些勇气,再加上监军于来滇军中的宦官冯廷环襄助,以十骑冒死冲进南阳城,大大鼓舞了士气,又以朝使之名去襄阳为南阳将士们搬取粮草,然后领着一千人带着粮食重新突进了城中,才缓解了南阳的危机。

  后来鲁炅率众突围奔走襄阳,却被魏仲犀派兵拒绝入境,不得不在明府桥与追击的田承嗣背水一决,殊死战二日,斩获甚众,杀死贼先锋大将毕思琛,贼军亦损伤颇大方才退去。鲁炅以功晋为领大半山南东道的南阳节度使,成为西北朝廷背景下,与山南诸道节度使崔圆,分庭抗礼的人物。

  后来的邺城之围,鲁炅领山南、襄阳节度行营步卒万人、马军三百,负责知警东面之北,史思明自范阳来救,战于安阳河北,鲁部首当其冲,鲁炅亦中流矢奔退,官军大败,争相践踏,鲁炅南逃,再次被于襄阳拒于境外,无奈托于龙武军的运输队,才重新回到南阳。

  当然现在处置他的理由是,私结番王,治寇不力,其实要不要这个罪名,他的结局都是迟早的事情,虽然据说他在朝中以厚币,结纳了有力的大人为靠山,但随着以颜真卿为代表的河北一系的崛起,最看不得绐战不力,见死不救这些罪名,迟早要被清算的。更别说他为一己恩怨,拒绝山南兵入境,甚至与永王暗同曲款。

  据说几件大劫案的尾迹,也指向了襄阳,有人在黑市里,找到特殊标记的货物,虽然是不能公开的东西,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够冒犯了龙武军的利益,而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自从朝廷屡次大败,悉令地方自募自守,遍地起义兵,一时间泥沙俱下,不乏一些草莽出身的存在,当所占据的地盘的收益,无法养活那么对人马时,多数人都有捞外快的手段,光明正大一些的,就是设关置卡,以查奸防敌各种名目收费的,更手狠心黑的,就是派部下伪装成盗匪,流窜打劫过境的商旅富室,更别说这些所谓的地方官军,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常常为了各自的恩怨和利益的纠纷,相互攻侵不止。

  龙武军在河北,就查获处理了多起。无论如何,杀鸡警猴,都少不了他一个。

  相比我在这里唱黑脸,做恶人状,这时南阳节度使鲁炅,已经在召集城中士绅的头面人物,进行安抚人心,顺便劝说他们拿出钱财来劳军,今后襄阳就是他的治下了。

  此时的南阳,遭历次大乱之后,距邓州二百里,人烟断绝,遗骸委积于墙堑间,已经没有多少余力,来制约南边那位的宗王。据说在潼关和虎牢关之间,几百里内,仅有“编户千余”,邓州的方城县,从天宝时的万余户,骤降至二百户以下。然而河北几十万军队的消耗,还有维持官府运做的田赋,都要这些犹在户籍上的农民负担起来,所谓“靡室靡农,皆籍其谷,无衣无褐,亦调其庸”。

  如果不能取得襄阳的税赋,鲁炅这个节度使也当到头了,不用朝廷罢免,也会被部下推翻。当然,龙武军虽然奉上命而为,但作为主要出力跑腿的代价,龙武军也将获得襄阳大部分库藏的补偿。

  “且慢”一个官吏挣扎着抬起头来“大人我有一桩大礼,愿献大人”

  “前刑州刺史黄泉的长史费立国”我顿然皱起眉头“跑襄阳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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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之盛唐》是猫疲精心创作的其他小说, 千千书屋提供幻之盛唐最新章节全文免费阅读TXT下载在线听书等服务。 本章节第二百六十五章 长安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由千千书屋网友上传分享,供书友们免费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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