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爆

    毗邻万古妖林的落霞谷时常罕见人迹，而平日虫鸟相鸣的光景今日却是一片鸦雀无声。


    仿佛是山雨欲来的寂静。


    死寂。


    远处，两道身影出现在天际。


    若是有凡人在此，定要大声呼喊跪拜。


    能在天上飞的人，不正是传说中的仙人吗？


    然而这凡人口中乘风来去的仙人，此时却狼狈不已。


    云枝闭上眼睛，感应了一番，然后定定说道：“应该是这边了，如无意外的话，叶师弟应该在不久之后会来接应我们。”


    站在云枝身旁的是一名男子。


    男子要比云枝高很多，一头乌黑的青丝垂在脑后，原是半点尘灰落不住的长衫已然沾满灰尘。


    虽然沾满灰尘，但却一丝不遮掩他的俊美无双。


    眉目尽是宛如神祇的姿态，轻抿的薄唇已经表明了他的冷漠。


    此时他面容比平时更为冷峻，薄凉的唇微动：“应是此处，不差分毫。”


    说话间，两人便落在落霞谷中。


    “容师兄。”云枝忽然喊道。


    容生微微偏头，看着云枝。


    虽然修行一百六十余年，但他们依旧保持着年少俊美的模样。


    少女生着一张好看的鹅蛋脸，一双灵动的眼睛眼尾微挑，还带着一丝微红。


    时常就是这双眼睛，仿若低声说着私语般吸引人。


    云枝眼中泛着熠熠光辉，在她眼中能看见这次脱逃出来的希望。


    她笑着说道：


    “还得多谢容师兄和叶师兄帮我，若非你们，云枝真的走不到今日。如今云枝身怀重宝，能活到现在也多亏师兄二人。”


    “你我同门师兄，不必多谢。”


    云枝轻叹一口气，他们从一个刚入门的练气弟子走到如今金丹大圆满境界，直跨练气、筑基、金丹三大境界，如今直逼元婴。


    百年时间，三人互相扶持走到如今，而现在她一人面临全云苍的追杀，师兄弟却陪她共患难，在逃脱的路上吃尽苦头，又怎么会是一句“多谢”能说得过的。


    这份恩情，她记在心里。


    一直记在心里，永生都不会忘。


    时间流逝，即将落日之时，落霞谷中突然多了他人的气息。


    也是熟悉的气息。


    只见一名身穿蓝衣的男子驾驭着一片叶子从天而降。


    和容生宛如神祇般的姿态不一样，他的站姿就像一并出鞘的利剑一般气势凌然，那双眼睛盯着人宛如两道利刃，心中若是有一点点心虚之人都不会敢和他对视。


    同样，他的面貌配得上他的气势。


    “叶师弟！”云枝微笑着上前。


    叶澜点点头，收下飞行法器，目中全是担忧：“你们受苦了！”


    云枝摇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快走吧。”


    然而叶澜却顿了顿，忽然出声问道：


    “雾兰仙参可还在你身上？”


    雾兰仙参，正是云枝身怀的重宝。


    一株在仙界都极为稀有的仙植。


    云枝笑笑，从丹田中取出雾兰仙参。


    小小的一株仙植落在她手心，散发着生机盎然的莹莹绿意，顶端的三粒红珠仿佛是世间最瑰丽的珠宝。


    它在风中微颤，羸弱惹人怜。


    就是这么一颗小小的仙株，却拥有这能延续云枝生命的力量。


    “它……”云枝话还未说完，就被容生往后狠狠一拉。


    满脸惊愕的云枝看见一柄长剑在她面前划出一道光痕。


    凌厉的剑气带着灵力在她肩上划出一道血痕。


    剑光映在叶澜的眼中，灼热的血液撒在叶澜的脸上。


    他叶澜修行一生，行的端坐的正，自认为从未做出任何违背天理之事。


    甚至他的道心，是为了这天下安生。


    天上的仙人已经驻留于正天门有了数年，这数年来正天门的仙人已经将这云苍搅得一团混乱。


    若再不阻止这一切，恐怕魔道之人即将趁虚而入。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那位正天门的仙人要来寻找仙界遗落的一株仙株。


    正是雾兰仙参。


    叶澜将剑指着云枝，声音有些沙哑：“云师妹，希望你能交出它。”


    云枝表情惊愕。


    她知道此时不该露出这样的表情，应该想办法先离开这里，可是这惊愕的表情却如何都收不住。


    叶澜他怎会！


    那一身正气的叶澜，那大义凌然的叶澜，那入门虽比他们晚却不像个师弟反倒像个大师兄一样的叶澜，那从来都护着她的叶澜，


    要杀她！


    是要杀她的意思吗？


    为什么？


    容生将云枝拉到身后，目光冰冷：“你也是来抢雾兰去为了一个白日飞升的承诺？”


    “白日飞升？就算是仙界下来的仙人，恐怕也做不到。”叶澜平静的说道：“雾兰本非此界之物，一株仙植搅得云苍大乱。你们身负重伤，身上也无法宝丹药，断然不是我的对手，不如现在就束手就擒，交出雾兰，给那仙人，让他回到该回的地方，我依旧是你们的叶师弟。我也会保你们性命安全，这正天门的小人之地不待也罢。”


    云枝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叶澜的道会如此执着，就连他们师兄妹百年的情谊都能随时扔掉。


    可若是雾兰仙参只是普通的丹药法宝，她自然能为了保全性命随时扔掉。


    那雾兰仙参是延续她生命的存在，她又怎么敢随便交出去，又怎敢随便告诉别人？


    知道这一切的，也只有最早雾兰仙参的归属人容生。


    云枝拉了拉容生的衣袖，两人交换了眼神，想也不想的就飞身逃去。


    叶澜皱眉，心中全是堵塞。


    当如何？


    道心还是情谊？


    不过一瞬的时间，他就有了答案。


    他的道，只有一条。


    两人运转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飞速的逃离落霞谷。


    叶澜会背叛他们的事情，是谁都想不到的。


    然而就在此时，更糟糕的局面出现了。


    几名元婴期气息出现在落霞谷。


    饶是他们是金丹大圆满，离元婴期只是临门一脚，可对上元婴大能，却依旧可能在他们手中还走不过一招。


    之前能从元婴大能手上逃出来还是费了他们不少功夫。


    只是一瞬，云枝便坚定地说道：


    “容师兄，我们分开逃，我身上还有保命底牌，只是我不能完全操控它，见过它的，除了我，都死了。”


    最后的保命底牌？


    容生面上有了些动容。


    “容师兄，难道你忘了？我曾有数次绝境逃生，我的底牌对付几个元婴修士绝对不是问题，他们的目标是我，容师兄，现在只剩下你我二人，我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们还约好了要一起飞升仙界呢！”


    看着眼前的人儿露出明艳的笑容，容生恍惚般的地点点头，顿了顿，然后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飞去时还回头看了一眼，确定云枝有在逃亡，才放心的离开了。


    感觉到容生的气息消失，云枝松了一口气。


    夕阳带着最后没有温度的阳光落在她身上。


    面对身后数名元婴修士，云枝笑了。


    她虽不是正天门弟子，可为正天门效力也有数十年，到头来正天门反倒成了云苍追杀她的最大门派。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拉上好几个元婴修士，她真的不亏！


    她停了下来，站在虚空中，回过头，看着追来的几名元婴修士，笑得灿烂。


    放下她的成仙梦，放下她的所有过往，放下她肩上的重任。


    还有，对不起，云辰，没能来救你。


    就这样了吧。


    “轰——！”的一声，在寂静的落霞谷尤为响亮。


    空气一阵扭曲，金红色的火浪爆裂，迅速蔓延开来。


    整个落霞谷为之震动。


    谷中的金红火浪与天边的红霞接连一体，整个天都仿佛在为之悲戚。


    落霞谷不远处空中的容生如遭雷劈，顿在原地，一动不动。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疯了一般往回赶。


    “许是……许是师妹的底牌威力……”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然而到达那片焦黑之地，越发靠近中央时，眼前的一切仿佛再告诉他那些事实。


    金丹自爆的事实。


    只剩那光秃的大坑，上面残留着不知是千万年树木尸骸还是巨石残躯。


    就连着树林中的万千生灵都消散得一丝不剩。


    一片废墟。


    容生落在地面上，站在巨坑前，眼睛一眨不眨。


    思绪万千，不及脑海中最后深邃留有希冀之光的眼眸。


    还有那明艳的笑容。


    她……


    撒谎……


    心里似乎被狠狠敲了一记，敲碎心中那道坚硬的外壳。


    层层碎裂。


    “师妹——师妹——！！！”


    脸上有热热的液体流了下来，不知是血还是泪。


    那些所谓的正道，那些自命正义的人，为了自己的欲望，就能泯灭人性做出忘恩负义赶尽杀绝之事？


    她的师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他们这么多年不止为正天门做这么多，还为整个云苍奉献了那么多……


    可面对利益时，依旧要撕开那层伪善的面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即以邪命正，以正为杀，以正为盗，以正为劫，我愿入魔！我愿入魔！”


    “我愿入魔！！！”


    “杀尽天下自命正道之人！杀尽天下不仁不义之人！杀尽天下尽负你我之人！”


    “杀！”


    他的眼珠如同浸血般通红，神祇般的面目狰狞起来，一头乌黑及地的黑发以肉眼的速度变得苍白。


    金丹逆转，灵气被吞噬殆尽。


    天上乌云翻滚，雷劫将至。


    他将重铸道心，


    以杀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