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除夕夜

　　今晚的夜色格外明亮璀璨，无风清凉。

　　我走出去的时候，正见老槐手里拿着扫把，在门口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地上的积雪。

　　他仿佛有心事，因为手下毫无章法，一通乱扫。

　　“老槐，想什么呢？”我走过去拍了他肩膀一下。

　　老槐看着我愣了愣，迟疑几秒后说道：“没什么。”

　　然后将手里的扫把丢给了我，他转身回了屋内。

　　我顿时傻眼了，来打个招呼还揽了个活。

　　我无奈的开始扫雪，扫着扫着，突然间我发现厚厚积雪覆盖的花坛旁，蹲着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

　　因为是背对着我，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干什么？

　　我放轻了脚步走过去，看清那个白色的身影，一头乌黑的长发，怀里抱着一张狐狸皮，正在轻轻的抽噎抹眼泪。

　　我突然就明白了老槐刚刚失神的原因，我不由得笑了。

　　“维希？”

　　我试探的叫了一句，因为我的出声，狐狸精立刻擦干了眼泪，转过身来看着我。

　　“林果。”

　　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大眼睛的红肿却无法掩盖。

　　“你……”我指了指她的脸：“怎么哭了？想家了？”

　　狐狸精抱紧了怀里的狐狸皮，一脸悲伤的说：“我不想家……我没有家了，没什么可想念的了……”

　　我看了眼她怀里紧紧抱着的狐狸皮，知道她可能是在这个团圆夜，想起了她惨死的妈妈。

　　她妈妈死后，她就离开了本族，一个人四处流浪，最终暂住在老槐的身体里……

　　那时的她还沉寂在仇恨的悲伤之中，想着如何突破自己，尽快报仇。

　　只是因为我们的到来，打破了她的计划。

　　她被人类世界的一切新鲜感所吸引，她的目光大部分倾注在了老槐的身上。

　　她本是一个内心单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小狐狸精。

　　她因为这些新鲜的事情，暂时放下了母亲的仇恨。

　　只是，这一段时间我的繁忙，已经许久没有关注过她。

　　不知她和老槐到了哪一步，也不知她的内心是否重新拾起了仇恨。

　　若不是今夜撞见，我还不知她内心是藏着怎样的悲伤，强颜欢笑的和大家度过每一日？

　　我叹了口气，在花坛上清扫出一快干净的地方，我道：“坐下吧，我陪你说说话。”

　　狐狸精眼泪刷的一下又流出来了，默默的坐在我的旁边，低伏下身子，趴在膝盖上，把脸埋在了狐狸皮里面。

　　“你别哭了，你妈妈也一定不希望你难过的。”我轻柔的开口，劝慰道。

　　狐狸精摇了摇头，抽噎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只要一静下来，我就能想到妈妈死前的样子。事情过了这么久了，我却还没有为她报仇，我很不孝……”

　　狐狸精突然转过身来，抓着我的胳膊，一脸惊恐地说道：“林果，你说我妈妈会不会很生气，她在怪我，怪我没有替她报仇？”

　　“怎么会呢？”我连连摇头安抚她道：“是你多想了。好了，你总一个人呆着只会越发的胡思乱想。你随我进屋吧，和大家一起聊天，把这些忘掉。”

　　我伸出手，狐狸精却不动，继续抱着狐狸皮窝坐在台阶上。

　　“你这样伤心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暂时也找不到凶手。”

　　“我知道凶手在那里……只是我打不过，我太弱了，妈妈说我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不要轻易涉险。”她低垂着头，悲伤的语气，喃喃地说道。

　　“是我太笨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仇人快，我也没心没肺的贪求人世的欢乐。修为上没有什么精进……”

　　我叹了口气，继续劝说：“可事后这种事情你急只会走火入魔，堕入魔道，不如就慢慢来，嗯？”

　　“不……”

　　狐狸精摇头，突然醒悟一般，抬头看着我说道：“林果，是我错了吧？当时就不应该与你们来这。学习人类世界的知识与我有什么用呢？我最主要的还是要学习术法，这样才可以打败那个大魔头。”

　　这个想法太偏激了，她可能是太急切。我正要劝说，突然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你以为，你不来到这里，独自在深山里就能修出什么高明的术法吗？”

　　狐狸精闻言蓦地抬头，她泪眼朦胧的看向走过来的人，正是老槐。

　　狐狸精咬着下唇，喃喃地说道：“最起码……我不会忘记报仇的这份心……”

　　她目光复杂的看着老槐，忧伤的语气说道：“即便来了人类的世界中，我想要的，我追求的，却怎么也得不到……还不如……”

　　老槐站在我们的对面，他面无表情的点头，开口道：“没错，你觉得没有可能了，就放弃了。没有恒心，没有信心，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想法而已。”

　　狐狸精看着老槐追问道：“难道不是吗？”

　　老槐不答反问：“你是我们带回来的，你若是后悔了，随时可以离开妖怪高中，这里不会有人阻拦你的脚步。”

　　狐狸精想了想，沉默的低下头，抱着狐狸皮眼泪一滴滴的落下。

　　我看的眉头紧皱，起身将老槐拉到一边，出声说道：“老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让她现在离开，她能去那里呢？还回到原始森林当个野人吗？”

　　老槐摇头说：“不是我要赶她走，是她自己厌倦了，是她自己放弃了。至于离开这里是要去哪儿，那就不是我们能说的算的了。”

　　狐狸精抬起头来，泪盈盈的看着老槐：“你真的……就这么不喜欢我吗？你就这样不想看到我吗？”

　　“你若是这样认为，那我也无话可说。”老槐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狐狸精。

　　气氛忽然变的无比严峻，我看着他们两个，一个沉默的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一个悲痛落泪，哀怒交加。

　　皱了皱眉，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明明心里都不是这么想的，怎么就这么嘴硬呢？”

　　老槐却不说话了，他冷漠沉寂的时候，也代表了一种愤怒。

　　我知道他还是比较关心狐狸精的，不然刚刚不会说那些反唇相讥的话，应该是气她的气馁吧？

　　只是狐狸精现在不是激将的时候，她最需要的是安抚。

　　他们两个人都一阵的沉默，狐狸精缓缓起身，就要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我上前一把将她拦住：“你干什么去？”

　　“我想静一静。”狐狸精轻轻的挣开我的手臂，转身离去。

　　“大过年的，大家都在一起欢聚，你一个人要去哪里安静？”

　　我话音刚落，旁边的老槐突然大步迈出，三两步就追上了狐狸精。然后抓着她的一只胳膊，拽着就往没人的地方走去。

　　我一时愣住，没反应过来。

　　狐狸精似是也因为他突然的举动而傻住了，愣愣的盯着老槐的侧脸，被他拖的踉跄着离开。

　　夜色浓郁，城市中烟花璀璨，不时爆裂在半空之中，开出绚烂的光彩。

　　“他们两个怎么回事？”鲤鱼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她只穿了件单衣，两只手还沾着白色的面粉，一只手里抓着一个圆胖胖的可爱饺子。

　　我说道：“估计是有一些事情要沟通，咱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我推着鲤鱼往屋内走去：“走吧，外面冷，别感冒了。”

　　直到吃饭的时候，老槐才带着狐狸精回来，两个人的神情都很平静，看不出端倪，我也没有抓到机会询问。

　　我们十几个人和妖怪汇聚一桌，热热闹闹的开餐。

　　语嫣今天梳了两个可爱的丸子头，头绳上带着红樱桃装饰，将她的大块头身形和幼稚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感觉颇为诡异，就仿佛头是后安在身上的一般，非常不般配。

　　不过大家都已见怪不怪，所以也不太在意外貌这个事。

　　语嫣端着一杯果汁，笑着对大家说：“辞旧岁，迎新年，大家是不是要轮番说祝词呢？”

　　坐在语嫣旁边的吴威立刻用尖细的声音开腔：“我希望祝大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友谊常在，永远不分开。”

　　全桌人立刻哄声叫好，就只有苏麟的不和谐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适时而起：“吴威好生无礼，祝词也该由队长起先，你可是抢了风头。”

　　“是啊，吴威，你这样迫不及待的是什么意思？”

　　“吴威，你的野心不小啊？新的一年初始，你就将目标定在了头儿的位子上了？”

　　众人哈哈大笑，都是熟的不能在熟的关系，所以打趣的是谁吴威也丝毫不生气。

　　他脸上微微一红，尴尬的在半空虚打了一下苏麟。

　　“苏麟就爱接我短，好啦好啦，是我心急吃饺子还不行吗？头儿你先说。”

　　杜雷笑着举起杯，众人一齐跟着举了起来。

　　杜雷看了桌上的所有人，开口说道：“今年的人数比往年又多了一些，很热闹，也很开心。祝词就像吴威说的，希望年年有今日，几十年后我们还可以保持初心，坐在一起过除夕。”

　　“好！”

　　“来，干杯！”

　　大家哄声叫好，互相举杯相碰，然后非常豪迈的大口喝尽果汁。

　　鲤鱼放下杯子，开口说道：“桌上有365个饺子，预示着一年的总共天日。在这些饺子之中，只有一枚一毛的硬币，代表好运福气。大家赶紧吃吧，看看谁运气好，能在新的一年开好运。”

　　鲤鱼话音一落，就见早已兴致勃勃，蓄势以待的葫芦祖宗猛的张口一吸。

　　一盘饺子被它如饕餮进食一般，全数吸进了嘴里。

　　然后，因为饺子刚出锅没多久，葫芦祖宗心急吃下后，被烫的直倒吸凉气，瞪大眼睛在桌上蹦跶来蹦跶去，没着没落的鲜亮表情成了全桌爆笑的特点。

　　我嘴角一抽，忙说道：“祖宗你这么拼啊。”

　　葫芦祖宗眼泪哗哗的流出来，萌萌的小眼睛泪眼婆娑，小嘴不停的捣鼓着。

　　它一会仰头，一会低头，不倒翁似得晃来晃去，急的口齿不清的大叫：“烫屎猪猪了……烫屎猪猪了……”

　　全桌人都被它的滑稽逗的哈哈大笑出声出声。

　　赤离也忍俊不禁，却还是贴心的给它为了一杯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