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只守不攻
府里灯火如常，只是没人说话。
羽把那块带血的铁甲残片丢在桌上，血色暗沉。
祝融焱赤红的眸子里，杀气几乎要烧起来。
“昊！”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灯焰一矮。
“给我三千烈焰骑！老娘现在就去把那帮杂碎的头，一个个拧下来喂狗！”
秦昊看着那块铁，没抬头。
只是伸手，把祝融焱那只手从桌上剥下来，拢进掌心。
“别闹，都快生的人了，好好歇着。”
“可那是……”祝融焱的话被他握住。
黑牙站了出来：“神主，统帅不能去，我去！我带骑兵去，不把她们冲烂，我黑牙的牙掰下来给您！”
阿力站在她身后，闷声闷气，只说了一个字。
“打。”
满屋子都是请战声，空气烫人。
秦昊站起身，走到沙盘前。
手指划过金矿，盐矿，最后落回烈焰城，画出一个三角。
接着一连串命令下来，屋里想打仗的，忽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全线收缩。”
“即刻传令金矿和盐矿，若敌军来攻，不许抵抗。”
他顿了顿，继续说。
“放弃矿场，全员撤回烈焰城。”
“什么？！”
黑牙第一个跳了起来，嗓门比祝融焱还大。
“神主！金矿和盐矿是咱们的命根子！就这么送人了？那些男人刚挖出来的矿，还没捂热乎呢！”
阿力也难得地多说了两个字。
“不干！”
秦昊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激愤的脸，最后，落在了角落里一个年轻的龙骧卫百夫长身上。
那个叫耗子的青年。
秦昊开口问他。
“耗子。”
耗子一个激灵，猛地挺直了胸膛。
“在！”
“如果我让你放下武器，转身逃跑，你怕不怕别人骂你是懦夫？”
耗子愣了一下，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吼。
“报告神主！怕！”
“但俺们更信神主！神主让俺们死，俺们绝不偷生！”
“神主让俺们逃，那一定是逃跑的路上，能捡到敌人的脑袋！俺们听神主的！”
这翻话，将一屋子杀伐气摁了下去。
黑牙与阿力对视，眼神里的火，都熄了。
秦昊点了点头，很满意。
他转身，看向铸造营铁锤。
他语速不停，字字砸下。
“铸造营所有人力，停掉砖瓦，三班倒，只做三样东西。”
“第一，铁蒺藜。用最次的青铜灌模，越多越好，我要能铺满城外三里地。”
“第二，小型投石机。简易的，能把一捆草扔出百步远，我要二十架。”
“第三，”秦昊看着铁锤的眼睛，“把咱们的连弩放大，以矛为箭，我叫它‘床弩’。五天，我要看到能射穿铁甲的样机！”
“行不行？”
铁锤张了张嘴，最后重重点头。
“行！”
秦昊最后看向羽。
“羽。”
“末将在。”
“从现在起，把所有斥候都给我撒出去。不要管敌人的主力大军，我一个兵卒都不想知道。”
秦昊的手指在烈焰城周围的群山沟壑间划过。
“我要你的人，去给我找路。每一条能绕过大路、通往我们城下的隐蔽山道、峡谷、兽径，全都给我找出来，标在图上！她们的王牌，绝不会摆在明面上。”
“明白！”
羽的眼神一凛，瞬间领会了秦昊的意图。
十天过去。
烈焰城成了一个巨大的兵工厂，铁器敲击声昼夜不息。
秦昊却依旧按兵不动。
斥候每日来报，敌军两万大军已集结，正慢慢悠悠地向金矿和盐矿逼近。
她们走得很慢，像是在散步，更像是在等着烈焰城出兵救援。
城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
连祝融焱都开始动摇，挺着肚子，找了秦昊好几次。
“昊，我睡不着。”
深夜，祝融焱又一次找到了在工坊督工的秦昊。
“战士们都在磨刀，刀都快磨秃了，可你却不让我们出战。我信你，但……我怕矿没了，我们这个冬天，过不去。”
秦昊停下手里的活，拉着她走到工坊外，让她握住自己的手。
他的手很稳，心跳也很稳。
“焱，别怕。”
“打仗，不光是看谁的刀快，还要看谁更有耐心。”
“她们想要的，是我们的矿吗？”
他自问自答。
“不，她们想要的是我们的命。她们故意走得慢，就是想把我们从这个乌龟壳里引出去，好用她们的铁甲骑兵，在野外一举冲垮我们。”
“我们偏不如她们的意。”
“乖，快回去歇着，都是小问题，别怕。”
“一切有我。”
“嗯…”祝融焱点了点，回城主府去了。
回到工坊，秦昊正在亲自调试那架巨大的床弩。
他向一脸困惑的老石解释着杠杆和绞盘的原理，用最简单的木棍和绳索，演示着力是如何被传导和放大的。
“你看，这样，再这样……力量就过去了。”
工匠们看着秦昊，眼神里没了神主，只剩下一个男人。
一个能将世界拆解成木棍跟绳索，再重新拼给你看的男人。
第十一日，傍晚。
城主府议事厅内，秦昊和羽正站在更新过的沙盘前。
沙盘上，多了十几条细线标注出的隐蔽山路。
“神主，您猜得没错。”
羽指着其中最隐蔽的一条线。
“这条鬼头涧，很少有人走。我们的斥候发现，有大量马蹄印，而且是重物踩踏的痕迹。”
就在这时，斥候“猴子”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他单膝跪地，声音急促。
“报告神主！敌军主力已开始进攻金矿！动静很大，但攻势不强！”
秦昊看着羽。
羽追问道：“鬼头涧那边呢？”
猴子抬起头。
“探明了！至少五千骑兵！全身铁甲！她们沿着鬼头涧秘密行军，速度极快，正向烈焰城而来！按脚程，天亮前就能抵达城下！”
厅里安静下来。
黑牙等人眼里的惊骇，慢慢变成了后怕。
她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秦昊身上。
秦昊走到沙盘前，目光在那条致命的山道上停了一瞬，并不意外。
他拿起代表烈焰城的石子，放在沙盘上。
“嗒。”
一声轻响，是落子，也是定局。
“很好。”
“真正的客人，终于肯上门了。”