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邺城的百里之外。
人马萧萧粼粼,沾满尘土和血迹的队伍正在行进,仔细看来就可以发觉其中已经缺失了好些旗帜,也没有多少车马辎重。许多人的兵器,都低拖在地面,只有在往来小股飞骑奔驰而过,才露出一种受伤野兽般的警觉和倜然。
被簇拥在最中间的是一杆李字大旗,旗下的领军主将,面沉如水的望做这一切,久久没有说话。
他生的眉目英郎轩昂,脸部线条分明,明显带有胡人的血统,虽然嘴唇薄薄的,但一小茬修剪得当的短须,看起来却很有力量和威势的味道,只是嘴角隐约挂着一线苦涩和无奈。
尽是坏消息。
一万匹战马仅剩下三千,十万盔甲兵器差不多全部丧失。据说听闻邺城战败的消息,东京城中的官吏民众十分惊恐,都纷纷逃向山中,东京留守李巨与河南尹等官吏向南逃奔襄州、邓州,那些溃逃的败兵向南沿路大肆抢掠,侵暴地方,当地官吏和军中将帅无法制止。也只有他统带的少数几部,能够以成建制的,且战且退下来。
稍稍能让他安心一些的,军中的斥候已经象大网一样散出去,而飞骑而来的探子,还在象流水一样的递报来最新的军情。
“叛将前锋,受挫与河阳桥,已经退走” “郭令公已派游弈使韩游守桥,先锋都虞侯张用济进入河阳”
……
“方圆百里之内已,已经不见有追兵了”
听到这个这个消息,才稍稍牵动他的表情,却又回色如常。
轻轻吐出两字
“再探”
得知这么个消息,左右部将中,却有些按奈不住了,
“军帅,为今之计,我们当往何方”手下先锋讨击大将韩游环,揉了揉着因为连战不休的疲累,而越发猩红的眼睛,首当高声开口道。
“据说,颜令公已经河阳战稳脚跟,我们可往会兵借粮”旁边左厢兵马都知李抱真,出言建议道,他的盔甲上满是还不及搽拭,就已经风干的班驳血垢,难掩那一脸的倦绐。
“不妥”
另一边须发贲张的大将浑释之,已然嘶哑着嗓门反对道。这却是他反复暴喝如雷冲进敌阵,所带来的后遗症。
“郭元帅的人已经先到了那里,他手下带出来的人马也着实不少,难道我们还要与他们争食一地”
“当初山南军与南阳军在洛水桥上争道践踏,各有死伤,更无论这救急的粮草之争了”
同辈族人出身的后军军使,李怀光亦也开声附和。
“还是,东南往河清县把,那里城池尚好,还没有人去,某部尚有七成边员,愿为先驱”
正当他们一时为大军去向,争议不决时,
“报”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高喊着紧追上来,直接的越过漫长的后军,和警翼两侧的马队,却去势不减的,直接闯撞进中军行进的队列中来。顿时扰动一阵骚乱,那些中军将士纷纷怒喝,操着兵器围追过来。
“大胆”
“无理”
“拿下”
却因为两条腿追不过四条腿的速度,被迫的极近才被拦截下来,连人带马掀翻在地。
待闯中军的不速之客,被缴了兵器扭拖到到面前,让诸将看清了面目。居中的李节帅,才惊疑如澜的“呀”了声
“怎么是你”,
左右的李抱真、浑释之也惊讶的纷纷
“你这么回来了”
“太子殿下如何”
因为,来人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乃是当初应领兵马大元帅的太子殿下的提议,入选护军营为中军提供蔽翼侧卫的本军精锐之一。只是当初谴往中军听效的足有数百人,怎么就他只身跑回来,不由让人在心中,顿起了种种不好的猜想和疑义。
“快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性急暴烈的如浑释之,已经勃然变色的推开左右,奔前就将来人扭提着单手拎起来
“太子殿下有令,请大帅前往邺城会兵”来人深喘了几口气,回过脸色终于开口道。
这话如一石激起千重浪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浑释之闻言大怒,一把松开他的胸口,就要挽袖挥拳……
“且慢”
李节帅终于开声喝止
“你说太子还在邺城”
“正是”来人面无惧色的拉了拉衣冠,恭身回答道,并奉上银牌和玉印签押的手书。
看完这些证明的东西,基本确认不是什么精心构思的陷阱,也不是某些人为了推脱罪责搞出来的把戏。他心中已经转了几念,太子还在邺城,而且还能对诸军发号施令,这意味着什么。
“看来我们,几错过了一件大事了”
他转身大喝
“来人,全军变队,回师叶城”
“什么?”
左右纷纷惊呼起来。
“又要回去”
既然到了这一步,他心中反而无比雪亮。
虽然说大乱之中大家都只能各顾自己,能保全多少也是自己的本事,但这种阴私的心思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偏偏现在太子可能依旧在邺城奋战,诸军已经退兵了,这弃主帅而走这是《卫禁律》中的重责之条,虽然这主帅只是名义上,但无论是一点卑微的可能性,还是即将牵扯到巨大的干系,都让他从接到这条命令起,已经无法置身事外……
一时间同样事情,正多处发生着,当各自的反映,也断然不尽相同。
……
正当邺城还在打生打死的时候。
让时间回朔到卞州,况日持久的围困还在继续,攻城的人马也已经轮换了好几拨,而我突然发现,城外联营的旗号,却在突然一夜之间,似乎变了颜色。
虽然还是史字旗,但树立在中军的那一面金黄绣底更大一号的龙纹金边旗,明明白白昭示着,那可是皇帝才能用的颜色和文饰,就是用肚子想,也明白传说中的终极BOSS史思明登场了,虽然一直不明白这位继承死鬼安禄山事业的头号叛臣,为什么没有按照历史上的乘胜追击将官军逐出河北,偏偏喜欢来找我这一支残军的晦气,
据我所知,无论是号称官军第一节度使的郭子仪,还是朔方头号勇将李光弼,或是号称万骑不可敌的资深老元帅李嗣业,都从邺城下脱身了,这些重量级大佬的存在,可比我更有威胁,也更有追击价值吧。
想归想,但是他的到来,无疑也给守军带来了精神和肉体上的莫大压力,城内的气氛就变的更紧张和压抑,甚至开始流传一些诸如河北官军已经被彻底消灭,就剩下我这只孤城孤军之类,带有绝望和末路色彩的传闻。
而同样的疑问,也出现在城外大帐的诸将领心中,
明黄色的大帐金幔下,做在正首位置的史思明,背靠全张白虎皮裹的大墩,金瓜节钺的旗仗、龙纹的金甲、具装,依次在背后陈列开来。
他生的眉眼细长而深有城府,相比容姿魁伟,身形肥大的安禄山,他显的很是清瘦,不多的须发,稀稀拉拉的掩在华丽的金冠紫带下,但与官军邸报上形容的所谓“鸢肩伛背、钦目侧鼻”的描述,其实相去甚远。长久的兵戎岁月和塞上风霜,让他的面容如沟壑般深刻,也让他的形怒喜乐,一言一颦变的越发的威德权重,凌人心魄。
左右侧立是顶盔贯甲的李廷让、符敬超、左渝德、任瑗明、独孤允、杨日休,恭容光、荣敬、周挚、徐璜玉、李秦授,杨希仲、安武臣等一干文武能臣干将,这些在叛军声名显赫,一言九鼎的人物,都沉默在一片让人的窒息噤声不语中。
为什么刚取得邺城大捷的这位王上,突然放弃主持大局,追击官军的残部,而星夜转道南下,以前彪卫夜入大营,突然夺了南路元帅史朝义的兵权,而亲临诸军。
心中虽然在犹疑,但不管是正当幸灾乐祸,还是惊疑不定,或是恍然自度,或是心起波澜,或是战战兢兢,被召集列席的人们,无论是真心假意,都挺胸凹肚,做出一个精神抖擞、荣有幸哉的模样来。只有被他眼角扫视到的那一刻,哪怕再是凶名昭着,或曰桀骜不逊,或是心机沉沉之辈,也不禁要收敛了气机和棱角,露出最无害的一面来。
“把宁公公带上来罢”,在这死一般的静默中,史思明终于开口了。
话音未落,帐子哗啦挑开。
一个身如筛糠的紫衣中官,在身材高壮的前彪卫驱使下,巍巍缩缩的碎步上前,左右惊顾的看了一眼,才哆嗦着行礼,开口唤了声
“大……大王”
“这是孤在乱军中所获的一个妙人,旧朝的军容使,宁知远,宁内丞,他刚好知道一些有趣的内情,正好叫唤大伙儿听听。”
史思明轻轻收回眼神,轻描淡写的说
“就是城里的这位,一开始就说孤,早有反心么?”
宁知远被他这么一看,脚儿顿如化水软了半截,管不住腿要一屁股坐倒,却有被卫士提擎住。
“就……就是他,在成都行在时就屡屡公开言称,说安氏逆众,虽然颇多骠勇者,然多或无谋短近者,或贪婪私嫌,唯史氏如蛇蝮,声名不显,而首为大防……又编逆党诸将图谱,,罗列以性情,喜好之属。”
正是一头雾水的众将,听到完这段急急巴巴的细蔬,个中有心事机巧的,已然心中咻然抽起冷子来,三年前,那是一个什么概念啊……三年前,这位王上,可还是那位追随那位安皇帝的众多战将中毫不起眼的一员,难道就……
宁知远终于说顺了气一些,
“……至河北,又屡屡上言,安氏之后,史……”
说到这里,他心惊胆战的看了眼史思明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逆为继之,患除之,然诸将帅,笑而言他”
“……后来,亦是此人执言大王必反,必慎防之,行营不胜烦之,遂使南下,又移防诸镇预其事……所留太子对应之法,宪军、神机、战护诸属之议,皆从他出”
……
话说到这里。素为史思明亲信一些的大将,心中有些了然了,史大王在邺城下势如破竹,却在最后功亏一篑,被走了旧朝的太子,未尽全功,竟然还有这样的因果牵擎。
“既蒙一直以来对孤家看重,关照有之,这分殷切心情怎么也得还他不是”
史思明终于开口。
“再说,自从蛰事范阳,某一贯厚币旧朝内结殷情,外屈事天下示以诚,费了偌大的工夫,被他一句话就点破了”
说到这里,他细眼猛挣做圆长,透出一种犀利无匹的让人胆寒的狠绝。
“这样的人物,怎么也得来亲眼见见,才甘心的不是”
对于这一切,史思明也有一种沧桑满怀的感触。
这些年天下风起云变,谁曾想赫赫大唐,百年的鼎盛之势,顷刻崩解萧墙,栗末人安禄山崛起于幽燕,帐下精兵猛将如云,什么曳落河四卫将、安家五子良将、近族六大亲直,十六家藩从子弟,十二姓外系将领……何等的威赫连天,兵强马壮,不过数年,却也土崩瓦解,散若烟云。
作为最早追随安禄山的同乡,当年一起诱杀契丹小部酋首,而起家十数骑之一,俱以骁勇闻的同代人物,能够走到如今的地步,决计不是一个简单忍耐和心机,可以悉数的。
安禄山为人以知人善任,又多疑富有心机着称,虽然残忍好杀而重权柄,却对部下恩宽不吝,因此使将士敬畏而效死,仅仅一个同乡的交情,不足以让在他在战将如云的安军阵营中,有什么特别突出的位置,
比如在安禄山登基时,别人顶着宰相、仆射、尚书的头衔相互攀比的时候,他只能作为一个小小的平卢兵马使,卑笑的站在百官靠后的队列里,做出一些可有可无的欢呼和恭贺。正当无数庸碌苟且之徒,穿着公候才有的紫衣,前呼后拥的招摇过市,仅仅只因为他们姓氏中有个安字,或者是早年资给过安氏的栗末族人,他只能穿着发红的袍子,一一给让开道路。
作为一个不受特别重视的外姓将领,他所能做的,就是比安禄山更能隐忍、更有心机的低调和等待。
因此,他喜欢乱世,因为不经意中,机会很快就就到来了面前。
崔佑西征,安忠志出镇长安……
利用安禄山那些亲族、裙带出身的心腹干将,纷纷大举出征,争抢地盘,为那些空许的封辖之地,拼命扩张之机,他却以厚币打点,留在了河北做了一个留守经略。
随后的事情,就如他所意料的,颜氏兄弟的断然举事,有如燎原大火,在河北数十州蔓延开来,大军在外的洛阳方面,竟也一时被烧的措手不及,心惊胆战,恰逢这时,通过适当的进言,正逢四面楚歌,突然发现身边少人可用的安禄山,一个沉厚低调,资格更老也更可靠的老乡,就重新回到了视野中,更关键他是个胡人,还是个杂胡,背后没有那些边藩大部的根系和触角,看起来,总比那些投附过来的三心两意的汉将更让人放心,
面对此起彼伏的反叛和聚入蚁附的义军旗号,为安禄山不辞劳苦的到处救火平乱,两战常山、袭破饶阳,三围太原,一场场艰苦卓绝的战事下来,一边还要暗中内结军心以恩义,外敛物力蓄以大势,然后还要送上足够的金帛子女,让洛阳那些“新贵人”满意。
无疑,他也是幸运的,蔡希德战死晋阳,程千里常山被俘、高秀岩阵亡于大同,崔佑乾、孙孝哲、安忠支这些西征的重量级人物,都相继折损在关中战场,而负责留后的刘客奴,更干脆投附了旧朝朝廷,在这期间,更有无数野心勃勃的年轻才骏,如慧星般崛起,又如流星般陨落。
但他总能凭借比别人更多一分心眼的谨慎与小心,屡屡逃过杀身的危险中,战败并不可怕,只要活着就好,同时代能够与之并肩的重量级人物,终于越来越少,硕果仅存的他,也越来越发的德威权重。
战打的多了,人杀的多了,部下也多了,地盘也大了,自己的位置和权势,变的越来越重要,欲望和野心也在勃勃而涨,终于利用安禄山不理世事,外事委于高尚,洛阳官职贿卖成风,得到了范阳节度使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于是更大的目标也出现。为什么要甘心于只做一个生杀全权的强藩,在那洛阳的紫圜殿上,应该有一个更好的位置。
当别人都觉得大业既成,肆意搜掠金帛子女,圈占田地庄园,营造华物大宅,以遍衬的上自己新朝勋贵、王侯的爵衔,他却在抹兵利马,勾通诸胡,收买人心、阴蓄实力。
终于安禄山安逸于酒色的昏聩,而任事不明,使将士逐渐离心,而安氏诸子为了继立大统而明争暗斗,乃至攻杀相拭的内乱,更让本来就已经虚弱的安氏一族四分五裂,也给了他取而代之,一跃成为代表整个河北武人集团利益,成为领头人的机会。
当越来越多的安军将领,在朝廷卷土重来的步步进逼下,不得不的避开了纷争不休的洛阳,而越来越频繁的转向范阳求助和请教,这也给了他一个新的机遇。按照态度和实力,或是适当的拉以援手收买人心,或是假借官军剪除异己,或是干脆制造一个借口和理由吞并所部。
然后是暗中谋划的种种。
从纵胡入关,搅乱局势,到离间朔方和晋阳军,利用河北守臣的恩怨和党争,相互孤立又个个击破,既要算计官军,也要时刻提防着自己人,毕竟在着乱局中,有野心又能把握机会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现在一切的隐忍和付出,都收到了回报,栗末人安禄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史家王朝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他虽然祭天告地誓师伐罪,誓位安禄山报仇,但却从来不信鬼神天命什么的,什么叫天命,手上的兵强马壮无人能当,就是这世道最大的天命,什么大义,什么正统,在这绝对的武力面前,几乎都是不堪一击的,李家王朝在这场战事中,表现出来的庸碌和无能,让世人也知道了,旧朝廷虚有其表的强盛,几乎是一捅就破的泡影,
要知道,百年前的李家,也不过是一支假冒汉人的鲜卑种,窃据了旧隋的遗产,才得以进位天潢之族的。
这种自己有天命在身的信心满满,在他亲自策划的邺城之战后,更是达到了顶峰。
自从在心怀鬼胎的告谢宴上,将邺城那位已经山穷水尽的所谓“皇上”安庆绪,勒杀当场,居然没有一个人敢来劝说或者阻止,当高邈、吉温、张万顷、独孤问俗、张休、张通晤,李感义这些安氏的资深旧臣,都战战兢兢的跪伏在席上,口中高声说篡党该死,山呼燕皇万岁之时,他就更加深信不疑,甚至连走了那旧朝的太子那点不完美,也变的不那么重要了。
但是这持续的大好心情,却因为一个意外戛然而止了,这个叫宁之远的旧朝宦人,为了保命,居然上告说有重要内情密报,虽然他不大看的上这类卑下之徒,要知道前朝就是坏在这些人手中的,但宁之远的观军容使身份,还是让心情大好的他,还是想听听这位阉人,为了保命,能够胡撰出些什么。
但听了他匪夷所思的开口,第一反映就是把这个满口胡话的家伙拉出去让乱马踩死,开什么玩笑,前朝朝廷那些贪鄙之徒,要有这分先见之明,还用的着被安氏一族,攻入长安追落荒而逃么。
但是出于一贯多疑性子,他却没有断然处置,毕竟邺城之战最后急转直下的变故,让他心中尤有疑义,想通过拷问其他被俘将官的验证一二,结果意外的是却又从侧面隐约证实了这位所言。
说实话,他讨厌意外。虽然他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但是他也讨厌变数,特别是这么一个,看起来似乎能够事事多料于先手的变数,不免特别留了心来。更该死的是,这人还与旧朝的李家关系亲近,手握重兵,对前朝来说并不是一个人微言轻的所在,现在不予信他,不等于将来也一直不会相信他。
后来又知道,而史朝义率领的负责攻略河南的大军,居然会被一支以外出现禁军被缠住,费了老大工夫和代价才击败之,困守在卞州,却也因此无法按时前来会兵,以至于未能完成合围官军的最后一击。
一切的因缘际回会,竟然都错杂在一起。
想到这里,他微不可觉的叹了口气
只可惜,这位可没那么容易,再把他变成第二个安思顺
(安思顺,前朔方节度使,提拔郭子仪的前辈,因为他很有先见之明的,在事前屡屡示警说安禄山必反,后来安禄山真的造反了,他又因为和安禄山是族兄的身份,再加当权的都元帅哥舒翰又与他不和,被朝廷削夺权力,以通敌名义赐死)
……
被执送出来,随行的大燕行军司马周挚突然开口
“宁公公”
“恩……”宁之远抬起有些麻木呆滞的面容,这些日子见识过这些人凶狠残暴的手段后,就已经不抱什么周善全身的指望了。
“想回……那边去么?”
“这……卑……卑,身不敢”口中虽然这么说,他原先死气沉沉的表情却有些活络起来,难道这又是一种别样的试探。要知道这些胡人最喜欢,将抓来的人相互斗死取乐,或者是象那猫捉鼠儿一般的,先纵逃后逐戏而杀之。
“放心,我家大王,不但要送你回去,还要送公公一桩大富贵呢?”
“什么?”这下他真的惊讶了,不过随即想明白,这些胡人素来不会做无益之事。
“当然了,需要公公作出一些配合的行举,依照行事”
“……”虽然宁之远依旧被震惊的说不话来,但是周挚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要知道……公公的自白状,检举告求书,还有亲眼见证公公弃暗投明的俘虏,大王都好好留着呢,相必边令诚的下场,公公已经知道了,据说哥舒旧部的那些人,把他埋在粪水,活活溺死的……”
周挚每说起一分,他面色就欲变难看一分。
虽然是近乎让人窒息的震惊和恐惧,但周挚的话语,还在他心中成功的撩起,活下去的欲望的火焰,难以遏止的充溢了整个胸膛,不由将拳头捏的发白,又轻轻放下
“那……要我做什么……”待他重新轻轻抬起头来,眼神中已经有一种叫做执然和狠绝的东西。
周挚满意的笑了笑,这一个典型贪生怕死,见利忘义的小人,先给予恐怖和绝望,摧毁和消磨其意志,再透出一线生机,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就没有什么不可出卖,用的好的话,胜过十万强兵的,挥手招来左右。
“先带公公下去休息,好生招待。”
“呆会发生的事情,还请公公做个鉴证。”
【河北篇】第二百五十二章 雷凭凭兮欲吼怒
平凉行在,沉郁的气氛想胶结不去的阴氲,笼罩在花树繁荫的宫室间,虽然河北六十万官军战败的消息还没传开,临时小内朝上,今上当场突然昏阕的消息,却已经让内宫的人嗅到了不详的味道。
一个身穿紫衣的内官,忧心重重的描漆朱瓦的侧门走出来,穿堂过院,以便小心顾看了左右,直到一处才停下,才对看门的小黄门稍稍示意,闪进一间听值的签押房。
房中正烹着团茶,浓郁的雨前新茶香四处弥漫,淡淡的白气中。
房中数名如雕塑半静坐的宦官,随便拿一个名字出去,都是那些外臣,要小心客气奉承着的角色,对着加入近来的内官,也丝毫不假辞色。
“听说河北大军尽没,太子下落不明,今上问讯气急昏倒”进来宦官
“太医署虽然已经看过没大碍,但依旧是戒忌激。”
“今上的龙体,这些年累心劳神,大不如前了”一个细柔但显的相当谨慎的声音
“内丞……我们当早做打算”
“乱说什么,朝廷大军失利,却是件大事,不过逆贼要想杀到这里,还早着呢?”另一个粗一些,透着老成的声音道。
“现在朝中局势不明,我辈,更因坐观其变才是……”
“坐观、坐观,那么还要坐什么什么时候”又一个阴柔的声音暴躁起来,象困兽一样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咋们的富贵前程,可不是坐观来的,陛下龙体有事,我们当何去何从,难道就这么听任之……”
“现在太子正失陷在外,生死不知,而张娘娘为了立后之事,正在朝野上下造势不止,想必毓秀宫那里,很快就会知道这个消息,到时只怕有人开始活动着,要劝进继立了。”
“那又如何”还是“在没扳倒,那位李白衣之前,这娘娘都不是与我们一路的么?”
“今不比往昔,这位娘娘膝下,虽然没有年长的皇子,但是近来却和越王走的近呼,赏赐饮食珍玩。”还是那急迫的声音“太子情况不明,一旦有什么变故,到时候还有我辈的容身之处,也很难说了”
“几十万大军就这么没了,据说连举河南之兵北上赴援的梁疯子,也兵败陷于卞城,近期之内,朝廷眼看再无可战之兵了……这局势不知道要败坏到怎样的地步”
他们想到那些相爷出来的时候,各个面色如土一样难看,那些舍人、从事更是人心惶惶的摸样,不由纷声叹了口气……
一个声音重新小心的开口。
“如今,管崇嗣率神武军从征太子在外,神策七营,只剩下三营,将军成如寥在外坐镇长安,如今行在,就是剩下的英武军,内射生使程元振,其中至少有八成可以听我们的召唤,再加上飞龙六厩的押班,五坊的健儿,也能调动一些……其他的南军所属,都是富贵出身的勋策子弟,实在不成气候,我们可否未雨绸缪……”
“你忘了还有个羽林军,虽然只是残编,但毕竟是随今上征战出来,中郎将皇甫皋也不是善与的角色,此君一向态度不明……还有那些勋臣的家将护卫,合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
“还有殿中的袁思艺,他可是太上时期的老人,还有宫台省的内常侍啖庭瑶,哪个都是省油的灯,我们有打算,他们企没有,,还有那些秘书省学士们,他们虽然没有兵,但是有人望和言路,若伉成一气……”
一个有点幸灾乐祸的声音。
“是谁让鱼二监军在外,他是您厩下的门人,却似乎抱上东宫的大腿,真是失策了。”
“总比某些私卖官诰的家伙好”
“你……”
“都闭嘴,鼠目寸光的蠢材“这个声音一出在这些人中,似乎甚有权威,左右顿时噤言
“河北一败,天下震动,不但西边的那些强藩要蠢蠢欲动,北边只怕也要多事了,还有南边那位垂养的心思也难以琢磨……,若是这大厦将倾,我们的立身之基都不覆,还来什么富贵前程”
最后一个声音相当坚决地道。
“全给我下了禁口令,打上十二分精神,在这节骨眼上,朝廷有事,大家都不会好过的,各自把手下儿郎,给我盯紧了,不要给人生事的由头”
待他们神色各异的相继散去后。
“一群竖子,不足谋呼”低沉的余音袅袅,从角落阴影里的最后一个人,口里飘出来。一名生的孔武有力,跨刀佩符的年轻宦官,掀帘而进恭立在他身前。
应着那一现的天光,可以看到这位一头皓首如雪,却是当朝第一号的领军内宦,身兼太子家令、掌五坊诸苑十数司事,判天下兵马元帅府行军司马——李辅国。
“元振,军中的事情,还要你多担待了”
“李公抬爱,不敢当”
“恩结人心所需,尽管来内省支取,,哼哼,自从改易宫市制度,那些家伙也很弄几个钱,也得叫他们出这血”
。。。。。。。。。。。。。。。。。。。。。。。。。。。。。。。。。。。。。。
卞州,夜里刚下过雨,大大冲淡了笼城战中反复争夺撕杀的血腥和焦臭味,晨雾正在散去,喧闹声正在渐渐的淡下去。
一膘人马奔尘滚滚的冲进半升的门道,人人浑身浴血,却满是兴奋的得色。城头上顿时小小沸腾起来。
“回来了”
“快放闸”
框铛声中厚重的铁闸,缓缓降下,随后一拥而上,用准备在门洞两边,载满条石和大砖的推车,将其彻底顶死。
蒙蒙的夜雨,也是夜袭的好空隙,自从史思明来了以后,这些史军的花样就更多了,到了夜里也不安生,轮番在诸门前鸣鼓大做,用的是疲兵之法,因此龙武军也礼尚往来,时不时派敢死之士,挑选一个方向出去夜袭,杀人毁鼓夺旗,虽然这么做对叛军整体,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但却可以振奋士气。
领头的一员披甲的大将,丢下手中沾满血污的旗帜,登登登顺着细长的城阶,大步跨上城来,
铠甲上尽是湿淋淋的雾气和血滴,对我半膝拱手一礼,哑着嗓门道
“幸不辱使命”
“做得好”我赞许道,
“不过,夜露清寒,出了身大汗后,还是先下去喝碗姜汤,换了衣裳把,再来秉事吧。”
“我可不想,连叛贼都没击败你,却因为病通少了一员可用的大将”
“是!”听了这话,他坚毅如石头雕塑的脸,也不禁稍梢露出一丝生动的颜色,领命下去。
他叫李处崟,乃是崔光远的原来属下,由于崔光远是带着追随者,加入龙武军的,因此象原长安令苏震,判官王伯伦、从事李椿,校尉花惊定、严侁等人也在龙武军中效力,当然,本来都得先在一些不太重要的位置上观察一段时间,现在龙武军新逢大败,少人可用的情况下,他们也被拉出来负责起对城内数万青壮的编练和管理。
崔光远既然号“蒲萼县令”“白丁京兆”,他的部下多数也是三教九流,市井色彩浓厚,但这李处崟算是其中的异类,少有的勇武果敢之士,当初长安夺门之战,他率领数百名城役、衙丁组成的杂兵,将数千逃窜安军堵在金明门,竟无可奈何。
我派他去夜袭,也是少人可用下,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保全实力的想法,不过既然人家表现出足够的价值和作用后,我也不吝给他更好的位置,把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做。
随着日头高起,城外的营地,在连片的鼓号声中,象一直巨大的怪兽,终于缓缓苏醒过来。
无数顶盔贯甲,用金属和皮革包裹的人体,活动起来,就如在平坦的大地上,滚荡过一阵汹涌的风雷,齐刷刷地踏步前进时,卷荡起的烟尘,如积拢在上空的烟云,久久不能落下,
首先出现的是无数民夫,在团头鞭策下,手擎肩顶的将冲车,云梯、木幔缓缓推前,在他们甚后是,是众多的石炮、床弩,在赤着梆子的营匠、土木军的操使下,将甩臂向地面压的低低的,发出咯吱声响,连成一片。
狐尾轻裘,背弓套绳的游骑军,鳞甲森森提槊挽刀的越骑军,全身披挂垂马不见面目的御帐亲骑,大片明光,尖顶圆盔,持槊如林,执盾连墙的平卢步军,个头矮小短甲露臂,背错刀盾的渤海山林军,身负大弓长箭,批发无盔的高丽射声军……
最后才是革甲毡帽,杂色旗号的众多胡兵,有马的不多,多是酋首、头目之流,许多人甚至还只穿着简陋的破皮袍子,提拿着一两件刀、斧、锤、棒之类粗制兵器,松松跨跨的三五散落在一处,乱烘烘的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嘈杂声。只有从他们脑后的结髻小辫的样式,才能稍稍分辨出这些乞丐一样的家伙,那些是契丹、奚族,那些又是突厥人,
“看来仆固怀恩在北边干的不错,把这些羁縻州的聚落追迫的,日子很不好过啊”我自言自语道
跟在我身后的崔光远,闻声也只是笑笑不语。
“真是可惜了”
“什么可惜”刚巡视过来的副将韦韬,不明所以的问
“多好的土地啊”
我指了指卞州城外,一望无野的大地,那里本来是阡陌纵横,稼樯遍野的所在,被翻出来的泥土,是丰腴的褐色,现在都扎满了营盘,被各种纵横交错的沟渠水道划的伤痕累累……
“中原素来丰沃,滋养亿万,其中又以卞州这种河冲地,最能养人”
崔光远接口道
“现在正是抢种豆黍稷,这些速生粮种的时节,若是误了这最后一道农时,待过了谷雨的萍始生 鸣鸠拂其羽 戴胜降于桑 这三侯,就没有任何收成了”
我赞许的轻轻点了点头,
他不愧是当过一方父母官,促过耕织的人。有时候饥荒可比战乱更能杀人,饥荒也是各种动乱诱因,破坏力绝对不比什么洪水天灾小。
我们能够这么悠闲话事,那是因为,在史军挖断汴水分渠前,我们得到的最后一条消息。
太子小白安然无恙,这算是目前最好的消息了。
虽然神武将军管崇嗣一度身陷敌围,负十数创力战不退,差点没命回来,虽然中军营属都损失惨重,几度被逼近内帐,连医护营里的伤兵都拉出来凑数。
但在邺城之战的尾声,太子小白所在三台城大营,终于坚持到附近的回纥兵来援,回纥大王子叶护,身先士卒,从侧翼对史军发起冲锋,所谓回纥王庭护帐军的威名毕竟不是吹嘘,几乎是所向披靡,而滞留在城内的官军,也中郎郭析的指挥下,重新集结起来,以城墙为掩护,冲杀出来,三向夹击威胁下,众多叛军不得不放弃了如潮的攻势和战果,暂退西城。
此战后,太子小白虽然收拢了近十万的人马,但是由于粮食辎重多被毁,难以继续支持,又听说洛阳出现叛军骑兵的消息,对峙了数天后,还是在李嗣业的建议下拔营而走,又一路汇合了郭、李两部,虽然在史部的猛烈追击下,但还是有惊无险的退到了洛阳。
当然作为派遣奇兵队的回应,在太子小白的强烈要求下,将有一只河西、朔方的混编骑兵,随谢思部南下机动侍机接应。这无疑给城内的人再次吃了定心丸。虽然依旧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史思命吃错什么药,会跑这里来。
但是既然内有粮,外有援,大量史军在这里拖的越久,洛阳那里就有越多恢复的时间和战略缓冲。
但是城外一反常态的,没有立即发炮掩护冲锋,也没有象贯常一般押着附近抓来的百姓,驱为攻城的炮灰,以消耗守城的箭只,要知道最头的几天,史军就是用刀枪威逼着这些无辜的百姓,硬是前赴后继的用尸体填平了四门的护城河。若不是我
突然,一骑高举着火红的小旗,跃马如箭的错跳开满地的残骸废墟,冲到城下,城头依旧是懒洋洋的气氛,按住没有发箭。这些天守战下来的经历,足够让任何一个初上战场的人,都知道要珍惜每一只箭石。
只见骑小心的停留在,班驳残破的城垛后,那些装满碎石的藤筐,捆扎在斜板上的滚木,绳坠的石锤,活动灰斗、滚油滑漕等,距离之外,
也不由他要这般小心。
守城的这些日子,也大大激发广大龙武军将士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虽然损失了大部分的器械,但是军匠们还是按照需要,用城里现有的原料,重新造出些替代品来,以至于艰险的守城之余,也变成古代军事科技大展览。层出不穷的新花样,也让进攻的敌军吃尽了苦头,
比如那个旋风炮,其实来自后世西夏人骆驼军的发明,通过手摇的机关发力后,链弹一样的东西,甩到人堆中去,几乎是横扫一片。
吐气开口,声如洪钟,
“我家皇上,请龙武将军梁容若,出来说话”
显然这人还修炼有不错的内功,隔这么远依旧人人听的清晰,
“说话,说什么?”我在城头听的清楚哑然,“难道史思明还有兴致,找我喝茶聊天么?”。
“我家皇上爱惜人才,求贤若渴……”
“如今前朝大势以去,铁蹄之下再无幸免……”
“你以一只孤军溺守危绝之地,已经表现出足够的武勇和才具……”
“皇上很是欣赏,愿不追究你杀伤之过,若就此罢兵,皇上愿扫席相迎,必于高位以待,荣爵享尽,便是封王一方,
“如若不然……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鸡犬不留”
”鸡犬不留”
刹那间,他身后的千军万马同声山呼出来,巨大的声浪如涛如海冲击着包石的城墙,也籁籁落土。
目瞪口呆的任凭他着一气喊完。
左右的岑参、崔光远、韦韬、杜佑等人的表情,顿时变的十分怪异,
“劝降,这是什么鬼话”看着他的表演,我半响才吐出一句。
这些家伙吃错药了么。龙武军乃是禁卫军,大部分将领和属官,都于朝廷的众多勋贵世门,有这样那样的干系,我与皇族更是关系密切,劝降对我有意义么。
“荒天下之大谬”
不过,为士气着想,面子上还不能输阵的,很快就有人一声断喝,却是学军统带涂三泰,素以能言善道着称。
“龙武军乃是天子近卫,我家大人更是太上皇亲点的统将,又是今上的贵婿,与太子殿下近交至密……大好的前程不要,做一个叛贼的走狗,简直得了失心疯了”
这话却是说给那些不知道底细的新军和民夫听的。
“我城中兵甲数万,粮足数年,城高墙坚,还是看看你们,怎么被拖死在这城下把“
“还是乖乖拿了史贼头献于我家大人,当可饶尔不死”
“饶尔不死”
左右的军士也配合的哄声附和起来。
如此,交错喊话的心理战,都是一些劝降或者威胁的话,再无什么实质的东西。
只是想乱我军心,也不是这样拙劣手段把,我心中正当疑惑
崔光远突然在旁边,轻声开口道“似有阴谋……”
我点了点头。
这时,管理城民的苏震,低头上跑上前来道
“大人,库房里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我心中一动,拿了喊话的铁皮筒,露出城去,
“废话少说,要我投降,有什么好处,不要空口白牙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这话一出,顿时敌我两惊,韦韬却对左右相顾,示意稍安勿躁,递过一个赞许的眼神。
而对方显然没料及我会这么说,被闹个措手不及,一片哑然,喊话的那人,似乎被一口气给闷住,晃了晃,差点栽下马去。
半响才回过神来,有些无措的向后看了看,似乎得到什么示意,才定神继续喊话道
“可以封王”
“什么啥子的景候,旧朝吝于功臣,只要一过来就可以就封邺王,江南还是剑川,膏腴之地尽于挑选……”
“一个卑微驸马算什么,待破了西京,便是后宫也任尽挑选……”
于是一个诡异的现象出现了,明明剑拔弩张的两边,却各自心怀鬼胎,满口胡话的,各自指使着别人,就投降的事宜,讨价还价的在往来喊话,
各自喊哑换了数人后。
踩着碎砾,我登上城头,在左右执盾的戒惧下,稍稍露出个小半身
架起一只喇叭口的铁皮大筒,做出很不耐烦的摸样。
“废话少说,你的分量还不够,叫史思明出来”
“若要见我,就不要藏头遮脸,如缩头乌龟一般”
这话一出,似乎早有预备。
那些黑压压的史军,如潮水般分开一条道路来,中间徐徐驰出一彪人马,虽然隔着极远,华丽的鳞衣绣銮,晃花了人眼,却压抑不住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森森肃杀。甚至让人生出,在华美的袍衣下是一种猛虎凶兽的错觉,而在他们的中间,众多虎、彪、貔貅、麒麟等山纹甲的大将,簇拥着中间一个龙磐高盔的人物。两旁甚至还有一些骑在马上的鼓吹、金瓜、斧钺、旗牌、旌节什么的。
只可惜他的头脸,都隐在华丽不象话的盔子里,让我想通过单筒望远镜看看这好凶名赫赫的第一叛臣,长的是什么样的打算落空了。
“这算什么,满城尽带黄金甲么,想不到史思明也有这种恶意趣味”看着满目的黄色调我感叹道
“这厮想做皇帝,想的发疯了,河北还没平定,就摆出了王家的行仗”那是司马岑参冷冷讥诮的声音
“所谓,沐猴而冠,也不过如此”
“威武”
“无敌”
哄声如潮的呼叫声中。
对方却前呼后拥的缓缓趋前,却刚好徘徊在弓箭最远能及的射程之外。
欺负我城中没有床弩、石炮么,居然敢站的那么近。我轻轻偏头道。
“那位就是史思明么?”
“属下,也看不清楚”虞侯将鱼同回答道。
“算了,能赚到一个就算一个,总得给个永生难忘的纪念吧”。我在背后对他们做了手势。
“神机营,上家伙”
呼哧呼哧有声,挥汗如雨的义勇们抬上了一些东西,小心轻防在城头,斜斜摆好。
与此同时
城下队伍中,在末尾不起眼的地方,也在对着城头的方向耳语
“就是那位么?”
“已经确认过了”
“好胆魄,不愧是让大王重视的人物,居然敢就这么站出来”
“皇上摆了这么个大战阵,就是为了赚他着几句话么?”
“当然还有其他打算,你没看见……”
“近了……近了……”
“准备,动手……”
却见城头上,突然腾起好几条烟柱一样的东西,
“小心”
“床弩”
一阵骚乱,那些史思明的卫士手疾眼快用身体和马盾,掩护着中间的存在,纷纷驱马而退,却随又见到那几只疑似床弩的东西,速度慢腾腾的,甚没有准头的散落在他们身前的不远处,歪歪斜斜的一头载倒,还在冒着烟气,另一些包裹一样的东西,则是飘飘忽忽的飞了半会,才扑一声落在他们先前站过地面上。
顿时哗然一片,随又哄声大笑起来,甚至还有人小心上前,拿枪戳了戳确认没有危险后,干脆纷纷挑起来,甩在枪头上,示威一般的轮流,对着城头大声的讥笑潮骂。
看到这场闹剧一样的表现。
一时之间,我只觉得血都涌上脸来,此刻的脸色,恐怕比猪肝的颜色好不了多少。
所谓精心准备的撒手锏,变成对方的笑料。咬着牙转头闷声道
“你们是在哪里找出来的”
“回军上,是在马料的库房底下里找到的”
我在心中哀叹起来。
显然河北行营那些不识货的笨蛋,保管不善,居然把这东西压在干草下面,现在又是雨季,拿出来多半有了潮气……
“难道,你们没烘干一下”我有些咬牙切齿的低声道。
“回大人,这是您特意交代过,这东西要避明火”城中义勇的军目,一脸诚惶诚恐的回到道
我彻底无语了。
这就是刚刚他们在卞州城中库房里找到的,原来我从大老远从成都运来这东西,是准备用来对付邺城的高大城墙实验兵器,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东西未到外城已经破了,而西北军的那些家伙在上游掘堤灌城,让这东西最一片汪洋中,也没了用武之地。后来七转八送的居然就被载到这卞州。
这十几个铁皮圆缸子一样的东西,可是成都军器所最高机密研究的一部分,具体参照解放战争中,用汽油桶发射炸药饼的“土飞机”,用人工手段合成出类似硝化甘油的东西,并不太困难,困难的是给其找一个稳定的载体,还有发射药的配方。
通过练铁高炉的废气蒸馏二硫化铁凝结物,再提纯过滤沉淀杂质得到初步浓硫酸,虽然成本和工艺还没达到物美价廉的程度,但有了这个基础,重要的发射药——硝化绵也不是问题了,这时代西域大量进口棉花,在海南已经开始种天竺棉,等多样化的引进作物。有草木灰和钟乳石煅烧提练的碳酸纳作为中和剂,用井盐结晶的氯化纳做缓冲剂,至于从动植物油脂提炼的甘油就更容易了,在广州已经有大规模使用鲸脂的历史,让硝化甘油也不是很遥远的事情。
但真正问题是保存和运输的问题,地球人都知道,伟大的炸药先驱诺贝尔同学,是冒着屡屡被炸成残废,乃至没命的危险,才找到最合适的配方和原料的。但好在后世无数的穿越小说已经将这些概念琢磨的烂熟的不能再烂熟,网络上做简易炸弹的工艺,也是流传甚广。经过大量原料的浪费和相当人员的牺牲,确保炸药稳定的藻土替代物,经过反复的实验,也终于发现了,
这东西的射程非常的短,甚至连这时代未经改良的床子弩都不如。不过使用门槛低,不象车弩、石炮需要十数人到数十人的维护和调试。
另一些则是一些尖头柱子一样的东西,看起来类似后世放大版本花炮——穿云箭,说白了也就是个大爆竹,用的剑南特有的中空大竹,制成的土火箭。在近代历史上,还有另一个名字,康格里夫火箭,热兵器史上昙花一现的东西,属于19世纪英国军队的创举,本来原形是中国传入印度的花炮技术,在殖民战争中,被东印度公司获取并加以改良,大规模运用在了欧洲战争中,甚至在滑铁庐战役中也有它的身影,不过这东西射程不如大炮,重量也远高于炮弹,很快就被层出不穷的新式大炮所淘汰。
但在这个因为冶炼技术的缺陷,不太可能要用几千斤铁去铸炮的时代,还是一个不错的替代物。
可以推动十斤以下的燃烧囊,或者薄铁壳爆破头,达到几千步的距离。相对便携,一匹驮马左右可以各带八九只,立到地上只要一个作为道向的简单支架就可以发射,甚至用举着两面盾牌都可以搭成一个发射轨,成本贵一些,但射程要更远一些,但是准头就很有问题了,毕竟在这个既缺乏足够的精密工艺,又没有空气动力学等学科辅助的时代,不能指望有指哪打哪的效果。
黑火药的工艺更简单了,在古代之所以杀伤力不高,却是因为加工的精度不好,难以迅速充分的燃烧。为了实验和保密的需要,不但在山中圈了老大一块地作为实验,以发瘟疫为名,将附近的零散人家都迁走,虽然如此,但那一年民间还是在传说,有人屡屡在晴天听到平地打旱雷,来年怕有大旱纭纭。
最关键的是两军相遇时,一方人马已经习惯了这种爆炸,而另一方却是毫无防备……
真所谓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乃至毁尸灭迹的必备良选。因为数量少,本来想突围的时候用,既然他送上门来了,我也不介意给他个教训。
但没想到,龙武军苦心准备的大杀器,第一次出阵,居然就这么完好的送给对方,我真有一头找块豆腐撞死的冲动。
不过对方,没有就此罢手的意图,尽情的讥笑后,突然飞跑着靠近,掀开遮掩在马鞍下的东西,露出一张张的大弓,对做我的位置,吐气攒射起来。
就听纷纷响小心的惊呼,还在发呆我胸口猛痛一震就被大力向后掀翻在地,满耳一片叮当如雨和如肉的闷哼,显然是那些史思明的亲军,仗着胆大艺高,居然炫耀性质的,把箭大老远的直接射到城头上来。如此招摇自大,顿时城下又是一片的欢声雷动。
与此同时。
“这是什么东西”
“小心有诈”
落下来的东西,很快被送了一件到藏在队尾的某些人面前,小心的用短刀划开内胆的纸壳,露出一截灰绳和饼一般的东西。敲了敲声音很闷。
“放心,儿郎们已经试过了,没有机关暗器,都是些黑粉糊糊,也不知道什么用途”
“难道是毒烟么?”
“据说龙武军很有一些奇巧之器,其中有一种特制的烧夷弹,沾上一些就附烧入骨,连水浇也难灭,难道就是这东西”
“我看不象啊”
“拿些试试便知”
兹的一声
……
于是,正因为主将遇袭的慌乱与沮丧中的守城将士,惊讶的透过垛口的小孔看见,敌军的后队突然升腾起一阵火光、黑烟……
再次集体陷入彻底石化和无语了。
【河北篇】第二百五十三章 百年徒有伊川叹,五利宁无魏绛功
“该死的,居然还是龙武军的钢头破甲箭”
待到我抹着嘴边的血沫子,重新被亲兵扶起来,拔掉内钢丝软甲上的箭头,我正庆幸时刻穿了尼龙甲克,又心疼着东西被穿了孔,在这时代根本没法修补。
却见他们一片目瞪口呆的表情,有些人嘴角还在抽搐着。
转头向外,随即我也陷入石化和目瞪口呆中
“果然,不能乱丢东西,也不能随便玩火啊,后果很严重的滴”
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到,通过黑火药二次爆发的硝化甘油,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一连串的蘑菇云下,人马就象纸糊的一般,喷泉一样血雨,乱飞的残肢断体,随着开花一样的烟云四处散落。
乱了乱了,全乱了,彻底安静的史军围城营地,随即又象捅过的马蜂窝一般,沸腾起来,无数前列的军将象汹涌的潮水,激动的连兵器旗仗都顾不上,不分番号和编制,发疯一样的扑上前来,
目标却不是那群被气浪掀翻的“史思明”和他的部将,而是乱哄哄的聚集在队尾,最先爆炸过的土坑,还有人当场一边扒土,一边在号啕大哭。其声喧之大,远远可闻。
不就炸死几个殿底的,用的着这么夸张么。
不过他们虽然吃惊,但也回过神来知道这是个大好的机会。
一向冷静沉稳的让觉得是不是天生有抑郁症的副将韦韬,大吼大叫起来
“出击,出击”
“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然后是崔光远,岑参,纷纷激动的高声附和……
这一片群情激扬中,反而我成了最正常的人了。
号鸣不绝,随着传令小旗随着四散的中军虞侯,飞奔而去。
城中也似沸腾的滚水,全力运转起来。早已待命的预备队,纷纷执盾拔刀,飞身跳上战马,按照马步弓射的战阵,纷纷洋洋的排成进攻的序列,
先头是李处崟的夜袭队,然后是韦韬率领着突骑队和虞候马军,紧随着是刘昌周的跳荡营、闻少名的中军教导营,吕希用、高千里的左右前三部老军模范营,严武的商州义勇团,鱼同的锐字营……高声呼喊着,“杀死史贼头”。飞快的穿过半升的门洞,象箭一般浩浩荡荡的杀出城去。
……
谁也没有想到轰轰烈烈艰险异常的卞州之战,会以这种近乎滑稽的方式,虎头蛇尾上演了最后的尾声落幕,凶名昭着的史思明,才登上他人生和成就的最高顶峰,还没来得及享受威凌天下的,就很快就象小丑一样,栽在这小小卞州城下。
其中峰回路转让人咋舌,我本来没指望史思明回亲身犯险,能赚一两个重量级的人物就算不错的。
而史思明也实在无愧他狡计多疑的名声,虽然名为出来交涉,那些前彪卫士和将领簇拥中的只是个形似的替身,他自己十分安全的藏身在前阵史军的重重保护中,便于暗中指挥操控。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战场中没有真正安全的地方,当那几个玩火自焚的笨蛋,将自己和大半前彪卫士炸的粉身碎骨的同时,连环爆炸的气浪也波及到攻城的前阵,将队列冲的人仰马翻七零八落,很不幸的是,史思明也在其中,虽然没有被气浪直击,却被促不及防的巨大声响,震的耳鼻出血,当场被惊马乱蹿被掀翻在地,乱中很是挨了几下,拖抢下去已经不醒人事了。
城中杀出的人马,乘着史军正处于耳目失声,新逢巨大变故的慌乱和无助,轻松的击溃了史军整个的前阵,毁掉大部分的攻城器械。
于是第二天,围城的大军就不得不退兵了。
其实也不由他们不退兵,随后当天晚上,一场大水就淹没了史军的营地。
卞州的历史,就是黄河河道上的历史,屡屡被淹又屡屡重建,在原址上沉积了许多个朝代的城池,此时虽然还没有后世开封市,就是空悬黄河底之下十几米那么严重,但也是以低洼的黄泛区着称的,在唐朝同样也修建了足够高度的河堤,来防止水患。但整个城市及周围,依旧还是处于在古代河道的范畴。
史军虽然想到了派人巡守河堤,但是没想到我有崩开河堤的利器,连大致流向和破坏点,都已经勘测好了,虽然每年定期的汛期,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到来,但是河道里已经积蓄足够的高水位了,特别在史军花了大力气,以土垒断开汴水支流后,想断绝城中水源,更是加重了这种趋势。
乘着混乱中,一部分人换穿史军的衣甲旗号,带着剩余的爆破物,穿过营地营地,破坏了上流的河堤。
可惜毕竟不是在汛期,看似来势汹汹大水,在卞州平原散开后,最多是淹过半身的流量而已,只要跑的快很难淹死人的,但是营帐辎重什么的就完蛋了,在最初的计划中,我只是用来给围城的大军制造麻烦,配合火器的震撼力,方便突围而已。毕竟,既然要想水泻不通的围城,在扎营选址上就没有太多的选择,总有足够的人会中招的。
现在正是最容易霉烂的季节,粮草营帐衣甲一被水浸过后,就很容易长毛发霉,泡在水中也是士兵坚持战斗的意志大打折扣。
更关键的,史思明暂时无法视事了,被软禁的史朝义得以在部下的拥戴下,重新复出,这位少帅重新主事的第一件事不是全力破城为史思明报仇,而是以铁腕的手段,压制了军中的一切意见,立即率大军北还夺权去了,显然对他来说,相比史思明还留在邺城大军主力,卞州已经变成一快食之无肉、弃之有味的鸡肋。
于是我们轻轻松松的接收了,城外留下来的营帐辎重车马,虽然是水淹过的。
“军无财,士不来;军无赏,士不往。”我口中轻轻念着,
看着城外营地的旧址上,众多的民壮站在大大小小的水洼里,捞出一些兵器和旗帜什么,旁人捆成扎,丢在手推车上,虽然龙武军有自己军器供给,看不上这些破烂,洗洗晒晒卖给那些地方部队,也是一笔收入。
善后的事情还有很多,好容易从满地的泥泞中把道路清理出来,南方时令的丝茶纸盐疏运已经重新上路,找人把河堤重新给填起来,水都被我放光了,还需要时间来恢复水位,便于水运行船。雇佣城民把受潮的粮食洗净磨粉,烤成可以长期贮放的饼子,还有守城期间,拆了不少房子,多少也要适当的补偿。只是多和少的问题,哪怕是征用象征性的开白条,也足以让人觉得这是仁义之师。
龙武军可以维持良好的军纪和名声,一方面是自给自足的小体系,不太需要靠抢劫来维持士气,一方面也是常勤不懈这方面的手段。这也是龙武军能够走到哪里,生意做到哪里,远比其他声明赫赫的友军更受欢迎的缘故。表面上彻底沦为功利化的商业行为,也可以避免一些收买人心暗蓄不轨的指责。
只是,
“诸葛孔明的秘籍”我站在城头上,惊讶的张大了嘴,这也太搞了把。“还呼风唤雨,能招天雷呢?”
“这是参军们的主意”岑参笑了笑说
所谓的秘密武器的作用,就在于出其不意,失去了突然性后,也就失去了震撼和威慑的效果,好在靠的近,能够亲眼见过那些实物的家伙,基本被炸死大半,再加上城中的那出突击又杀了不少人,估计能在爆炸的震撼和被突袭的双重打击下,侥幸活下来的人,也未必能够描述清楚究竟遭到怎样的事物。
因此,有时候为了保持一些东西的神秘性,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另一些看起来更荒诞不经,更吸引眼球的东西,将其掩盖过去。
于是,在河南、河北的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民间都在神乎其神的盛传,我得诸葛武候的遗篇,会造机关工器,更有能在平地召唤晴空响雷的密法,轰的一下就把叛贼头子史思明给劈翻了。另一种荒诞一些的说法是,史思明一意逆天行事,没有天命却试图觊越大位,结果一称王就遭天谴了,也很有些市场。
不要小看这种谣言的威力,在没有科学手段可以给予合理解释的古代,天命这种东西在民间的杀伤力是很可观的,一些因为在史思明的强势之下,首鼠两端,摇摆不定的存在,也不得不做出了选择和决定。
“报”一骑高喊着,趟起满地的积水,远远的奔过来。
面对史朝义的退兵,我倒不是想追击,但水淹还造成满地的泥泞,无论是对进攻还是追击,都是一种的阻碍。再说城里这真正的战兵不多,依靠民壮守守城还可以,可真要追上去,恐怕还不够人一锅端的。那只来援的混成骑兵倒是见机象狼一样的尾随其后,拣了不少遗漏。
当然,对我来说,史思明究竟死了,还是重伤不起,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缴获自他的金甲龙盔,就足够报一个让人夸耀的战功。
因为紧随其后的消息,史朝义回到了邺城,二十万史军内部再次爆发了内讧。
史思明自以为年富力强,喜欢亲生的幼子,却又忌惮已经成年养子的实力和声望,迟迟没有确立继承人,埋下的恶果和隐患,结果失去他的强力压制后,又没有了外来的威胁,就让矛盾一下子被激化了。
除却在卞州城外,意外被殃及池鱼的或死或重伤的高晖、李日越、朱滔、王武俊等大将。
支持怀王史朝义的高如震、高久仁、王东武、许敬釭、李怀仙等少壮派,倾向幼主史朝清的司马周贽、耿仁智、张不矜、蔡文景、许季常等老臣派,在军中挟兵对峙,后者对史朝义以史思明名义下达命令,坚决抵制,最后演变成兵戎相见的内战,而令狐彰、周万志、周子俊、曹将军等另一些实力派,在其中试图中立观望,两相侵攻下,却也没法独善其身。
收编自安庆绪的安军旧部乘机做乱,那些附从的胡兵也四散大掠,根本不听号令,一天之内邺城内外爆发了数十场大小战斗,虽然拥有大部分人望的史朝义,最终占以强势压倒老臣子一派,但也费了老大的工夫才平定了局面。
因此
尽管于邺城成功夺权,控制了剩余的军队,但是还是有一些人如史思的心腹谋臣周贽、耿仁智、干将张不矜、在部下的掩护下,连夜逃走。数天后随即在范阳宣布,拥立亲生的少主史朝清,为新任范阳节度使,大燕王。
史朝义部家眷多在范阳,闻之震动军心动摇,率部奔走逃散者有之,虽然史朝义以铁碗,重新控制了局面,但已经势力大损。不得不留下部分亲信,与官军继续对峙,其余拔师还攻范阳,史家兄弟对立之势已成。
于是局面又回到了邺城包围前之前,虽然这是一个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但是聚集在洛阳的残余官军也没有进攻的余力了,河北打的一片残破的,空有广地而没有多少供养军队的积存,再过段时间,就进入青黄不接的光景,至少在河南的疏运重新供应上来之前,是很难有什么大作为了。
倒是龙武军的编制下的奇兵队,以及那支西北、河北的混成骑兵,一路重新收复了不少州县,那些叛军的新任命的留守,或逃或降,或自杀或被杀,几乎没有多少抵抗的意图,望风披靡一路杀到易州,才被阻住。
进入相对平静的时期,剩下就是如何编排功劳的问题,虽然龙武军独此一份的功劳别人很难侵占,但这样的功劳如果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无论对朝廷来说,还是个人来说,那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所谓功无可赏,不赏之功,对臣子来说未必是件好事,最好的结局,也是意味着军旅生涯的彻底结束。如何将之最大利益化,
经过商量和权衡之后,主要还是采纳了崔光远的建议。
其中很大一部分,在奏表中被转让到太子小白的“指挥有方”“谋局得当”上。以我和他的渊源实在不算什么,还能替我顶掉一些不必要的猜疑和妒测。就如明眼人所见,兵事本来就不是太子殿下的擅长,又远在洛阳,真正要紧的功过得失,还是在龙武军身上。
还有一部分,将视亲疏远近,售让给那些河北的将帅,换取一些实质上的利益,他们新逢大败,也需要一个将功折过的理由。反正混成骑兵的援军,也是他们拼凑出来,多少也摊的上点干系。
如果能达成部分协议,这将是一个临时性的利益联盟,任何敢于质疑的声音,将被这股暗地里强大的力量所抹杀,也方便我解决一些历史问题和旧时的积患……
收复的州县,将重新委任代守,由于是共同名义的上书,如不出意外,其中大部分将予获准(西北朝廷已经拿不出什么赏格),龙武军出身的人,以及一些与龙武军关系密切的存在,将在其中能够占据重要的一份。象许远将成为新任的汴州刺史,苏震补弃城脱逃的河南尹缺,那位守成专虽然还是河南节度使,但是驻地却变成了彭城等等变化,出身我幕僚的十三友的最后剩下的几个白身,也获得了地方的职事……(如果没有相应军队或朝党为后盾,他们这些代守,也根本守不下去。)
还有一批成都官学三期待职的学员,也将发任地方。虽然只是一些县下的丞、尉之类的微品,但这却是进入仕途的一个重要开端,也是官学获得认可的一个重要蜕变。虽然百废待新,这也是他们一展所学的机会。
但意外的是,崔光远再次拒绝了我举表他为东都尹的建议,宁愿留在我的幕府,做个清闲的长史,或许他觉得我这是对他的又一次考验和试探,不过说实话,我只是想树立一个追随我必得厚报的典型,哪怕是一个刚加入不久的前叛臣。
一时信使往来,道路不绝。
需要扫尾的事情还有很多。
当然对朝廷来说,邺城之败,已经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虽然第一次、第二次都有足够的分量的人出来为错误负责,但朝廷倾以全力组织大战役的屡次大败,无形中也让西北朝廷的威信和德望,降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步,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利,不是仅仅要问责于前线将帅,还需要更高层次,比如能够做出最终决策的人来承当。
所谓的“将无道,失一军,主无德,失一国”,皇帝身为至尊,最多只能承当象征领导责任,就我所知,平凉那里估计又要大换宰相了。
而如若所料不错的话,太子小白这虽然经历了生死考验危险,但也是此事最大的受益者之一,由此表现出来作为一国继承人的决断和魄力,经过适当的引导和舆论,可以收拢一大片军心民意的大势,虽然说势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在关键的时候却有莫大的影响和作用,从另一方面来说,他这个储君之位是大大稳固了,但对那位皇上的心态来说就微妙了,毕竟任何一个自认年富力强,尚有作为的君王,并不期待一个过于强势的继承人。要是平时也就算,可如今西北那位头上还有位太上皇,事情更复杂了……
【河北篇】第二百五十四章 遑遑名利客
当然这对那些西北朝廷的某些人来来说,某些好消息未必全是真正意义上的好消息。
比如西北的那位肃宗皇帝,他正看着眼前的五份薄厚不均的东西,一份是诸军联名的奏贴,一份是河北留守文臣、官吏的合议上书,还有三份则是从不同渠道,不同角度,对河北正在发生一些事情的密报,
平凉行在奉安殿,烹煮的浓郁药香中,
已近不惑的肃宗皇帝,富态的脸上满是病后初愈后的疲色和苍白,半倚在软塌上,不时阵发的头疼眉头轻轻的柠成一个川字,哪怕是烧的正浓郁的,宁心提神的菩提节香,袅袅如流云的形状,也不能让他稍稍舒解一些。
越来越觉得精力不济的他,也就不断看着这些前方传来的所谓捷报和好消息,能让他精神更振奋一些。
“万众瞩目,晴空霹雳,天降煌雷,一举而击之……这是什么话,难道朕的臣下都去写神仙志异了”
他自我解嘲的对着垂手站立一旁小心侍侯的亲信,内侍监李辅国笑笑。
“不但那些守吏文臣这么说,怎么连那些武人也在其中凑合……要是天道这么有知,还用把半壁江山都打成一片焦土……”
再拿起一封,签印着秘奏字样的信笺,
“武侯遗书,卫公传人,再加上一举破敌的神秘利器”
他叹了口气,有些头疼的揉揉额顶
“梁容若啊,你究竟还有多少让寡人惊讶的东西”
真正坐上这大位,才知道太上当年的苦处和艰难,虽然他没有一个权倾朝野的太平公主做对手,也没有一群不死心的武周旧党暗中在一旁添乱,却要面对一个天下糜烂,两京尽失的烂摊子,
虽然他努力开贤纳士,军民归心,恩结臣子,力图治国经略,平定天下,战战兢兢的以勤勉补拙,来缩短与那为文治武功赫赫太上皇之间的差距,也在不断的告诉自己,谋一个中兴之主的名号,自己也能做的更好,但自从即位以来,陆续发生的事情,就从来没有能让他顺心过。
而每做一件事,都要想到,成都那里还有一个曾经英武盛名的太上皇在那里看着。什么叫做畏首畏尾,什么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
尽管那些太医总说要切忌大惊大喜,但是这河北的风云变换,大起大落转变之快,还是让他生出一种天不由人,的有心无力感……
本以为,糜费了朝廷无数的粮饷钱财,罄尽无数人力物力,旷日持久的战事,终于在自己手上看到一些转机。
关中贼军覆灭后,叛党不战自乱,安氏授首,部下离心,大军一荡而破,困于邺城,连最大一股的史逆也卑身请降,一时间人人都称颂皇上的方略和功德,天下平定似乎也指日可待。
然后是逐步收回下放的军权,清理各地泛滥的兵马,提拔一些权威过重的臣子进入朝廷,重开科举补士,填补朝廷治理的空白,然后顺势减赋薄税,修养生息,收结民心,一切都计划好了,前景也似乎很顺利,那段时间他在睡梦中都会轻轻笑出来。
然而一夜之间全完了,史思明所谓投降的姿态,只是营造给朝廷的一个美好的泡影,邺城大败,史氏反乱,朝廷苦心经营的数十万大军说散就散了,太子也生死不明,坏消息象绵延的阴雨接踵而至,朝中的那些大老也慌了手脚,告病请辞的有之,信誓旦旦欲往亲征的有之,相互攻吁穷究责任的有之,不知所措、空而言顾左右的更有之。
而他突然也发现,那位半吊子的便宜女婿所上告警的折子,居然一连三份都还留中在内侍省一个多月了……事情似乎没有比这更糟糕了。
正当准备放弃河北,诏令将关中的民夫武装起来,集所有的禁兵于潼关据守。并打算派人向剑南请调兵入关,毕竟那里还有八州六镇的边兵,没有动用过……
却忽然又听说史军已经退走,太子重收兵马于洛阳,河北局面还没败坏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新的问题又出来了,史思明居然在卞州被龙武军的残部,所属击成重伤,这功过要怎么赏,虽然都说是太子镇定指挥有功的功劳,但他自知自己那儿子的分量,那只军队的作为,可并不在朝廷的计划中。龙武军那位再多的功勋,也只会说是太上任有方,而不是朝廷的方略,好在那位便宜女婿也一贯表现的还算识相和知趣,让大败之后的朝廷脸面,不至于太过难看,不过……
这段时间的,在不断出现的意外和惊喜的反复煎熬和折磨中,为了对应纷纷而至的各种变化和局面,劳心竭神的让他觉得老的快,哪怕用最好的养生方子也补不过来,也只有在后宫那位温香柔怀中,才能稍稍找回一些年轻时代的活力和信心。
为了河北的事情,李泌已经不得不外出,再加上在河南稳定局面的张稿,身边可以拿主义的人,竟然有些捉襟见肘了,要劳心的事情也多了起来……
李揆太年轻,未免锋芒太露,裴冕老成稳重,但门户的心思重了点,房倌空有清正名,却管束不了手下的人受贿的事情,崔焕虽然还算堪用,但是成都那里的背景重了些,还有待考察,裴尊庆倒是得力,但资历威望还不够压的住场面……
如今朝廷新败之局,千头万绪善后的事情多,
满朝的臣子,却多半想的是籍以党同伐异,各有自己的心思和打算,而那些宿老大臣恭谦的背后,却是琢磨不定的东西。虽然他也努力在暗中培养一些新进提拔,看起来也相当优秀潜力的人选为班底,但是资历和人望都需要时间来积累,过早的放到过高位置上,不但无益还可能树立敌意和对立。
这些烦心事,想的多了不免头有隐隐发疼起来。
李辅国,察言观色,
“主子,该服药了”惟帐侯命的内官,闻声从外厅探进头来,又被他挥出去。
李辅国接了一琉璃盏进来,用橘糖、甘草粉调了小心的递过来。
肃宗皱着眉头一饮而半,轻喘了口气,又拿起一封,轻轻讶了声。
“太上特准,以成都府官学,为天下官学样范”
他虽然知道自己那位父皇在位时,就力主推行大办官学,甚至下旨,非官学不得轻进,以扭转世间长期以来养成的,流行闭门苦读,轻学校而重科举的风气。但这里头的一些名单,却不由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辅国”
“是!”
“这件事……你怎么看”
“据说前代宗师王吉摩、山人李鼎阼、大家傅抱亭等,都受邀在那里做了讲师,科目近百,学子上千,终日论事争辩不休,还有什么讲授联席会议,以决大小事……世称颇有稷下遗风……”
“又是开宗立学,又是着述立说,还引名士为之张目,梁某人还想搞什么?”
“老奴以为”李辅垂下头小心的用眼角观察肃宗的脸色“……无非是效法黄山四锆的故事而已”
“什么?”肃宗有些不悦的挑起眉头,手中的盏儿却不由自主的轻轻颤了一下。
黄山四锆虽为名士,但也是祸源,任何人君都不希望有一个让自己无能为力的继承人,肃宗深深看了一眼这位亲信,依旧是发自心底的坦然和释诚,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虽然知道这位的身家前程,都系于自己,不可能再有其他不利于自己的私心,但还是心中一阵的不舒服。
“你说他是想自保之道”
“这人一意所为得罪无数人,崛起的太快,根基浅薄,如若失去了太上的荫蔽,拼命寻找各种退路,也不希奇”
李辅国一说起那位近年奇迹般崛起的总府大人,心中也是一阵感慨。为什么两殿都这么放心让他放手而为,不怕尾大不掉么。
直到后来李白衣去了一趟剑川回来,才流行起另一种说法。
怕什么,他做的再多,这些产业都在剑川,龙武军多是三秦人,将来要随驾还京,有什么利益勾当,上命一声,大军起拔,两头就边长不及,最后的还不在在朝廷的掌握中。
“如今的关键,在于龙武军……””
“而龙武军的关键,还在太上的态度……”
“那你……觉得朕如汉高之才,却有吕后之乱么?”肃宗皱了皱眉头才吐出这一句
“老奴不敢”
李辅国顿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隐见汗然夹背。
虽然口中说不敢,但他还是被肃宗看的心中一阵发冷,难道是这位至尊觉察了什么,常年侍侯下来的经验,作为李家的子孙,宫闱里淫浸出来的,可不仅仅只有温厚纯仁的本事。
“算了”看他惶然若惊的表情,肃宗也有些无趣,或许问事于内,有些错误了,这些侍人的忠心和眼光是足够了,但因为太过于忠心了,看事情的立场却不够中允,常有矫枉过正之嫌。
不过,一想到王维等人都曾经被引见给了太子,忽然就发现,温文儒弱的少年太子不动声色中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后援和底气……众多千丝万缕的关系,似乎都指向了蜀中。
所有的一切,就象一张无形密织的大网,将整个天下人物和大势,一点点的收紧束缚进去。
肃宗突然觉得有些累了,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心中默念,父皇啊父皇,这一切莫不是如您所算。
“传太子少师韦见素”
……
我正自得其乐的巡视一批战利品。
骨利干的名马宝鞍,描金绘彩的大小箱子,珠玉镶宝的屏风,釉色斑斓的长颈瓶、风头壶、高足钵,金银珠翠象不要钱一样的堆在小山一样的彩绢锦缛上,还有许多坛子、篓子、里装的却是酒、蜜、茶饼、白盐、干脯、阉肉还有许多看不懂来历的东西纵横交错的铺陈了一地,最醒目的是一些筐子里是数以百计大食、安息人头图样的金饼、银梃子,一长串一长串的铜钱,盘堆在一起,也不知道有多少缗。
不时有民夫上前来,小心整理打包,一车车的拉走。自然有人经过无数的渠道,出现在新罗海外番国的市场上。
虽然我也算富有身家,见多识广了,依旧看的我啧啧称奇,前任刺使黄泉也算是极会搜刮的,据说他接手刑州时已经是数易其手的破撑,但在身后还能留下这么多家什。
这刑州可是唐朝有名富饶的望州,以盛产瓷器着称,被称为雪天青的刑白釉,乃是与均州、越州等并称唐代几大名瓷之一,因此打下刑州的时候,龙武缴获了整整几仓库的瓷器,
我轻轻提起一只三彩天鸡壶,抚摩着上面浓郁安息风格的兽纹。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唐三彩,随便后世价值千万美金计,哪怕在同时代的拜占庭,一件也以同等重量的白银来计算价值,而在这里,就和垃圾一样的到处乱丢。
龙武军的缴获中,还有数百名资深的匠头,在军队的督促下,他们吃饱喝足后,将负责重新开工生产,继续地方为我创造财富。
“贺兰家,刚来拜见过了”
崔光远轻轻走上来道。
作为最大的受害者,河北这些地方势力,以及他们背后的世家大族们。
能够在邺城之战中被保存下建制的,主要是二路军出身的镇西北庭军,河西军、朔方军、河东军,这几位将帅都是大小百战,老练成精的人物,手下又很有些出色的将领,虽然口中说这不信,但是一有什么卯端,反应也比别人快。
然后是追随在太子身边作为机动部队的三军六营的编制,因为太子的特殊身份,外有回纥兵为呼应,内有城内的支援,虽然吸引了史军大部分火力,伤亡虽然惨重,但真正更骨干的损失不是很严重。
再者就是那些得到警告的盟友,比如河北四拄的颜真卿,贺兰进明一系,转进的早避免了重大的损失,损失最惨的还是那些河南、河北出身地方部队,以及来自关中、拢右之流新建不久的客军,重创乃至全灭的有之。
因此
贺兰家前来道谢为名,顺便试图加强一些经济和政治上结交,毕竟虽然有所心理准备,想从史军的攻势下全身而退不是没有代价的,十几名贺兰家族好不容易培养的将领战死,连北海节度使贺兰进明,都亲身上阵,身负重伤,因此往来的是熟人贺兰承德。
“那他们这回,又有什么打算”
随后他一句话,差点让我噎住
“贺兰家有意于大人联姻”
“什么?”
我愕然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也太突兀了,我和贺兰承德才不过见过三次,谈不上怎么熟落,一度还想替那位守城专家,把这群见死不救的家伙收拾了。
“这不是说笑吧。”
刚从清河回来的崔光远,显然心情不错,笑了笑说,手中打着扇子道
“不是说笑,人家却是很有诚意的”
“不是吧。”这不怎么大热的天气里,我觉得头上在冒冷汗。
“那位贺兰小姐也不是什么旁支庶出的子女,可是正房出身的,而且陪嫁颇丰,虽然不比皇家的排场,但也是老牌世家的积藏,只要大人一句话,就送过来了”
“难道他们不知道我已经有家室了,而且不是普通人”
这个时代,可是典型的一夫一妻制,没错,就是一夫一妻制,一个婚姻上可以分享权利的合法正室,和无数个妾俾组成后院,象历史上的郭子仪,就曾经拥有十六院夫人的规模,但是王妃也只有一个,
除了法定一后三妃六夫人的皇帝,也就我家才有特旨拥有左右夫人,小丫头和阿蛮一起,被称为大夫人、小夫人的存在。
而相比这些拥有陪嫁的财产权,可以主动请离的正室,其他妾以下,是没有任何身份和地位的附属品,我家尚的更是当朝的公主,所以嫁过来身份也不会太高,甚至连陪嫁女官都不如。
唐朝是有名的女权高涨的时期,盛产悍妇和女强人,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什么河东狮吼、醋坛子,都是出自本朝典故,而且当事人的身份非尊既贵的都不低,连据说大臣老婆喝起醋来,太宗皇帝也要碰壁。
而唐朝的公主更是其中出名的强势,做他们的驸马对男性尊严来说,并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当年安乐公主光明正大的带男人回家夜宿,所谓的驸马屁都不敢放一个,而太平公主的第二任驸马,就是与卑女私通被发现,吓的连夜自杀的。更别说做去驸马的小妾,简直是窝囊的不能再窝囊,委屈的不能再委屈存在,一般人是不会考虑让女儿做这种东西。
当然,我怀疑老皇帝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早早的把小东西塞给我,至少可以先堵了许多人以婚姻结交亲近的门路。再说,收几个无依无靠没有什么后遗症的侍儿,和一个背景复杂的大小姐是两回事。
【河北篇】第二百五十五章 墟落云烟自古今
“要攀走门路,那直接找太子不是更好?”
“呵呵……”
崔光远又笑了起来。
“主上,大抵还不甚明了本朝的传统。”
原来。
李唐的传统,妃后人选的出身和门第,有着严格的要求,要么是宇文家、长孙、独孤、元这些代北之后,要么是王郑崔这些山东七大氏族,要么是崔、韦、裴、卢、高、张、杜、杨这些京望的宰相世系、勋贵世系。
不是没有寒门机缘巧合得以上位,如文水武氏,但是那毕竟只是少数,如果正式选妃的话从上朔三代,考究五服之内,有没有作奸犯科,涉及造反谋逆。毕竟太子选妃从另一个方面说,也是朝野政治生态的一种影射,哪怕稍有点绯闻什么的,也绝对会成为别人攻击的口实。
而这青州贺兰氏,也是颇有来历的。贺兰氏本来也曾经是一大望族,当年于文水武氏有世代姻亲的裙带关系,武则天掌大权后,大肆诰封三紧五服,他们也随之水涨船高,在新修的氏族志里也占了一等一的大姓。
但是就坏在李唐皇帝好色的血统上,所谓脏唐乱汉,历代皇帝的血统里多少都有点叛世惊俗的因子,就象太宗喜欢收幸女性姻亲,比如叔婶兄嫂弟妇什么的,而本代的玄宗老皇帝喜欢搞人妻、儿媳,那位号称中庸仁懦的高宗皇帝,却是喜欢玩母女、姐妹花的调调,于是武则天的姐姐魏国夫人,以及女儿小贺兰氏就相继成了高宗公开的禁脔,甚至还怀上了龙种,有了这个机缘,人心不足的总想更上一步的,但这一步并不是那么好踏出的,终于触怒武则天的底线,所谓帝王家宫闱中最是无情,这位武皇后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母、女两代新宠先后暴疾而死。随后当时贺兰家更被暴出作为家族继承人的贺兰敏之,与外祖母私通,诱奸太子妃人选等大丑闻,于是贺兰一族成为当时上流名门氏族臭名昭着和笑柄的所在,被拜夺一切官禄爵秩,赶出京城,放逐到青州去。
有这个前科,自然是不敢做那奢望了。但享受过京师的繁华富丽,总想着再回去机会。
“因为太子甫立如此大功,声望正隆,而今上的身体时闻有徉,他们得为家族考虑一个更好的前程,如不出意外……主上您,就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三朝元老了”
我心道,难道你也是冲这一点才下定决定投靠我的么。
崔光远,弹了袖子上的沾尘,继续道
“既然没有办法攀附太子,退而求其次,结好一个前途无量的权臣,也是不错的”
“况且大人足够年轻,相比那些垂垂老亦的朝臣,有的是时间”
听完这话,我却是沉默不语,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后院里带上太多功利主义和政治色彩,哪怕这是一直以来无法避免的,但我都尽量努力去淡化它,特别一个娘家背景深厚的拿人。家里有个西北那位张皇后背景的云容已经足够了,我摇了摇
“再说了”
崔光远笑了
“那属下先讨画像来了“
“随便你了”
不过我越发觉得这家伙骨子里,功利主义的色彩,一切都现实利益出发,完全不在乎手段的存在。为了自以为正确的最终理念和目标,没有什么不可以被牺牲的,包括效忠对象。
如果他表现的再露骨一点,我或许该考虑要不要给他戴个眼罩,再改名叫奥贝斯坦什么的。
他又说起另一件事。
“据说太原一宗二王的祁县王门,刚刚换了家主”
“恩”
“前中都留守王承业已经被押往长安,看来他那一门,被彻底抛弃了”
我心默道,这就是大势可用啊。
“对了,清河那里怎么说”
“也有些许结亲的意思”
“什么?”
“不过肯定不是什么重要人家的”
作为从人见人嫌的乌鸦嘴,进化成很有先见之明的眼光出众之辈,所带来的好处是很多的。
在洛阳与小白重新相见,有一种恍然隔世不胜唏嘘的错觉,生死徘徊下来,相视一笑,许多东西也是尽在无言中。
不过,我们也没有多少时间叙旧,作为邺城兵败造成后遗症是,大量残兵败将流散地方,肆虐一时,龙武军还有相对完好的建制,很快被借兵去清理地方的乱军。
河北硕果仅存的几个大佬,也个有自己的麻烦。
郭子仪的大将仆固怀恩在草原上遇到了大麻烦,已经派兵去救援了,李光弼要坐镇河东,震慑翰海、金微等都督府一些蠢蠢欲动的家伙,河北的局面光凭一个李嗣业手下河西旧部,郭析暂代的镇西、北庭军,勉强维持一条防线,他们虽然足够强悍,但也在一连串的战斗中,打的筋疲力尽。至于让回纥兵去执行军纪,谁知道这些依靠不断的打战和抢劫来维持军队凝聚力的家伙,会搞出什么更大的乱子来。
于是历史的车论还在继续前进,而伟大的历史使命,相当一部分重新落到龙武军头上,好在龙武军有完备的三级兵役制度,南边还有创收的门路,在无数金钱效应滚滚推动下,短时间内还是补足了大致缺额。
待在河北清理地方的这段时间,
河北的许多老牌氏族高门,都发出了做客的邀约,象清河崔族是托请了颜真卿的面子,博陵崔氏干脆以崔圆出面,虽然只是一些象征性的示好,没有多少实质的东西,但也算是一种改变的姿态。
连一向被视为远宗的不良子弟崔光远,也接到了叙年谊的帖子。
在战争损失最惨重的就是那些河北氏族,从族人子弟到产业田庄,都在战争中受了重创。
所谓贼过如梳,官过如箅,流寇饥民所过寸草不生。所谓官军来了要出丁出粮,割肉放血好好招待,叛军来了要烧死奸掠无恶不做,而盗匪流民来了倒是不挑剔,但是地皮上任何可吃可用的东西都不会留下,破坏力也不下于前两者。
有一点实力和眼光的家族,纷纷散家财募壮丁,结寨自保,或者干脆卷了多年的急需,躲进城里吃老本,等待战争结束。稍稍积极一些的,或者仗着有官方背景的家族,则纷纷联合起来,占据一县一州,响应朝廷的号召建军置官,坚持抵抗一时。再加上因为实力不足,相互恩怨纠缠,见死不救等因素,被屠城灭族的不在少数。
作为这些中原门阀代表的山东七大氏族也不能例外,因为以这些家族都以富饶繁华着称,千年的积累,又处在显望之地,无论处于什么理由,他们的聚居地几乎变成了官军、叛军反复争夺的战场。
象太原王门,就经历了三次太原保卫战,除了一座太原城,境内的其他地方都被打的一片浪籍。而另一大氏族崔氏聚集的博陵郡,干脆被叛军占领了数年,不得不大举南下投靠清河的远宗,虽然几经反复,但族人子弟死伤累累,田亩荒废,无数家门破落,却是无法避免了。
赵郡李氏,则被叛军悍将蔡希德,史思明,先后屠城了两次。荥阳的郑氏、因为靠近洛阳,也没能幸免,连家主在内一千多口,都被安禄山请去洛阳粉饰场面,虽然在安氏内乱中存活下来,却又赶上河北官军血洗洛阳……
陇西的李氏最远,但是崔佑乾攻掠关中时也没放过它,连家庙都被烧一空了,其中许多人因此纷纷投奔了龙武军和相关所属。
而范阳的卢氏最倒霉,安禄山就在他老家起兵,当时就拿这一族祭旗杀人没产,卢氏族人或死或逃勘称满门血泪,后来史思明继任范阳节度使,对这种领地内的不安定因素,好不客气的大肆屠戮,也有一些卢氏族人曲于叛军的淫威,为之效力,结果官军来了以后又予以清算。时至今日,范阳的卢氏一门五宗八脉,至少三宗五脉都已经人丁凋零、
也只有清河的崔氏,因为地处最南,依靠支持河北四拄臣之一的颜真卿所部,与来滇、贺兰进明等守臣,相互呼应,共同进退,才保全了家乡的大半完好。
邺城一败,有这些家族子弟,组成的地方军,本来想在最后一战中捞点资本回来,以通过在政治和仕途上的进身,来弥补所受的损失,但在崩溃来临时,却比不了那些正规军的实力,再次遭到了灭顶之灾。
而且更糟糕的是,那些被击溃的乱兵退下来,连本部将官也约束不住,疯狂的大抢乱掠,变成地方上新的乱源,他们甚至都已经没有多少可以抵抗的力量了。一些家族之间本来就有恩怨纠缠,不免有借手乱兵,对对头落井下石的,结果让局面变的更混乱。
再高贵的门第和传统,都抵不过要生存下去的现实。这时候没有比请一支凶名赫赫的官军,去坐镇清剿,更好的选择。数量倒不需要太多,只要足够镇的住场面就可以了。如果有足够的好处,我也不介意做一回雇佣军。
“这些氏族不是最重门地、血统么。”我有有些荒谬的感觉。
“再重门第血统,也得跟上时事变迁,若不知道一些变通的手段,恐怕也不能存续到现在了”
崔光远笑的有些冷,显然作为我的代表出行,很有一些扬眉吐气的感触。
“为了生存,这些家族也得另寻道路”
“比如,这战后的买卖,也想插一手”
“恩,那他们都可以拿出些什么来”
……
说话间,杜佑匆匆送了一贴东西过来,我示意就地宣读好了。
“西边来报,说朝廷有意重开科举”
“哦”
我心道朝廷这么做毫不奇怪,河北诸道多出缺,再加上前些年大举放权,让地方自募自保,造成如今将出私门,山头主义严重,不想办法解决那才怪呢。
现在,建宁王和中书门下平章李泌,都已经到了洛阳,同时一下两个重量级皇子会聚在河北,也引起许多人猜想。
现在诸军新败,地方势力残弱,朝廷有名义也有理由,处置起来也方便的多,不至于造成过大的反弹……
“朝中有人建议举大人主持武科试”
“恩”我想了想,应该不会有平白的好事“还有呢?”
“敕成都武学,可垂为天下治范,所出同武举出身,免试待放”
我心道这才是戏肉。“然后”
“昭令入京将帅,皆入学以授讲之”
“去查查看,这条是出自谁的主意”我别起眉头“朝廷打算掺沙子么?”
“掺沙子,这形容倒也贴切”崔光远翘了翘嘴角“以外来将帅,例行授学之制,意图在削弱主上的影响”
“朝廷新铸乾元重宝大钱,以一当百,朝中百官与禁、卫诸军都得到数量不等的赐钱”
我皱起眉头,这不是典型的人为通货膨胀么,要靠铸钱来给臣属军队发工资,看来西北那里真是财政枯据到了如此程度。
杜佑容色未动,继续叙事道
“朝廷换相,以兵部侍郎吕諲同平章事。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苗晋卿为太子太傅,以裴冕为刑部尚书,皆罢政事。以京兆尹李岘行吏部尚书,中书舍人兼礼部侍郎李揆为中书侍郎,及崔焕并同平章事。加户部侍郎第五岐,韦加韦见素太子少保,以南华人刘晏为京兆尹……”
“李岘、李揆”我想了想,“说说他两的情形”
“据说今上于这位李岘恩意尤厚,李岘亦以经济国家为己任,军国大事多独决于岘。当时京师多盗,内监李辅国请选羽林骑士五百以备巡逻。李揆上疏曰:“昔西汉以南北军相制,故周勃因南军入北军,遂安刘氏。皇朝置南、北牙,文武区分,以相伺察。今以羽林代金吾警夜,忽有非常之变,将何以制之!”乃止。”
“先是百官请加张皇后尊号曰“辅圣”,上以问中书舍人李揆,对曰:“自古皇后无尊号,惟韦后有之,岂足为法!”上惊曰:“庸人几误我!”会月食,事遂寝。后与李辅国相表里,横于禁中,干豫政事,请托无究,上颇不悦,而无知之何”。
这两位经济宰相也是牛人啊,居然一下子,就与皇帝最宠信的宦官,以及最宠爱的女人结怨。
“群臣请上尊号曰乾元大圣光天文武孝感皇帝,许之”
这位陛下,还真有幽默感啊,这是我的想法。
“上诏以郭子仪为东畿、山东、河东诸道元帅,权知东京留守。以河西节度使李嗣业行陕州刺史,充陕、虢、华州节度使……”
郭子仪威重老成,朝廷总算下定决心委以重权柄了。让李嗣业去守京师门户,怕也是一招妙手。。。
“设置浙江西道节度使,管辖苏州、润州等十一州,任命升州刺史韦黄裳为节度使。庚戌,又设置浙江东道节度使,管辖越州、睦州等八州,任命户部尚书李枧遥领节度使,并兼任淮南节使”。
地球人都知道,浙江之地距离河北上千里之遥,其中间隔河南、淮南诸道,最多只有点民变抗税什么,没事在这里设置节度使,西北打算对永王下手了么,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啊。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我的思路。
“军上,寻得了。”
【河北篇】第二百五十六章 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
卢玉坊倦真身子抵在门上,拽紧了手中的剪子,沿中满是决然和悲哀,听着外面喧嚣的声音,夹杂着苦口婆心的劝说,婶婆叔姨的声音
“玉坊啊,这是你好命了”
“那位王老大人是告老的京官,文采是皇上都听说过的,又最会疼惜小的了,家乡田宅众多,他儿子可是州府的判官,在州里呼风唤雨的人物”
“侍侯人家,也不算埋没了卢氏的家门了”
“年纪小些也无妨,人家愿意养上几年,万一生个子嗣,万般的家财都有你的一分,将来也不用当心了”
“眼界也不能太高了,虽说人家有好几房了,但都在上京,在家乡这里,还不是你说了算,管钱管权……比大房奶奶差不了多少”
哗啦一声,雕花的窗格迸裂了一半,吓的她一缩,却听门外训斥声
“我的小祖宗诶,快停手,你这是做什么。”
“别乱来,刮碰什么伤了一点就不好,那里也没法子交代”
“臭丫头,你以为你还是那官小姐啊”一个声音说的口干舌燥,有些沙哑,终于不耐烦起来
“饿一饿就好了,我就不信这撅蹄子还能扭过天去”
“那大老那里怎么交代……”
“就说身子弱,还需多担待些……” 那些声音还在继续,她的眼儿却再次模糊了,温热的东西将襟儿打的一片湿。
自从父亲在东边断绝了消息后,一切都变了,殷实有裕的家里也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败落,那些平日里亲热叫着大兄和官讳,拼命逢附着父亲的族人,也变了一副面孔,母亲根本不是会经营的人,六神无主的,只能任凭那些族里的叔伯的蹿唆勒取,以大典行事的名头,把多年的积蓄泼洒干净,
这么个煎迫不堪,母亲身子一下就跨下来,郁郁而死后,这些父亲的族人,就迫不及待的接管了家里的事务,赶走了多年的老仆,以照顾孤女为名,轮番将家里值钱的东西捎带出去变卖,转眼将偌大的宅地,倒腾的四壁空空。
一个名声狼籍的族兄,干脆在族长的带领下,直接搬进家里。
还名正言顺的说不能让这一门绝后,一个女儿算什么。赶到偏房去住。
现在,显然又看上了她这发育的格外出色的容貌和身子,曾有一段时间,那些人突然改变了态度,还吃喝供着,以为是良心发现了,却无意撞见的事实,却是这些是为了能让她许个好价钱,而争论不休。
特别在平日里。
那些族兄弟的眼神,那种豪不掩饰的欲望,让她格外害怕,也格外痛恨自己生了这么一个好摸样,父亲死讯传来的每天晚上,都有人在窗下趴墙听窗,吓的母亲不敢点火,只能搂着她低低的哭,母亲死后,她甚至怀里揣着剪子才敢入睡。
轻轻将剪子凑近沿前,父亲多年诗礼书教的涓声教诲,尤然在耳,卢家的女儿总不能辱了门风,反过磨的寒广闪闪的刃口来,就让这些人绝了心思也好。
突然门外轰然一声,象是什么东西闯近来,一片鸡飞狗跳的动静。
“这是卢大人家么?”
卢玉坊小心透过窗格,看着外面,众多围观者畏畏缩缩的眼神中,一队衣甲光鲜,胸口绘着张牙舞爪可怖凶兽的军将,象狼入鸡群一般大步走进来,将那些族人驱赶到一旁,却又转回来远远的兜在后头。连那个占了房子还闹的最凶的族兄,见了也没了凶焰,飞快跑上前小心的问,
“请问尊上是……”
“你是谁……”见是个男的,对方就没这么客气了
“在下卢子峻,添为这家的主”
“家主”
为首的军将脸动了动,转过头让开露出一个绯衣的年轻长吏。
“卢家已经没有男子,什么人敢蒙骗”他眼睛一瞪
“丢出去”
“不是……”卢子峻还想辩说什么。
话音未落,其中身材最高大的一名军将,已经提领起他来,挥手过肩,狠狠砸在墙外,重重的一声没了动静。
然后,那名年轻长吏重新走上来。
听着对方在内院外,客客气气的叫门,虽然已经被砸的没有什么门可言了,这让她稍稍安心了一些。她有些期待望向前,难道是铠甲如镜的粗鬃大汉,还是儒文有质的年轻文士。一切象梦一样,她想不出一个可怜的小女子,还值得用这么大场面去骗,如果这是梦,就不要醒来好了。
“玉小姐么?”那文士看到他稍稍惊讶了一下,却拿出一样东西和一封信来,有些恭敬的送到她手上,又礼貌的退后
客气地道“我们受卢大人之托而来……”
让我放下公务,来这里,是为了履行一个承诺,为那些战死的河南将士照顾他们家人的承诺,这是龙武军的一个传统,同样也延续到一些为龙武军做出大贡献的人物身上,流民大营及其所属,类似后世大国营企业的一个小社会,衣食住行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可以在其中得到解决,而且有限任用这些军属家眷,不但便于保密和防奸,也是维系龙武军骨干忠诚和凝集力的一个重要纽带,毕竟个人背叛和全家背叛的代价是不一样的,因此自从龙武军确立以后,只有力战而死的,几乎没有听说投敌的存在。
作为随我北上的河南军将之首卢稚,曾是守成专家的三十六大将之一,也是个忠于国事一力抗敌的人,在河南算是少数富有军伍经验,又顾重大局,与守城专家相善的人物。他同样也是范阳卢氏的分支之一,和许远、姚誾这些名门之后,一起并肩奋战,啃树皮,吃草纸坚守三年,也让人见识到,所谓世家子弟不全是废物和纨绔,其中也有自己的坚持的荣誉和信念。后来听问河北有变,太子可能危难,也是他义无返顾的自请率河南援军北上。
因此,自从他率领二万河南兵战死在卞州附近后,我就开始挂念着这件事。
在灵昌家族中,据说还有一个妻子和女儿,只是当我派人查访到这家的时候,只剩下一个闺名玉坊的小女儿了,基于当初战场诀别时,“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的许诺,再加上作为对新加入的睢阳团体的一种姿态和示范效应,我也不介意再多收养一个孤女,反正我家养的起。
……
“来了!”车马出现在道路转角。
“来了!”我部下的好事之徒顿然一围而上,都想看看这个收养的便宜女儿是什么人物,却是突然轰的哗然一声,哑然赞叹起来。
只有崔光远眯着眼睛笑笑说
“恭喜大人,得如此佳儿女”
我顾不上崔光远的语气中,那种调侃的意味,却是目瞪口呆的望着车上下来的小姑娘。所谓明眸皓齿,眉目如画,让人直赞声好个可人儿。很难想象卢稚长的三五大粗,一副大猩猩进化未全的摸样,居然能生出如此水灵出落而孩子。
但是,这个女儿年纪也太大了点,看那身材,那胸部那脸蛋那屁股,根本不象才过十多出头的黄毛丫头,
我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有些僵硬的偏过脸去,对随行的书记于嵩道
“你不是说卢稚的女儿还没成年,只有十岁出头么,这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赫然道。
“稚阳保卫战,一打就是数年,大家都忘了岁月,卢大人好些年没回家了,大概记混了”
“不过卢小姐最多不会过十三年华”
“什么?”
这下乌龙闹的大了。
一看到她我就后悔了,十三岁有这么成熟的吗,看那身段,说是十六、八岁也照样有人相信,只有稚气和纯真的面孔,才让人觉得一丝丝还没有长大的青涩韵味。
这算什么,我家有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也就算了,再来一个看起来比她年纪还大些的女儿,这搞的是哪出啊,一想到这位将来可能要对着年纪比她还小的小丫头,低头叫阿母,我就觉得无比的荒谬。
“其实……大点也好,稍微养养,无论是自家用,还是联接婚姻,都很快能派上用场。”
崔光远果然不出无良令尹的市井本色,马上就想出了新的打算
“如果大人不想自己有婚姻之念,用小辈的结一个儿女亲家也不错”
“就算一时无良选,万一将来府上的小公子出世长成,有一个伴随照顾的长姐也不错啊”
我白了他一眼。
“其实大人不必在意什么……据说许多世家豪门,都会从近宗远支里选一些长的出落,寄养在名下,无论是用之结亲,还是收拢外姓的骏士良才……”
显然来的路上已经被交代过了,左右将士的各色异样的眼光,虽然让她有些害怕,却还是低着头鼓着勇气走到我面前。
我努力摆出一副最温文可亲的模样
“以后就让我照顾你把,请多多关照”
“恩”
“愿意的话可以叫我阿爹,不愿意的话也可以叫我世叔好了”
“恩”
她似乎眼泪再也困不住,倾流如注的,我顺势抱着这个娇好似少女的身段,习惯条件反射式的抚摩着缎一样温滑的颈背,我心中很有一种金鱼佬占小姑娘便宜的错觉。
“好了,好了”
左右起哄声一片。
“居然让老大白赚了个便宜”
“热闹也看了,亲也认了,你们这些兔子崽子也不能白看”
“……”
“你们这些做叔伯辈什么的,还不该拿出什么见面礼,不要告诉我,这些天四出扫了十几州,连点象样的东西都凑不出来吧。”
“@#¥%&……”
“崔光远”
“饿……”
“你出的好主意,就从你带个头吧。”
几句话问下来,长的不错,对答得体,也很有教养和气质,只是有些被这一连串变故,给被吓的有些不大敢怎么说话。
而在同时。
西边的一里多外,一个朱袍的官吏,得到消息脸色的大变,从人招呼抬了轿笼掉头就走。
“主薄大人,怎么说走就走了”一些惶然急切的声音追在后面,试图做最后的挽回“不盘恒一二,对方不是什么大来头啊”
“盘恒你个头”那主薄几乎是用一种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用一种咬牙切齿的声调道“你这个杀才,怎么不说死鬼卢明远已经投靠了梁开府”
说到这里,他几乎想一脚揣死眼前这个蠢材。
“这个梁开府是个典型的疯狗加蛮子,又最是护短了,你去逼迫人家的后人,被找上门来了居然还想让我家大老,替你们顶缸”
“这……难道没有缓郏的机会。”还有人不明白。“我们可是一体的干系啊“
“那位梁开府在河北道恶名昭着,受全权清理地方,随便处置个刺使、太守,也不过是一句话,我这点小小的品级还不够人家杀的,你这群蠢货,既然敢招惹上他,从今天开始,我们再无干系,你们还是自求多福把。”
话毕,气冲冲扬尘而去,丢下一堆大眼瞪小眼的人。
“吃绝户,这也太可恶了,虽然老子无法改变这个陋习,但撞见了,起码要让这些家伙付出代价”。
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卢玉坊乖乖的坐在车里,静静的听着外边的声响。
“龙鳞队”
“在”
“去查查,都有谁参合过卢家的事情,全给我清出来”
“哪只手或脚碰过她的都给我废了,骂过的她全给我掌嘴一百,把卢家吃多少进去也全给我翻倍吐出来。”
“什么,不愿意吐,你们手上的家伙是干什么吃的,上门自己去拿好了”
“什么,敢隐匿不报,卢氏一族,现在还有什么风光么……怕激起民变,行,据说现在到处在闹乱兵,盗匪横行之下,绝几个门户是很正常的事情把……在不行,还有通敌范阳的罪名……”
……
听到这里,卢玉坊轻轻的低下头,捏紧了手中绢子,那是母亲留给她最后一点记忆。
虽然听到的,都是一些少儿不宜,让人心惊肉跳的话题,但却让她对将来的生活,开始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期许。
而我这次出行的第二站,却是洛阳。
找到隐居在南方的茶圣陆羽了,要说服他出山的过程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来人给他看了乌龙茶、普洱茶等制作的基本工艺原理,他就答应了出来试一试的,顺便见一见发明的人。当然要他效力的条件是,得先把一个人从大狱里捞出来,这人叫李治,又名李季兰,是当时赫赫有名的一个女冠,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女道士,以人物文采风流哧名一时的人物。
作为唐代崇道的产物,道观也是社会生活中一个重要的社交场所,许多名人雅士都喜欢混迹其中吟诗唱对,因为道家相对佛门没有那么多繁缛琐节,因此成为许多妇女避世和寻求清净的所在,更有许多女子籍入道门,以逃避婚姻和家庭的束缚,一些人到了道观也不甘寂寞,其中一些属于敢爱敢恨蔑视礼法的存在,公然与男子成群结对,交游饮宴,彻夜欢畅。她们的存在,也让道观文化,带上了一些青楼文化的色彩。因此,是众多桃色绯闻、风流韵事、才子佳话的发源地之一。
据我所之知道,在成都那位喜欢动不动到我家揩油的玉真大长公主,也是个典型出家不出世的女冠,从来不把节律什么的当回事,身边经常带着一些容貌俊秀的童子,华衣车马,抛头露面的招摇过市,夜出昼归,据说从诗仙李白到白衣卿相李泌,都曾是她的幕下之宾,日子过的是十分逍遥。
这位“朝云暮雨两相随,去雁来人有归期”的女道士李季兰也是唐朝历史上与“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女道士鱼玄机、“去春零落暮春时,泪湿红笺怨别离”的女校书薛涛并称风流多情的奇女子,号称美姿容,神情萧散。专心翰墨,善弹琴,尤工格律。当时才子颇夸纤丽,殊少荒艳之态。始年六岁时,就能作《蔷薇诗》,吓的她老爹惊呼这女儿将来难守妇德,干脆送去玉真观出家做女道士。剡中交游文士,广有名声,与山人陆羽、上人皎然(和尚)意甚相得。
说到后两位,我又把眼角撇向虞侯将鱼同,在唐朝鱼是一个很稀有的姓氏,太原的本家因为附逆遭到了清算,混的比较好的也就这位,薛涛已经注定在我家长大了,难道那位由状元夫人改去做道士的唐朝豪放女——鱼玄机,就将出在他的后人里。
这位李季兰早年也曾与公孙大娘并称双绝奇士,名动京华,闻达上听的人物,据说玄宗老皇帝闻其诗才,诏赴阙,留宫中月余,优赐甚厚,遣归故山。不过她此刻正深陷牢狱,因为光复后,她被人检举出来曾经在洛阳写诗逢迎过安禄山,如果我没介入的话,大概历史上就会因为附贼案的牵连而被仗杀。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我的名人收藏的嗜好已经得到了大大的满足,什么饮中八仙,关中十三友、上京四秀,大历十才子,但一个能够创造财富和价值的名人却是麟毛风角,要知道直到近代被印度取代前,茶叶一直是中国出口的大宗,在古代要找这么一个专家多么的不容易,特别他还是所有茶道文化公认的祖师,一句话就能叫岛国上那群猴子扑街去。不过,他老相好的这种似是而非的小罪名,对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给新任的河南尹苏震一句话就够了。不过要想让人死心踏地,雪中送炭再加上适当的高姿态,是必不可少的。
【河北篇】第二百五十七章 落叶停高驾,空林满从官
东北史家兄弟的内战,在还在继续,一个有城有粮,一个有兵,一时半会还很难分出高下来,新上任的河东诸路元帅郭子仪,乘机进行轮换整编,在相州至云边、大同一线,重新构建了一条防线,却没有急于进攻,只在史朝义露出上风的情形,才派出小股骚扰牵制一二。
意料中朝廷招还的诏令,却迟迟未下。
因此在洛阳之行后,我还应了已经卸任诸军都元帅事,改任安抚处置大使的太子小白之邀,陪他上了一趟传说中的少林寺,上山之后,唯一的印象除了牛B还是牛B,嵩山西与九朝故都洛阳毗邻,北依黄河、南近颍水,群山耸立,层峦叠嶂,风光秀丽,景色宜人。
少室山大小三十六峰,少林寺尽半而围,山下十万顷的山林田地,都在其封中,绵山而上阡陌石阶,还有类似城关堡寨的所在,光从迎客的山门,走到山脚的僧兵居住的下院,就要一个时辰。进入登封境内,一路沿途行来,尽是遍布各种于少林相关的产业田庄。
以少室山连天峰为中心,散布着二十八院、堂的建筑群,多达一百多房的精密职事分工,从药石、营建、器械、锻治,饮食、织补、耕作、买卖都有人负责,简直是一个自己自足的小社会,再加两万五千名除了吃饭睡觉,就在练功的武僧,三千名特许披甲的僧兵,还有囤积经年的粮食,无怪安氏叛军曾多次派人攻陷嵩州登封县,却始终拿这嵩阳最大的地主少林寺没办法,要只里面据险而守,非围攻上个经年持久,不得寸进。
当然叛军之所以打这主意,是因为
据说里面不但有仅次洛阳白马寺之古老的经卷藏书、古迹善本,还有历代供奉赏赐,积累下来的金银佛具、珍宝器皿的财富,还有信徒供奉和经营积累下来堆积如山的粮食物资。安史之乱爆发后,又有众多募其名,而带着金银细软上山投奔的大户豪门,以及大量依庇门下的流民。
当然,此次太子小白上山,就是以告慰巡视之名,让这些和尚识相的放点血,拿出点库藏来,现在河南、河北一片残损,河南还好些,从淮南道、江南东道总有一些调剂的东西,而河北就属这里最有钱了,东边北边还在打战相持,哪里都需要钱和粮食。
我的随行,虽然纯粹给人家充充场面,壮壮声势。当然也不免发生一些,同样江湖出身的部属一时技痒,就谁的拳脚更快更结实,人的脑袋硬还是石头结实等等人体力学上的问题,和少林寺的僧人切磋一二,交流一下感情,然后顺便制造一些伤员什么的。
但大多数时候是在一片友好和谐的气氛中,太子为首的朝廷代表,与少林的高僧们,就少林寺的过去将来,回顾和总结,进行深入的探讨。回顾了国家对少林寺的投入和优待,对少林寺维持地方的安定团结起到的积极作用,给予了充分了肯定。最后坚信,少林寺作为佛教界的领袖之一,和一个爱国忠君的重要宗教团体典范,会为国家的平叛事业,和战后重建,发挥更大的作用。
和我那时代所见,清乾隆年间被烧毁后重建的缩水版现代少林不同,以连天峰绵延开来院、堂都算是的少林寺一部分,从上到下,尽是一副北朝沿袭下来皇家寺院的气派,又因为独树一帜的武僧传统,所以大部分建筑在历次天下动乱中,得以保全,随便一砖一瓦都是年代久远,大有来历的事物。
李白有诗赞之:“暮还嵩岑之紫烟,三十六峰长周旋”,深山荫丛,禅林绵延。处处是名胜古迹,光走马观花式的粗略浏览,没有几天几夜,难窥全貌。
因此,在太子小白和那群眉毛胡子都发白的老和尚,废话连天的扯皮之际,怀着战乱中偷闲旅游的心情,暂时放松一些也不错。
观摩了那快大名鼎鼎的北齐《一佛二菩萨造像碑》,太宗御赐紫金袈裟,达摩面壁所的留影石、太室、少室、启母等汉三阙、武则天封临过的中岳庙、唐高宗御札飞白书摩刻,剑峰石晴雪,来自天竺的娑罗树,五百年的凌霄滕、三花树、汉时的大小将军柏。
还有什么五乳峰下的初祖庵,钵盂峰下的二祖庵,太室山东麓的三祖庵,玉柱峰下的法王寺,太室山下的嵩岳寺,两山夹隘的娥岭关,玄宗老皇帝为纪念隐士卢鸿乙所封的悬练峰卢崖寺,都留下了我的提留。倒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塔林碑从,此时还没形成规模,让人颇为遗憾。
当然以我的身份,已经不是那种涂鸦式的产物,而是本地僧人郑重其事的用青幕罩起来,将来还要找石匠铭刻成崖碑,好永久流传的。当然这绝对是他们真心诚意的请求,绝对不是因为陪同的僧人,因为被在山上山下,一路我实在荼毒的厉害,实在忍无可忍,又对我身份无可奈何,不得不两害相教,取其轻的做法。据说提写的当年,众僧云集,颂佛开光,那个感动啊。
这还仅仅是少林本山的规模。
据说,唐高祖李渊武德五年五月下的减寺疏僧诏,将洛阳王世充的伪郑之地,所有寺观着其尽令废除,只有少林寺因为协助过还是秦王的太宗皇帝,而得以被阳奉阴违的保全下来,经过百年的发展。后来又发展到,河洛一带的众多寺院为了生存,多托身于少林,接受管理变成他的下院,形成以洛阳柏谷寺为首的寺院群落。
这还不包括,当年十三棍僧之一智空等人,在南方传法,于闽中泉州等地的南少林下院。
与大多数低调不漳的禅林古刹不同,少林寺作为皇家寺院,历来与统治者关系紧密,弟子从军报国的不少少数,哪怕是后世号称不信鬼神的共和国,还是出了个毛太祖口中的爱将——许和尚。
光看门口那些从武德四年的《太宗文武圣皇帝龙潜教书碑》,到永淳二年《大唐天后御制诗书碑》、《大唐天后御制愿文碑》,到开元十六年《太宗文皇帝御书碑》,还有三年前新立的《少林寺灵运禅师功德塔碑铭》,就知道这群和尚与皇家的深厚背景。
当年少林上座善护,率领武僧慧玚昙宗等,在太宗身边出生入死,铁棍打遍河内、河东,众多武林门派无不侧目俯首,也造就了少林寺在河洛武林,独大一支的存在。
回来后我身边也多了几名随员,为首的叫本护。
据说出自当代十三部武僧首座之一,据说这十三首座的每个人,都有朝廷世袭的将军衔,见正五品以下无须行礼的。
当然了。
他们的出山和少林寺的慷慨放血,据说其中还涉及到禅宗南北派系之争,根据他们的说法,在作为佛门最大宗派,禅宗五祖宏忍之前禅宗的教义是讲究渐悟的,宏忍的上座弟子神秀和惠能时就在教义方面产生了分歧,惠能虽然最后获得六租法钵,却无法在本派中立足,不得不出奔南方在广州传法,创立顿悟说的南宗,自此禅宗分列成南北两派。
而南宗的兴起,依靠武则天的赏识,渐渐比肩北宗的存在,当代南宗领军人物,神会正是六租慧能的大弟子,初学五经,次探老、庄,后览《后汉书》,知浮屠之说,博通百家,也是非常了不得的一个接触人物,当年在滑台(今河南滑县东)大云寺的无遮大会,与北派禅宗辩论,以《菩提达摩南宗定是非论》力压群雄,为南宗慧能一脉争得禅宗正统地位。
安史之乱起,神会僧也曾号召广大僧俗信众,于度僧的香火钱捐助朝廷,乃至发动子弟协助高仙芝、封常清守洛阳,在河北义助官军,深得朝廷的饿嘉许,神会一度曾被玄宗老皇帝召入宫内道场,讲法说义。
在此情形下,作为北宗祖庭自然不能落其后,家大业大的少林寺,试图在其他方面入手做一些努力,借助政权的力量无疑是一条捷径。
……
林荫如蔽,山风徐然,挡去了夏日临近的气息,踏在青阶古道上,一干宫人内官,手中擎着旗罗扇盖,知趣远远的兜在后头。只留下一些亲近的拌从,相互小声说话,套结着交情。
“老大,据说你在灵昌卢氏一门里收了个女儿”
“只是忠人之事而已”
“只是洛阳那里有人说你,滋扰地方,形同匪类,将卢氏族里搅扰的鸡犬不宁”
“有没说我欺男霸女,敲诈勒索……不过是个受欺负的孤女找回点公道而已”
“反正孤也不管事了,任他们去说好了”
小白笑了笑,有些无奈,还有些说不清的东西。
“只是作为兄长和舅家,要问声,我家的小十六怎么交代”
“凉拌辈,她会喜欢这个女儿的”
“那……有没有打算联姻”小白转过头来,目光炯炯,饶有兴意的说“孤也有个三个儿女了,大些也无妨”
这话一出来,我就注意到,落在十几步之后的崔光远等人,还有太子拌从、洗马的独孤、皇甫等人,顿时都树起耳朵。
“免了免了,你觉得我会是那种为了自己的前程,把女儿送进宫去,和一大群同样目的不纯的女人,为一个男人的欢心和恩宠,勾心斗角争的你死我活”
“你”小白一楞,却有变成一种发自内心苦笑,叹声说“老大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实在啊”
“这是实话,我已经有足够的地位和条件,保护自己的家人,目前的生活我也很满意,不必再用儿女的终身幸福,来保障什么?”
“只叹生在帝王家么,太多身不由己的东西”小白哑然失笑的摆了败头。
“还是羡慕老大的洒脱啊,可以随性所欲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用顾忌别怎么说怎么想”
“这世上哪有真的随性而为的东西,只要活在这世上一天,都要考虑到别人,一切事情都是有代价的,有得必有失,就算是遁山不出的隐士,也要别人供需一些衣食日用,不可能完全脱离这世间”
“不过你如果有漂亮的女儿,将来还可以考虑”
我最后又加上一句。我敢这么说,自然有说依据的。
“……”
小白听的无语中,
身后众人,倒是听的一阵气结,纷纷翻了白眼。
“其实,倒是无数人羡慕你这个位置。天下最尊贵的家族,最好的出身,世上最好的享受和待遇,最优秀的女人,最……要什么有什么,将来还要继承大统……”
“太子么。”他苦笑起来,眼神却飘下路边的一棵班驳苍深的古树“这个位置真很好么,孤想做的越多,就越发觉得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知道这是来到河北后,一些人和事的遭遇,是让他深有感触。
“但起码你已经尽力了,并且问心无愧,就足够了,所谓能耐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看他有些消懒的意味,我又道
“有一个童子拾鱼的故事,你听过没有”
“哦”他梢梢展眉。
“一日黄河涨水之后,沿岸大大小小的水泊里搁浅了许多鱼类,有一儿童拾之归于水中,老者见之问,你这河滩之鱼何其之多,你又能救得多少,儿童说我自晓得,那老者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扔?谁又在乎呢,童子一面拾鱼,一面自曰:这条小鱼在乎啊!那条也在乎!还有这一条、这一条、这一条……”
“那条被救的鱼在呼么?”
他似乎找到了什么重点,重新打起精神来。
“这么说,其实……老大您也应该担负起更大的责任来,无论是作为卫公的传人,还是得了诸葛武侯密传……”
“不是把。”我脸顿时垮了下来“,不要告诉我,你也相信这传闻无稽的东西,再说,我这人很懒也很怕事的”
“难道我们天家就这么,让人没有善终的信心么?”他的脸色有些激动的潮红起来。
“这是什么话”
这话就说的有些严重,我有些生气的习惯性就想去敲他头,却想起身后还跟随着别人,大多数人左右而顾的恍若不见,少数新进的则是目瞪口呆的死死盯着我,不由怅怅然的又缩回来。
“少扣大帽子,做臣子哪有那么好做的,所谓的忠臣,一般都是光荣壮烈以后追封的死人”
“所谓的贤臣,必须谨严慎行,拼命维护自己的操守和形象,活的十分辛苦的假圣人”
“所谓的名臣,都是爱惜名声和羽毛,事事考虑太多,无法放手而为的傻瓜”。
“所谓的能臣干臣,都是累死累活的干出来的,还要被理所当然挑毛病。”
“所谓的直臣,都是游走上位者的愤怒和刀锋之间游走苟活下来的,一不小心杀了就杀了,给子孙再多的荣宠也没用”
“所以说还是做弄臣好 ,既能享受荣华富贵,又不用担待太大的责任,只要小心一点,都能过的不错……”
“对上位者来说,只有死人才不构成威胁 ,而只有不完美的人,才可以放心使用,当年萧何为了晚年能够善终,不惜败坏名声去侵占民田,韩信礼贤下士,洁身自好结果死的更快……”
“天下能臣名将何其之多,我算什么,如果不是你家老头子催逼的紧,我还在蜀地养老婆赚钱呢,才不来趟这浑水……”
对着小白,一下都说出来,心里那个爽快。
虽然是这么说。
岑参他们多少有些失落和遗憾的感觉,只有崔光远才别了别眉头,似乎稍稍别有所思,而那些太子从人,却多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了心事。
此后,小白也没有再说话,似乎还在回味一些东西。突然眼前就豁然开朗,我们已经走到一个叫做熏风台的崖壁前。
放眼望去,身后的山林间错落着大大小小的殿宇院落,隐隐佛声梵唱,随着云板甄钵的节拍,荡漾在从山间。
“好个鱼龙梵唱大礼”太子小白轻轻叹道“大好的江山……可惜……”
恩,想到当初,一大群大和尚小和尚老和尚中和尚胖和尚瘦和尚,按照等阶站在山门和道路两旁迎接的场面,刹是壮观。光那无数油光滑亮的脑袋,人头颤动,将迎接的场面映的光明堂堂。那真是万千禅唱,宝相庄严,熠熠生辉,果然很强悍,很牛掰。
“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些下里巴人的俚曲俗调”
“什么?”他转过头来。
“与那些那些无病呻吟,喜欢强做感触伤怀的阳春白雪之做,这些山歌民风,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真实情感,婚丧嫁俗、喜怒哀乐,尽在这些歌咏中”
“日出嵩山来”
想到这里,我轻轻哼着电影《少林寺》的主题曲
“这又是什么曲子”
“这是一段传奇歌谣”
“恩”
“说的是当年少林僧兵首领与山下一个牧羊女的感情故事”
“哦”的一片,左右顿时露出一片八卦的表情,纷纷都竖起了耳朵。
“恩,这只是民间的传说,当不得真的”在人家地盘上,制造非闻,也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
“据说当年太总皇帝,奉命讨洛阳王世充,少林棍僧助你先祖太宗皇帝成事……”
……
回来的路上,崔光远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浩浩荡荡的重新走出山门。
在踢踏颠簸的马背上,战旗林陵,刀枪从列的大踏步行进声,掩盖了一切声响后。
他才重新开口。
“其实大人已经做出最好的选择”
“是么,我怎么不知道”我却想起了,太子小白在回到自己的仪仗中之前,突然对我,说了两个如果、如果的意尤未尽……
才浑然发觉一直以来,浑浑噩噩的随波逐流,奉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恩怨得失睚眦以报的态度,以混吃等死当个弄臣为最初目标的我,居然也有了偌大让人侧目的势力。
“今太子殿下不但孚有人望,还有自己掌握的亲信部曲,这难道不是大人所赐”
“怎会这么想,我不过是给了个建议”我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只是想保住这个投资。
“最妙的是,这一切大人暗中不动声色促成的”
“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太子所需,礼统大义都没有问题,根本没有大人插手的痕迹”
“大人的高瞻远见,属下实在为之侧目”
他说到这里表情不变,声音中却有些抑郁着狂热的味道。
“如今太上还复,那已是不可能的,毕竟杨、李乱国,安逆倾覆天下,都和那位太上脱不了关系,因此虽然还厚有威信,却不适合再站到前台来了,但是通过某些人的名义,适当的扶助孙辈,让自己晚年不至于太受制于人,也是不错的选择。
“而今上即位年纪已高,近来又常闻有佯……”
我真的无语了,和这些个满脑子阴谋论的家伙,再说下去越发解释不清了。
……
回到洛阳后,一个消息,让我再次踏上行程。
终于发现杜甫了,他躲在辚州乡下的一个小羌落里,实在让人好找,若不是我读唐诗还有点印象,真的就错过他。
那地方也很不好找,一个偏远掩盖小山谷里的村庄。羌地风格的堡楼和汉家特色的蓬屋交错罗列在一起,许多茅舍都是新的,还散发着新鲜木材的清香,显然都是逃避到这里人聚居的。
一打听找到最后,给开门的是一个形容枯槁的糟老头子,很难想象这就是“万丈光芒信有文章惊海内;千年艳慕犹劳车马驻江干” 大名鼎鼎的诗圣,据说是因为他的竭渴症复发,有没有条件好好的调养,身体状况很糟糕。倒是他的夫人,据说是前代杨司农的千金,虽然荆钗粗裙面有菜色,但落落大方,温文得体,让人仿佛在高堂深宅之中的错觉。
他的小女儿明显是营养不良的状况,饿的面黄肌瘦,只有一双大眼睛瞪我们的带来的肉脯和干粮。这里本来就是什么富庶的地方,又加上众多的逃民,生活状况可想而知了。
我递了根灌肠过去,她迟疑的看了半天,还是摇摇头咽着口水把小脸别过去。
据说这位是几度欲出走投奔朝廷,但都因为战乱阻绝道路,而未能成行,却把身体和精神也累垮了,等到官军收复河北,有心报效,却因为竭渴症复发,一病不起。
据说这位一生思想是“穷年忧黎元”,“致君尧舜上”,所以他的诗歌创作,始终贯穿着忧国忧民这条主线,光看在他的《三关》《三吏》上,我就不能让他默默无名的死在这里。
只是他的身体实在太糟糕,不便行路,甚至连车马劳顿也经受不起,还要修养一段时间。我也只留下一些东西,却没有透露身份,只被对方当作一个爱好其诗文的小军官而已。
让我惊讶,这偏僻的地方也有美女,而且是蓬屋漏室里的一家子,难道杜老头的“空谷有佳人”就是在这里成句的。
【河北篇】第二百五十八章 郎多才俊兼年少
这位一生倒霉透顶的杜老头,虽然因为我的缘故,没有机会在长安叛军的拘禁中,穷级无聊的一边晒太阳,一边做诗自勉自叹“李陵苏武是我师”纭纭,但是还是一样的霉运高照,因此失去出奔西北朝廷的机会,要知道西北朝廷,对自敌占区冒死来投的义臣,是非常宽贷优遇的,哪怕你是个废才,为了鼓励后来者也会给个清贵悠闲的职位,而在同样历史时空,他这时候已经在西北行在,依靠老熟人房倌的当任中书省下正五品的左拾遗,
不过他还是一样的倒霉,三十五岁以前都在读书与游历,三十五岁后回到长安,又仕进无门困顿了十年,好不容易因为战乱沦陷敌手,又机缘巧合进入朝廷中枢,却不得重用,就因为他是非常念旧和记恩的人,后来房倌亲自指挥大军被杀的大败,众人都纷纷与房撇清关系,划清界限,只有他和少数人还为房倌辨说,结果被迁怒为房倌一党而遭到贬斥。最后只能去投靠老友入幕,混口饭吃。
有时候我实在怀疑,这人的倒霉,是否和他的性格和人品有关系,要知道同时代,同样声明隆着的李白,飞扬洒脱才情跃跃,起码还风光过一段时间,哪怕被贬斥了,还是依旧是名动公卿,争相延聘的存在,我派去庐山的人还是迟了一步,只找到他的家人,正主儿早被盘踞江陵的永王,厚聘去入幕了,估计等到永王倒台,他也要开始倒霉了。而对于这位杜老头,我实在无话可说了,所谓文章诗歌做的再好,但不能当饭吃,如果没有其他的专长,对我来说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如果要一个文坛宗师,学匠领袖,我手下无疑有更好的选择。
而
让我惊艳一时的所谓美女,是杜老头隔壁不远的一家四姐妹,不仅仅是她们在旁邻那些避难者中鹤立鸡群的容貌和气质,但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们家的老仆,我一眼就看出来,这个面容有些可怖的老仆,那可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才有的伤痕,至少曾经是一个出生入死过的军人,这么种风貌,我也就在薛嵩的所谓谱代家将,身上感受过,不由让人更猜测起她们的来历来了,毕竟山河破碎,无数高门大族都有人沦为庶人,哪怕宗室骨肉流落民间,也不罕见。
据说这家姐妹相当有性格,也相当的自强自立,秉礼守节、深入简出,只是对陌生人和外来者有一种淡淡,却据人于千里之外的警然和戒惧,只有在面对杜夫人杨氏,才稍稍放下一些妗然和慎防。
然而,我也没有多少时间在这小山谷里玩猜谜游戏,附近的执令官带来一个突发状况,需要我回去处理,留下一些生活所需的米布就离开了。
回到洛阳的驻地,依旧是操演声习习,但一走近中军,老远就可以听见,副将韦韬,在苦口婆心的劝说声
“城武,还是回去把,这战场凶险,你年岁还小,你那房下可就你这么一个……”
“再说你还没冠礼,企有……”
他面前,席地坐着有些衣裳褴褛的少年,倔着个脸一句话都不说。
“老大……军上可回来了”看见我,韦韬松了一口气,有些头疼的捏捏额头
“帮我劝劝这小子。居然要投军”
“这位就是韦十四郎么?”
我仔细端详起,这连称毛头小子都不及的少年,依稀有些稚气的面孔,倒与韦韬有三分相似,依稀可以看出英朗跳脱的痕迹,一身的浅色布衣,沾满了尘土和大小口子。
不由百感交集,难道这小屁孩,就是继高适、严武之后,镇蜀十一年,总共击破吐蕃军队的总数是四十八万,擒杀节度、都督、城主、笼官一千五百,斩首五万余级,获牛羊二十五万,收器械六百三十万,取铁桥16城,俘其五王,把南诏打得献地图和上贡求降,并且为他立纪功碑,时人称在世武侯的韦睾。
那个历史上着名的唐吐盟誓碑,也不是吐蕃突然觉得良心发现,战争是不对的,要搞民族大团结,而是被与他连绵战争打的国困民穷,国力衰竭的内忧外患的情形下,不得不修养声息的需要,所以某些官方教材真的害死人。
据说他少时有异象,既生一月,其家召群僧会食。有一胡僧,貌甚陋,不召而至。谓婴儿曰,“此子乃诸葛武侯之后身耳”纭纭。
心中却有些感触,这算不算“伤仲永”式的拔苗助长,通过韦老二的名义,这么早把他给拉出来了,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要知道这时候,他这时候还在江夏游学呢。
所谓江夏游学,是因为当时唐朝尚未全部普及学校,而国子监等官学,是只要官身子弟,地方上的士子们,除了字闭门读书,还有依靠长辈和族人的推荐,追随一些名士到处游学的传统,既可以做学问,也可以增长见识,他从学的,就是江夏姜使君的学馆。
当初,为了满足我的名人收藏癖好,却忽视了年龄的问题,没少闹出许多笑话,这位就是其中一例,当然作为事后补救的措施,对于那些将来可能出现的潜在名人,既然找到了也没有放弃的理由,在暗中适当给予一定的扶助和引导,哪怕从小培养一个可能会感恩的存在,也是有益无害的。
现在种下的种子,终于有一些收获。
据说,听说他一得到族兄的传口信“愿为国家效否”,就当夜留书拜别师长出走了,倒十分符合他敢做敢为的性子。
但是其中还破有些波折,因为他是孤身上路,也没有引见和相应身份证明,想要打听一只军队,特别是象龙武军这样行动飘忽而迅速的行踪,显然是个大问题,全凭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让他走了不少弯路,龙武军入河南,稚阳保卫战打完,他才赶到查点被当作奸细抓起来,凭贴身的一封介绍信才得以脱身,然后一路追寻着过来,却始终不得其道,登州伏击战,到汴州之围,他一直就在河南境内追随龙武军的行踪打转,甚至因为战乱,屡屡被滞留在一些地方,没少吃苦头。
当然,韦韬也终是明白,费了老大的工夫找上门来,叫他这么回去显然是不现实的。
象他这么一个世家的小少爷,突然跑来投军,在龙武军中,也算是一个大新闻。
在一片被唤过来观礼兼品评,兼看热闹发扬八卦精神的龙武军诸将,各种议论和目光中,稳静的不象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待人接物举首投足,十足的世家子弟的风度,让人挑不出一丝的毛病来,而且傲然和自信中,有一种超出同龄人的深沉,显然是韦老二爱惜这个天才族弟,怕莫名其妙得罪了,对我的一些习性早打过预防针,但是看到我的年轻,还是难以压抑的惊讶匪夷所思等内容。要知道,我的部下普遍的年轻,连那个四十才过半的高适,在我军中都变成了老将。
我笑道“不用拘束,不要看我现在如何的风光,半载前,还不过是哥舒元帅帐下一小卒尔,主官皆殉国后,侥幸得上位,又有幸遭遇了天家,种种遭遇,才得到了赏识,不过三旬,就有了现下的地位……人生际遇,却是不胜唏嘘的。希望你能好好掌握的,虽然只是个卒头,但是不想做大将军的兵,也未必是个好兵。”
“不过,我军中可不留闲人”我话锋一转,冷下脸来。
“你能吃苦么,你能放弃过去优遇的家世和出身,从一个小卒头做起么?”
终是少年人的心性,不然也不会因为一份手书,就大老远跑过来,丝毫不掩饰的喜欢冒险和渴望上进的欲望,燃起火热的光芒,却收敛了的傲气和锋芒,恭敬的“但听军上吩咐”。
还是年轻人好,并是不是什么事情都藏的住。
“很好,从今天开始世上,就没有高门韦十四这人了,只有一个小卒头韦氏”
我让他先在参军挂个身份学点东西,然后平日就到童子营里领一个百人队,反正最近又收了许多战争孤儿,相比小杨的野兽派作风,不知道他能带出什么样的风貌来。
说到这里,我转头
“小杨回来没有”
外头应了声,推帐近来。
他看见回来领命的小杨,相仿的年纪,同样的身份,同样的锋芒毕露,不由眼光中顿时碰撞出些许火花的,让我觉得日后的生活定会精彩许多。毕竟,作为龙武军第三代来培养的五小尉,小杨、向允、卓奕、全承泰都是一些好狠斗勇之辈,放一个另类进去,也许还能起点鲇鱼效应。
李萼笑笑上前分开他们,引了下去。
重新坐定下来,看起相关的文书。
而根据江夏来人的密报,韦皋的留书出走,在江夏那里闹出了不小的风波,但让我很有感叹的,这家伙还真是个风流小色狼啊,居然喜欢年纪比他大的女子,据说在江夏一代的行院里,他年纪虽小,却似乎很受欢迎。难道他有恋姐情节。
历史上他就敢犯天下之大不帏,朝廷的例行保举中,为蜀中名伎薛涛,请授校书郎,虽然无果,却也成就了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大唐女校书之名,被传为一代佳话。如今薛涛已经在我家了,他也找上门来了,让直感叹历史的巧合。
而我能够知道他,也是从唐人小说《玉箫传》开始的,据说他与从师的姜使君之子——姜荆宝的青衣小婢玉萧有私情,却辜负对方等了八年绝食而死,一直疚于怀。
不过,这倒是一个好发挥的地方啊,本来象他这种号称“离天尺五”的名门钜族,对于这种身份悬殊的关系,基本是没有好结果的。
不过所谓家族的反对,以我现在的权势来说不是问题,只要肯帮忙,轻易可以促成这个佳话,给对方一个门当户对的身份和门第,也是一桩很有潜力的长期投资。
【河北篇】第二百五十九章 烟尘一长望,衰飒正摧颜
河北的战事,还在断断续续的进行着,郭子仪稳定了全局后。
被契丹人高唱“老乡老乡,背后一枪”,给晃点了的李光弼,刚刚就任河北副元帅兼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就带领朔方、河东马军二万,再加一万回纥军,以部将李抱玉、白孝德为左右先锋,浩浩荡荡出云中,上草原去找那些摆了他一道的“契丹老乡”的麻烦,顺便给仆固氏父子解围。
因为契丹人一贯隔岸观火式的示弱,麻痹了这位胡族出身的宿将,结果中了五部契丹和奚族联军围点打援之计,在大举赴援途中截击于道,以损失了大半部曲,和那些附从的藩落全部跑光为代价,困守与积石堡。
所谓名将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这位号称严毅沉果有大略善骑射的大将一出马,就对那些契丹部族采取更残酷的焦土政策,除了留下来作为口粮所需外,所过之处号称寸草不生,营州柳城李家,虽然在大唐的氏族中籍籍无名,也不在契丹有资格选王的传统大八部内,但是基于大唐养的狼狗会被草原野狼更凶猛的定律,当年左羽林大将军的威名尤在,一路兵锋所指,那些小藩小落威服其名,或跑或附,或者干脆倒戈,竟没有敢于抗拒的,那些蠢蠢欲动的外藩也似乎一下重新安分下来,虽然谁都知道,这只是个表象而已。
自从郭子仪所部,在河北先行接收了成都行在的诏令,因此西北那里就多少有点想法,宁愿让这位留在河北,又扶持分其部属李光弼另成一军,然后李光弼羽毛丰满后,又开始扶持仆固怀恩……明明是最有资格的人选,却一直不愿意委之全局大任,也是出于这种心态。
如今战后局势微妙,而这两家实力最大,都不是等闲的角色,这时候更不会轻易表态的,毕竟出于礼统和大义,在官面上,尊敬和服从太子,与对太子效忠是两回事。
这就是大义上的差别,储君还是储君,虽然已经不太可能动摇这个的位置,但来自官方的一纸封赏的诏令,就名正言顺把大多数努力,化为乌有,似乎也让太子小白终于下了某些决心。
而在这期间,太子小白虽然被架空了总领兵马的名头,又被调走了一直为他做军咨筹谋,德资深厚的老帅李嗣业,但所谓护军六营的监制却并没有消失,即使是河北那些硕果仅存的那些将帅们,也似乎集体对此选择了失声和无视,闭口不提召还旧部的事情,淡然的仿佛这些派出的人,就从来不存在过。
“废太子建成的死咒,这又是什么东西”我惊讶的挑起眉头。
接受长安时,顺带得到许多宫闱密档,以大规模整理为名,暗中被我重新翻录一份,因为事关重大,只能控制在一个很小的知情范围内,解读下来效率自然很慢,所以我也只看了一些重点的东西。
“据说是废太子建成,死于玄武门之变时,发下的毒誓”
原来当时还是秦王的太宗皇帝,信奉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地道理,抢先发动宫变,在玄武门围杀两个兄弟,废太子李建成当时被太宗一箭就射翻,但是根据官方所没有公布的版本,李建成当时却没有死,而是在太宗下来查看他时,突然醒来发下赌咒,“尔逆乱拭上,必应及子孙”
“还有人信这种无聊的东西么?”作为一个从小受教育的唯物主义者,所谓诅咒啊,毒誓啊这种东西,不过是弱者无力改变自己命运,才借助神秘主义来恐吓对手,的一种精神胜利法,想唐太宗这种杀人无算,早已心志坚定如铁石的人应该不会把他当回事的。
但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个诅咒,确确实实就象阴云一样笼罩在李世民的后人血脉中。
李唐皇帝的更替过程,就是一部充满血腥和阴谋的皇族内部继立斗争史。唐太宗就不用说了,十多年后,杀兄拭弟逼宫夺位的戏码,在他的最年长的三个儿子中发生,这才有了低调不显的晋王李治,上位承接大统。
而高宗数子也不用说了,因为他有一个大名鼎鼎的武皇后,最后除了胆小怯弱的老夭庐凌王李显,在武则天的手腕下,其他人或废或死,几乎没有能够好下场的。
而到了中宗的太子李重竣,就是因为试图夺宫反正,诛灭韦后一党和武氏家族联盟而被杀的,才有了本来无缘大统的临淄王李隆基,登上历史舞台的机会,于情于理,继任的睿宗皇帝倒是想策立长子,但是二儿子李隆基显然更有本事,一些禁卫大将的联名“劝说”,很快就让那位老大李隆庆,很快就主动放弃了储君之位。
终于登上大宝的唐玄宗,倒是雄才大略,文治武功,但显然在处理家事却还是不免失之偏差,大氏族背景的王皇后与武则天的外孙女武惠妃争权,冲突与内外,结果是当时的太子及瑛、珧二王带兵犯宫,被围杀于禁内,才让现在这位温仁沉厚不显山露水的忠王李欤,浮出了水面。
如今肃宗在位,而太子小白正是他的嫡长子,却拥有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声望和大势,害怕重蹈先人的覆辙,也是人之常情。虽然看起来,很可笑却是实情。
不过知道了来龙去脉,我反而笑了起来。
所谓太子建成的死咒,在我看来,不过是因为唐太宗在新老更替中开了个不好的先例,以至于让后世子孙,不管有没有能力,都试图效法他染指那个大位,而作为历代的皇长子,一向是最有机会,也最接近那个至尊的位置,对于更立的心情,不免比别人更急切一些。再加上一些外在的诱因和环境的促成,发生一些有共同点的东西,毫不为奇。与其说是诅咒,不如说是历史惯性释然。
“但请放心,老师常说我命格奇异,就算有什么厄运,我也当一力破之”我敢信誓旦旦的对小白保证说。因为我敢于投资他的凭据,就是历史中本来由他继承的大位。
如今西北,唯一让我在意的,就是吐蕃人的动向。
随着西军大败,西北行朝为了填补这个空白,势必调回原本防备的吐蕃的几路重镇兵马,我不得不提前发动由魏方晋主持的“鱼肠计划”,潘拓失的山字营加上松州军抽调出来的精干老军,还有山羌诸部精壮的卖身死士,组成的混编部队,将进入吐蕃境内,对吐蕃国南端最大的产粮区进行烧掠破坏行动,同时能够牵制五茹六十一东岱的兵马越多越好,并侍机在吐蕃各族贵人中制造一些显见的矛盾,在分散其兵力和注意力,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吐蕃号称全民皆兵,也许他们永远都没办法回来了。
于是
吐蕃境内出现数股马贼,到处洗掠宗贵的庄园堡寨,释放农奴驱赶人口到处流窜,而且每次出现的名目都不一样。当然着是一个奴隶制色彩浓重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不可能学后世国朝一样发动农奴的觉悟,自发起来斗争翻身做主人,为了补充战斗力,他们也用了最简单也最见效的方法,投命状,把更多的奴隶和平民变成流寇,以混淆耳目。
但没想到,一开始发现效果意外的好。
这些吐蕃贵族领主间也矛盾多多,吐蕃王朝的也不是一个倡导多民族平等和谐的政权,而是一个严格的阶级等次的奴隶制国家,分为雅垄发源地出来的王家及其衍生的核心贵族、最早追随初代赞普征战壮大的地方世袭贵族,各自有文化和风俗特色却与王室有血姻的四大内族,以及不同时期相继归附的加封外系贵族,被征服的西羌、东吐谷浑等昔日敌对外族的头领,一层压迫一层形成了一个严明的阶级金字塔,上阶级对下阶级是压倒性的权利和优势,这些土酋头领间的相互攻打抄掠,也不算稀罕,只要破坏和规模,不超出一定的范围,或是留下明显的证据,都是大弗庐默许的保持战斗力和民风强悍的传统,因此这些马贼的行动,最初并没有怎么引起大弗庐的注重。
但是,事情发展到抢到了十四姓小王之一的上河留荪氏头上,留荪氏虽然是十四支王姓最远的一支,但毕竟是称为日伦的王家血统,他们的遇难,几乎等于在自号勇武的吐蕃人面上狠狠挎一掌,更是对自号高、低地百部之主,天神之裔,吐蕃王廷权威的一大打击。
根据当时正在逻些城里眼线的回报,摄政的马向震怒异常,当场把玉角金杯给从号称千韧之宫的山顶上丢下来,连正在进行的大规模摊祀都终止了,当下发金鹘箭令,停止所有南路的动员和迁徙,又点发逻梭川的禁卫三岱,聚城下会盟各族的四十三千户之兵往讨之。
这本来是一件应该保密的事情,但是参与的人一多,秘密就不容易再是秘密了。
当时由于文成公主、金城公主的两代影响,吐蕃上层受到唐化的影响也很普遍,从饮食到服饰、到生活用具,哪怕宗教也一样。即使在战争最激烈的时期,也照样在走私来自汉地的东西,前代赞普赤德祖赞,更是在战争期间,秘密派人来汉地求法。
当然此时还没有喇嘛之说,吐蕃境内主要是传播大乘佛法的禅宗僧人——摩衍那,几乎大多数贵族家庭都有所供奉,饮食起居登堂入室,几乎不避左右,因此借助同辈交流佛法的机会,一些为国家和民族大义,负有额外任务的僧人,再家上一些是能够提供稀罕的奢侈品,而被奉做部分吐蕃贵族座上宾的走私商人,两相结合,也成功送出一些消息来。
藏传密宗还要十七年后才会出现,这时的吐蕃王赤松德赞正当壮年,与大唐兵火连绵,不希望看到一个敌对国家的宗教,在自己国内流行,于是特意派人从天竺引进大行其道的密宗,来驱逐汉地佛教的影响,最先请来天竺高僧寂护,寂护又引见了妹夫莲花生,莲花生不但配合王室成功驱逐了汉地佛教,还镇压了本土的传统苯教,成为公认的藏传密宗之始祖。
而所谓喇嘛之说,来自元朝的僧官,后来变成密宗僧侣的统称,而作为首领的达赖喇嘛,则来自蒙古语,为明中叶蒙古俺答汗赠索南嘉错的封号,达赖是蒙古语大海,达赖喇嘛意为大海无量智慧之大和尚,据藏密的说法,达赖是无量光佛的化身,而达赖是观世音菩萨的地上化身……(想想家里老人最崇拜的观世音,居然是这德行,恐怕要气死的。)
而我身处的这个时代,真的很奇妙。如果在若干年后,派一拨人守在泥婆罗和吐蕃之间地道路上,也许,从此就没有藏密和达赖这种东西了。
在河北消磨时光的这段日子,也是我到处旅游的日子,特别在上了趟少林寺后,似乎因为战乱的原因,没有喧嚣嘈杂的游客人流,也没有那着喇叭满山喊的满头大汗的导游,没有满地叫卖,似乎无处不在的小摊商贩,一个比一个更黑的纪念品商店,一年比一年物价涨得飞快的贵的旅游门票……只有不明里就的地方官员,战战兢兢的奉承和详细的不能再详细的讲解考证,还有一些地方势力,如临大敌的猜测和戒惧,要知道,我只是借平乱为由,替某些人,搬掉了几个绊脚石而已,那几个人确实有一些罪证,可战乱之中,谁又是干净的。
就在我蹲在龙门石窟,那尊最大卢毗那佛最接近头部的位置,在一片惊异和不解的眼光中,仔细考察这尊造像,与一代女皇武则天之间究竟有什么八卦。
朝廷诏令终于还是下来了,相比对郭李的慷慨,对于卞州之战,由于阵前打伤贼首史思明的战功,朝廷那些人说没有办法确认,再加上功劳的大头都让出去,所以不过给再加一千户采邑的实封,另加兵部侍郎衔,除了每个月多领一些钱米外,权利上没有什么实质的增加,从正四品下的镇军将军升为从三品上的护军将军,也就是私人性质的亲军,编制更扩大一些,可这些人的铠甲衣粮,将来都要我自己掏钱养的。
更关键的是,随之而来的是,我居然又被弹劾了。
【河北篇】第二百六十章 别来沧海事,潇洒送日月
我被弹劾的理由很可笑,擅自发兵,袭掠外藩。
看着恭恭敬敬,大气不敢出的众人。他们只所以聚集在这里,就是因为海南出了一件大事。冯越居然和我玩这个聚众请命的把戏。
“混帐!”
我很生气,当场就骂了出来,不仅仅因为他的先斩后奏的处置,也不是因为连累我被弹劾“纵容门下,寇掠南海,行那盗匪之事”,唐朝不重视海权是出名的,这只是一个攻击的借口。当然了,并不是他们如何有海权观念,也不是他们任何有国际人道主义精神,或许连这个国家名字,许多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只是因为这是一个可以攻击我的理由,仅此而已。
海南现在发展的不错,粮食和各种加工品,自给有足,已经开始向岛外倾销了。
经营一个领地,并不是简单的事情,要想在千里之外遥控它,没有一些自己的棋子是不行的,所以适当的制衡和分权是必要的,我面前的人叫朱磊,就是安插的棋子之一,也是明面上,从广州至成都这条线上,车马邮驿的总负责人,需要他亲自来述职,显然事情颇为严重。
作为海南发展的动力,海上的贸易是重要的一环。唐代之所以能横行海上,就是因为先进的造船技术
三国时期孙吴所据之江东,所能造战船最大的上下五层,可载3000名战士。孙吴灭亡时,光被晋朝俘获的官船就有5000多艘,可见造船业之盛。到南朝时,江南已发展到能建造1000吨的大船。为了提高航行速度,南齐科学家祖冲之‘又造千里船,于新亭江试之,日行百余里‘(《南齐书》卷五二。)它是装有桨轮的船舶,称为‘车船‘。这种船利用人力以脚踏车轮的方式推动船的前进。漕运上用就是这种船。
唐代的造船基地主要在宣(宣城)、润(镇江)、常(常州)、苏(苏州)、湖(湖州)、扬(扬州)、杭(杭州)、越(绍兴)、台(临海)、婺(金华)、江(九江)、洪(南昌)以及东方沿海的登州(烟台)、南方沿海的福州、泉州、广州等地。这些造船基地设有造船工场,能造各种大小河船、海船、战舰。
据说在某些内河船中,长20余丈,载人六七百者已屡见不鲜。有的船上居然能开圃种花种菜,仅水手就达数百人之多,舟船之大可以想见。如隋炀帝南巡之龙舟,犹如水上宫殿一般,朝拜大礼,应有尽有。
而贞观年间,唐太宗曾以高丽不听勿攻新罗谕告,决意兴兵击高丽。命洪、饶(江西波阳)、江三州造船400艘以运军粮。又命张亮率兵四万,乘战舰500艘,自莱州(山东掖县)泛海取平壤。这时已经出现运载千人的战舰。
这时期建造的船体两侧下削,由龙骨贯串首尾,船面和船底的比例约为10∶1,船底呈V字形,也便于行驶。如船尾舵、高效率推进工具橹以及风帆的有效利用等等,到了这个时期得到了充分发展和进一步的完善,而且创造了许多更加先进的造船技术。如桐油混合石灰作为密闭材料的水密舱,比橡胶的应用早了近千年,还有用榫接结合铁钉钉联龙骨、水罗盘,星象定位图谱等领先于世的技术垄断。
但在海南造一艘船,几乎顶的上买其他地方四五艘新船,这就是大量缺少熟练工人和规模生产效应的结果,而且我对造船也不懂行,唯一的实践经历,就是在中学的手工课上用万能胶和软木片做过简单的模型,好在后来混过大航海时代的论坛,什么滑轮组,什么可调节横纵帆,什么弧式龙骨,只好把想法和建议一股脑全送过去,让他们取舍好了。因此他们把只是设计新船,当成满足我某些特殊趣味的产物。
而我在历史战事所获,折以亿万计,其中相当部分,都被我变成一艘艘巨大海船,和无数的输送往夷州海南两地的原料物资。
其中在广州造五千料船一只要 350——400缗,洪州造的只要320——340,福州温麻造要450——490,而明州造的要360——400,此外还有十几个二线船泊地,中属安南造最便宜,但是因为技术限制,造不了五千大船,若是北方的登州造或者营州造,则要更贵一些,因为寒冷地带的树木虽然生长缓慢,但更结实细密,因此用其做材料能够把船造的更大,但造价几乎要达到上千缗。
其中造船最好的材料属楠木,号称千载不烂船、其次为烨木、松木、榆木,最常见的就是杉木,当然成本和使用寿命也不一样。作为一古代森林资源丰富的大帝国,从闽中到岭南沿海,最不缺少就是这些巨木了。
而这个时代还是大船巨舰的时代,海战还是火攻、冲撞、接舷以及白刃战为主流,所谓的投石、强弩,在江河上用用火力支援还可以。但一到茫茫大海上,在飘移和动荡中就很难有什么准头和命中。因此谁的船更大更坚固,能够携带的东西更多,谁就有横行的底气。再加上独有的水罗盘和水密仓,这也是为什么当时技术最先进的唐船,可以通行两洋三海的缘故,只要待足了武装和护卫,那些阿拉伯海盗的小舢板,很难对产生什么威胁。
航线上真正的敌人,反是变幻莫测的海流和天气。
为了及早打开局面,冯越出了个巡游南海的主意,以众多附丛的海商,组成船队,假以官方的名义,周游南海各国,以通其市易。说白了就是拉虎皮做大旗,打着官方的旗号,去开关互市,一路行来,那些南海小国、土藩鲜有敢于抗拒的。
船队由广州东南海行,航行二百里至屯门山,鼓帆而西,二日至九州石(七州列岛),又南二日至象石(大洲岛),西南行三日至占不劳山(越南占婆岛),南二日至陵山;又一日行,至门毒国(在越南归仁),又一日行,至古笪国(在越南芽庄);又半日行,至奔陀浪国(越南藩朗);又两日行,至军突弄山(越南昆仑岛);又五日行,至海峡(马六甲海峡)。海峡北为罗越国(马来半岛南部),南为佛逝国(苏门答腊岛)。不空金刚一行及商船船队和护送船队(海鹘船四艘)自佛逝国东水行四五日,至诃陵国(爪哇岛),西出峡,三日至葛葛僧只国(位于伯劳威斯群岛),又四五日行,至胜邓州(日里附近);又西五日行,至婆露国(巴鲁斯);又六日行,至婆国伽蓝洲(尼科巴群岛)又北四日行,至师子国(斯里兰卡)。
其中还出了一件灵异事件。
船队一路迎风破浪,其中就有律宗大师鉴真及弟子法荣、灵佑等僧俗37人,乘舶同行,准备经诃陵国(在今爪哇中部)访狮子国。一路上还有婆罗门、波斯、昆仑等舶陆续加入船队,附舶南海,至诃陵国界,遇大黑风(热带风暴),众商惶怖,各作本国法禳之无验,皆膜拜求哀乞加救护。鉴真曰:‘吾今有法,汝等勿忧。’诵观音大随求咒一遍,即时风偃海澄。又遇大鲸出水,喷浪若山,甚于前患。众商甘心委命,同前作法,命弟子法荣诵娑羯龙王经,众难俱息。
自此这位大德被传为神话,当下就有人改变信仰供奉之,靠岸后,狮子国王尸罗迷伽也是虔信者,恭请在境内传法,并亲身在大宝万窟寺受三戒之礼,不由让人感叹,所谓宗教传播影响力的手段,不会比武力政府来的差。
本来这应该是一次和谐的,团结的,友好的,让宾主尽欢的巡游行动,大唐百年的积威在外,那些岛夷小国历来只有每隔数年的例行进贡,才会让人想起其存在,平日那里见过天朝使节的船队亲自巡游来的,一来就是一只大船队,多数是诚惶诚恐的,极尽所出与之交易,还殷情引来人参观巡看自己的疆土,光这一路发现了数十种香料作物,上百种疑似的经济物种,都取了样本和图谱,还在婆罗洲发现铜锡矿苗……
问题就出在航行的尾声。
及室利佛逝国海岸,勃林邦(今巨港)华民见舟上唐帜,相率哭谒,陈室利佛逝国之贪暴。初往来商船登岸,每留人设店肆,经年而众,历经数代仅室利佛逝国华民不下三千。土人见利忘恩多有横行不法抢掠华民资财,有司不禁。
(唐代(西元618——907年)之前与南洋通使交往的开始,华人移民东南亚。 国人移民海外。自秦汉到唐宋,由行商到住商。南海海岛陆续有汉人定居繁衍。天宝年间,曾经有西婆罗洲(今加里曼丹西部)华商受土人袭击请求朝廷发兵救援,岭南市舶使以途远而未行,古代海权之淡漠,可见一斑。)
然而这室利佛逝国毕竟是南海新兴的强藩,立国不过数十年,左右近岛威服一时的盟主,不免有些夜郎自大的情节,对所谓的天朝并不象大陆沿岸诸国那么感冒,港口官吏贪鄙如故,强索有之,一时交涉不果,于是就爆发了冲突,这些随船的水手和商户,可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其中还有用来建立南海巡检的退役老兵随行护卫,配备的是剑南产的标准军械,那里肯吃什么亏啊,结果一个照面就杀获数千口,将官府仓房抢掠一空,还同船抓了上千口俘虏回来。
不过这件事,更让我惊讶的是,这个印尼排华的历史,真是渊源流长啊。这个室利佛逝国,就是在公元7——13世纪,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的古国。所以说,海外华人的待遇之惨,可以说是一千多来的漠视所造成的。
要知道,在海上除了这个苏门达腊的新兴不过数十年的室利佛国,会稍微兴盛一些,其他狮子国、苏里麻都传统藩贡国,除了每次例行送点南海的稀罕物产,以换回赏赐外,根本不值得一提。
因此。
朱磊还带了几个事件有关的代表过来,满面愁苦两鬓班白的中年人,叫成乐,字波澜,西婆罗州的唐人行会总目,号称白丁洋一代,讨咸水饭的十九姓三百家的代表,与室利佛逝国的唐人,有过类似的遭遇,也曾求援与广州府,此次我被弹劾的风波,就与其家族子弟也有关。
另一位皮肤黝黑的粗骠汉子,谢一发,字汉生,则彪焊一些,据说因为祖上做过没本钱买卖的缘故,在狮子国的生意做的很大,据说还被那里的土王招赘,在附近十个口岸都有自己的会社商铺。
另一位叫蔡闻升,字遇先,另一支海外大族的头领,他混的更好一些,他长袖善舞,擅长疏通关系,在水真腊挂有大臣的名衔,在水真腊的沿海,事实割据一地。
但都有一个共同点,虽然在海外地方也算见多识广的头面人物,但一路行来,有意无意的让他们见识过了我阵容鼎盛的军队,遍布的势力和产业,旁人难以企及和指望的地位权势后。又惊又喜有担心的益发于表,
显然在他们看来,一个广州的刺使,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更别说一个来自大帝国权利核心的亲藩贵戚,几乎头不敢抬战战兢兢的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带来的礼物也极尽珍奇之想,碗大的狗头金,大如荔的珍珠,如盆的巨车蕖什么的
他们代表的是在海外开支散叶的唐人移民。
对这件大事件最热心的就是他们,能让这几位身负家族重任的人物,不惜离开世代生息了数百年的祖地,千里迢迢的北上,大老远的跑到还在打战的地区前来陈情,就是为了看到其中的转机。
毕竟这件事也让许多人明白一件道理,那些藩国给予的王爵和地位再多,无论本人过的再怎么风光,也及不上母国天朝的一句话,一个态度,这就是实力说话的问题。
因此换句话说,他们愿意贡献出一半的家产,乃至所有经营的事业,三成的乃至更多的份额,来换取南海巡检司的庇护,哪怕这还只是一个正在筹建中的空架子机构。
当然,
而此次事件,就是因为他们同船随行的年轻族人,跑去解救同胞而引发的,可以说是骚乱的罪魁祸首,如果我不满意,他们也有被人交出去的觉悟,为了家族的存续,和更好的将来没有什么不可付出和牺牲的。
让我真正生气的,是冯越毕竟是个小吏出身,经营和治理很有些才干,但对于这种战争冲突方面的事情,不免就慌了手脚,对于那些外藩,反击的态度还不够坚决,才烧他一个破港算什么,我利用北边战事无暇顾及,费了些周折,将他族兄冯崇道扶上广州刺史,这个多少眼红的肥缺,可不仅仅是为了替我捞钱,还有保障我家的权益。
还有面对一群海岛土着军队,居然居然畏首畏尾的当断不断,在船上开会怎么善后,还抱了继续交涉的打算,结果被人半夜泅水摸上船来,差点吃了不小的亏,为了防止类似事件,不得已把人家港口连同勃林邦土城给烧了,事后也没有很好的收拾干净,空有庞大的船队和人手,不懂得封锁海岸,居然让人家一些余孽,乘船跑到广州来恶人先告状。
所谓天朝上国,大唐哪怕在内乱的衰弱中,它的怒火也不是这些海外小夷可以承受的,他们的有恃无恐,关键在于下面管事的人,对海权的麻木与漠视。
海南正好有一些龙武军的老兵在训练南海巡检,我再调过一个营去,经过适应性训练,应该能够很快派上用场。
室利佛国不是号称南海强国么,其实举国之兵,也不过数万,还是光头赤足的土着部族军队为主,袭击征掠一些近岛的藩落,苏门答腊岛、马来半岛、婆罗洲西部颇有些影响,据说其王家,与一些南天竺的藩国有所干系,无论是为了保护商道,还是杀鸡警候,这种拿华人当猪羊,养肥了再杀的千年排华传统,不能再怎么让他流传下去。
正巧有正好龙武军有一些老兵需要退役,所谓唐朝军人的服役年龄,是从十五岁到六十岁的,不过龙武军为了更新换代和保持战斗力着想,一般把这个标准定在四十六岁,不是什么人都适合解甲归田的生活。本来就打算把他们安置到海南去的,这些人小有一笔身家,在海南置产还能替我保卫领地,所谓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还有历次置换淘汰下来的大量军器,本来打算用在流民大营回炉的,适当也可以让它失踪一些,在那些南海唐人大族里也可以卖一个好价钱把,反正这些海外唐人被武装起来后,真要发生什么冲突和事件,倒霉的肯定不是大唐,而且还有介入的理由和借口,当年世界警察美国,就是靠这种手段,将影响力遍及世界的,蚕食吞并了原属墨西哥的三分之一的领土。
而且苏门答腊岛,处于海上丝绸之路要道,也是重要两大洋一个重要中转地,富有石油、煤、铁、金、铜、钙等矿产,苏门答腊的古名为suvara dvīpa(梵文:“金岛”),中国文献中也称为“金洲”,马来语称为Pulaw Emas ,也指金洲,显然是因为自古以来苏门答腊山区出产黄金。16世纪时“金洲”之名名声,曾吸引不少葡萄牙探险家远赴苏门答腊寻金。虽然对水路来说,远了点,但是可以先扶持一个代理人的据点起来。
“打了就打了,怎么就不知道斩草除根”
总知,逮着机会,就要把那群土人,打回石器时代,重新召见他们的时候,我下了决心。
“什么?”跪伏的数人具是一惊。
“那么你们的好意我都收下了”
“多谢侯爷成全”他们面色稍稍一松
“不过……”他们的心似乎有抬了起来“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需要什么?”
“兵器……枪棒教头……自备武装的雇佣军也可以,还有低级的官诰出身,我手头也有几个,不过都要作价付钱的,用矿产或者物资抵价也可以,你们可知道,我的领地上最缺少的就是熟练的船匠和水手……”
“……”
看着他们欣喜若狂,恍若做梦一般,难以言自的表情,我心生慨然。
就如崔光远分析利害说的,这事一出,整个南海震动,当时还有随船的南海各族旁观者,许多藩国、土王都在观望事态的变化,如果南海巡检司要想有作为,而不是仅仅优待亲藩的机构,就更不能轻易示弱了。
然后是上书自辩,顺便痛陈一番,小番异国胆敢袭击使节的罪状,毕竟当年王玄策借兵攻天竺的例子还摆在那里。
虽然闹的一时群情凶然,这时候,头顶上有个太上皇,就很管用了。
据说这事情传到成都朝廷,也不过轻描淡写一句了了“南海一个岛夷小藩,打了就打了,难道还要天朝贴上脸面,去委事人家”
既然这位曾有英主之名的老爷子都这么说了,常常把父子一体挂在嘴上的西北朝廷,在颜面上也不能太低三下四了,再说一个炙手可热的权臣,和一个不知道来历的岛藩小臣,孰重孰轻,大多数人还是分的清楚的。
一面暗中训斥了那些御使无端多事,一面为了表示天朝无私,象征性的派个人去广州调查,就再没有下文了。毕竟从西北到广州何止千里的路途遥远,到了那里会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不管调查什么黄花菜都凉了。
我最后会见的,却是个海盗出身的天竺人金昆秀,曾经在速里麻海横行一时,别号“加楼罗”的恶名昭着的人物,上岸时被同行出卖,在海南琼州治下被抓住后,干脆反水,成为与南洋海盗中的线人和中间商,所谓海盗这种产物,就象牛身上的牛氓,是伴随航线和海路的繁荣而存在的,而此时所谓的南海海盗成分极其复杂,唐朝没有海禁之说,所以许多海盗都是有合法身份兼职的,与陆地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一些海盗更有沿海国家的背景。虽然有足够的规模自保,但是沿途一些耳目和眼线是必要的,他带来一个消息,就引起我的极大重视,也进一步促成我对海南加强军备的决心。
虽然底下暗流汹涌。
但随后,另一件事引起的轩然大波,就掩盖了这件。
我前脚走,后脚太子小白做出了一件很大胆的事情,这位殿下居然就把洛阳给卖了,严格说也算不上卖,他本来就是诸道安抚处置大使,其中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为两京填户移民,筹集足够的重建资金。这填户的人口,也不是随便选的,必须是三等户以上的有产者,不然长安城外有的是流民,早把长安变成了一大贫民窟。
当然身为太子的小白也不是点石成金的神仙,并不能凭空变出这偌大的需求来。最多允许他发放一些低级的诰身,筹集民间的捐助,作为启动资金。
而官军在洛阳三日屠城,几乎把城里的户口屠戮一空,能抢的东西也给搜掠一空,只剩下一些搬不走的房屋宅地,当初,太子小白以度支艰难,这个安抚处置使要开展工作,几乎无以为计,在长安问计于我时,我就给他出了这个主意的原型,后来又试探于那些随军商人,几乎是一拍即合,又拉了更多的人来参与下线。
把洛阳城里大量空置无主的房屋土地,按照前主人的贵贱等级,完好程度,靠近皇城大内的距离,是否临街等因素,进行估价,作为底线交给那些人拍卖,以十抽一为酬劳。
此次堪称有史以来,史无前例最大规模的全国性房地产营销活动,居然没出什么大岔子,也让人很惊讶,从大力宣传到广泛拍卖,都得到了与龙武有关的那些商人的大力支持,从剑南到江南三道,从岭南道到淮南道,都有人愿意代理之,除了官方制钱外,还特许以米粮、布帛、茶盐等重要物资,作价抵用。
虽然这件是一开始,在朝廷就闹的沸沸扬扬的莫衷是一,但是底下的百姓哪知道这些,有都畿道和河南尹印发的官方正式文契,还是很有吸引力的。特别是对那些向往接近京师贵人们的生活,又碍于入京的门槛过高,地方豪门富户,迸发出无比的热情来。虽然按照移民的标准,对参与拍卖的人员的财产和身份,等资格作了严格的限定,但反而又激起更高的热情来。
虽然洛阳号称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城,房屋土地分布极广,但分摊到整个天下,还是极小的比例,供不应求的。而且这些薄有资产的人,将来要住进去,不可能对着个破屋子不理不管,于是重建和修缮的问题也预期可以自行解决了。
不过让我惊讶的是,虽然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这件事避开他们,但是不但新到河北的建宁王参与其中,号称淡薄名利,与世无争的老熟人——白衣卿相李泌,居然也在其中推波助澜了一把。
除去那些下线的抽头和花费,头期销售,就筹得钱三百万缗,还有价值两百多万缗的粮布等物资,这可是整个南方,茶盐诸课的二分之一,这还只是报到官面上数字,其中过手的人不可能不秋毫无犯,真实的数目可比这更可观。所谓军无财、士不来,军无赏、士不往,这笔巨款,掌握在太子小白手里,无论是用之军伍,还是站后重建,对巩固他自身的地位,都有极大的益处,有了这笔钱,重修水利,兴促耕织,都有了打算。还有暗中进行的结好军队,收买人心,也需要大量金钱的支持。
于是知道了这笔收益的数目后,西北朝廷顿然出现短暂的失声,然后是一面倒的对这笔钱提出自己使用的主张。
因为他们突然发现,卖官诰,卖出身,卖散爵这些来钱的手段,都成了小儿科。自开府议同三司至将仕郎二十八队,为文散官;骠骑大将军至陪戎副尉三十一阶,为武散官;从上柱国至武骑尉十二等,为勋官。朝廷一直以来给卖了不少,却比不上这一次的收益。
不用天文数字的迁置费用,也不用可能会激起强烈反弹的行政强制命令,只凭一个限定身份等级的拍卖会,就轻易解决了从重建到填户的大多数问题,而且不费朝廷一分一厘,或者专人督办,就让官民两便,仅仅付出一些预期中的微薄代理费用,就处理的好好的。
这足以让某些号称有经国治世之才的人汗颜,虽然许多人对这笔钱的用途还有争议,但毫无疑问的是,这让太子小白执政处事的声望也无形间,已经高涨了许多。
“善用其势之法,所谓商者亦可大用呼,孤算是见识了”这是太子小白给我送来的口信。
当然了,龙武军在河北清剿乱军,不可能将他们全部杀掉,这些乱军的军将主官,多数或战死,或被杀,或获罪、或陷敌,已然没有具体归属,但好歹是训练过并且有战斗经验的官军,一路收拢起来也有数万人之多,除了被龙武军挑走最精锐的以外,将剩余分批折价,卖给正在河北作战的蒴方、河西、镇西北庭等客军,补充兵员,也是一笔好买卖。
再说虽然为了保持军队的稳定和纯洁,除了象潘拓失的山羌营、段秀实的陌刀营、薛嵩的安东健射营等这样特殊军种外,已经不接受体系外的军队编制,但龙武军用不上,不等于别人也用不上。
现在太子小白手中一大笔可以运用的钱财,再加上秘密提供的前官军精锐,所谓有钱有人,原本只是空架子的东宫三率三卫,也更加名副其实起来。
【河北篇】第二百六十一章 去国还家一望时
卖洛阳事件的余波还继续。
龙武军召还的命令也终于下来了,理由也很光明正大,龙武军是禁军,拱卫京师才是首要,现在河北无事,也不需要那么多,自当还京,当然神武军、神策军什么被留下来。
龙武军奉诏开拔,也让许多人从头到脚的彻底松了一口气,据说在某些军营里甚至有开篝火营会庆祝,彻夜狂欢,就是因为一直盘旋在他们头顶上,象阴云一般挥之不去,讨厌的乌鸦终于走了。
不过,有了洛阳,这个前例,后面的事情就没有那么多阻碍了,乃至我还没回长安,就有暗人来试探的问我,可否在长安,依法炮制处理一些废弃的物业的打算。
对于长安,我当然有一个更大的计划,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天下可以卖好价钱的地方,就这几处,得好好经营一番。再说,象太子小白这样,足够分量出头做这事的代理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当然,走之前,也没有忘记给叛军留下一点东西,比如最近史军阵营中的李怀仙、田承嗣,令狐漳等人都受到了一些流言的困扰。
……
自从过了潼关后,河东满目萧条的景象已经大为改观,放眼过去尽是绿油油如毯的田地, 无数马蹄奔踏,鼓动起的惊风,贴近地面,卷荡着路旁,那些刚刚露出一岔青色,却还没长高的禾苗一阵晃抖。
耕作于田稼中,卖力蹬踏着翻车的农人们,却没有多少惊慌和差役,反而放下农具熟捻的对着行进的队伍,放声招呼起来,更有大群小股的年幼孩童,艳慕的盯着华丽亮堂的兵甲,沿着路边的梗沟里,追逐出老远,才被父母重新唤回去。
终于又回来了……
看着前方巍峨高耸的城郭,许多人在心中,口中默声说着。
虽然少了许多熟悉的面孔,这就是战争,为了各自认为正确理由和坚持,人类相互残杀的游戏,无论你怎么努力,也避免不了伤亡,
长安的重建看起来也已经初具规模,外墙上的大部分脚手架和吊车都已经撤除了,城门口川流不息的各种拖车引商贩,看起来相当热闹,显然这座最大的城市,正在恢复生机与活力,但这长安城里,大半还是与龙武军有关的人。
早早侯在成门口的人群中,最显眼的就是一群女子站的老远在迎接大军的归来,然后都会例行发生一些,看不到自己熟悉和期待的面孔,生离死别之类让人感伤,又悲喜交加的戏码,高声抵抑的声音和情感宣泄出来,哭喊欢笑成一片。
不过毕竟但生活总要继续下去,她们也还年轻,在龙武军内部保障的体系内,她们很快就会找到新的生活支柱。
作为出过大力的酬谢,太子小白,把他住过的长安旧诋送给我,作为前王孙院,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特色,就靠近皇城和东市,地方够大、房屋够多、够宽敞,其中左、右、后向,都有我最喜欢的连片的大园子,假山池泊亭阁一应具全。
当然,其中还按照我和小丫头的要求,移植种满石榴、梨、柿、桃、李、梅、核桃、栗、榛、等兼顾观赏性与实用性的经济果木。
一大堆莺莺燕燕的迎候在门外,千万不要误会,真正属于我家的,只有那四个,其他都是假公济私借来用的。
因为还没搬家,所谓长安居所,偌大的宅地,只有她们四个人,不免太冷清了,所以我从女营中调拨了一些人,在家里服侍充役,主要都是一些身份敏感的可怜人,因为她们因为长的出色,结果在城陷时被那些叛军头面人物挑选出来,占为己有很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摆脱了玩物的身份,结果官军回来后她们又变成罪眷之身,如果不是通过某些枕边风殷殷托请于我,最终依靠龙武军女营的庇护,才脱逃了被某些接受大员二次瓜分或是充入教坊司的命运。
虽然皇帝明诏说,对这些身陷贼手可怜人的遭遇不予追究,但一旦出了女营的保护范围,这些女人怎么养活自己,又怎么样避免因为自己的美色而遭到的各种觊觎,最好结果也不过作为家族送出去筹码,但是事贼的这段经历,让她们很难获得什么尊重或者说地位。
因此虽然有家人在世,但是选择留在女营里的还是不少,因此也在她们的旧日族人、夫家之类,引起了好些个扯皮的官司,不过想和龙武军争人的后果无一例外是碰壁告终,毕竟在这乱世中,实力才是说话的依据,更何况要和龙武军打官司,得先和老皇帝去办交涉,自以为面子够大,又有相应实权毕竟只是少数人,不可能头脑发热的为区区几个女人的问题,打扰据说已经退养的老皇帝,因此正常途径无效化后,也很是流行了过一阵,关于这些女人是秘密留给高级将领私用之类恶意中伤的说法。
由于已经近夏天,她们穿的这个时节女子,特有的“绮罗纤缕见肌肤”的袒胸裙,所谓大袖袒胸裙,它由大袖衫和高束腰的裙子组成,为袒胸贯头式,领子开得很底,不着内衣,胸乳半露于外,同时为了充分突出美丽丰腴的曲线,女性往往以轻纱为裙质地,其上绣团花,露肩裸背,从披纱中透出细腻的肌肤。
之让人想起唐诗中许多如此描述的赞美诗句,什么方干《赠美人》:“粉胸半掩凝晴雪”;温庭均《女冠子》:“雪胸鸾镜里”;周濆《逢邻女》:“漫步罗裙半露胸”;李群玉《赠歌妓诗》:“胸前瑞雪灯斜照”;欧阳询《南阳乡子》:“二八花钿,胸前如雪脸如花”等等。
据说,其中从前官家小姐到大臣家的人妻,几乎什么样的人都有,其中,甚至有一对被严庄收幸过的母女。莺声燕语的站成一堆,所谓的娉婷嫋娜,螓首蛾眉,各有殊色,燕瘦环肥的很是养眼,要是都穿上我家特有的女仆装,那还不知道是如何的盛况。
看着她们恭敬而顺从的目光,说实话让人很有一种成就感,我才真正明白,为什么皇帝老头子,明明都用不上,非要弄上一大后宫的女人,这是一种雄性生物本能需要的征服欲。
进了内堂,看着她们惊异莫名而惯然的表情,盯着我的身后。
我才发现,原来还有个看起来很熟的小姑娘,低头闷声不响的跟在后面。
“来阿坊,见过姨娘们”
“姨娘好”小姑娘半提着裙边,垂过半边脸儿,声音低低的款一礼。
听到我一下多出这么大一个女儿来,这几位盈盈然的眼波,顿时惊讶的都快漾出来了,却变成一种饱含晦明不清的东西,看的我有些尴尬和心虚。
正当这时,我忽然注意到。
小红线捧着半个海南快递来的木瓜,正在墙边轻轻啜着,我咳嗽了一声,把激跃不止的情绪压回去。
“恩,阿坊啊,你先跟线儿下去玩把,我还有事要和姨娘们谈心呢?”
“恩”她低下头乖声去了。
“都想我了没有”
弄走了这两号大灯泡,我彻底松弛下来,毫不客气的一手一个左拥右抱着,向内房行去。
“来来,检查身体的时间到了”
“……”
“那个,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嘛”
“我只是想看看你们这些日子,是养的胖了,还是消瘦了”
……
当然,说到最后。
所谓适合谈心的地方,是在足够让人坦诚相见放开心怀的地方,比如浴池里进行的,这浴池足够大的,五十尺见方的巨木,用的是骊山直接运回来的矿物温泉。宽敞的能够让五个人,象人鱼一般的追逐游曳在其中,逐波而戏,在水花、喷溅,扶摇战颤,如莲绽放的喘息缠绵声中,深入浅出的交流着从精神到肉体的每一寸地方。
血、火,刀剑拼格夹杂着鲜血披沥的诀别,这段时常在睡梦中出现,这次出征,见过了太多的生死别离,太多的人间悲喜,除了把心磨砺的更加坚硬外,作为一军之主需要维持的一些东西,回到家后就再没有必要了,在温暖香腻的环抱中好好放松一下,
小睡醒来。
我轻轻抬起被泡的已经发白的手,蒸汽氤氲中,细细梭梭的声音,有人轻轻的在滚烫的石头上,再浇上一勺子的冷水,泼哧一声,刹那间馥郁的花瓣和精露的香味,充盈了空气中。
我轻轻叹了声赞。
唐人果然够时尚,当初纯粹是我为了享受而诞生的事物,很快就被下面的人,以极高的效率,转变成各种新式的产业,和收益来源。
据说在成都,乃至江南一些地方已经频频出现,名为蒸骨浴的东西,当然,就很大多数时代的发展轨道一样,拌同出现的还有各种更深入细致的衍生服务。
同样还有许多,在成都流行的事物,比如各色的食府连锁,货栈车马行会、官私文抄,也被有样学样的搬到这长安来,显然作为天下两京之一的发展前景,是许多花了大价钱,进入长安抢占商机的商家们所看好的,其中当然以龙武军关系良好的优先,千万不要小看这市井经济的力量,运用得当,可以决定一城一域的兴衰。
此时温暖的睡意已经荡然无存,随着滚趟的温泉水,从骨髓里浸润出来是除却一切尘垢的轻松,却有些从头倒脚的精神起来。
烟雾散淡中。
最后留在我身边服侍的那位,正眼波如水的走下池来,羞霞绯烧,温柔盈盈,几乎要让人融化在其中。
她叫萧雪姿,因为骨子里有一种生得脱尘脱俗的仙韵味道,而曾经被当年大名鼎鼎的饮中八仙,评为“雪消华月满仙台,仙班羽色化灵姿”的存在,据说也是十二品上京名花中,最年长也是最有女人味的一位,似乎岁月没有让她华彩韶去,却给她增添了成熟的风采和韵味,尤其在四女之中,见历也似乎更多一些,尤如大姐姐般的存在。
在她们的初夜,就是她带头向我替那些可怜女子以身请命,也是她生怕其他三位不懂事会吃苦头,最先为放下矜持和尊严,按照我的意愿和要求,用各种近乎屈辱和堕落的方式来伏侍我,当场为其他人表演起热血贲张的真人秀。
在那个迷离而疯狂的夜晚,也是她以其他人还小,不勘太过承受的理由,用身上每一个地方主动承受了我大多数的欲望,最后又是被折腾的精疲力竭的她,将年纪最小也最明媚可人,却因为破瓜新痛的睡不好那位小女子,轻轻揽在怀里低声温慰开解着。
“辛苦你了”
我伸了个懒腰,对她伸出手来,轻轻揽进怀里。
“醒了,那就再来些什么新花样好呢?”
“海底捞月怎么样,或者……双龙出海”
“……”
“那,冰火毒龙钻”
“但凭吩咐”
哗啦清沥的水声再次响起。
清清亮亮的温泉水中,窈窕有致,堆玉如雪的身段,如婴儿一般紧紧的盘缠着我最柔弱部分,也最敏感的部分。而让人窒息的胸怀,在我眼前随波逐流,荡漾起无穷的美妙形态。轻轻任人采掬舔吮,断断如泣的发出类似迷离的酥骨声响。
……
若干个时辰后,神轻气爽的我,坐在散发着新漆味道,青龙踏云咆哮图为背景的军衙大堂里,看起文批来。阵阵余韵未绝的舒惬,还每条神经末端扩散着,作为代价,另一位当事人是被抱出去的。
虽然崔光远不在这里任事,但是以前留下的底子还在,再加上这城建修缮的大军,除了流民大营,还没有别人拿的出这样的手笔来,这长安城里很难有什么事情能瞒过我,不过似乎现在形势不比往前了。
各方面对龙武军的渗透,从它重建的伊始,就已经在进行当中,成都龙武军的本阵因为在老皇帝眼皮底下,最难有什么作为,因此,主要目标就放在外围的编制上,比如高适的金吾军,严武的粮院三营和商州义勇军,罗先的游击军,都有人营钻过。
尤其是新建的扶风铁拔军,被渗透的——最为严重,虽然大部分骨干都是成都武学士官,兵员也主要来自龙武军体系的三级预备役,但也不可避免的被以帮助为名,用司吏军曹参事等各种名目,塞进来不少人,虽然这念头主将带兵肯定要用亲信,但是无论从大义还是传统上说这都是国家的军队,不能直接抗拒朝廷的命令,连本军的主将卫伯玉,也收到了某些方面的善意,只是这位也是典型的明白事理的人,糖衣炮弹送来就吃,但是关键问题却一直没有表态。倒是那位武进士出身的副将,已经可以肯定和西北走的近,连带在表面上影响了一些人。
如今我的本军在卞州一战遭到严重削弱,在某些人看来龙武军各部的势力对比已经出现大幅的变化,似乎某种机会已经到来了。
不过他们却不知道,龙武军对内凝聚人心的纽带,可不仅仅是靠将主个人的德望和手段。毕竟从建军之初,我走的就不是兵为将有,军随将走的路子,因为比起那些老牌将帅的资历和年望,我实在没有什么优势的地方,因此只能从其他地方,诸如体系、制度等方面努力了。
不过这种微妙的转变,从龙武军进城时的态度就知道,出来迎接的虽然是人山人海,其中某些人品阶也不小,但是主要是与龙武军密切相关的流民大营,以及一些利益上已知的关系户,作为名义上地主的现任京兆府,只派了个八品曹的小吏前来迎请安置,连长安两县的主官,都懒的前来,至于驻守长安的另一部神策军,根本连面子上的工夫都懒的做,如果这仅仅是避嫌,就很值得玩味了。
毕竟在这长安城里,希望我回来和不希望我回来的人,同样很多。
这段时间,唯一称的上大新闻,就是:
朝廷于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的基础上,再增设第六监——铸印监,虽然只是诸台府衙之末,却是个对中枢直接负责的机构,专门署理天下的钱监、飞钱、兑票、官债、平调、轻货等流通事物,隐然有些金融管理机构的雏形。作为与内三省妥协的产物,还派了常驻太监,监理日常运行,显然进一步抓钱,抓权的目的。
另一方面朝廷中,却已经有人提出,江南租庸调使第五岐,治理江南税赋卓有成效,可宣位备相之宣,不过第五岐已经上书婉辞了,毕竟江南租庸调使,虽然只是临时性的差遣官,但却掌管半壁江山,最富庶地区的财赋输转,刚扶植出一群自己的班底和人脉,比起那个看起来荣耀之致,却虚权的备相,要实在的多。
再说,他也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和信心,确保在回到中枢后,能够继续保持自己立场和信念。
而薛景仙也正式来书。
成都乃至整个南方某些地方,开始大规模出现做工精良的伪钱,
目前世面上流通的主要还是初唐的开元通宝,因为这种代表盛世年代铸造的钱,质量最好,铜锡的成分最足,然后每任皇帝即位,也会发行一些纪念年号性质的新钱,作为赏赐和礼品,但发行数量有限。
象安禄山洛阳称帝,席卷北方大地的时候,也曾经发行新钱——重元通宝,以证明立国,龙武军在相州邺城的宫室里,就缴获了一仓房的这种钱,不过东北不怎么产铜,这些钱的原料,是他派搜掠所过之地的寺院,将铜质的佛像、钟磐、器皿全部熔铸成钱,充做军用,许多古老的寺观因捎有抗拒,就招致火烧屠灭的浩劫,当初进攻少林寺也是出于类似的打算。
当然,这种不分对象无差别打劫的做法,也特别招致整个北地佛门道家的痛恨,象少林寺因为靠近洛阳,本山虽然无恙,但是各地下院支寺就倒了大霉了,因此到处派人扶持义军,抵抗的很是坚定。
但这明明已经严重通货膨胀的战乱经济下,还有人大规模出现伪钱,就不大寻常了,要知道因为唐朝的货币发行,跟不上社会财富价值增长,而常常发生钱荒,铸私钱者虽然多,但都是小打小闹的,自发牟利行为,只要质量还过的去,官方甚至允许这种流通。
而能够成批量大规模出私钱的,没有足够的矿源支持是不行的,而大唐此时并不富产铜矿的,所谓铜山产地,全天下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十处地方。
更何况这新伪钱的模板,却涉及到当年商州汇源钱监失火案中,本以为毁掉的钱范,作为一桩滋事体大的旧案,成都快辑队已经不足支持越境追查,希望能调用一些清风明月的力量。
我重重批了个准字,又附上一条,特准那些正在江南活动的前斩首团的成员,予以协助。
【河北篇】第二百六十二章 往来年少说长安
“长安现在有些地方不靖”
看到另一封厚厚的文件,我自言自语道
“这难道不是天子脚下么?”
这却是前任万年尉薛苹,送来的关于近期长安城中大小事的密报,自从朝廷派来新的令尹,他们这些老人就靠边站了,但是原来的人脉眼线的底子还在,又因为安排掌握一些重要的资源,反而藏的更深也更活跃。
据说现在长安城里很乱,不仅仅是因为底下的暗流汹涌,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混乱,街市上盗匪横行,夜禁不止,城门外杀人越货的事件时有发生,早晨起来甚至会发现有人暴尸街头,其中的弊情,连西北朝廷的深宫大内都知道了,是以大宦官李辅国提议,让老熟人皇甫睾的羽林军去巡街,而和那位二李宰相起了龌龊。
虽然最后羽林军未动,但却籍以调回了龙武军,再加上名为总管京畿防务,却不在长安署理办公的李嗣业,和一个名义上总领北军的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这其中的水一时变的浑起来,浑的连我也看不清楚背后一些东西。
想到这里。
“来人,换装,我要出门”我倒想看看究竟我走后,这长安城里已经变成什么模样。
反正,也好久没有这么轻松的逛街过。在成都逛街一度是我和小丫头最喜欢的节目。
只是所谓微服私访的把戏,多使几次也就没有了当初的乐趣,因为毕竟别人不是傻瓜,纨绔子弟也知道趋利避害地道理,被整上几次,再人头猪脑的也知道学乖了。结果整个成都乃至周边地区,有点名号的豪门大户,都在警告自家的子弟,要低调做人,特别小心那种看起来很可爱的小女孩,象小丫头最喜欢去的一些市坊,就差没有贴出告示,“此地有公主出没,小心人身财产安全”纭纭。
从杂役出入的角门出来,换过行头,慢慢款步,度在街头上,最好的陪同,自然就是被召唤而来的地头蛇薛萍。
他与苏震一起,号称崔光远的左膀右臂,据说因为一时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收留了一个漂亮女人,还生了女儿,结果后来发现这人居然是岐王的爱妾赵娟,这下麻烦大了,虽然唐朝不把女子失节看的那么严重,但好歹是一个重要的宗室亲王,虽然岐王还未必记得这个沦陷敌手的姬妾,但一涉及男人面子和尊严的问题就不好办,不得不求庇于我,玩起人间蒸发的把戏,还把刚生的女儿薛瑶英连同便宜老婆赵娟,送到成都的府邸去避风头。
他是一个长的粗豪,却相当事故而健谈的汉子,一些平淡无奇或者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所在,可以讲引出许多典故来,如果不是长相里有些穷凶恶极的味道,简直就可以去做导游了。
但起码一路所见,都可以感觉这座城市,正在恢复生气。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那是文学的夸张,一天只够你骑马绕长安城墙一圈而已。但许多市井文化的精髓,民间俚俗的风貌,都藏在大大小小密如蛛网的大街小巷中。
这时的长安城分为外郭城、皇城、宫城三层。宫城是皇帝所居,通称禁中,位于全城北部高地上。以三座主要宫殿群落:太极宫,又称西内;大明宫,又称东内;兴庆宫,又称南内。北面有两座城门,正门玄武门最为重要,唐朝的多次政变都取决于守卫玄武门的禁军,也是成如蓼的神策军现今的驻地。
南面有五座门,正中的承天门最为重要。皇城是官府所在,又称子城,位于宫城正南,有六省六部,最重要的实权机构为尚书省、中书省和门下省三省。东西各有两门,南面有三门,正中的朱雀门最为重要。北面正对着宫城南面有三座门,皇帝和议政大臣举行内朝是在宫城内太极殿北的两仪殿,举行改元、大赦、元旦、冬至等大典的外朝就在宫城与皇城之间的承天门。
其中承天门与朱雀门之间的十六卫衙,就是三万龙武军现今的驻地,自东朝西,分为七部大营,同时也无形担负皇城十门之内的治卫。另外两万,包括卫伯玉的铁拔军,则驻于城外比邻大明宫三门的北苑。
外郭城为官员及一般市民居住区,东西略长,南北略窄,周围六十七里,有十一条南北大街,十四条东西大街,一百一十坊,十二座城门,最重要的是正南的明德门。城内最大的一条街朱雀大街自承天门经朱雀门直通明德门,南北贯通,把长安城平分为东西两部分。最宽的一条街是这条宫城与皇城之间的横街,宽达百丈。
外城中有东西两市,相比天一黑就要宵禁的宫城、皇城地区,围绕着东西两市周围的众多里、坊,才是长安中最富庶繁华,最喧嚣热闹的精华所在,发展出许多独具特色的坊间文化,象靠近东市的康平里是妓家行院云集的所在,靠近西市的宁庆坊则是安息胡人行会汇萃的地方。
东市由于靠近三大内(西内太极宫、东内大明宫、南内兴庆宫)、周围坊里多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第宅,故市中“四方珍奇,皆所积集”(《长安志。东市》),市场经营的商品,多上等奢侈品,以满足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的需要。而西市则距三内较远,周围多平民百姓住宅,市场经营的商品,多是衣、烛、饼、药等日常生活品。西市商业较东市更加繁荣,是长安城的主要工商业区和经济活动中心,因此又被称之为“金市”。
由于西市距离唐长安丝绸之路起点开远门较近,周围坊里居住有不少外商,从而成为一个国际性的贸易市场。这里有来自中亚、南亚、东南亚及高丽、百济、新罗、日本等各国各地区的商人,其中尤以中亚与波斯(今伊朗)、大食(今阿拉伯)的“胡商”最多,他们多侨居于西市或西市附近一些坊里。这些集注了几代的胡人,也将居住的坊巷之地,营建的充满本民族的特色,象大秦景教的礼拜堂,安息拜火教的沃祠,还有大食真神教的穹顶寺,各个国家各个民族的异域风情,各种宗教和文化,在这里融会成一片奇异的风景,
这些外国的客商以带来的香料、药物卖给中国官僚,再从中国买回珠宝、丝织品和瓷器等。因此,西市中有许多外国商人开设的店铺,如波斯邸、珠宝店、货栈、酒肆等。其中许多来自西域的年女子为之歌舞侍酒的胡姬酒肆,则是少年郎最喜欢光顾的所在。连李白的《少年行》中,都有“五陵少年金市东”,“笑入胡姬酒肆中”的诗句。
只是行走在其中,我期待中的胡姬酒家,仍旧都还没有开业,只有一些窗扉斗梁上,充满异域情调的华丽雕彩和漆纹,和已经蒙尘的门廊,还在回忆着西日的繁华热闹。零星之中,只有一些售卖千层饼、油塌、红绫饼、蒸胡饼、毕罗的小食铺子,以及一些卖金桃、安息枣、水瓜的果子摊,还在卖力的叫卖。
城中许多胡人富豪和官员的宅地,也大量的会聚在这里,诸如这里有着名的城中大富豪,长安县人史婆陀的豪宅,据说他家兴贩资财巨富。身有勋官骑尉,其园池屋宇,衣服器玩,家僮侍妾比王侯。养有着名歌姬何满子,元稹诗云“何满能歌声婉转,天宝年中世称罕”。
还有善于右手琵琶,人谓其运拨“若风雨”河中人曹刚、号称弹琵琶“长安第一手”昭武人康昆仑、前北军司阶米国质子米继芬、何国国王的后裔何文哲、左领军卫翊府中郎将迁正三品左领军卫大将军(虚衔)吐火罗国质子阿史那仆罗、唐游击将军守左领军卫翊府郎将上柱国曹惠琳,粟特商胡首领米亮、等人的府邸,以及贞观年间,应波斯撒珊朝的末代王子卑路斯只请,创设的祭祖家庙“大波斯胡寺”,也穹尖高耸的错落在其中。
因为朝廷要大比的消息,所以早早就有士子,提前来到长安投帖访众以造势,传唱自己诗文佳做为前程做铺垫,因此靠近西市上的车马辑往的川流中,又多了一道风景。常常可以看到,书牍背笼纶巾汗衣的行走在街市中,汗津津的拥挤在市井小民中,扯着嗓子与市边的贩人讨价还价,或是三五成伴着,穿梭在书坊地摊上,品评讨教。偶尔还有春风得意的做在马车里,穿街而过,那多是因为已经在奔走传唱的公卿座上,闯出些名头来的。
据说开科大比之前的半年内,长安周边的各种寺、观、馆、栈里都会住满这样的人。而在外城东北部的崇仁坊,每到考试时节就由举子们集中居住,是城中唯一夜间不关闭坊门的地方,呼朋唤友、昼夜喧呼,灯火不绝,十分热闹。因为每到放傍的时候,这里也是最热闹的地方,各种人间悲喜剧同时也在上演,“到崇仁坊去调金龟”,也长安富家大户们择良选婿的一大口号。
靠大街的肆铺,虽然许多还未全部开门,但都被粉刷一新,换上了新的门扉。藏在巷弄里的许多旧日公卿的家宅大院里,也有了些许出入的人气。但据说在一些街巷里坊的水井沟渠里,还时不时的发现一些白骨什么的。
越往外郭走,就越发觉得热闹,那些公卿豪门朱漆雕梁的大门和绵长的院墙,也渐渐变成了连片比邻小院窄门的普通民居,还有挤凑得满满当当的铺面楼肆,见缝插针的沿街小贩,但同样也感受到长安另一面和另一些东西。
古都长安在秦汉之际就游侠豪杰辈出古有长安大侠郭解,今有风尘三侠虬髯客,天子脚下鱼龙混杂,长安少年就是一大风景。长安少年返指当时流连歌舞地醉生梦死的年轻一族,他们的来源极为复杂既有家资巨富的浪荡公子,也有出身豪门的世家子弟,有落魄失意的文人墨客,也有浪迹四海的剑客。
长安游侠
大体分为三类,第一类是以王孙公子、公门中人,其中着名的有李白、裴将军、公孙氏等,唐文人基本上都带剑,一是为了防身,二是为了表现自己清除天下的壮志。李白年青时就好剑术,崇尚任侠风气并与游侠之流交往,史称“李白十五好剑术”。
第二类是江湖豪强,他们任侠行权,结交四方,与官府关系融洽。家有实产而兼具帮会背景者
第三类是不法人士,其中有杀人越货的盗贼,袭击官吏的弹丸少年,行侠仗义的豪杰,最着名的有唐人小说中的空空儿、精精儿、昆仑奴、聂隐娘、韦十一等,对了,还有我家的小红线,也应该算此列,所谓“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语见《韩非子。五蠹》)这些人恣意横行,白昼杀人,不以为非,让历代长安的执金吾,很是无奈。于是司马迁叹道,“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矣”“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泯灭不见”所以“甚恨之”。
实际是由于南北朝以来长期的混乱,国家和政权更迭频繁,社会上各种非法事件横行,许多人因为战乱过着流浪的生活。这其中就不乏勇武之人,在社会秩序无法得到保证的情况下,用刀剑来维护自己的权益。于是人们开始把只要是以武制人,放浪不羁,四处流浪的人都统称为侠。
到了唐代,疆域的开拓增进了与四邻的往来,密切了民族联系,文化有了空前的繁荣局面,因为各类思想大爆炸,加之六朝的遗风,唐代上流社会的纨绔子弟大都个性张扬,斗剑走马,游宴任侠。其方式多是意气相交成党押伎求仙,平时生活作风完全凭借喜恶一己而为。
就如王维诗所描述,“新丰美就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这种浮夸孟浪的尚侠之风,就如美国后现代主义中,颓废放纵以鄣显个性和自身存在价值,的所谓西皮士一般,遍及整个贵族社会。
现在长安的这种混乱不治,越靠近外墙就隐隐的越发明显。
我这一路就看到了好几起当街斗欧的事件,几乎都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砍的头破血流的类型,还有一起盗窃不果演变成的抢劫,甚至还有大群手执棍棒的短衣汉子突然从小巷中窜出来,就在我眼前浩浩荡荡穿街而过,行同示威游行一般,而周围的旁人,也具只是麻木又习以为常的表情,敬而远之,飞快的退开远远的。
甚至还有一次,我看到白日里,在沿街唐朝特有的斗拱飞檐上,居然有人在嘶喊追逐抓飞贼,交替踩踏的瓦顶哗啦啦的直往下凋落。
长安县,万年县,街头横行的江湖人士,我又有一种新的认识,自从龙武军的军管结束后,这里什么时候,已然变成了罪犯黑帮和暴力分子的天堂了。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路看的多,我把疑问发出来,就得到的是随行的薛苹的一个苦笑,
“回大人,这可是于您有所干系的”
原来,说到这种混乱,据说还与龙武军有关,因为把长安清理的太干净,龙武军结束军管走后,留给朝廷的那些接收大员,是一个一穷二白的城市,但这些人来长安目的就是指望这是个肥厚的差使,所谓再苦也不能亏了这些公仆老爷,于是堤外损失堤里补,各尽其能想了各种法子来创收,卖路条,卖官凭,乃至守在城门口,以检查为名,只要肯付钱不管什么人什么东西,就都可以进城,在这种混乱不禁,又相互恶性竞争的纵容下,众多帮派会道门的势力,还有各种盗匪贼寇,泥沙俱下的乘机涌进长安,又没有强力管束的力量,于是街头帮会为了强占地盘,相互争斗不止不算,各种盗匪窃乞也乘机在其中浑水摸鱼,乘火打劫。
“待到朝廷正式的委命下来,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乱摊子”,他摊了摊手总结说。“现下子,据说连河间着名飞贼田膨郎,河朔大盗萧十一,现在都在这城里活动”。
“而咋们这位新上任的京兆尹元让,是因为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了西北那里的头号大内官李公公,才被授予了这个职位,与他本人的才德声望无关。因此此君除了一切都对那位阉婿言听计从,在长安里作威作福,搜刮有道,对这个混乱局面根本没有什么处置的手段和手腕”。
不过。
还好那些还乡团和城建团,都是军管的体制,又与驻军关系密切,那些牛鬼蛇神多数还惹不起,一时这些混乱还波及不到,不过以龙武军在长安的驻军规模,也就能自顾自己了,作为另一只镇京的重要力量——神策军也一样,长安实在太大了,他们也只能把皇城和宫城看好就算了,至于外郭的事情,全部丢给京兆府的责任了。
而作为集中了财富和漂亮女人出没的所在,一度也有段时间我家周围,也出现了一些不明意图行迹可,暗中疑窥探觊觎的人士,触动了外围暗中警戒的机制,结果这些人前赴后继的闹起失踪,隔三岔五的变成飘荡在护城河里,貌似被严刑拷打过伤痕累累的浮尸后,总算让某些人,明白诸如就算老虎不在家,猴子也不能肆无忌惮地道理,于是我家周围的一带再次清净下来,变成治安的善地。
所谓贼有贼路,官有官道,薛苹作为前长安负责捕盗县尉,当然有自己三教九流的门路和渠道,虽然无法改善这个大局面,但是暗中以自己的手段,乘机警告一些人远离或者回避一些特定的范围,还是能够做到的。
说话间,不远处就建筑里,就袅袅起了烟头,此起彼伏的鸣镝声中,一干举着朴头枪的衙役,叮当做响的冲冲过街而去。
在我今天眼见的众多发生的事件中,就如大多数影视作品里描述的一样,警察总是最后赶到的人,古代的长安似乎也不例外。
我至少连续两次撞见,姗姗来迟的皂衣公人,却乘机在盘查为名,在周围的店铺酒肆高声勒索,稍有不如意,就喝骂踢打操砸,一切都轻车熟路的仿佛事先预演好的,直让我想起后世流行的一句名言,“警察靠的住,母猪会上树”
前段时间朝廷为了筹钱,从宗正寺到太仆寺很是卖了些散官闲职和僧俗度牒。卖官莩爵能卖的都卖了,因此街上看到一些明显穿戴不怎么合身,充满爆发户气质的朱紫人家,呼从唤随的招摇过市,并不希奇。象我这身行头,混在其中不怎么显眼,但足以规避大多数无谓的麻烦,也得以看到足够多触目心惊的东西。
拐过一个路口。突然街市中,再次响起惊呼和喧闹声,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急急的马蹄声,只听得哗啦一声,一整排避让不及的摊贩被撞翻扑散了一地。一群骑士在一片大呼小叫声中,在他们头上一越而过
“公厅办事,速让回避”
这些人前呼后拥的竟然不下王侯的排场,中间的数人,穿的却是一种刍底红绣的特殊的袍服,黑色的罩衣,锈着一个银线的察字,所过之处无不闻风而如潮水避散。
“他们是什么人”什么人这么牛B,当街纵马根本不用减速,不管前面是人还是东西,拿鞭子驱赶撞翻了扬长而去,要知道这是天子脚下,王孙子弟也不过如此,京兆府到底在干什么吃的。
“这是察事厅子”薛苹再次露出一种夹带恐惧和嫌恶的表情,大异于对于那些公人的不齿和蔑视,“乃是直接受命于天下兵马元帅府行军司马李辅国李大公公的司职……在大人回来前,他们才是这城里说话最管用的人,连神策军的那些家伙,都要让上三分”
“察事厅子”我皱起眉头,这名字怎么让我想起了什么“他们有是干什么的……”
“察事厅于数月前,新置于银司台受事,置察事厅子数十人。官吏有小过,无不伺知,即加推讯。府县按鞫(审讯),三司制狱,以诣其取决。随意区分,皆称制敕,无敢异议者”。
薛苹解释道。
我顿时讶然。
监察官吏,干预司法,独置讼狱,这不就是最早的太监特务政治,唐朝版的东厂,那位便宜岳父,肃宗皇帝看来对自己的臣下很没有自信啊,要知道类似的东西在明朝,是皇帝对抗和压制文官集团的重要武器。
不过据我所知,特务这种东西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新鲜的是由一个大太监负责。
综观历史无论是在封建集权的皇帝,还是号称民主典范的国朝,都有类似的存在,诸如汉武帝时就开始有密访地方,可以全权处断太守的绣衣使者,后世的国朝之初,也有所谓公安三处之类的特殊部门,而体现在本朝,就是五坊小儿、诸牧厩使、观军容使等明里暗中的存在,
其中的渊源,可以上朔到七十多年前的武周时代,那个臭名昭着的控鹤府。
控鹤府,表面上是武则天为优待男宠张氏兄弟置的机构,但实际上聚集了当时的游击将军周兴、监察御使来俊臣、索元礼等一大批特务工作出身的酷吏头子,手下各自掌握有众多的眼线和属下,在外分为黑衣和便衣两种,专门侦刺文武百官,监控百姓动向,便衣用来监言止谤,黑衣是用来拿人拘讯。虽然后来神龙革命成功,朝野大臣群情汹汹的清算之下,中宗明旨废除了这个机构,但是其暗中的势力却转到了韦后、太平公主一党手里,变成宫争宫变的资本,直到本朝天子登基,清查旧弊,才彻底消失,其中的一些手段和方式却还是被沿用下来。
唐玄宗喜欢重用宦官,所以原本为皇家服务的诸坊、监,厩,作为皇家的耳目,也拥有了类似的新职能。但主要是作为某种情报获取渠道而存在,本身没有什么明显的特权和地位。
再说我个人,对这些特务编制,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偏见,关键在于分权和制衡,因为只要有统治阶级存在,就不可避免会有这种涉及阴私龌龊的东西,属于国家机器的一部分,号称世界民主典范的美国,各种特务、特勤机构和体制,也是全世界最发达的。
搞成象后世臭名昭着的锦衣卫那样,这种侦察、抓捕、刑讯、审判一体的,才属于非体制的怪胎,乃是大权旁落的皇帝,为了与臣子夺权才扶持出来的怪物,结果为了制衡这个尾大不掉的怪物,又设立新的怪物来对抗,于是从亲军卫、锦衣卫到东厂、西厂、内厂、各地镇抚太监,相继诞生,又废立不止。
我在成都的龙武军大本营里,其实也有类似的存在,但都是以战时查奸反谍为名低调活动,想做什么也是先扣上奸细通敌的罪名,由正司出面办理再暗下黑手,象这么明目张胆的干涉司法,又擅自处断刑狱,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要知道本朝官员按照身份品级,有八议、听、赎、减、当等权利,真正要入罪,也是御使台、大理寺、刑部三司各有分类,专门管理,突然搞出这么一个破坏体制,凌驾与正常司法机关之上的东西,后遗症是很严重的。
而本任上的京兆府,又是得李辅国亲自推荐的,比不得前任崔光远的手腕和人脉,也没有鲜于仲通时的强势背景,是典型的应头虫京兆尹,对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装聋做哑的多,被时人称为“糊泥京兆”。也使的这些人气焰熏熏然更当一时。
不过,就这么一群没官没有品级的人,居然能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作威作福,横行一时,让官员们害怕,这驻留的两禁三军也太没用了。
【河北篇】第二百六十三章 狂杀长安年少儿
“去查查,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薛苹口中应着,却在周围扫了一眼。
就见人群中一个长相普通的纳衣乌履小贩,谨慎的进入我的警戒圈,走近薛苹看似讨价还价的吩咐了些什么,又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其实龙武军和另两只禁军——神策军、神武军,说起来多少还有点渊源。
神策军的驻地本来在青海磨环川,属于哥舒翰征战吐蕃时,一手建立的前线军镇,龙武右卫中郎将卫伯玉,据说就是那儿长大的世袭军人,但这位显然也不是安分守纪的主,既然敢私下跑回来赴难,显然和这些旧日的同袍,有那么点往事在。
而另一位神武将军管崇嗣,更是哥舒部下数一数二的战将出身的,与王思礼等人一起在潼关保卫战中,并肩挂号论功的人物。算起来我们都算是哥舒旧部,有同僚之名,但变成现在这种相互对立,甚至戒惧和警惕的局面,不由让人感叹命运的捉弄纭纭。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我已经隐隐有一种错觉,在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我不得不去做出一些事情,事实上证明发生的这些事情,哪个都没有简单的内情。
因此一回来就遇到这种局面,我不由怀疑起,是否可能让人当枪使的结果。毕竟上次火烧、围攻神策军的事情,让人阴了一把,总觉得耿耿于怀。虽然后来李嗣业借机发挥,上书请罪,陈情约束不力种种,实际把神策军在路上横行不法的事情纠了一些出来,也算给事情添了一些筹码。
虽然加入神策军,本来就是朝廷为了优待这些人的手段,但私下潜规则的特权归特权,大军出征在外,众多的眼睛在那里看着,表面上令行禁止的工夫还是要维持,不然,就如《天下无贼》里那句话说的“人心散了,这队伍就不好带了”,所以双方都受到看似严厉的处置,而不了了之。
不过,我虽然讨厌被别人算计,但眼下长安这样一个环境,可别指望能策划出个好价钱,这不符合我的利益。
正在寻思间,前面街头似乎又打起来了,却是连带涌来一大股人流,在争相避让而走中,许多男女老幼跛足跌帽,哭喊叫骂声响成一片,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走”断然喝声。
身边的随从抢身上前,用身体巧妙的撑开人流,簇拥着我退到一旁,被揣开门的空铺子里,轻车熟路的拉下门板桌凳,横倒堆放成利于防护的阵势,只留出一个便于观察的位置,当值的亲兵队正,正在职业性的敲打起壁板的厚度,检查炉灶、后间,兼带观察环境,以决定人手的布置,另一些人则检查摆弄起随身携带的武器。
大呼小叫,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呼声,很快就随着人潮逐渐的散尽,接近我的位置。
最先退下来的是那些三三两两的衙役公差,当初威风十足的派头,连同黑尖帽、扑头枪什么一起的丢的差不多,头上身上尽血淋淋的拖流了一地,相互掺扶拖携的,似乎身后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物驱赶着他们,甚至连头都不敢回,跌跌撞撞没命跑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让人不由面面相窥,连号称地头蛇的前万年尉薛苹,也疑了一声,他们的疑问很正常。
要知道,这些长安县的公人,可不比其他地方,毕竟是天子脚下,无论主官再怎么废材,但作为底层人员,能在京畿这种鱼龙混杂,水很深的地头上混饭吃的,多少要比其他地方的公人,更有手段,也更有本事一些,寻常江湖人士,也不见的招惹的起。
然后是那些察事厅子的随从们,当初嚣张跋扈的怒马鲜衣,象是从泥地里滚过,再用汗水和血浆浇淋踩踏一般,人人具是失魂落魄的,驱马如丧家犬奔,偶有个失脚踏沟撞在街壁上,连起来骂人的勇气都没有,二话不说,丢下马和具装,连掉落佩刀也顾不上,跑进巷子里。
不由我心中欲加惊讶,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能让这些秘密特务,畏如虎蝎的。
然而,再看到紧接着他们后脚退却的人,我的那些便衣护卫,也不由面色更加凝重起来,纷纷抄起了家伙,警戒起来
那是一些肌肉纠结,雄武有力,明显看起来象是资深老兵的人,虽然没有穿甲,他们也在成群结队的退却中,手中虽然还提擎着兵器,却多数似乎丧失了继续撕杀的勇气,眼中是深深的忌惮和惊惧,让我更加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让这些久经沙场的人产生如斯的恐惧。要知道军队的力量在于集体的力量的,只要形足够的成规模,足以碾碎一切抵抗的事物,这里至少有一个步军队的规模。
最后出现的,是乱烘烘的一群人,虽然行装相貌各异,都无疑问的都操使个琳琅满目的武器,这些人,或挽弓跨刀,或扣飞刀小镖,或扬鞭飞索,他们却聚集成一个包围圈,死死纠缠着圈中的存在,而不断的进退补击。
虽然没有合击配合的经验,却似乎不惜代价的前赴后继的试图狙杀圈中人士,还有人在高声鼓动。
我虽然不能学武,但却从老太监怀石那里,获得了一门相武之学,所谓相人之术,就是看人知来路的算命本事,而相武之学,就是宫中影子护卫的老太监们,长久以来保卫皇帝所积累的看人断物的经验之谈,主要针对的是武人。
所谓江湖高手,和寻常人一样需要吃饭睡觉,经历生老病死,大多数的外在特征与常人无异,象小说中说的那种太阳穴高鼓之类的说法,基本多是无稽之谈,象青城掌事的清微子老道,看起来也就比寻常人更健康更保养有方而已,但是有一些因为生活环境和习惯,长期养成的东西,却是没有那么好掩饰,只要稍加留心也可以分辨出一些特征来。
比如炼拳的人手指比常人粗短,而指节不明显,那是因为常年高强度的抗打击,对身体造成的适应性变化,而同样实使刀的人,因为兵器的长短、重量不同,在手上磨出的茧子,也有细微的差别,而象怀石这种,所谓力不形与外的内家高手,也不是在娘胎就会内功的,同样需要长期外在的锻炼和筑基位根本。
虽然理论上,在这个时代也会有一些善于隐迹自身的不世高手,但除非他有心找你,不然遇到这种人的机会,不会比走在路上被陨石打到的机会更大。所以这份眼力,有时候会成为某些情况下救命的本事。
我一眼就判断出这些都是江湖人士,而且绝大多数都是那种所谓的高手。
在人群中纷纷倒下后,才露出中间的一人,只见剑光霍霍,纵横错落,扫过的地方,人人割稻一般血花迸射,无论手中的粗短长细,几乎没有可以阻挡的力量,就象在屠杀,哪怕那些围攻的人,看起来个个都是本事和身手,卓越不凡的人物。
我曾听说过后世的研究成果,据说只要速度和力量达到极致,连水都可以切割钢铁,没想到在古代,也可以看见这种东西,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手啊。
剑光如雪,一身白衣沾的猩红,明明是杀人如割草,却让人有一种在描书绘画的错觉,那人头上的濮巾早已凋落,披头散发在肩上,随风鼓荡飘散在空气中,偶尔露出半边的眸子,竟然让人生出一种飘逸而漠然于世情的感觉。,虽然隔的极远,被一种犀利绝冷的东西刺穿肺腑。
无论多么威猛凌厉,还是怎样的花巧繁变,或是迅雷疾电,他似乎只有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剑,空气中就似乎在颤抖,在迸裂,将大部分攻势轻松写意的化解开来。
他身上已经沾染了大半都是刺眼的血色,但那多是别人的,虽然听不到什么出手声音,每次他受伤触痛的结果,就象平地卷起的璇风,将人群的一角吹飞起来,碎裂成断肢和血雨。
这倒不是人人都喜欢附庸风雅,流行白衣行头,而是在唐朝未染色的白衣,是庶民穿的最多的颜色,故此又被称为白丁。
只是我在成都和老皇帝身边,见过不少传说中的高手,但是这些人是从不轻易出手的,我也总不能对他们要求说,没事麻烦你想角斗士一样,表演一些用来拼命的绝招给我看看,因此,我还算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惨烈的大规模江湖高手围杀。
“雪山派的长老顾影、凌霜,祁连山的双妖、天山宗的四凌剑、金沙门的大小绝金手、狂风盟的血沙十狂,西河盟的三剑大供奉……”
太多的震惊,让号称长安百事通的薛苹张大了嘴巴,激动的大声喃喃自语。
“这些西北黑白道上的代表高手,怎么都在这里”
说到最后,他已然表情激动僵硬而面苍如雪,声音都激切的发抖起来,毕竟作为我留在长安的重要眼线,居然漏过这么多隐藏的江湖高手,是一件很失职的事情。
特别是中间那位如杀神一般的那位,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发昏一样,跑到长安大街上来杀人和被人围攻,但对许多位高权的人,是一种让人寝食难安的存在。
“那人极其危险,属于一等警惧”
那些便衣亲卫们很快做出最好的判断,飞快凑到我的身边切声道
“为安危计,还请大人暂且回避”
“不行,我要继续看着”我否定了他们建议
“什么?”
我并不理会他们惊厄的表情。开什么玩笑,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时代,带有明显江湖特色的搏杀,比起战阵上的磅礴惨烈,却是另一种刺激和感触,以我的身份,以后再绝少有这样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了。
再说,我也很好奇的想看看这些西北那位头号大阉手下,究竟还有怎样的隐藏实力,居然可以驱使这么多江湖人,替他的察事厅卖命。
不过基于安全考虑,我还是转过头来,对身边一名小帽里透出些许青光头皮,站在他们之中,有些异然的随从道,
“你又怎么看”
他叫本护,就是我去少林寺一趟稍回来的土产,当初在十三部武僧首座中,我看中看起来既不位猛,也不奇特的他,纯粹是出于对传统武侠小说的逆反心理,但最后看来,我还选了一个奇特的人物。
因为他六岁就做和尚,从小就开始修炼一门根基很厚实稳健,却进度极其缓慢,叫做磐象力的法门,但这个积累的基础和底子,却让他杂修外家工夫,效率是突飞猛进,由量变积累成质变,虽然他从不使用任何武器,但却号称全号称全身上下都是攻守兼备的武器。
当然,在我看起来,他简直就是最适合护卫在主将身边冲锋陷阵,作为挡刀枪箭雨肉盾的价值而存在。
“贫……属下,能够挡他十招,十招之后便伤于他剑下”
“然后呢?”我皱了皱眉头,这位被我称为人形大乌龟的防御力,都这么说了,看来不是很让人乐观。
“他伤,我死”,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我的左右,厚道老实的说“如果再加上他们,应该可以换取,让大人逃出百步的时间”
我靠,这出家人果然不打诳语,就这么直接了当了。
“恩,这已经足够了”,他并不知道,附近至少有一个团的射声军和至少五个队的虞侯兵的在一刻钟的距离待命,但我不想让他们出动。
他们打了这么久,就算长安城里,都是死人也该被吵醒过来了把,虽然神策和铁拔两军一向都各扫门前雪,这时也该得到消息了把,正好检验一下他们遇变的应对和对局势的掌控能力。
顺便让我把这场街头大戏的尾声看完,血肉横飞的街头那只是表面,事后的处理,才是各方粉墨登场的舞台……
【河北篇】第二百六十四章 十步杀一人
街头的死斗还在继续。
李白有诗《侠客行》什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描写的就似乎这种情形。
侠客虽为布衣,却也有大智大勇,天子之怒可流血千里,而布衣之怒可使天子溅血五步。而且他们杀人的理由,千奇百怪,为名为利不一而述,甚至只是因为冲冠一怒,或者干脆就是看你不顺眼。热血起来,根本无视上位者制定的社会规则,因为也让历代帝王将相这些上位者痛恨不已。
在多数正常渠道得不到伸张的情况下,所谓大侠救星就成为一种补充的寄托,虽然历代统治者想尽办法打压这些仅仅是为了一个名声、义气之类的东西,敢于挑战上位者权威的存在,但是侠义道文化还是在市井民间常胜不衰,虽然以所有游侠儿们的价值观,去判断一个人该不该死有失于草率,但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一个让乡里大多数人天怒人怨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善良之辈。
当然,如果一我的立场来说,如果有这么一个传奇一样本事的高手,阴魂不散的盯着你,无论谁都是芒刺在背,狠不得除之欲快,
据说美国陆军有一种叫做全能战士的计划,通过药物和微电子元件值入,屏蔽某些生理机能,激发人体潜能,以达到超出常人的力量和敏捷。但这是古代,仅仅凭借一些锻炼和力量运用的技巧,就可以达到比这更好的效果,甚至直接在体外形成有形或者无形的可怕杀伤力,武学之道还真是奇妙。
不过我看他再厉害,也毕竟是人类,这么多人就算站着让他杀,根本是不让他有休息和恢复的机会,个人的本事再怎么强,可人的精神力气总有用尽的时候,待到军队赶来,就是他身死覆灭之时。
而显然那种可以发一片杀伤的绝招,也不是随便用的,虽然围攻的那些江湖好手,已经尸枕累累的在他剑下倒下了一大半,但这位传奇高手,眼见也是疲态渐生,挡格中杀伤中又中了好几下,将鲜血滴了一路。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锻炼的,居然能让挥动空气的震荡,在一定距离内形成实质的割裂伤害,但学过基本运动救护的我也知道一件事,过于剧烈的速度和力量,对身体的劳损和器脏的伤害,也是相应的,许多运动员的短寿和晚年的多病,就是激烈的比赛生涯造成。
我叹了口气,虽然不懂江湖那一套行事的准则。
但照我看来以他的本事,实在是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战场和环境,他完全可以是藏在暗中,等待合适的机会,依靠强悍高绝的身手,以最高效的效率登堂入室,杀入促不及防的目标所在,一举灭杀对方,再从无数追兵赶来前从容全身而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就算一时没法得手,还可以等下次改进再来,如此反复的制造防不胜防的死亡和伤害,让对手终日生活在警惕与惶然的恐惧中,最终精神崩溃或者承受不了代价而寻求和解,这才符合所谓《侠客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行事风格。
而不是在这大街上身陷重围中和人死磕,除非有迫不得已的理由。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动。
很快就找到那个躲在人群后面指挥的人,相貌相当年轻,也相当英朗,只是面色有些发白,剑拔发扬的眉宇间,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乖虐,大声的喝骂驱使着,那些据说在一方水土都是横着走的强雄人物,居然没有多少敢于争辩的,那身察字黑色罩衣似乎被保护的很好,相比狼狈的其他人,只沾上少许的泥土,似乎要比别人更多一些金边织绣。
从始至终,都被小心而周密的保护在可能波及范围之外,那人似乎焦急起来,长啸一声,刹那在人群破出一条血路,又很快被弥合起来,始终被拦截在距离之外。
这样可不行啊,我心中默默念着,突然道
“高柳”
“在”
一名个头不高却孔武有力的亲从,闻声上前一步,他原本是个出身安东的秣褐人,现吏于虞侯鱼同辖下的锐字营听值的一名队正。
据说在号称人皆善射的安东军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也是安东都护府中,极少数被允许用的是燕产名弓——射天将来命名的人物,据说这些在常年对边作战中选拔出来的射天将,是专门用来对付,草原上的万里挑一的神箭手——射雕手的存在。
相比五小骁尉之一全承泰,以快、准、狠着称的连珠箭术,他因为常人难及的眼力,更擅的是被称为穿云箭的远狙之技。
再加上给他量身打造的铁骨复合弓,这种个人专属的特制武器,只有作为我的亲卫才有的特权,通过上面的滑轮组,寻常人也可以轻易拉出十石之力,让他几乎成为超远距离上的噩梦。
“给我射了他”我轻轻遥点了下目标。
他轻点头,却从背后抽出钢骨铁架,迅速组成一架造型窘异的大弓,
“用这个”,我又检起一只通炉的铁扦递给他,
“是!”他掂了掂,插在腰间,飞身一跃出后窗,单手钩住拱柱,细唆几声攀上房,蹬蹬几声远去。
“我们继续看戏吧。”
片刻之后。
就见那群正杀的如火如荼的最后的几个人突然,身体一震,齐齐喷出几团血花,闷声栽倒。目标身边某位似有所觉,习惯性的操盾,却抓了空,另一位却如电操刀横扫,叮的一声齐声而断。
而那位年轻的察事厅头目,突然如杀猪一般的大叫起来,腿上插了一只乌黑的铁钎子,继续对穿了数人,顿时失去平衡,滚倒一片在地,,却让我叹息有声,原来这位身边还隐藏有些能人的,居然在最后一刻挡飞了要害。
但仅仅这么一乱,就足够让被围攻的那位传奇高手,白驹过隙的找到机会,隔老远的我只觉得当空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空气暴烈开来,就见在一条无形直线上的人,纷纷血喷三尺,如水分潮破一般而倒。
年轻的察事厅头目的破口大骂,也戛然而止,喷出一股血水来,重重载倒在搀扶者的手里,重新被手忙脚乱的扶起来,可以看到从喉咙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插了一截断剑。
“少丞死了”,
“这可怎得是好”
那些围攻的人哄的一下顿然炸了窝,顿时散做几个群体,一下似乎都乱了手脚,有人想抢救,有人想报仇,有人则茫然的不知所错的站在原地。只有那些看起来象军人的群体,才再次一拥而上想将明显气力已竭的传奇高手围拿住,却已经晚了一步。
那位传奇高手,乘机击退面前屈指可数还在纠缠的人,飞身纵起跃上房顶,在一片刺耳的惊呼乱叫声中,只是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就几个纵跃,消失在重重的拱顶飞檐中。
我却稍稍有些遗憾的松了口气,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袭击,原来真还没有小说中,那种百步之外轻取人首级的本事啊,只要防护得当,不会他给他太多的机会。
“大人,这是”这一连串的变化,只是电光火石间的片刻间
薛苹这才回过神来,脸色都变成极其古怪。
“我最讨厌小白脸,特别是那种有权势,就觉得可以为所欲为的小白脸,仅此而已”
我轻描淡写的拍拍手道
他叹了口气,不说话了,却又想起什么“那……那位当如何处置”
“派人跟住他把,不要接触也避免冲突,保持距离一切以安全为要”
“是!”
“给我沿街抄过去,这厮定有同党策应,一定要把贼人们纠出来”
乱哄哄的外面,有人突然高喊一声,
那些有些失魂落魄的公人、随从,江湖人,顿如有了主心骨,顿时露出一些诸如释然,松一口气之类的表情,恢复了凶横和勇气,如狼似虎的沿街肆虐起来,
只听的此起彼伏的砸门破窗,哭喊叫骂成一片,
不时有一些来不及逃走,或是干脆躲在房屋店铺里看热闹的百姓,被打的头破血流拖到大街上,不分男女老幼驱赶成一堆,
“官爷啊,我们都是世居这里的善良人家,与贼人无关的”
就听一个穿着锦袍的富家中年,被铁链牵扯着还试图辩解什么
“贼人不贼人,抓回去,公厅老爷们说了算”公差铁青着脸,喝骂道
“我就是里正啊,与五坊巡城的潘大人……”
“还多话什么,嫌爷不够烦心么?”另一名察事厅的随从却已经不耐烦了,
率手一棍将这位试图站出来交涉的里正,抽的喷血半翻倒地没了声息,顿时引发了其他人恐慌,哭喊声再次大做,响彻连片。
我冷冷看着这一切,也在嘴角冷冷的笑,好个转移矛盾和危机的手段。
被杀死了重要的人物,就现场到处乱抓人来充当替罪羊么,通过凌虐这些百姓,来发泄心中的愤怒和惊骇。相比他们,后世一种叫城管的东西,简直就是善良无比了。
只听的噗的一声,一名搜到门前的公人,见到这么多人,正惊骇欲叫,就被一个飞身手刀,打在喉结上,口吐白沫的昏阙过去,拖进旁边的侧间。
“来了!”本护耳朵动了动,突然开口道。
却听地皮在震动由远及近,一膘人马,擎的是制式小一些赤边青龙旗,背铁弓跨长刀,甲衣峥亮,赫然是卫伯玉的铁拔军,只是当头领军的有些年轻的面生。
紧随当先小股马队风驰电掣的奔街而过,是的大队辟邪纹胸的步军,迅速散开将街口和巷头封锁起来。
但真正让我意外的是,这些赶到的铁拔军,对着满街被打的头破血流的百姓,看都不看一沿,却没问什么原由和章程,仅仅打了个照面,就在带队的将领指挥下,跳下马提刀擎枪,也加入四下抄掠搜拿的行列。
将更多的人纠拿出来,拖到街上。看了到这里,我心中有些明了。
期间又有,外围又数人搜进我们的所在来,却被我埋伏四周的亲从一一打昏,转眼在侧房躺了一地,终于有人注意到这里的不寻常,成群闯进来……
于是轰的一声,沿街某处一大片门板崩碎开来,数条身影在弥漫的尘土中率飞出来,滚了几滚就没有动静了。
不由站得近的人,骇然大叫起来
“有贼人,好多贼人”
“这些定是刺客的同党”
再见到淡散去的尘土中,我们和手上的武器,顿时满街的人,都激动的大叫起来,也顾不上捕人,或是抄拿财物,哗啦啦一片气吁吁操着家伙的围过来。
“大人”薛萍顿然转头请示我
“看了这么久的戏”,我站起来伸伸懒腰,“该我们登场了”
这些人刚刚迫近,却听连片的扑哧有声,那些,惨叫连连如风卷稻垛一般,满身刺猬的
载翻一片,顿时惊然散开,却才悚然发现房顶上多了一些拿连发弩的人。
“杀!”一声暴喝在另一个方向响起,这才发现那些铁拔军不知道什么时候,迅速将我们从外围包围起来。
“兀那贼子,安敢当街行凶”为首的年轻将领,前呼后拥的大步跨进人群,
“全部拿下拷问,死活不论”,话音一次却不见回应,全是一片死一样的静默,眉头一瞪转头欲意呵斥,却发现那些士兵都在冷冷看着他。
“我龙武军的辖下,什么时候成了察事厅的走狗”
我轻轻抖了抖衣摆上灰尘,大步堂皇的走出来,对着下午的正阳,打了个哈欠开口说道。
这些几名将领和他们的亲从不认识我不希奇,但是那些校尉、都尉,可都是我武学学兵里的出身,只听连片哗然甲片抖荡声,拄着兵器跪倒齐声行礼。
“参见总府大人”
“参见军上”
那几名还战立的面生将领,犹如孤岛一般,顿时被孤立了起来,刹那间和那些察事厅、京兆府的人一样,面如土色。
“恩,就这样把……全部给我抓回去再说……”我如是说
我刚得到消息,
随后赶到的神策军,一听说局势有变化,又潮水一样的退回去,甚至连个照面都不愿意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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