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晨之前,院长说起了妖怪被杀死的故事。

  最初,她开口时说:

  “从前……”

  接着她便顿住了,大概觉得这个开头并不合适。蔡绩木然地问:“有一座山?”

  “确实是有一座山。”院长说着,也和他一样笑了。蔡绩因此而松弛了一些,又问道:“山里有一座庙?”

  “不,没有庙宇的事。那座山对于当地人被认为是非常神圣的,所以上面不能有建筑。”

  “神圣的山,不更应该有庙宇吗?”

  “这是以我们的经验而论。我现在所说的是很遥远的地方的事。在那个地方,山川河流被认为是活的,而且也确实有着奇异的现象。我所说的那座山就是这样的例子。据说,那座山里随处都是深不见底的沟壑,没有人能够望见沟壑之底,但每到时气变换时,从深处都会吹出有节奏的风声,如同活物的呼吸。有时这种风声听起来就像某种曲乐,凡是住在能望见山影地方的人,全都能听到它的声音。这座山也因此而被命名为——”

  她停了下来,又静静地想了一回。

  “那个名字,我们无法叫出来。”

  “啊?犯什么忌讳吗?”

  “不,只是单纯叫不出来而已。我所说之地采用的是和我们完全不同的语言,其中许多音节是我们无法发出的,就像有些人无法掌握舌颤音——不,应该说,就像人类无法掌握海豚的全部音域那样。所以他们给那座山起的名字,你和我都无法完全念出来,最多只能发出前面几个音节,大致发音接近于‘欧偈意奇’。如果要从意思来翻的话……告诉我这个故事的人把它称为‘欧息山’。”

  她走去棚外折了一截竹枝,然后蘸着雨水在地上写划,让蔡绩明白她所说的是哪几个字。

  “自渊薮中不断喷吐出气息的山……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因为这座山的特异性,人们相信它所发出的声音预示着天地的运数兴衰。于是,当时国度的统治者命令麾下贵族前往欧息山,在山南面的原野上定居繁衍,世代守护着那座山,观察记录它的变化。后来,王国内部发生了剧变,天灾异象频出,具有占卜与通灵能力的祭祀接踵暴死;在王国东界之外,本应提供帮助的其他盟国相继失去了联系,王国内具备武力甚至是神力的贵族也趁机发动了叛乱。自此以后,旧王国就四分五裂了,王室的人全部死去,连同三件最重要的国宝也失去下落。在数百年间,许多小国不断涌现,又因为战争与灾祸而毁灭,平民为了活下去,大多只能依附拥有神力的家族——怎么了?”

  看见院长已经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原本打算吞下疑问的蔡绩也无法再隐瞒,只能迟疑着说:“神力?”

  “嗯,我也不知道更合适的说法是什么,总之就是常人不具备的能力。像是飞行、避火、刀枪不入……大致就是这类特别之处吧,因此才能够在乱世中立足。虽然如此,并不是真的无法靠人力抵挡。”

  不知为何添上最后一句以后,她又紧紧盯着蔡绩,仿佛认为他会因此而受惊似的。可其实蔡绩一点也不觉得害怕——有什么可怕的呢?现在听见的不过是些故事而已,况且不久之前他还亲眼看到院长倒转日月。目睹那样的场面之后,院长竟然还觉得他会被这种小儿科的故事吓倒,他不由地把胸膛挺起了几分,以示自己根本不以为意。

  “……如果我说这些都是真的,你应该不会太紧张吧?”

  “我根本不紧张。”蔡绩立刻说。院长疑虑重重地打量了他几眼。

  “要是累的话,你就先去睡一觉吧。我现在说的这些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将来如果真有必要的话,别人也一样会告诉你。”

  要由谁告诉自己呢?蔡绩想着,却不愿意说出来,而是问道:“守护那座山的家族呢?他们也有神力?”

  “可能有吧。”

  “你也不知道?”

  “嗯,就像我说的,在当时那个国度里,所谓神力并不是特别了不起的东西,也无法像基因遗传那样相对稳定地靠着血脉传续,所以家族兴衰总是变幻得很快。至于守护欧息山的家族,大概情况应该也是如此吧。好在,他们所居住的地方非常接近旧王国的东界,被群山和峭壁遮挡,所以没有彻底卷入动荡之中。在王国毁灭后的数百年里,他们就在那个地方繁衍生息,形成了独立于世的村落和庄园……”

  “像桃花源那样吗?”

  “你也知道这个故事啊。”

  “我又不是不识字。”

  看到他不自在的辩解,院长只是心不在焉地笑了一笑。

  “虽然是和桃花源的传说有些相似,但还没有安宁到那种程度。守山者时常受到外部的侵扰,也要定期组织人手去清剿匪兽,所以比起你所见过的村庄,我想应该更像是某种军事组织吧,并不是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

  “那为什么不搬走呢?”

  “从欧息山附近离开吗?我想是没有这种必要——相比起外部的纷争,已经居住了数百年的土地,应该还是要更安稳些吧;至于欧息山更东边的地方,他们根本就无法前往,因为那里是通往中央王国的关隘所在。这些都是客观条件上的原因,从他们自身的意愿上想,恐怕也没有过离开的打算。之前就说过了,他们是为了看守和记录欧息山的变化才在那里定居的。”

  “可是,给他们下命令的皇帝不是已经没了吗?”

  “那个算不上是皇帝。”

  “啊?”

  “当时派遣他们去欧息山的国王,从我们的观念里应该不能够称呼为皇帝,只是算作诸侯国而已——真正有着接近皇帝地位,被认为是受命于天的众王之王,实际上就在欧息山东面的关隘之后。那里的列国虽然由凡人君王统治,真正重要的权力却被更高的力量所掌握着,真正关键的制度由国王背后的人所决定;他们把这种形式解释为是‘遵从圣人的教导,顺应天数的变化’。”

  听到这里时,蔡绩突然发出了一串短促的笑声。这笑声里的尖刻甚至让他自己都涨红了脸。好在院长没有生气,只问他是怎么了。他再三说自己没事,院长也没有放过,而是要他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

  “就算觉得我讲得不好也没关系,在这件事上是你自己的看法比较重要。”

  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蔡绩也只得说:“就是刚才突然听见你讲‘圣人’什么的,觉得,挺好笑的。”

  “为什么觉得这个词好笑呢?”

  蔡绩无法解释。好歹相处了一段时间,他已发现院长虽然有些个性古怪之处,某些方面却是个相当老气的人,但凡跟她提起电影或,她会说出来的也无非是些众人皆知的经典作品,也从来没表现出对游戏或视频网站的兴趣。这样的家伙到底会怎么理解网上流传的“圣人之下皆为蝼蚁”之类的话,他完全想象不出。于是他只好含含糊糊地说:“圣人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粗略来说,是指才德皆尽、至善至能的人吧。”

  “像孔子、老子那样的?”

  “在我们的历史上算是这么认为的。当然,绝对至高的智慧和道德,在我们这里大概无法做到,所以也只能说是尽量了。”

  “这样的人,真能指挥得动什么国王吗?应该是有神力的人才可以吧?”

  “确实,如果是在有神力的世界,那么神力本身也应该算是‘才’的一部分。”

  蔡绩无言地看着天空,然后问:“那样的话,品德不品德不就是说说而已?不就是看谁的拳头更硬吗?谁混得好谁就是圣人。反正平头百姓说说的也不算。”

  院长淡淡地微笑着,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蔡绩隐隐盼望着她会有些反驳的话,她却只是说:“是这样呢。”

  “是吧?说什么仁义道德,不都是皇帝老爷拿来骗人的吗?”

  “那么,如果这些骗人的东西,突然变成了真的呢?”

  “这种口头说说的东西,还能怎么真?”

  “写在法条里、被公众默认为常识,或者说,既然‘善’这个概念已经在语言里出现,与之对应的事项也就存在了;其定义的范围广狭,时代变化是另一回事,与人思想上的存在又是另一回事;名为‘不善’、‘伪善’的实行得以确立时,可称‘真善’、‘至善’的概念即可确立。对于语言不能抵达于事象之地,概念上升至环境而由个体实施;对于语言即为事实之地,概念是由系统直接施行的。”

  蔡绩茫然地听着。院长又叹了口气,想了想说:“天道的展现力……也就是善恶有报这句话,你是怎么理解的呢?”

  “啊?”

  “族群繁衍达到环境的极限,然后就会衰减;恶行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然后就会遭到反抗,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平衡。但是,这种系统趋势落在个体身上是无意义的。所谓的善恶有报,你应该也见过很多反例吧?恶人可以善终,好人却含恨而死,因为趋势调控是滞后的,说到底也只是环境的整体平衡而已——那么,如果这种平衡真的被施加到个体上呢?”

  “……什么个体上?”

  “就是说,一个人所做的行为,甚至是内心的思想,其道德上的性质全部都会直接反应在自身际遇上。只要你通过指定仪式表示自己愿意选择这种机制,就会开始和整个环境系统产生联结——就把这种事称之为‘出家修道’吧;对于和系统联结不深的人而言,杀死他人则必然损失自身的寿命,帮助他人则必然被赐予对应的才能——通俗来说就是所谓的积累功德;对于和系统联结更进一步的人,其思想意识也将遭到彻底的审查,与系统要求一致者得以晋升,得到更多的天赋与才能,不符合者则视情况予以搁置或消灭——把这种思想审查称之为‘心魔’或‘天劫’如何?最终,通过了全部行为与思想审查的人,其本身的意识已经与系统本身无异,即便把其视为系统在特定时间段的内容备份也无妨。到了这个程度,把系统本身的全部能力当做这个人的才能来使用——这样也可以称为是‘才德全尽’的圣人了吧?”

  噙着讥嘲笑容说出这番话的院长,在蔡绩眼中突然变得陌生起来。然而一等她收起笑,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平静自然了。

  “——所以,在我所说的那个地方,也就是欧息山东面的诸国之地,大部分时间里确实是由圣人——也就是既符合当时集体概念上的最高道德要求,同时也因此拥有着最强神力的那些人来实施控制。有时为了处理某些矛盾局面,已经通过思想审查阶段的人可以适度做出违反道德要求的行为,但持续积累的行为必然也影响其思想性质;为了减少这种资质滑落,甚至被审查直接消灭的风险,大部分处于思想审查阶段的修行者将不再外出,避免碰到被迫采取错误行为的场合——这就是所谓的‘不沾因果’了。在这种条件下,假设还想维持整体环境的稳定要怎么做呢?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由不直接参与环境联结的凡人来处理事务。所以,在欧息山以东的诸国,圣人们总是长久地隐居,或者只派遣低层次的人员对外界进行监督,而真正具体的、注定无法达到‘尽善’要求的决策都由凡人君主和官员来制定。”

  “那……西边的……”

  “欧息山以西的情况是不同的。在旧王国灭亡以前,他们已经失去了和环境进行联结,自愿接受审查的资格。残留神力者既不受审查约束,也无法再得到通过审查后受赐的才能。所以,对于其后的诸国而言,虽然存在着神力现象,与拥有者的品格行为却不再挂钩了。就像你先前说的,对于神力者的道德要求已经不复存在,唯有寻求力量才能掌握权力——但是,守护欧息山的那个家族一直期望恢复旧日的秩序与礼法。数百年来,他们不断记录着山的鸣声,期望听见圣人东来、旧礼复兴的天命。起初只是记录和等待,然后变成了一代复一代的祈祷,出于终结乱世的绝望哀求,家族中所有抵御外敌而死的人都会被抛入山中深涧,而病死老死的人则埋在山坡上,种植一种箭竹作为标记;他们认为这样一来,横死者魂魄的呼喊就能通过欧息山传达至天,而老病者积累的留恋能够为家族禳解灾祸。”

  院长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写字的竹枝。蔡绩的眼光也不由地落过去,看见竹叶上的水簌簌滴落,溅碎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了那句话——从高处坠落。

  “怎么了?”院长问,“觉得这种葬俗很奇怪吗?”

  “不是……这种习惯还好吧,反正也没有把活人丢进山里。”

  “不会的。只有他们认为对家族怀着忠诚的人才被允许葬在山里,否则就会破坏他们对山的祈求。要是把怨恨的声音传达到了天上,不就适得其反了吗?”

  “那,真的有用吗?”

  “或许吧。”

  “啊?”

  “我读到的记录里没有确切答案。或许他们的心意确有影响,或许只是时机自然的到来,有一天夜里,欧息山中响起了一种从未记录的声音,既像是地渊中的巨兽在歌唱,又像是山腹里的岩石矿脉正被什么东西击裂。所有睡梦中的人都被惊醒了,纷纷谣传说那是旧王国时代祭祀时的金石之乐。在黑夜里,他们望见山岫间萦绕一股竹青色的云气,像游龙那样光华闪耀,盘绕覆盖了整座山体。这种景象一直持续到天亮时分。就在异象消失的时刻,现任族长的妻子也分娩了,生下当时首领的长子。”

  “长子出生时,既不哭泣也不挣扎。接产的人们见了都惊慌失措,以为是个死胎,然而当他们大声呼喊时,刚出生的胎儿却立刻睁开眼睛,像成年人那样平静自若地望着他们。这时人们发现,他的每只眼睛里都各有两个瞳孔,也就是所谓的重瞳者。于是所有人都说,这个孩子的眼睛正如山中之渊,他的诞生正是对山之异兆的呼应。”

  “等婴儿再长大一些后,种种神异开始显露得更加清楚。首先是他能够辨识真伪善恶——他看见伪善撒谎的人,便会闭上眼睛;看见勇敢真诚的人,便会与对方直视;奸邪怙恶的人看见他便惶恐;天真慈善的人与他相处却则感到安宁。他学习行走时从不必大人看护搀扶,学会说话时似乎就已懂得礼节。等他的个性和言谈能被观察到以后,人们发现他尽管聪敏,却不愿向外夸耀;尽管寡言,却不会对仆役失礼。他开始学习骑射和武艺时,族中几乎没有人能当他的老师——即便是性情最暴烈的野马,在他面前也自愿伏颈屈膝;所有能够在家族领地内找到的强弓,在他手中都如匕首割肉般轻巧。尽管如此,他自诞生以来从未吃过被人宰杀的牲畜,从未杀害过任何不曾害人的野兽。这所有的举止,都像是传说里圣人们具备的德行。因为他的不同寻常,家族中的人甚至不敢用父母所起的氏名来称呼他,而将他称作是山愿之子。”

  “在一个冬日的早上,本应被冰雪覆盖的花园里出现了人们不曾见过的异象。积雪消融,湖溪化冻,草木重生,风鸣曲乐……所有奇景都显示出吉祥的征兆。山愿之子目视东方,随后告诉父母将会有圣人越过关隘,前来教诲他完成使命。所有人都欣喜若狂,组织起骑队前往迎接。也正像他所说的那样,一个来自东界之外的圣人穿越关隘,前来寻找天命之人。他看见山愿之子的眼睛,知道他与生俱来就联结着天地,于是就将其收为学生,教导他如何获得神力、如何使用自身的力量。等到山愿之子成年以后,又带着他一起越过关隘,去往圣人们聚集之地,帮助他完善进一步的修行。但是,无论山愿之子本身是如何出色,欧息山以西的秩序仍然无法恢复。圣人们询问天地要如何恢复西地旧日的秩序,得知旧王国曾经丢失了三样国宝——冠冕、圣服与礼剑。其中,冠冕与圣服不过是凡人君主的象征,而国王佩戴的宝剑则由天命授予,如今已流落到西边的极远之地。只有寻回礼剑,守山者的愿望才能得以实现。”

  “圣人们把这项使命交给了山愿之子,指示他返回故土,穿越整个旧王国的土地,再越过一片永恒黑暗的海洋,去往那里寻找失落的礼剑。他们告诫山愿之子,那里的一切秩序都与圣人们的国度截然不同,天地阴阳的运行不遵循数理,五虫万类的繁育不依照伦常,是连圣人们也从未踏足的魔怪之地。他的神力在那里难以使用,学识也无可施展,然而一切戒律却必须要遵从,否则归来时便会失去与天地联结的资格。即便如此,山愿之子接受了使命,独自一人穿越关隘,渡过西海,千辛万苦地抵达了魔怪之地。正如圣人们所警告的那样,那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条道路都拒绝外来者的踏足。他在野外采撷果实,树丛便自行散发出毒气;他在岔口留下标记,道路也会立刻将其吞没。居民们总是试图杀死他,失败后则又躲避他,不使他打听到任何消息,于是山愿之子只能在荒野与林地间长久徘徊,难以找到出路。在他陷入困局时,魔怪之地的一位领主留意到了他。”

  “作为统治那片土地的众王之一,它与山愿之子达成约定,授予他自身附属的地位,使他被那片土地承认。于是所有的道路得以向他开放,所有居民的语言得以被他理解——凭借妖物的协助,他最终得以在遵守戒律的条件下寻回失落之剑,完成自己最后的考验。与此同时,作为提供帮助的回报,妖物要求他替自己完成一次重要的祈愿仪式。它告诉山愿之子,这次仪式是为了将它死去的子嗣重新指引回尘世中。换句话说,是将死者复活的仪式。”

  “魔怪之王让山愿之子立下誓言,将在仪式期间服从它的命令,为它抵挡一切试图干扰仪式的反对者。起初,出于信守承诺的品德,山愿之子驱赶了一切前来阻挡的妖物。但是魔怪却欺骗了他,向他隐瞒了复活仪式的必要步骤——它要复活的死者灵魂,实际上掌握在另一位同样强大的魔怪之王手中。当它为了完成仪式而杀死那位同类时,天地都发出哀泣,荒野上的草木全部枯死,山林被永恒的白雾笼罩,原野则变得暴雨不息。直到居民们也向山愿之子发出质问与诅咒时,他便不再向魔怪之王表示尊重了。最终,一个失去家园的居民试图破坏仪式,魔怪要求山愿之子将这个敌人杀死——于是山愿之子拔出寻回的礼剑,将领主的喉咙割断。领主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也就无法施展出自己的魔力,就这样倒在地上死去了。”

  “自此,因他到来而引起的祸乱消弭了,魔怪之地的居民不再将责任归之于他;因为寻回了失落之剑,许多年后旧王国的秩序也终于得以恢复,圣人们认可了他所经受的考验,使他得以晋升到更高的境界。然而,这种晋升无法弥补其破坏戒律的部分,以至于他在回归故土后立刻遭到永久性惩罚:因为未能公正地对待他人,与生俱来的法眼最先失去了辨别真伪的能力,再也不能使心怀恶念的人自行退去;因为造下了杀孽,所有使用过的剑被全数抛弃,所有曾经掌握的剑术全都被遗忘;因为向他人立下了伪誓,从此也几乎不再说话,更不能再发出任何誓言。牺牲了这三种能力以后,他对戒律的违背才被天地所原谅。”

  一口气说到这里以后,院长终于停了下来。两人长长久久地沉默着。最后蔡绩说:“需要这样吗?”

  “嗯,这就是所谓的‘因果必现’。”

  “但是,他也没办法做出更好的选择吧?”

  “从一开始就不要立下誓言——或者什么也不做。对于这种两难的局面,从一开始就不涉入是他们最好的办法。”

  蔡绩还想再争辩些什么,院长却看着他说:“为什么要在意这个人被惩罚的事呢?”

  “因为听着不公平啊。”

  “只不过是模式的选择而已。既然是自愿修行并且从中获得神力的人,不可能以普通人的道德水准来审查。要是不采取这样严格的机制,对于圣人们而言也太轻松了,会出现很多麻烦的。”

  院长的声音听起来既冷淡又绝情,一点也没有对“山愿之子”的怜悯——既然如此,为何要把这个人讲得那么像个完美的英雄呢?蔡绩刚想这样问,院长就说:“我也有一个问题。”

  “啊?问我吗?”

  “嗯。如果说,换成是你作为魔怪之王,被这样一个圣人杀死,失去生前拥有的一切,只有魂魄滞留人间的话,你会想要报复对方吗?”

  当然不会。蔡绩想这么说。可是话到嘴边时却说不出来。即便是个世所公认的好人,要是伤害到自己头上的话,怎么可能不想报复呢?但是,何必要去替坏人设身处地?

  “我又不是妖怪。”他嘟囔着说。

  “不好说呢。”

  院长把竹枝放去一边,起身走向竹棚檐边。暗夜之中,她的眼睛像沾上雨丝的玻璃般微微发光。

  “死亡是什么呢?对于凡人来说,生理机能终止,意识的连续活动立即结束。但对于极西之地的魔怪而言,意识本来就不是依靠身躯而存在,而是靠身躯来具化。这两者的区别,正如舞台上的木偶与背后的操纵者,即便将木偶毁去,也不过是将操纵者从舞台上驱逐出去。同样的,死亡不过是将妖龙从尘世中放逐,戏中虽然没有了角色,观者却仍在舞台之外。而且……”

  “而且?”

  “……庄周梦蝶。”

  “啊?”

  “就像是庄周梦蝶的感觉。生物的思考方式是由身体形式决定的,自以为蝴蝶时只会翩飞于花丛,自以为庄周时则视蝴蝶为幻物——不过是短短的一季之虫而已。那么,身在舞台的木偶,还有身处戏外的观众,所思所想的境界是相同的吗?生时受肉而为妖龙,死后则为鬼神,即使不归于虚无,也只将生者视为蝴蝶而已。”

  像是院长的语言化为了幻梦,自棚外的雨雾中飘来一股幽冷的芳香。蔡绩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恍惚间以为自己正坐在一片荒寂无人的花园中,无数香草在幽暗处舒展。可他睁开眼睛寻找香源时,庭院中只有细长稀疏的竹影,在风雨中微微地颤摇。独立棚前、脸色苍白的院长就像是一个从竹林里走来的幽魂。她低低地说:

  “那个东西一直想要回来,只是没有合适的位置。既然不愿意彻底脱离尘世,也只能记住身为蝴蝶的感觉。把从尘世中脱落的魂魄放进自己搭建的舞台,又仿效着生者的行为做梦,像这样,依托着对尘世的记忆,只为脱落者而存在的影城——这不正是人们所想的死者之世吗?”

  雨渐次地止住了。竹林外的暗草中传来不知名的鸟鸣,犹如野鬼在凄凉地吟哦。蔡绩摇摇晃晃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想要去看是什么东西啼叫,可紧接着他又坐了回去,不敢去聆听,去细想过去那场几乎将医院摧毁的暴雨,还有暗雨中如同鬼怪嚎叫的风声。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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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婚入骨》 许家多年前送去乡下养病的女儿许呦呦回来了,回来履行与林家的婚约 婚礼前夕新郎逃婚去国外找他的白月光,众人:哇哦……【吃瓜表情】 许呦呦:哦豁。 下一秒,白皙细软的小手攥住男人的衣袖,甜糯糯的语调:“墨先生,您可以娶我吗?” …… 墨深白商业巨擘清心寡欲,神秘低调,在波云诡谲的商场叱咤十年,无一家报刊杂志敢刊登他的一张照片,也没有一个异性能让他多看一眼。 所有人都说墨深白娶许呦呦一定是协议婚姻,一

致命热恋

安桐遭逢家庭剧变,罹患情感障碍,且时常出现严重的情感剥离现象。 容慎,名满香江且富可敌国的神秘家族继承人。 一场乌龙,安桐错把容慎当成心理治疗师,自此开启了为期数月的疏导治疗。 不久后,两人一拍即合,协议结婚了。 * 婚后某天,属下汇报:“容爷,夫人又在直播写代码了。” 男人缓缓抬眸,语调慵懒:“别忘了给她刷礼物。” 属下默默递出一张纸,“容爷,夫人写的这几行代码,和我们高价聘请的幕后工程师写的一模一样……” 容慎看着代码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 某天午后,夫妻俩吃完街边串串香偶然路过某顶尖科技大楼。 几名职员捧着文件鱼贯而出,对着容慎毕恭毕敬地颔首:“执行长,可算是遇到您了。这几份文件需要您尽快签署,不能再耽误了。” 安桐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身边的男人:“?” #我贪图免费治疗嫁了个心理医生结果他是个商界执行长?# #我以为我娶了个缺钱的情感患者结果她是个高级工程师?#

早安,总统大人!

《早安,总统大人!》 一场意外,她怀孕了。进了医院要拿掉孩子,全国上下却无人敢给她动手术,害她不得不把孩子生下。五年后,孩子忽然被抢走,而后,一个尊贵的男人霸道的闯进她的世界里。什么?他就是孩子的爸爸?不但如此,而且,他还是万人之上的一国总统?!所以……这真的不是自己在做梦么?……【男女主身心干净,1V1,女主非傻白甜非包子】

完美隐婚

★★苏锦,苏家养女,在最美好的青葱岁月里,爱上了大哥苏暮白。 初时,他许诺,“等你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 后来,他却另娶。 再后来,她忙着相亲,用一颗已死的心,试着走入平凡的婚姻。 靳恒远,她的第N个相亲对象,相貌冷峻。 第一次见面,她想吓退他:“你要觉得合适,明天就去领证!” 他淡笑:“明天出差,要领下午就去!” 下午,她成了他的妻。 ★ 她是安静的女人,不争不吵不闹。 没房,她说没关系。 吃饭,她说AA制。 睡觉,她说要分床。 有女人缠着他,她视若无睹,掉头就走。 有女儿黏着他,她眉头一皱,忍的平静。 隐婚,没人知道他们是夫妻,她不关心。 遭了算计,进了派出所,他来保她,终于忍无可忍,劈头就骂: “你就非要这么犟的吗?出了事,都不知道给我打电话,当我是死人啊?” 她忿忿犟嘴: “靳恒远,你有把我当太太么?如果你有把我当太太,为什么要选择隐婚!” 他转怒为笑,很好,终于知道生气了。 这一场爱情,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独脚戏。 ★ 小剧场: “靳恒远,我要离婚!” “理由!” “你骗我!” “我怎么骗你了?” “你明明是律师,什么时候成跑腿打杂的了?” “律师难道不是给委托人跑腿的?我杂七杂八的案子都接,难道不是打杂的?” “……” 哦,该死的,她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爱欺负人的臭律师。 ★ 婚恋,温暖治愈文,全新尝试,亲爱的们,要是喜欢,记得要收藏哦!

换嫁八零:新婚夜队长起来洗床单

桑榆意外穿成了一本年代文里的的炮灰女配。 一睁眼就面对女主宋佳佳抢老公。 桑榆回想便宜老公用不了多久就会殉职,想也不想的答应了 反正等他死了,自己就是自由之身 结果丧夫没等到,肚子里还揣了崽 —— 女主宋佳佳手拿重生剧本,第一件事就是抢了懦弱堂妹桑榆的老公 这辈子她是万元户,桑榆就代替她成为寡妇 结果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本来应该死掉的男人怎么还没死?

继承千亿资产后,金丝雀不装了

完成舔狗系统终极任务的当天,许清雾获得了千亿资产返现 恰逢宴寒舟叫她到包间,跳舞给白月光看 舔狗任务都结束了,谁还惯着你? 压抑隐忍许久的许清雾,终于能大杀四方 酒瓶爆头,高调宣布分手:你,宴寒舟,我不要了! 所有人都觉得,许清雾是在欲擒故纵 早晚乖乖回来,继续跪舔宴寒舟 可等着等着…… 许清雾买了价值几十亿的楼王别墅 许清雾创办的公司成功上市 许清雾成了所有大佬的座上宾 她的豪门父母也找到她,要求认亲 都成了全国首富,还认亲什么豪门? 还有那位神秘低调的京圈大佬 在名流酒会,一脸宠溺替许清雾提裙挡酒 一身桀骜,只为她折腰 谢执:哦,不是她高攀我,是我高攀她

我在综艺里嗑神颜

《我在综艺里嗑神颜》 温柔戾气杀男主×理智冷淡女作者(?) #你想要的综艺游戏,这里都有# 慕秋被拉进了根据自己小说改拍的综艺里,从此过上了美男环绕的幸福日子。温柔绅士太子爷,阳光蠢萌炸子鸡,长腿反差萌t台大佬,清新茶味女艺人,搞笑沙雕喜剧派,还有每一期的飞行嘉宾,日子不要太美好。 泳池趴,变装趴,高空游戏趴,团建趴,恋爱趴……素材太多,清水文作者逐渐变态,高速跑车能力大大提升。 参加综艺后。 提问:你来参加你的综艺

全能祖宗重生后飒爆了

《全能祖宗重生后飒爆了》 【微玄幻+1V1甜宠+双强+神医】 飘荡百年的祖宗大佬变成司家脑子有毛病的正牌千金,从农村回豪门,未婚夫立即上门退婚,转身选择了她的堂姐。 在人人嫌的豪门就连过继的堂哥也讽刺她:“不好意思,占了你的位置。在司家,没实力就只能是弃子。” 在各家豪门等着看她这个废柴千金笑话时,眼尖的人发现,废柴千金她变了! 学习从末尾飙到了第一,嘴巴跟开了光似的说什么都灵验。 就连科技大佬,商界大佬,顶尖古武强者都

钻石婚约之独占神秘妻

【淡漠如莲狐狸女pk铁血冰山腹黑狼,极致宠文,亲们放心入坑!】 权景吾是谁? 京城根正苗红的爷,人送外号“景爷”,亦是京城金字塔最顶峰的“大钻石”。 然而,有一天,万人敬仰的“大钻石”被一个女人贴上了专属标签,还是他们最最瞧不起的人,京城所有人都傻眼了。 简清是谁? 家族的污点,被人唾弃的孽种,豪门世家的笑料,一朝归来,大放异彩,欠她的,也是时候一一偿还了。 当层层身份被揭开,曾经看轻她的人无一不是“啪啪打脸”。 第一次见面,她淡如清莲,身调款款,高调归来。 第二次见面,她狠如斗兽,脸上噙着淡笑,下手却狠辣利落。 第三次见面,她狡黠如狐,一声“小景”彻底缠住他的心,从此让他走向宠妻的道路一去不回头。 狗粮剧场: 属下,“boss,外面有人谣传夫人生来是克你的,与你八字不合。” 景爷,“胡说八道。” “……”一众属下眼观鼻鼻观心,往后挪了一步,生怕受到自家boss的怒火。 紧接着,只听得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携着几分宠溺的笑意,“她分明是生来给我宠,给我疼的。” 猝不及防被硬喂了一嘴狗粮,众人瞬间累觉不爱了,心中不禁长啸。 夫人,快来带走boss,boss又来虐狗了。

陆少谋妻之婚不由你

《陆少谋妻之婚不由你》 【我陆景行这辈子只护沈清一人】 【动我可以,动我老婆,你试试看】 他、M国太子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人称行走的阎王爷。 她、行业内最值钱的企业规划师,江城首富之女,任何濒危企业,都能用芊芊玉指出一条康庄大道。 两个本是毫无交集的人,却阴差阳错擦出了火花。 她怒;“我要去告你,让你把牢底坐穿。” 他轻点烟灰,嘲讽道;“大门朝哪边开你知不知道?” 第二日、满城风雨,M国太子爷与某某女在阳台………。

超市空间:穿越年代嫁糙汉

二十一世纪的超市老板娘宋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来到了物资匮乏极其艰苦的年代,并且‘嫁’进了条件极其困难的山洼洼里。 没想到开在小镇上的超市却成了她的随身空间,并且她身边的丈夫那叫一个优秀啊,会打猎会捕鱼会种田。 宋希觉得当一个低调的有钱人,有一个爱自己的丈夫,知己两三,有吃不完的瓜果蔬菜,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挺好的。 【种田】+【致富】+【美食】本文【架空】【架空】【架空】主线就是挣钱,带领全村脱贫,带领全镇脱贫,走温馨路线,不斗极品! !!

朱棣:我家老四,在搞工业革命?

穿越成了朱棣的第四子,朱高燨感觉天都塌了,因为他生的晚,既不像朱高煦那般有军功在身,也不像朱高炽那般党羽遍布。 本来想着安稳一生,没想到却觉醒了科教兴国系统,只要发展科教就能解锁科技,获取物资。 见此,他果断上书朱棣,请镇琼州,发展科教,准备登陆澳洲,移民美洲,曲线救国。 他用了十年之久,总算将岛上科技推到了蒸汽时代,正准备大展拳脚。 没想到这一天,朱棣却突然带着众人来到了琼州岛上视察。看着岛上的蒸汽火车、珍妮纺织机、后装线膛枪、蒸汽战舰......朱棣的天也塌了:“老四啊,叫你镇守琼州,你搞工业革命?”.......至此,一个崭新的大明冉冉升起,西方尚在文艺复兴,大明已经登陆美洲,西方才开始探索海洋,大明已成了海上日不落。 当皇帝?朱高燨表示内斗什么的太低级了,要当咱就当地球村长!

恃婚生骄

【甜文+娱乐圈+隐婚+1V1】 【持美行凶精致孔雀型女明星X薄情寡言克制闷骚型总裁】 一向冷傲矜贵的商氏当家人商衍,这辈子最大的危机是什么? 众人答:“差点没老婆,商氏集团和时光影视差点没有总裁夫人。” * 作为娱乐圈顶流的许梨,明艳恬淡,从出道以来,高开高走,各种奖项拿到手软,也从不和男艺人炒CP,传绯闻。 直到上了一个恋综访谈节目,主持人问她的择偶标准。 她不假思索回:“有颜,有钱,有腹肌,最好是个不爱说话的木头。” 这带有指标性的回答瞬间掀起一片热议,网友们纷纷猜测这人是谁,将娱乐圈和她有过合作的男艺人全部罗列出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最后使得许梨的CP来了个大锅烩,各家男艺人的粉丝们为其争夺嫂子,某闷骚总裁看了眼角直抽,当即登上微博,宣示主权:“小孔雀,我家的@许梨。”

我成了反派的亲闺女

《我成了反派的亲闺女》 反派陆君寒,阴险狡诈,坏事做尽,海城之中,无人不怕。可最后却惨死在了男主的手中,成了海城圈子里的大笑话! 锦鲤族小公主为了改变这一悲惨结局,千方百计的投胎,成了陆君寒的亲闺女陆梨。 三岁半的小团子握紧拳头:爸爸的生命就由我来守护了!谁都不能欺负他! 众人脸都绿了,这到底是谁欺负谁?! 后来—— 陆君寒:“来人!把他扒光扔到池子里。” 陆梨:“爸爸,我来吧!脱衣服这事我会的。” “……”陆君寒顿了

傅先生,偏偏喜欢你

律政界最胆寒的传奇傅怀安携子归来,订婚在即。 订婚前…… 他问:“既然心里爱着温墨深,为什么又来爬我的床?!” 她说:“因为不能眼看着温墨深的女人,和你订婚。” 傅怀安唇角咬着香烟,修长的双腿交叠,隔着轻烟薄雾,半眯着眸子……看着林暖纤细的手臂环上他的颈脖,有些触动,原来爱一个人可以炙热到如此地步…… “你管刚才那个叫做接吻?!” “……” “真是干净的姑娘!”傅怀安呼出一口薄雾,随手把香烟按灭,嗓音低沉醇厚,“我来教你什么叫接吻!” 可傅怀安后来教给林暖的,好像不止是接吻……

京娇盛宠

【江南旗袍美人vs京圈大佬】 只因在闺蜜与家人视频里看了一眼盛庭桉,许知愿就做了一年的“春”梦。 每次梦境,她都沉溺其中许久,不愿醒来。 她深知与盛庭桉之间的差距,隔着十座山,故而在梦里获取片刻的欢愉,不敢做他想。 真的与盛庭桉见面后,他说:“陪我,江南来的小雀儿。” 许知愿贪心了,接过他给的玉扳指,一戴就是好几年。 —— 盛庭桉第一次见许知愿时,小姑娘穿着修剪得体的旗袍,竖抱着琵琶,正给盛老夫人唱苏州评弹。 冬日雪寒,冻得她鼻头通红,丝毫不妨碍她那精雕细琢的容貌,反而衬得她愈发可人。 不同于北方姑娘的大大咧咧,她一开口,就是温柔婉转的吴侬软语。 他理所当然的,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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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我要上清华。 江宿:我就不一样了。 江宿:我除了要上清华,还要……你。 … 誓要上清华的校霸女主VS伪校霸真桀骜的男主 … 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喜欢。 喜欢你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