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绞索
慢性神经毒素。
这六个字像六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空气凝固了。
B-1实验室里那上百台精密仪器运转的嗡鸣声，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整个世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苏沐雪的呼吸停了，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双一向充满知性与睿智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法遏制的惊骇。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C-13合金，那是魏氏集团耗费十年心血，被誉为龙国近二十年来最伟大的材料学突破！是她亲手签发了学院的引入评估报告！
现在，赵凡却告诉她，这东西是毒药？
秦语嫣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秦语涵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身体微微颤抖。
秦语然那张永远带着一丝桀骜的俏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恐惧。
神经毒素……那慕容昊和魏凯……魏岚建议他们植入C-13合金支架……
一个恐怖到极致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三姐妹的脑海。
魏岚她要亲手用自己公司的“骄傲”，将自己的儿子和盟友的儿子，一起变成彻头彻尾的废人？！
“这不可能……”
苏沐雪的声音干涩，像是破旧的风箱。
“它通过了国家最高安全认证，临床三期试验的数据完美无缺……”
“认证？”
赵凡转过身，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渊。
“谁的认证？旧贵族议会控制下的认证机构吗？”
苏沐雪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凡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那个她一直不愿去深思的，华丽外袍下的腐烂脓疮。
是啊。
在龙国，只要旧贵族想让你看到的，你就只能看到完美。
“数据可以伪造，报告可以修改，但物质的本质不会说谎。”
赵凡抬起手，指向那块悬浮在力场中的C-13合金样本。
“它的分子结构，在特定的生物电场下会缓慢释放一种超低频的共振波，直接作用于神经突触。”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八年，植入者才会出现反应迟钝、记忆力衰退、乃至中枢神经麻痹的症状。”
“到那个时候，谁会把病因联想到一块十几年前植入体内的‘救命’金属上？”
赵凡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苏沐雪和秦家三姐妹的心脏上。
一个横跨十年，将整个龙国医疗体系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惊天阴谋，在赵凡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中被揭开了血淋淋的一角。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语涵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无法理解这种超乎想象的邪恶。
“为了钱，也为了控制。”
赵凡的眼神变得极冷。
“控制那些为龙国卖过命的军人，控制那些手握权柄的政客，控制所有可能对他们产生威胁的人。”
“一块小小的合金，就是一条看不见的锁链。”
“而魏家就是那个手握无数锁链的饲主。”
苏沐雪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她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经手过的所有与C-13合金相关的项目报告，她想到了那些报告上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签名，她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我现在该做什么……”
苏沐雪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这位在学术界叱咤风云的女强人，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发现自己，乃至整个皇家工业学院都可能只是这个巨大阴谋中的一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
赵凡看着她，眼神依旧平静。
“你什么都不用做。”
“不，有一件事需要你做。”
赵凡走到苏沐雪面前，一字一顿。
“把过去五年，所有与C-13合金相关的原始实验数据全部封存，设定为最高访问权限，除了你我，任何人都无权调阅。”
“能做到吗？”
苏沐雪猛地抬起头，她从赵凡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让她心安的力量。
那不是命令，而是一种陈述，仿佛他早已预见了一切。
“能！”
苏沐雪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恐惧解决不了问题，但眼前这个男人，能。
“秦语嫣。”
赵凡又看向秦家三姐妹。
“你和语涵、语然，从现在开始就待在B-1实验室，哪里都不要去。”
“外面的舆论风暴让它继续刮。”
“他们闹得越欢，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疼。”
秦语嫣抿着嘴，重重地点头。
“我们知道了。”
到了这一刻，她们才真正明白赵凡早上说的那句“开辟一个新的战场”是什么意思。
舆论？
跟这个足以颠覆国本的阴谋比起来，所谓的舆论连小孩子过家家都算不上！
赵凡安排完一切，转身走向实验室的另一侧。
“苏教授，带我去材料增殖区的独立实验室。”
苏沐雪愣了一下。
“那里？你找刘博士？”
“对。”
“她是个研究狂人，脾气有点怪……”
“我知道。”
赵凡的脚步没有停。
苏沐雪不再多言，立刻在前面带路。
穿过一条长长的，充满了消毒水气味的合金通道，一道需要三重虹膜验证的厚重闸门缓缓开启。
与B-1主实验室的整洁明亮不同，这里像是一个重度机械爱好者的私人车库。
刺鼻的金属臭氧味和冷却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狂热而又焦灼的气息。
各种仪器的散热风扇发出巨大的噪音，无数杂乱无章的线路像蟒蛇一样缠绕在地面和天花板上，只有中间留出一条勉强可供一人通过的小径。
在一个巨大的，如同金属巨茧般的“物质打印机”下方，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头发乱得像鸟窝，脸上还沾着几道油污的女人，正趴在一个打开的检修口上，嘴里念念有词。
“不对……中子约束场的稳定性还是差了0.7个标准方……”
“刘博士。”
赵凡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电流，瞬间穿透了嘈杂的噪音。
那个女人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手忙脚乱地从狭小的检修口里爬了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赵凡和苏沐雪，那张沾着油污的脸上顿时写满了局促和慌张。
“赵总管！苏教授！”
她手足无措地在自己那件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研究服上擦了擦手。
赵凡没有在意她的失礼，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女人身后那台巨大的“物质打印机”上。
全知解析之眼，开启。
无数数据流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他看到了机器内部能量流动的细微滞涩，看到了约束场力矩的非正常波动。
“明天，是第三天。”
赵凡开口了，声音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情绪。
刘博士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
“赵总管我……”
她有些不敢看赵凡的眼睛，声音越说越小。
“Z-1的原子结构模型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但是……但是在最后的‘中子约束场’稳定性测试上，我们遇到了瓶颈……”
“无论我们怎么调整参数，它的能量逸散率始终无法突破安全阈值。”
“我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
站在一旁的苏沐雪眉头微蹙，她知道这个技术瓶颈，那几乎是现有材料学理论的天花板，别说三天，就算再给三个月都未必能解决。
然而，赵凡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刘博士说完，他才缓缓走上前，绕过地上的各种零件，一直走到那面巨大的操作光幕前。
他甚至没有去看上面那些密密麻麻，足以让任何物理学家头皮发麻的数据模型。
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在光幕的某个区域轻轻一点，一个三维的能量传导结构图被瞬间放大。
“把能量谐振频率，在现有基础上，上调0.0314个标准单位。”
刘博士愣住了。
“什么？”
“注入时序，整体延后7纳秒。”
“在第3号和第7号能量节点之间，增加一个‘亥姆霍兹’反向线圈。”
赵凡的声音平静而清晰，仿佛在说一件吃饭喝水般简单的事情。
刘博士彻底傻了，她呆呆地看着赵凡，像在看一个怪物。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理解赵凡提出的这三个匪夷所思的调整。
上调谐振频率？那只会让约束场变得更不稳定！
延后注入时序？那会导致能量无法瞬间聚合！
增加反向线圈？那里的空间结构根本就不允许！
这完全是胡闹！是违背了现有理论的疯狂想法！
“这不可能……”
刘博士下意识地反驳。
“这么做会引起能量对冲，约束场会瞬间崩溃的！”
赵凡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仅仅一眼。
刘博士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极北之地的冰海里，从灵魂到身体，瞬间被冻僵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洞悉了万物真理的……漠然。
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执掌着宇宙规律的神。
“照我说的做。”
赵凡吐出五个字。
刘博士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所有反驳的话都卡在了那里。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她走到操作台前，颤抖着手指，按照赵凡的指示，开始修改那份她和她的团队熬了无数个日夜才建立起来的数据模型。
苏沐雪和秦家三姐妹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随着最后一个参数被输入。
“嗡——”
光幕上的三维模型，发出了一声轻微的蜂鸣。
原本代表着不稳定能量逸散的红色警报区域，在一瞬间全部变成了代表着绝对稳定的绿色！
那道困扰了整个团队三个月的技术壁垒，那道被刘博士认为是不可逾越的天堑，就这么被三条看似荒谬的指令，轻易地踏平了。
“这怎么可能……”
刘博士瘫坐在了地上，她看着光幕上那完美无瑕的绿色数据流，嘴里喃喃自语，眼神空洞，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这已经不是科学了，这是神迹。
赵凡没有理会她的失态，他只是看着那台已经准备就绪的金属巨茧。
“我要的，不只是一块样品。”
他的声音在嘈杂的实验室里响起，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要在明天日落之前，看到第一块成品。”
刘博士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狂热。
“是！赵总管！保证完成任务！”
赵凡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向同样处于巨大震撼中的秦家三姐妹，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又残酷的弧度。
“他们用C-13当毒药，妄图锁住这个国家。”
“我们就用Z-1做解药，撬开他们的棺材板。”
“记住，明天，当这块金属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它就不是一块简单的金属了。”
“它是审判他们的法庭，是送他们上路的绞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