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六章：替罪羊

    龚起没落的坐在帅椅上，他手下的将领都已经被屏退了下去，此刻正值心烦意乱的时候，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大本营失火，攻城器械烧毁三架，一部分粮草也化为灰烬，精锐也折损上万，张奕之还在病床上生死未卜，这些接踵而至的噩耗不断地打击着他的内心。


    北唐猛虎，也终于尝到了败北的滋味了。


    商军的奇袭战，打出了最大规模以及最大效果的作用，让他们折兵损将，不断处于劣势，主动权也丧失了，此后他便受到了杨旷亲笔写来的信件，内容上大致就是要求用独孤墨的遗体来换罗睺。


    这个要求他本可以拒绝的，但是他不想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不过是一个将军的遗体，归还也不是什么难事，罗睺能按照约定回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就这样把独孤墨的遗体归还也可以做到不激怒杨旷。


    他不想激怒杨旷，并不是不敢，主动权丧失让他们本就出于被动了，如果再让杨旷愤怒做出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可就是大事不好了，杨旷有这个胆子他是知道的。


    这个时候军帐外有人求见，龚起刚想拒绝，却还是理智的答应了一声，放他进来。


    来得是江浩，他早就想面见大将军了，可是等在外面半天也不见动静，他知道龚起心情不好，他也是同样的感到不甘心，所以必须要来打扰一下。


    “是你啊，有什么事吗？”龚起的语气显然很疲惫。


    “大将军，末将并没有什么要事，只是想跟大将军说会话。”江浩很真诚的看向了对方。


    龚起笑了声道：“难道你还担心本将想不开不成？”


    江浩上前一步，说道：“我们输掉了这场战役，不代表我们就这么输掉了整个战争，大将军，末将也败过，既然连末将都能受得了，那么大将军您也更应该去接受啊。”


    龚起明白对方是在关心他，只是现在的他不怎么需要这种关心，于是道：“本将清楚，对了，军师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军师已无大碍，军医说伤口不深，还好大将军血止的及时，实乃大幸。”


    唯一的好消息也总算是来了，龚起默默的松了口气，说实话他还真不知道张奕之死了他该怎么办，本来如果是他自己来打的话，根本就不会出现这么多的犹豫，只是现在张奕之的方略已经渗透了整个战略方针，怎么会不受影响。


    况且后方还有一大堆人等着看他的好戏呢，要是没有张奕之帮忙，他真的就打不了这场战争了。


    “很好，军师没有性命之忧就好。”龚起说道，“伤亡统计出来了吗？”


    “统计出来了，但是大将军，末将不希望大将军听到这个数字。”江浩说道，“大将军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重振气势，带领将士们重新赢回来。”


    “难道要你来教我？！”龚起的语气终于忍不住不善起来，他早就憋着一肚子的火气，非常厌恶有人对他指手画脚，这可能也跟他的经历有关，自从出任大将军以来从无这样的败绩，一时间叫他如何接受。


    江浩不为所惧，他既然铁了心要帮助大将军重整旗鼓，就不能因为被训斥而退缩，继续道：“末将知道僭越了，不管大将军砍我的脑袋还是将末将关入地牢都好，末将必须要提醒大将军。”


    “你”龚起不禁的站了起来，指着对方怒目相视，良久才理智的重新坐下，他实在是太烦躁了，烦躁到连别人的话都听不进去一点了。他烦躁的不仅仅是失败，而是杨旷的手段，独孤墨差点杀了张奕之，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情，私人恩怨比起国仇家恨来说更能令人失去理智。


    江浩乘势继续道：“大将军，末将不怕失败，末将怕的是大将军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虑的打仗了。”


    龚起心中无比认可这个说法，他也怕自己会这样，他虽然被世人称为猛虎，其实他也是个人，人都会因为挫败而感到失落，甚至有可能一蹶不振。


    好在张奕之的安全让他有些好转，很欣慰的说道：“多谢你了，江浩，本将确实有些感觉不舒服。”


    “大将军能如此末将便心满意足了。”江浩眼看总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便要退下，却被龚起拦住道：“江浩，本将还是希望得知一下伤亡统计，这个数字本将一定要知道。”


    江浩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如实的告之对方，道：“我军伤亡了一万四千人，阵亡了一万一千余人。”


    这个数字可真的是不小了，一万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多，但却都是龚起精心训练的精锐啊，就这么因为奇袭全部覆灭了，让他实在是无比的心痛。


    精锐精锐，那就是整个大军最强的战力，若是正面对敌可以以一敌十，就算是攻城  也可以以一敌五，这样一万个精锐中军将士战死，是多大的可惜啊。


    龚起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那些死去的弟兄，因为他的大意，导致了这个战役的失败，平白无故的葬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自责已经不足以体现他的心情了。


    江浩知道说出数字后就会变成这样，也没有太意外，就是静静的瞪着龚起缓过来。当初他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就已经吓了一跳了，想必大将军会更心痛的。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龚起还没有缓过来，他真的是无法抹去脑海中的念头，江浩等不下去了，开口道：“大将军，兵不在多在精，将不在勇在谋，商军的战斗力还是不及我军，打败他们是迟早的事情，要不然我们也可以直接去拿下邺城啊。”


    龚起摇了摇头叹气道：“唉，江浩啊，不是本将没有了斗志，而是我们已经没有快速猛攻的机会了。如你所见，伤亡达到了一万以上的数字，士气本就很低了，而且大本营也遭遇了火势，整个大军都会陷入战败的阴霾当中。”


    “可是只要大将军站出来将士们都会跟随的啊，他们才不会因为一场战争的失败就责怪大将军的。”江浩劝道。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没错，本将站出来确实能让士气有所回转，但是那样的士气不足以再攻城了，大本营是整个大军的命脉所在，试问如果士兵们都觉得后方保不住了，还会悍不畏死的冲锋陷阵吗？”龚起不得不反驳道：“本将考虑这些事情，所以本将也清楚一段时间内我军是绝对没有强攻的希望了。庞潮死了两个月了，之前也有一些将军遭到了刺杀，杨旷还在本将的背后搅动风云，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现在我们的优势已经过去了，养精蓄锐是唯一的选择了。”


    江浩这才醒悟过来，大将军还是考虑的很周全，他还是冲动了一些，刚才还想劝慰大将军自己先犯了错，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龚起看出对方的所思所想挥手道：“无妨，这很正常，我们只要把握好时机对他们一击必杀就行了。时间我们不是没有，打持久战也就持久战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将军不怕杨旷也在养精蓄锐，”江浩问道：“如果给了商军时间让他们训练出一支精锐，对我军的局势也会十分的不利啊，到时候攻城战会变得越发的艰难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了，本将自有考虑。”龚起回绝了对方善意的提醒，当然他也早就清楚这一点，要不是突然被这次的奇袭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才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不拿下邺城，虽然以前也错过很多次。


    江浩见此也就不再多话了，龚起有说道：“这次的奇袭给我军的损失并不只是像你看到的那样简单，其中隐含的事情太多，这些杨旷都考虑到了，可以说是专门为了本将制定的。持久战已经不可避免，眼下还是想好如何安全的接回人质吧。”


    “别提罗将了吧。”江浩泄气般的说道。


    “怎么了？”龚起诧异道。


    “最近军营中都在议论这件事情，他们好像都觉得是因为罗睺落到了敌人的手中成为人质，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江浩将他所闻所见一股脑讲了出来，“现在大家伙都对罗将军怨气很深啊，恐怕是不好化解了。”


    “本将也不好出面，很容易落得偏袒的名声。”倒不是龚起真的在意这点名声，治军需要严谨，特别情况下当然要变通，但是士兵们想不到，他们也不一定会变通或者接受。


    打仗靠的还是手下的将士，如果让这些将士们觉得作为统帅的大将军偏袒的话，那么仗就真的无法再打下去了。龚起不能在浪费他的优势了，现在寸土必争，任何优势都不能轻易的放弃。


    就是苦了罗睺，要为这次的失败变成替罪羔羊，龚起也不能直接就说是他的责任，就算他买账，士兵们也不一定会买账，他们终究还是不太了解龚起。


    “这还真是难办啊。”龚起不得不唏嘘道。


    江浩也不是非要迁怒罗睺，只是觉得确实有些道理，若不是罗睺作为人质牵制了唐军的行动，这一战或许真的就不会失败了，道：“大将军，罗将军的回来可能还会导致将士们的不满，要不然.........”


    “嗯？要不然任何？”龚起眯着眼睛问道。


    “要不然还是让罗将军暂时避避风头吧，长此以往肯定会出事的，您也清楚将士们的性格。”江浩做着稳妥的打算谏言道。


    龚起想了想确实有道理，罗睺会成为替罪羔羊，那么将士们也会迁怒于他，肯定会有类似寻衅滋事这般的事情困扰罗睺，让罗睺避避风头也是好的，让他回唐都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是他做不到啊，要这样一个毫无过错的人承担莫须有的罪过，还要为他背锅，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他不齿的，也是不愿意做的，回答道：“本将还需要好好想一想，有很多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末将明白了，还望大将军思虑周全。”江浩也知道对方有很多的苦衷，作为将军他多少听过一些关于唐廷以及唐帝很不乐意见到大将军手握兵权的事情。


    龚起很感激对方的理解，道：“你也累了，今日就好好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本将来处理，本将向你保证，杨旷和他的商军会为今日的手段付出代价。”


    “末将自然坚信不疑。”


    ..........


    ..........


    张奕之不知道是昏迷了多久，醒过来之后睁开了朦胧的眼睛  ，除了咽喉的痛楚外头还晕乎乎的，就像是沉睡了很久一样，睁眼后发现天色已经微凉了。


    而下一秒他看见的就是龚起关切和喜悦的眼神。


    “你终于醒了！”


    张奕之木然的炸了眨眼，忽然想起来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马上急不可耐的问道：“大师兄，战事如何了？！”


    “咱们先不提战事了.........”


    “不行，大师兄你就告诉我吧。”张奕之同样和迫切的想要知道战况究竟如何了，他记得清楚，最后那一刻独孤墨还在挟持他，忽然感觉到脖子一凉，便头晕目眩的倒下，看到的是龚起的脸。


    龚起沉默了片刻，知道瞒也瞒不了多久，索性便说道：“我们输了。”


    张奕之愕然的看着对方，也苦笑着低下头，他本就应该猜到的，问话不过是确定他心中所想罢了，又说道：“伤亡情况如何？”


    “我没有能够成功反击，在快要追上商军的时候，大本营着了火，不得不撤回，最后计算总攻伤亡了一万四千人。”


    张奕之恶狠狠的捶打了床铺一拳，眼神中充满了怨恨，道：“主动权没了！”


    “是啊，主动权没了。”龚起是知道的，“但是没关系，我们还可以打持久战，剩下的兵力还是足够的。”


    “这已经不够了！”张奕之激动道：“原本的打算是灭国，现在损伤的都是中军的精锐，灭国还怎么完成？！”


    龚起轻拍对方的肩膀道：“你不要激动，我知道发生这种事情很难受，我也一样有些不理智，但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们必须接受。”


    张奕之也被劝的冷静了下来，想了想道：“大本营是怎么着火的？我不是记得你在后方安顿了人手和巡逻队吗？”


    “这件事情发生的也很蹊跷，负责留守的士兵声称他们根本就没有看见商军的影子，如果商军放火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吧？”龚起同样表示怀疑。


    “留守的士兵不会撒谎，商军也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就他们的素质还不够。”张奕之刚醒就开始分析道：“所以问题只可能出在我们自己身上。”


    “你是说有内应？”龚起马上反应过来。


    “有很大的可能，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张奕之也很惊讶这样的事情，所以迅速的让大脑分析出了这个结论，道：“我军又不是不存在有唐廷或者唐帝的人，杨旷的风格就是喜欢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发生的又如此的凑巧，我就只能想到这些了。”


    龚起认可这种猜测，说实话他早就是有所察觉，只是一直都没有证据和没有精力去调查罢了。


    作为分析出这个结论的张奕之倒是异常的冷静，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也差不多有所历练，接着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就有必要在军中扫荡一番了，不能留有内奸，不然你将毫无胜算。”


    “说的也是，不过还有一件事情也有些棘手。”龚起有些为难的说道：“听军营里的动静，好像都在认为这次战役的失利是因为罗睺。”


    “啊？”张奕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又问了一遍道：“谁？”


    “罗睺，将士们对罗睺的态度有些过激了些，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出面的，这回影响整个军营的士气、”龚起有他为难的地方，所以做不出选择只能求助于张奕之，“江浩提议让罗睺去暂时避避风头，那么也只有回去了，这样对我们的战争有好处，只是.........”


    “只是你不忍让他背锅，有违意愿是吗？”张奕之太了解自己的大师兄了，替他说完。


    “是的。”龚起也承认道。


    “唉，这也是没办的事情，送他回去吧。”张奕之来替龚起选择，这不是对方擅长的却是他擅长的，“如果不把他送回去影响会更大，总的来说会更有利于我们的局面，不然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你不会只想着拿下邺城那么简单吧。”


    龚起听到对方的建议也下定了决心道：“就这么定了，虽然对不起他，但我也会补偿他的，就用杨旷的头颅来。”


    “你愤怒了？”张奕之多问道。


    “很愤怒，尤其是你差点死掉了这件事。”龚起冷脸道：“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就这么过去，杨旷必须付出代价。”


    张奕之低眉沉默了会，也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