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有点奇怪

　　青城晚报的高亚哲，青城都市报的赵健，看到卓峰如此这般的操作新闻，也是彻底地服了气。

　　一开始，三报一台都是常规性的报道无盖井吃人，记者们遭到围殴，真没想到青城日报社此后几日，笔锋一转，先是关注起历年无盖井伤人的数据，继而又开始了大规模的送井盖，彻底把青城市的居委会给发动起来了，这思路、这策划，真是鬼神莫测、宛若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

　　硬是把一个一日游的新闻，给吃了好几天，还是大餐。

　　而且这力度，一个整版接着一个整版，最后末了又是个送井盖的整版，彻底把新闻落了地，吸引了无数市民的目光，直接把青城日报社的影响力提升了不少。

　　而此时的卓峰，跑了数天，终于把片内的居委会定的井盖送完了，路边随便对付了点儿午饭，他回到报社，默默地看着新出炉的稿件评分，先前的《无盖化粪池吃人记者被围殴》和后续的《两年来青城市16名儿童坠井身亡》都得了A+稿件，加上先前的股神之死，红雨之死的P2P稿件，不出意外的话，目前应该是有四篇A+稿件了，还差六篇A+稿件，三篇策划。

　　貌似，差点还有点多。

　　心中有事，就想吸烟解闷，卓峰把手上的题儿给宋编辑报上去，拉拖拖拉拉地就走到厕所门口开始悠闲地吸烟吐圈圈，刚吐了几口，闫杰也溜达了过来，卓峰分了一根烟，两人对口吸上了。

　　“闫少，今天没活儿？”

　　“有活儿也不干了，佳绩要辞职，晚上六点钟曾家火锅鸡，刚才见你回来，就是来通知你一声的。”闫大少吸着烟，难得正经了一回。

　　“佳绩也要辞职？知道去哪儿么？”卓峰问道。

　　“好像去一家公司。”

　　“唔，佳绩也走了，咱们这批人还剩下谁了？我算算，王泽端走了，苏梦琪、孙雪怡，麻杆李，赵胖子、张鹏都走了，现在就剩下你我了吧。”卓峰越算越少，这心里也越不好受。

　　“还差个朱秀芳。”

　　“忘了她了。”卓峰苦笑道。

　　俩人一边抽一边欷吁着，这才一年多，同一批来的十多个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有的辞职创业，有的采而优则仕，进入政府部门工作，还有的跳槽到其他报社等等等，原因也是五花八门。

　　报社，就是那铁打的营盘，记者就是那流水的兵。

　　报社记者流动性很大，卓峰这个刚入职一年多的记者，现在也成了老记者了。

　　一根烟很快就吸完了，两人各自忙活起来，都准备今天提前把活儿给搞完，晚上去火锅鸡给佳绩饯行。

　　晚六点钟，曾家火锅鸡二楼大包里早已经坐满了人，摄影部所有人都到了，老摄影记者杨发通、李文硕，新摄影记者王博，还有佳绩、闫杰、卓峰，几个要好的老爷们都来了。

　　这里是报社男记者们默认的饯行老地方，价位适中，地方不远，但凡有记者要离职，都要喊上部门人员还有三五好友来吃喝上一顿。

　　杨发通资格最老，见人都到了，酒菜也上齐了，端起酒杯说道：“来，咱们先干一个，祝贺佳绩高升。”

　　“恭喜佳绩。”

　　“佳绩哥，恭喜。”

　　“佳绩，今儿你可得多喝几杯。”

　　三杯酒一过，几个老爷们话匣子就打开了，谈来谈起最关心的自是佳绩的新东家。

　　“佳绩，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辞职来了？”杨发通问道。

　　摄影记者不比文字记者，一天跑两三个个活儿算少的，最多的时候卓峰记得杨发通一天跑了八场，跑得多自然收入也高，摄影记者收入普遍比文字记者高上个三五成，甚至一倍，算得上是记者里面的高收入阶层了。

　　“这个，上次陪着时政部记者跑了个会场，碰到个商场老板，谈得挺投机，正好他们公司负责外联工作的人辞职了，就喊我去干几天试试。”佳绩沉吟了一番，说道。

　　佳绩这运气，真心不赖。

　　不料，却碰到了闫杰这小子，问道：“不会是中百商厦吧？”

　　说完，还瞥了一眼卓峰。

　　“怎么会是中百商厦，”佳绩说道，“是个卖珠宝的，以后兄弟们谁结婚，尽管给兄弟我打招呼，肯定帮你们办得妥妥的，以后还要多仰仗众位兄弟捧场。”

　　佳绩这话说的有水平，辞职后他不是记者了，但他以后如果要搞企业外联，又免不了要和各大报社记者们打交道，自然还要仰仗在座的各位记者们捧场，这就是其中的吊诡之处了。

　　“这工作挺好，几位兄弟们加把劲儿赶紧找媳妇结婚，我看闫杰最有希望。”李文硕劝道，李文硕30多岁，经常跑时政新闻，卓峰打的交道不多。

　　“有什么希望，八字还没一撇呢。”闫杰说道。

　　“你富二代没一撇，我们更别说了。”

　　“哈哈哈……”

　　几人又是几杯酒下肚，酒喝多了自然话匣子就打开了，众人这才知道，佳绩应聘的是金江珠宝外联部主任，这小子早就偷着干了一段时间了，也难怪今天离职手续办得干脆利索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至于工资收入，众人关注但佳绩口风甚严，只说比报社高一点点。

　　这话说的，如果工资低了，谁会辞职跳槽，卓峰估摸着，高一点点，恐怕是谦虚的表述，应该高一大截。

　　报社记者这工作看着是挺风光，但是相对于工作强度来说，收入实在是不够看的，否则为何一批十多人入职，最后就剩下三两个独苗？

　　卓峰喝得多了，脑袋也有点晕乎，也终于明白了为何郑行文、李天佑要辞职了，要生活、要养家，仅靠着报社这点儿死工资真心是不够看，如果不想利用记者身份去收黑钱，也只有辞职或者跳槽等几条路可以走了。

　　心情郁闷，喝得就更多了，卓峰真心没想到自己的职业生涯怎么会这么灰暗，难道记者真的不能兼顾理想与生活么？真的要在二者之中选择一个么？

　　喝着喝着，卓峰这手机突然就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王栓来电。

　　莫非理赔的事儿有结果了？

　　卓峰和几位兄弟告辞了一下，出门接电话去了，其他几人也不以为意，记者工作性质就是这样，谁都说不准啥时候来任务，谁也猜不到啥时候来电话来线报。

　　“王栓，怎么了？”疑惑中，卓峰接通了电话

　　“卓记者你好，张志业那帮王八蛋黑社会就是不赔钱，我们打算打官司，你们还跟踪报道不？”王栓电话里透着失望，透着一点儿焦急。

　　卓峰接着电话，走到楼道中，打开窗户吹着冷风，希望借此醒醒酒，他琢磨了下，回道：“你们有监控记录做证据，打官司肯定是必胜，等你们赢了，我们再追踪下。”

　　新闻一旦进入了司法渠道，按照报社规定就不会再跟进了，以免落人口实，会说报社新版报道干涉司法。

　　那边王栓貌似有点失望，不过转瞬又说道：“我们村好多买了锦绣家园二期、三期房子的，准备过几天一起去天玺房地产公司要说法，你们到时候关注不？”

　　“怎么个要说法？退房？还是退款？”卓峰问道。

　　卓峰这一问，貌似是问到了点子上，王栓一下子愣了，片刻后才说道：“哎，有要退款的，也有的要退房的，更多的是要让开发商把房子给盖起来的。那房子买的时候才3000多元，现在都一万三了，而且好多人贷款都还得差不多了。”

　　“那开发商怎么说？十年了，应该找过不少次了吧。”

　　“那天玺房地产没钱开发，前年给出了个解决方案，就是让买了二期、三期的业主把差价给补上，然后公司用这些钱开发，业主们肯定不会答应。”

　　想想也是，一期业主3000多元住上了，而二期三期业主的房子十年了还是一片荒地，还还着贷款，任谁也不会答应这么变态的条件。

　　而且，这问题存在了十多年了，事涉几百上千户业主，卓峰估摸着，业主们肯定不止一次地去找开发商要说法，政府肯定也不止一次地介入调解，但是这问题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到了现在，肯定不是仅仅涉及到资金不足的问题，怕是还有其他难缠的纠纷夹在在其中。

　　这种问题，不好解决。

　　而不好解决的问题，往往就是好新闻。

　　想到这里，卓峰回道：“如果有时间，到时候我去看看。”

　　“那就谢谢卓记者了，我先拉你进业主维权微信群。”王栓说。

　　说着，王栓就把卓峰拉进了锦绣家园二三期维权2群，500人的群几乎已经满员，维权信息一个劲儿地刷屏，其中有一条反复刷屏了数次，内容则是“维权代表已经联系了青城都市报、青城晚报、青城日报还有青城市电视台记者，将一起到天玺房地产公司维权。”

　　这则消息过后，就是业主们一溜儿的赞，和“群主辛苦了”、“记者们辛苦了”。

　　看了这则消息，卓峰有点哭笑不得，自己还没去呢，到了群里反而成了言之凿凿的事情。

　　随后，卓峰分别给高亚哲、赵健打了个电话，发现王栓也都联系过两人了，也加了群，只不过三人分散在不同的群里，自是互相见不到，三人约好到时候一齐去现场看看情况。

　　自从上次锦绣家园围殴记者事件之后，卓峰和两人的关系奇怪地拉近了不少，互加了微信，有啥要紧的事儿都互相告知一下。

　　处理完王栓这回事儿，卓峰又返回酒桌上喝起来了。

　　几人喝得稀里哗啦，一直到了晚上十点钟才各回各家，卓峰晕头涨脑回到家中，吐了几次，这才好受了许多，独自躺在床上发呆，想着酒桌上几人说的话，继而又思到王栓今天打来的电话，当时没觉得有啥不对劲儿，但是现在想起来感觉颇有些不寻常，锦绣家园打记者那事儿，几家报社这几天都不再跟进报道了，奇怪的是，反而业主们却抱起团来了，想要去找开发商的晦气。

　　什么时候业主们也这么团结了？

　　有点奇怪。

　　想着想着，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