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它们是怪物

　　城堡里面，正对着门的大厅里，可以看见一张大到夸张的椭圆形长桌，上面铺着厚厚的紫色桌布，而在长桌的两侧，如今已经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或者说，是一只只的怪物。

　　此时，正同时转头看向门外，皆面带微笑。

　　小孩子们眼神迷蒙，已经无法对这个诡异且极具冲击感的画面形成反应，而人群里的韩溯，则同样已经麻木。

　　他已经被这群怪物“欢迎”了很多次，也早已脱敏，反而夹杂在人群里向了城堡走来时，只习惯的去观察周围任何一些细节。

　　先看向了西北角的蔷薇花墙，看到杂草后面，横竖的钉了很多木板。

　　原来那里有一个洞，可以让身量小的小孩，恰恰的钻出去。

　　那是他第一次逃脱时的路径，但从他第二次被从未来绑架回来，那个洞就已经被修复上了。

　　类似的修复已经发生过很多次，原本这个破破烂烂的地堡，到处都是时间或是某种力量催毁的空隙，有很多小孩子可以钻进钻出的地方。

　　他也不少次借助这些漏洞来逃脱，但每一次被绑架回来之后，上一次逃脱的漏洞，便往往已经被封锁，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一直在修复着这座城堡的BUG。

　　但偏偏，这里的怪物，却又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从这里逃脱了无数次的事情，它们不记得自己逃脱过的事情。

　　思索之中，韩溯已经与眼神迷离的小孩子们，一起进入了城堡大厅，那些坐在椭圆形大桌旁边的怪物，便也都缓缓的转过了头来。

　　韩溯已经数过无数次，也悄摸摸打量过它们无数次。

　　形状各异，与宋楚时当初速描出来的有几分相像，但那种活着的，神秘而恐怖的感觉，却又远非速描本可比。

　　一共七只，零星围坐在了椭圆形长桌旁边，周围还有很多空位，每一张空位的前面，都摆放了餐具，座椅，有的还倒了半杯葡萄酒，这也让韩溯觉得诧异，难道还有其他的怪物，没过来？

　　只可惜，他这么多次的逃亡之中，从来没有见过其他的怪物。

　　再转向楼梯角落，那里放着一只孤伶伶的烛台，黄铜材质，足有一米多高，通体繁密的花纹，但上面却没有蜡烛，只有一根尖刺。

　　与蔷薇花丛一样，上面的蜡烛，已经被人拿掉了。

　　倒是目光看向了长条桌旁边，那个身材臃肿，穿着紧绷西装的惨白怪物时，在他的腰间，看见了黄铜钥匙。

　　这让他心情微松：‘还好，钥匙还在苍白巨人的身上。’

　　‘这说明，门也在它那一层，也就是说，我只需要尽可能的复制上一次的路线，便可以逃走……’

　　“啪啪”

　　管家轻轻拍了两下手掌，声音轻脆，带着一股子优雅。

　　便像刚刚拍了手，所有的小孩子们就忽然眼神迷离，忘了吵闹一般，这一次拍手，像是重新打开了开关，所有的小孩子们，便又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他们抬起了小脑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渐渐的生出了恐惧的表情。

　　尤其是有人看到了餐桌之上，一个浑身上下爬满了虫子，穿着黑色修士服的僧侣时，更是吓得哇一声哭了起来。

　　“这些，便是我们伟大皇帝挑选出来的幸运儿了……”

　　脸色惨白的管家微笑，两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握在一起，看向了餐桌周围的众多怪物，微笑道：“诸位，希望可以合你们的胃口。”

　　“咝咝！”

　　随着管家开口，或者说，随着这些小孩子们清醒过来，露出了活人的惊惧表情，这餐桌周围的怪物，便忽然之间都变得微笑了起来，他们交头结耳，目光从这些小孩子之中扫来扫去。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怪异，完全不是韩溯在现实之中听过的任何一种声音，仿佛属于另外一个物种的语言，带了种神秘而诡异的感觉。

　　之前的韩溯，对这种声音毫无印象，但如今听着，却是微微一动：

　　‘语言风格，跟渔号子有些像……’

　　‘灾管局里面播放的声音，更是可以确定便是这些怪物说的语言之一，只不过，没有现在这么清晰。’

　　‘灾管局里播放的，更像是一种年代久远的录音，既有怪物的语言，又有太多杂音……像是无意中录下了怪物的话。’

　　‘……’

　　他下意识的，想要仔细的分辩，想要努力的记忆住他们的语言。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了艰难，自己在听录音笔里面的渔号子时，非常的顺利，轻易就可以记住，就可以精准的复述出来。

　　但面对着这些怪物，却没有了那份轻松，只觉一片模糊，毫无记忆之能。

　　“伯伯……”

　　在这诡异而压抑的环境里，有个穿着蓝色小西装的孩子，忽然大胆的举起了手来。

　　他仰头看着身边的管家，鼓着勇气：“这里，这里是科技馆吗？”

　　管家转头看向了他，并不回答，只是微笑着的看着他。

　　表情和蔼，可亲，但却僵硬，一直保持着这种微笑的弧度，明明站在那里不动，但笑脸却仿佛在这小孩子们的视野之中放大。

　　快要贴到脸上的感觉。

　　提问的小孩子身体开始颤抖，他吓得放下了手，挪开了眼神，身子都已经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而在这时，忽然一只怪物，缓缓从餐桌起了身。

　　这个动作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正是那个穿着黑色修士服的僧侣。

　　他坐着的时候，身上便不时有一些扭曲的蠕虫，在衣领，袖口，裤角之间钻来钻去。

　　但是他的神色，却平静而古板，缓缓自餐桌旁边走了出来，教士服的袖口垂落，神色肃穆，看起来仿佛是上个世纪行走在世界废墟之中，悲天悯人的僧侣。

　　他径直的向了人群里面的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

　　那小男孩身材胖胖的，脚上蹬着锃亮的皮鞋，头眼上抹满了发油，紧紧的梳在了头皮上，他害怕的看着那个僧侣向自己走近。

　　身边的小孩子都害怕起来，畏缩的从他身边散开。

　　忽然之间，他害怕了起来，眼睛一下子闭上，双腿一抖，白色的裤子上面，开始湮出了大片的水迹。

　　尿骚味开始在空气里弥漫的一刻，那黑衣僧侣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浑身上下，所有的孔洞之中，那些钻进钻出的蠕虫，也仿佛厌恶的卷起了身子。

　　半晌之后，僧侣忽然稍稍改变了方向。

　　他径直的看向了人群里的一个女孩，慢慢的向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手掌上面有着腐烂的血肉孔洞，还有钻进钻出的蠕虫，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恶臭。

　　人群里的那个小女孩，本就吓得绷紧了嘴唇，在僧侣向自己伸出了手时，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但她连哭都没有发出，也不敢动弹，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

　　僧侣牵起了她的手，腐烂的手掌，动作却很温柔，缓慢的领着她，向了旋转楼梯的方向走了过去，胳膊上，手腕上，不时有虫子钻了出来，顺着小女孩的胳膊，钻进了她的袖子，衣领里。

　　而吓坏了的小女孩，只知道呆呆的跟着他。

　　“放开她……”

　　所有的小孩子，都已经被吓坏，只知道同情而懵懂的看着被僧侣带走的小女孩。

　　但却也在这时，人群里，却忽然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冲了出来，她一把拉住了身体僵硬的小女孩的手掌，大声的喊着。

　　看起来，她身量比其他小孩子高了一个头顶，好像年龄大些，但实际上，她的年龄也只与其他人同龄，一把拉住了小女孩的同时，另外一只手，抓起了楼梯角的烛台。

　　“她害怕，她不想跟你去……”

　　她向了那个满身蠕虫的僧侣，也向了其他的怪物们，大声叫着：“我们，我们要回学校，我们……”

　　“警察叔叔，警察叔叔会来找我们的……”

　　“……”

　　其他的小孩子们，已经被这个马尾辫女孩的举动惊到，甚至都忘了哭。

　　人群里面，韩溯则是心脏缓缓下沉了片刻。

　　也难怪宋楚时会为了她，放弃了优沃的生活，游走在这个世界，足足找了她十年。

　　每一次，都是这个女孩，会先第一个站出来。

　　她会护着弱小的小孩。

　　就连当初自己第一次可以逃脱，便是因为她。

　　那时候，她抓起来的烛台上面，还有一只粗大的牛油蜡烛，正是她挥舞烛台的时候，点燃了地毯，也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力，而自己，则伺机从还没有关闭的门跑了出去，钻出了花丛。

　　只可惜，这种可以让自己逃脱的机会与漏洞，已经越来越少了，不靠那扇门，自己已经很难逃脱。

　　惟一的变数是，自己这次带来了那道咒语，会不会起到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