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饵与钩

    祝融焱长刀拄地，撑着她的疲惫。


    满手的血污已经冷硬如痂。


    她看着对面，黑牙、沙河……那些平日里卑微如蚁的部落首领。


    此刻都露出了鬣狗的嘴脸，她眼底的火光，就这么被生生逼回了血丝之中。


    身后，烈火部落的女战士们刚刚被神迹点燃的狂热，正迅速被眼前的绝望冷却。


    疲惫的身体，握不住这滚烫的战意。


    “黑牙！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杂种！”一个烈火部落的女战士吼道。


    另一个也骂：“沙河！去年的粮是谁借你们的？！”


    咒骂声零落地响起，显得有气无力。


    秦昊微微眯了眯眼，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原始部落间的大型厮杀。


    讲究的是个距离，隔着生死线，能用弓箭和石矛解决的，便不见血肉。


    敢这么站出来。


    要么是退无可退，要么便是吃准了我们的人，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了。


    他的视线在人群里扫过，最后落在一个沉默的，高大的身影上。


    阿力。


    他走过去，声音很轻。


    “阿力，去，捡那把最重的双刃石斧。”


    阿力点头，走向武器。


    秦昊目光落在黑牙首领唇角的黑痣上。


    继续对阿力的背影道：“走到最前面。用斧子敲地。然后指指为首那个，再指指你自己。”


    “是，神子！”阿力提斧而去。


    吩咐完阿力，秦昊便转过头，望向身边那几个靠着兵器才能站稳的高大身影。


    “阿力会先声夺人。然后，该你们了。记住，要疯，要狂，要让他们肝胆俱裂！”


    那几名女战士闻言，脊背猛然挺直，眼中重燃战意，齐声道：“是！”


    那场呼风的神迹，早已将敬畏二字，化作钢水，浇筑进了她们的骨头里。


    林间空地，阿力一步踏出，对面嘈杂顿消。


    她将巨斧往地上一顿，尘土飞扬。


    接着抬斧指向黑牙首领，又用斧柄重重再自己胸口砸了两下。


    你，我，死一个。


    黑牙首领嗤笑一声。


    扭头看向沙河首领：“瞧，烈火部落最后的血性，就是派个傻子出来送命。”


    她伸出两根手指，对空中轻轻一弹。


    身后，阴影里便走出一个更为高壮的身影，骨节捏得噼啪作响。


    那女将满脸横肉，上阵前，还轻蔑地对着阿力，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她冲了过来。


    然后，战斗结束了。


    没有然后了。


    在那女将狞笑着冲到近前的瞬间，阿力只是简单地。


    甚至有些写意地，将那面巨大的石斧……横着挥了出去。


    不是用锋刃去砍，而是用宽厚的斧面去拍。


    “砰！”


    斧面与胸膛撞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那具高大的身躯骤然向后弓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再被无形的手松开。


    血花自她口中绽开，惊愕凝固在脸上。


    她重重地落回人群，撞翻了好几个同伴，再也不曾动弹。


    全场死寂。


    阿力缓缓将石斧的柄在地上顿了顿，溅起一圈尘土。


    她的眼神，依旧是那种空洞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的平静。


    这份平静，此刻在敌人眼中，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咆哮都更令人恐惧。


    短暂的死寂后。


    烈火部落这边，那几个被秦昊点过名的女战士，像是忽然得了失心疯。


    “下一个是我！”


    “滚！老娘先上！”她们争抢着，不要命似的。


    这阵仗，震得对面鸦雀无声。


    烈火部落，竟都是些不要命的怪物？那力气也真大得瘆人！


    就在这时，秦昊从阴影里走出，站到祝融焱身侧。


    沙河部落的首领见状，像是找到了宣泄口。


    厉声呵斥：“一个男人也敢站在这里说话？滚回去！”


    祝融焱猛地将自己的长刀。


    从泥土里拔出，又“锵”的一声，狠狠插在身前的地上。


    金石之音，震住了全场。


    她盯着沙河首领，字字如钉：


    “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黑牙首领从亲信被秒杀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恢复了那抹阴冷的笑：


    “祝融焱，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听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


    秦昊却笑了，目光扫过对面首领，定在黑牙身上：


    “我不敢保证自己今晚能不能活，但我向你们保证，你们几个，一定会死。”


    秦昊话音刚落，祝融焱拳头青筋毕露，就要下令死战。


    忽地一只手覆上她的拳背。


    秦昊甚至没有看她，只是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祝融焱一愣。


    心中那份因绝境而生的暴戾，竟如一头被驯服的凶兽，瞬息安静了下来。


    一个能随口唤来天地之风的存在，又怎么会真的畏惧眼前这些凡人？


    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吹响骨哨。


    “嗷——！”


    随着那哨音，一道火红的影子撕裂夜色，火麟儿一现身，便是一声震天怒吼。


    那吼声如山崩，直直灌入对面几个首领的耳朵里。


    将他们最后一点侥幸也吼得烟消云散，一个个脸色煞白，连退数步。


    “各退一步。”秦昊再次开口，“今晚，我们认栽。


    这地上的野兽，你们全部带走，算是我烈火部落，送给各位的礼物。”


    黑牙首领脸上惊愕化为阴毒，冷笑道：


    “口气倒是不小。我的人，杀起人来，可比你说话好听。”


    话音未落，阿力就如一头被激怒的母豹，提斧欲出，被秦昊伸手挡住。


    这无声的画面成了最后的砝码。


    几个小部落首领早已面无人色，不断用眼神示意黑牙。


    黑牙深吸一口气，强压不甘。


    目光扫向火麟儿。


    又看了看地上那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和那个提着石斧，被拦住的阿力。


    要真打起来，对面几个不要命的盯着自己，还真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哼，算你们识相，我们走！”


    嘴上硬气，可现实几乎是落荒而逃。


    招呼手下，仓皇地拖着所有兽尸，消失得无影无踪。


    憋屈，在烈火部落上空盘旋。


    祝融焱走到秦昊身前，在族人注视下，单膝跪地。


    她低下那颗高傲的头颅，献上了自己，以及整个部落的忠诚。


    “神子……不，吾神。从今往后，烈火部落，听您号令。”


    秦昊扶起她，看着敌人消失的方向，对祝融焱说：


    “派几个探子跟上去，远远跟着。别的不用管，就看一件事……”


    他顿了顿，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费解的核心任务。


    “看他们……吃没吃那些肉。”


    祝融焱不解地看着他。


    秦昊唇角微扬，笑意森然：“焱，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他们今天吞下去的每一块肉，明天，都要用自己的命来偿还。”


    “我只是……帮那些被毒死的野兽，讨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