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八章：弃城宣言

    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了，邺城的军粮经过这一天后，已经只剩下一天的口粮了，杨旷没有缩减节省口粮，面对着这几日严密的围城，他和将领们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对策，所以也就只能走聂辰席的那条路。


    弃城另寻良机，凶险程度可想而知，要知道邺城是唯一可以跟唐军不相上下的条件，而且经过他们的努力已经让邺城变成了一座坚固的城池。


    眼下让他放弃，杨旷还真有些舍不得，邺城好歹也是他的心血所在，却必须要舍弃了。失去了粮草的军队，哪怕再强大，也会不堪一击，没有人能够经受得住饥饿的摧残。


    他可不想让龚起等着他们饿的都打不了任何仗的时候来给他们致命一击，怎么样也不能死在龚起这个死脑筋的手上，这对杨旷来说也是一种羞辱。


    “大将军，末将按照您的吩咐，都把将士们集结好了。”司马元匆匆忙忙的跑进了帅帐中汇报道。


    现在是深夜，杨旷特意让大部分士兵在白天的时候睡好觉在夜晚也可以更加的精神，要想弃守，不能让唐军有任何的准备，否则仍然逃不掉，更别提另寻良机，这是聂辰席的意见，杨旷也虚心的接受了。


    “嗯，你做的很好，其他城门的守军将领们也集结完毕了吗？”杨旷问道。


    司马元点头道：“都通知过了，应该要不了多久都能到了。”


    杨旷说道：“好，现在我们就出去，待我们到了，他们应该也都到了。”


    “大将军，”司马元突然喊住了杨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幅作态令杨旷有些不痛快，便皱眉道：“要说什么就说出来，别藏着掖着的，都是自己人，难道到现在你还想着跟本将有隔阂吗？”


    “末将不敢。”


    “那就有屁快放。”杨旷笑骂道。


    司马元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水，咽了口口水道：“今晚是我们弃守邺城的时候，末将还是想最后问一句大将军。”


    “哦？事到如今你莫不是还不愿意？”杨旷误会道。


    “非也，末将在大将军开解后就没有异议了，只是想问最后一个问题。”司马元略显紧张，整个人有些不知所措，扭捏了半天才开口道：“末将想听听在大将军的心里，末将做的怎么样？”


    原来是这样，也难怪这个汉子如此作态，换成任何男儿都会难以启齿吧，毕竟有些女人的矫情，好笑只在杨旷心中一闪而过，更多的是尊敬，他快步上前把双手搭在了对方的双肩上，一字一句清楚的说道：“司马元，说实话，你这个人死脑筋，至今仍然不懂得变通，着实令本将头疼。”


    本以为会是鼓励的司马元意外的低下头有些惭愧，不过他也知道大将军说的是实话，他同样很开心。


    杨旷又转儿笑道：“但是你这家伙足够忠心，办事很认真，比其他人都要有毅力，你的功劳早就盖过了你的缺点，你在本将心里，就是无比合格的一个手下！”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司马元死灰复燃，整个人眼眶瞬间通红，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了，要知道一个男人这样容易感性是什么可笑的，但他不觉得丢人，杨旷也不认为丢人。


    “大将军，尽管把差事交给末将吧，末将不怕死。”司马元带着哭腔说着，战争中的种种事情让他一下子释放了出来，“如果需要断后，或者是送死的事情，也请大将军交给末将！”


    “胡说什么呢，本将岂会轻易让你这个得力助手死掉，用点脑子，别这么冲动。”杨旷欣慰的指责着对方不合时宜的仗义，“打仗可不是莽撞就能解决的，真要这么简单，我何必跟龚起白白的耗这么久，给我打起精神来司马元，我们准备见机行事了！”


    “末将...遵命！”


    之后杨旷便带着司马元来到了城中最大的演武场，这边已经集结完毕了，东南西北四个城门的守军将领也在他们来的路上集合完毕，都按照之前训练的样子摆好了阵势，全部都是全副武装，却人人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关于接下来的计划，除了杨旷聂辰席司马元三人之外，根本无人知晓，不过许崇光的话，应该可以悟到其中的隐情，这也不是杨旷需要烦的了，他站到了最高处，扫视着下面经过一年多战事只剩下的七万将士，原来的十三万大商英灵，为了守护大商损失了六万的将士，这其实已经是不小的数目了，而唐军为此也没好过，原本十万唐军将士，也就剩下七万不到的人数了，虽然唐军仍然比他们少，但真要打起来，他们依旧是毫无胜算。


    杨旷在看到了这些将士后，真真正正的服输了，军事上，他彻底的败给了龚起，不愧是大师兄。他原本一直都不服气，因为不认可龚起那种“伪善”的行为，也有立场的因素在其中，但是这段时间以来，胜负都让他尝到了以往尝不到的感觉，这份经历，或许是他一辈子都值得珍惜的经验。


    自己人的伤亡，敌人的伤亡，给这片大地降下了生灵涂炭，他无法站在高处评论谁是谁非，就算站在了高处他也无法得知，可他知道他也有胜利的目的，所以他站在了这里，准备好了说服将士们心甘情愿的放弃邺城。


    别看这只是说说，但真要让将士们心服口服的放弃邺城，实在是很难啊，这么久的拉锯战，长达多年的北境战事，邺城似乎已经成为了将士们的家，要他们放弃这个倾尽血肉的城池，怎会容易了。


    俗话说，拿起容易，放下太难。


    杨旷平静了下来，深呼吸后，睁开了明亮的眼睛，他再一次看到了将士们，这一回看到的却是不同的景象，那就是由这些将士们在他眼前构造的一副，大商真正的面目。


    这些人参军之前，都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而已，他们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家乡，有自己的想法和性格，这些各色各样的人，就是大商真实的写照。


    杨旷看得到，因为他是真心为大商付出的，他多少次梦到大商的再次繁荣，或许他可能做不到，但他需要去试试。


    闭上眼都是那些曾经困扰过他的人，有母妃、有父皇、有老太傅、有竹姨、有古劲松、有姬冉、有龚起、有张奕之、也有他的手下们、还有那个他深爱的小师妹张止嫣。


    这些人有敌人，也有朋友，也有所爱，杨旷不会忘记他们任何人，他为了证明自己已经付出了很多，不介意再赌上一次性命，面对着这七万仅剩的将士，他高呼道：“众将士听令！”


    将士们都竖起耳朵等待着大将军的命令。


    “都坐下！”没想到等了半天，杨旷就仅仅是命令他们席地而坐，不过这些将士们也没有异议，都按照命令乖乖的坐了下来。


    杨旷开口了：“这一年多来，本将第二次来到北境与那个被叫做北唐猛虎的龚起交战，实在是累得很啊，相信你们也很累吧！”


    “我们不累！”将士们马上就回应道。


    “嗯，很好！本将带领你们两次，也看着无数的兄弟倒在了这北境的土地上，甚至很多，本将都无法给他们体面的葬礼，还要一把火烧了他们！本将心中一直都很难过！”


    说到这里，很多的士兵都深有体会的低下了头，倒下的士兵有很多都是他们认识或者是亲人，可他们一点都不觉得不值，反而为他们感到光荣。


    “没事的！大将军可以带领我们胜利！为他们报仇！”


    “是啊是啊！我们都相信大将军！”


    下面一些嘈杂的声音响起，杨旷却无法清除的听清这些话，他也知道这是将士们再为他加油打气，他很感谢，也有了种负罪感。


    “你们...愿意把你们所有人的性命，毫不保留毫不怀疑的交给本将吗？！”杨旷对着七万将士，用尽全部的力气吼出了这句话。


    一时间将士们纷纷表态，各种言论让场面沸腾了起来，但无疑都是愿意！他们心甘情愿的愿意将自己的一切，交在他们的希望杨旷身上。


    他们从杨旷的身上，尝到了胜利的味道，这种味道一尝就会上瘾，无论如何也戒不掉。


    杨旷很感谢这些将士们的信任，便要开始切入正题了：“本将决定，今晚弃守邺城！转移阵地！”


    空气似乎在这句话说完之后凝固了一样，时间也好似停止，整个演武场鸦雀无声，紧接着，士兵们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不理解和愤怒，他们难以相信居然是从他们敬仰的大将军口中说出的事情，竟然要让他们放弃邺城这个坚守了这么久的城池。


    杨旷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好办，他也做好了心里准备，看他们这样激动也能理解他们对于邺城的感情和执着，便厉声喝到：“肃静！”


    一声令下，再有情绪的士兵也不敢胡乱呼喊了，交心归交心，该有的尊卑他们不会忘记。


    杨旷坚定不移的解释道：“本将碍于重重原因，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们粮道被堵截的消息，也就是说城内已经没有余粮了，龚起这是要准备饿死我们你们懂吗？！”


    先是让他们激动，再解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就是杨旷探索人心之道，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久坚持恩威并济的作风，继续道：“本将知道你们将邺城看的有多么重要，可是你们想过本将的感受吗？本将何尝不是难受，远比你们要难受啊！本将跟龚起打了这么久，最后居然不得不弃守邺城，你们能想象为此准备了这么久的本将吗？！”


    用真情，才能打动人心，杨旷好久没有这么放肆的宣泄自己的情绪，通过这种方式引起将士们的共鸣：“本将知道你们都新任本将，坚信着胜利，本将就告诉你们！本将不是要带着你们逃！你们刚才也说了，愿意献上你们的一切交在本将的手中，难道刚才是本将听错了吗？！还是说本将信错了你们这些忠勇之士！？”


    刚才激动愤怒的将士们瞬间沉默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刚才亲口承诺了这句话，眼下却因为大将军的一个决定却反目相向，顿时有些惭愧。


    这就达到了杨旷的目的，虽说是真情流露，但杨旷也深知光凭真情是完成不了大事的，还是需要手段的辅助，所以他在一开始就诱骗了这些人承诺。


    见镇住了将士，他又开始说道：“本将比你们更渴望胜利！你们都知道本将是皇子，是未来的储君，那么像我这样身居高位的人，愿意来到这个地方冒险，难道你们一点都不清楚吗？！”


    搬出了皇子的身份，让将士们更加的相信大将军是真的为国为民的大丈夫，是啊，他们是怎么了，居然开始怀疑大将军的决心了，大将军可是陛下最为宠爱的皇子，是未来的储君，却也毅然的来到了前线，甚至还跟他们一起并肩作战过，遇到过的危险他们都亲眼看过，却不自觉的怀疑起了大将军，真是令他们所有人都很羞愧。


    杨旷见时机成熟，再也不掩饰任何的计划了，他看了眼人群中的聂辰席，对方的眼神同样也是十分的坚决，唯有一条路可走：“将士们！弃守邺城！并不是逃跑！本将再次向你们承诺，一定会有办法反击的！如果你们真的像你们所说的那样信任本将的话，那么就不要废话！按照军令行事！”


    将士们纷纷开始嘈杂的议论起来，每个人都在愧疚中陷入了杨旷的计策之中，他们越来越同意这个计划了，但始终还是有些内心的矛盾。


    杨旷给他们时间去思考，因为一旦要弃守邺城，那么士气绝对不能低下，所以宁可花时间解释，也不会草草的强行命令，他要的是心服口服，是上下一心。


    终于，在一段时间的纠结后，将士们全部爆发出了响亮的声音：“我们愿随大将军！誓死不渝！”


    “很好！”杨旷露出了欣慰的神色，他终于能够继续这个计划了，原本就很危险的弃守，在他的运作下，居然能让将士们心甘情愿的放弃，不过也是不得不放弃的情况了。


    “弃守邺城之后，本将会有一支队伍在唐军的后方扰乱，只要他们乱了，我们的机会也就来了！所以把你们的斗志，都给本将留到最后！”


    “遵命！”


    在接下来场面的鼓励后，杨旷便准备要带领他们夜间离开了，但在之前，杨旷还是单独召见了聂辰席，开口道：“这么久了，你有多少信心。”


    “十成。”聂辰席依旧是不改口。


    “确定吗？你这家伙，我们可是要跟龚起周旋，你真的那么有自信？”杨旷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这个把握，实在是有点虚无缥缈。


    聂辰席则是平静道：“大将军本来就很有能力，刚才的一幕末将看了都惊叹不已。大将军在广阳有内应，我们又可以等待，胜算不是很明显吗？”


    “不过龚起此人还是十分的强，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这个末将自然也明白，天下名将吗？”聂辰席说着似乎有些傲气，“但是他再强，也强不到哪里去，他输过，就不会再有以前的气势了。一个从未输过的人什么都敢尝试，但是一个输过的人就会越发的谨慎，正是这份谨慎，束缚了龚起应有的能力，同为将领，末将足够了解对方的心思。”


    杨旷笑道：“你是说你很了解一个好胜将军的心理。”


    “大将军看来是不相信。”聂辰席解释道：“照我看来，龚起败局已成注定，表面上再多的优势也掩盖不了这份败亡，首先他出征，后方不稳，局势有大将军的人会更加的混乱；其次，龚起好胜心切，此刻束手束脚，实难发挥真实水平；第三，唐军征战异国已久，将士疲惫，再高的士气也维持不了多久，很快这份弊端就会显现出来；最后一点，他们的军中还有奸细可以为我们所用。大将军看看，四点啊四点，四个致命的弱点都暴露在了我们的面前，猛虎看似强大，此刻却已经迟暮的野兽，只要运用得当，猛兽岂能敌得过人。”


    杨旷听后不得不佩服对方分析的细致，他之前也考虑过龚起的弱点，甚至应该比对方更加的清楚，可是却因为同门和内心的不如感受到了一种压力，也是这种压力困扰着他，让他无法真正的去分析这些弱点。


    是他的错误，也是他的盲点，好在聂辰席看清了这一切，也给了他信心。龚起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再也无法支撑更长的时间，弃守邺城看似是个很危险的做法，但真要到了这一步，经过聂辰席的推论后，反而是个最有效也最安全的做法。唐军不是想灭国吗？他们已经被逼到绝路了，还谈什么灭国。


    “聂辰席，好好的发挥吧，本将要享受最后的胜利！”


    “末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